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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刚才怎么不敢说?”
现在的方文林再不是以前那个任圆任扁的小孩,高大的体魄让马二狗都要忌惮三分。
戳人专戳痛处,马二狗他还真不敢在李大壮面前说这话,他虽会劁猪杀猪,但接的那几单生意都是从李大壮指缝里漏出来的。
都是乡里乡邻,李大壮杀猪偶尔也会叫他帮忙,就好比今天,得了杀猪的帮钱还买到了最新鲜的肉。
两个汉子互相看不顺眼,但又不得不同路。正值秋收,地里边儿都是人,看见两人了也会打声招呼。
不过那眼神就让马二狗不怎么舒服。
原因呢还是在于两人手上提着的东西。
方文林左右手都提着骨头,连骨带肉,瞧着好大一块,而他手里虽是更贵的五花,却只有细溜一小条。
俩人又走一块儿,想不对比都难,心中的憋屈难以言说。
方文林急着回去给云澜送排骨,所以步子迈得快,而马二狗就跟方文林较劲似的也走得飞起。
鞋底扬起的烟尘追不上两人的后脚跟,不明所以的路人还以为两人是有什么急事呢。
这场无声的较量终止于老木匠钱二叔的家门口。
见方文林进了钱木匠的家门,马二狗竟觉得松了口气,忍着小腿肌肉抽筋的不适缓步往家走。
另一边的钱木匠倒是意外方文林的到来,“大林子,要打什么物件?”
方文林应了声“钱二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径直走向院子中间的长条案。
“二叔,您这条案打的不错啊。”
院子中间是一张红酸枝木翘头案,双翘头,案腿雕了花,新漆润泽。
因为双手都拎着东西,他便直接弯腰去瞧这条案的细节,“二叔,兰花您能雕吗?”
钱二叔:“能啊,梅兰竹菊,四君子都能雕,怎么,你小子想打张条案?”
方文林:“嗯,有这个想法,不过我得先问问我家澜哥儿。”
新房子里的空房间搁置这么久也该收拾出来了,不然过段时间入冬就只能在床上猫冬了。
嗯……好像也不是不行?
“成,赶着回去?”瞄了方文林手里的排骨,钱二叔牵了牛车,“我正好要去送货,捎你一程。”
方文林笑着应了,“那感情好,改天来我那儿喝酒。”
……
没了方文林那堵心的玩意儿,马二狗觉得这天这地都显得宽阔了,连小腿的不适都减轻了许多。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身后就传来哞哞的牛叫。
那让他堵心的人正悠哉悠哉地坐在牛车上谈笑风生!
甚至牛车从他身边经过时看都没看他一眼,还让他吃了一嘴的灰尘!
他眼睛尖,瞧见了车上拉的条案,这东西他儿子和他说过,又哭又闹地要,还有那么什么烟墨、狼毫笔,没一样便宜的。
看着手里这细溜的一条五花,他甚至都有点后悔让马拴子去读书了。
……
“澜儿,排骨我买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澜儿?”没听到云澜应声,路过小菜地的方文林又叫了一声。
绕过柴房,豁然开朗,只见他的心上人正伏案专心致志地描画着什么。
美人着一身茶色长袍,袍子该是旧衣,已经洗得微微泛白,袖子用新布补了长短,又绣了金色的银杏,不觉陈旧反而添了岁月的韵味。
怦然心动。
故意加重的脚步声让沉浸笔墨的云澜回了神,抬眸便撞进一汪深潭里。
也不知怎的,汉子的眼神……让他面皮发热。
睫羽轻颤,朱唇轻抿,便还以浅笑,眉染春水,眼含秋波,“回来了。”
方文林也笑了,抬了抬双手,“嗯,排骨不多了,我就买了些脊骨,需要剁了吗?”
“不用,一会儿我来处理,你放灶屋里就行。”
放了东西净了手,方文林出来一瞧,云澜还在写写画画。
“这是在画铺子?”
云澜没抬头,“嗯,我们卖吃食,现在铺子的装潢风格不适合,得改。”
“嗯,”简单应了声,方文林的注意力却不在画纸上,“喜欢用这个画画?”
“什么?”云澜茫然抬头,顺着方文林的视线看见自己手里捏着的烧焦木棍,“哦,这个啊,用着更顺手一些。”
毕竟现代人,用硬笔习惯了。
方文林倒也没说什么,答了一句知道了就离开了。
云澜以为他是下山了,没想到方文林回屋里撕了布条,把烧焦木棍的一端缠了两圈递给他。
“这样不脏手。”
经此提醒,云澜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乌漆麻黑的,“谢谢。”
“中午我在王叔那里吃,不用做我的份,画一会儿就歇歇眼睛。”
“好。”
“……还不走?”那么大一只杵在旁边,光都被挡住了。
几乎是同时,一句无意识地喃喃从方文林嘴里溜出来,“我家澜儿真好看。”
“……”
“……”
“啊,我、我先去找王叔了。”
略显仓促的背影蹭蹭蹭地消失在小菜地后,后知后觉的红霞才爬上云澜的脸。
也不知道是谁偷摸把他的衣服调了个,那些灰的棕的黑的啊全给压箱底了,红的蓝的黄的这些鲜艳的都摆在上面。
心里唾弃方文林搞小动作,画纸上的装修平面图却变成了服装设计图。
他记得在曲陵府还买了匹丁香色的料子来着。
……
方文林中午不在家吃,排骨就留到晚上再做,只自己一个人吃云澜也没敷衍了事。
农人家的日子要悠长一些,也就多了些细工慢活的时间。
若是以前,他多半是一包泡面解决,哪有那闲情逸致去捣鼓手工面条。
现在嘛,那讲究就多了。
从和面、揉面开始,到后面切面、拉面,完全按照自己的口味和喜好来。
瓷碗里头放葱花、生抽、香醋,再来一勺灵魂——雪白的猪油,一大勺面汤冲开,放入劲道顺滑的面条,地里现拔的翠嫩青菜洗净烫熟,再窝俩荷包蛋,搁一勺猪油渣。
喷香!
一通唏哩呼噜,这瓷碗就见了底儿。
吃饱喝足,这剁排骨便成了饭后消食小游戏。
手起刀落,哐哐哐,整根排骨就碎成三段,和木盆里的脊骨做了邻居。
清炖排骨做的好不好吃,主要的就是看这排骨的去血水和腥味做的到不到位。
云澜会用淘米水来浸泡抓洗排骨,直至排骨血色褪尽后温水冲洗干净。
随后起锅烧火,将洗净的排骨凉水下锅,撇去浮沫。
最后捞出排骨凉水冲洗干净,控干水分备用。
一套流程下来,饭后消食运动也就到此结束,净手洁面,回屋困午觉咯。
两脚兽呼吸浅浅,这片天地便让团雀占了去。
它们三三两两组成小队,或立于枝头,或跳上桌案,在房顶利用瓦片玩跳格子的游戏,在窗台叽喳着听不懂的八卦。
八卦声逐渐变小,秋日午后的阳光太温柔,连团雀也挤在一块儿打起了盹儿。
……
嘣。
莫名其妙挨了一个脑瓜崩的团雀有点懵,绿豆大小的眼睛满是无辜,好似在说我这次没叽喳怎么也挨揍了?
轻浅的笑声融化在唇齿间,云澜抱臂懒散散地靠着窗楞,瞧着贱嗖嗖的。
这些团雀在这里没天敌,个个吃得肚儿溜圆,肥嘟嘟的,手感特别好,云澜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用手指去戳这些个毛球。
被戳得多了,这些鸟雀也就知道这个两脚兽“外强中干”,不会真把它们捉了烤了,倒是不算特别怕人。
就像现在,云澜在灶屋忙活炖排骨,它们就在门口窗台瞧热闹。
大火煮开之后改小火慢炖,走出院子往下看,方文林、王村长和赵家班的人正收拾完东西往外走,看着应是要一起去安阳镇。
村里修桥是要去衙门报备的,修桥的班子也需要申请查看村子近些年的洪涝情况。
折腾一天,看来这活计赵家班是揽下了。
昨晚闹得久,今日云澜这午觉就睡得长了些,左右无事,想着明天回娘家便回屋收拾起了行李。
倒也没什么特别需要装的,不过收两件换洗的衣服,嗯……可以带些布匹针线,和嫂嫂们一起做今年的新衣。
炉灶里的火苗儿噼啪地烧着,天空逐渐与其同色,外出的汉子才走到山下就咋呼着告诉山上的人自己回来了。
不得不说,云澜还真吃他这一套,带着笑意的眼神一路跟着这耍宝的人从山下追到近前。
“澜儿!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略微激动的声音带着不太符合年纪的孩子气,高大的汉子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香酥大鸭腿!”
云澜接过还带着烫意的油纸包,拆开,里面的鸭腿比手掌还要大,在方文林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口。
外酥里嫩,汁水浓郁。
确实又香又酥。
瞧着汉子脑门鬓角的汗珠,也不知道这傻子是在凉爽的秋日里以怎样的速度奔跑回来才能让他尝到这一口没有绵软的酥香。
将眼底的湿意藏进弯成月牙的眼睛里,“好吃!你也尝尝。”云澜说着将鸭腿举到汉子嘴边。
方文林被馋了一路,也没客气,抓着云澜的手腕啊呜就是一口,“果然好次!怪不得都钱着买。”
将嘴里的鸭肉咽下去,说话也利索多了,“不枉我花了两根糖画和人小孩换这最后一只鸭腿的购买权。好香,你煮了什么?”
笑意扩大,云澜道:“鼻子还挺灵,萝卜排骨汤。”
“我去盛,”将鸭腿推回云澜面前,方文林松了手,“你趁热吃。”
边啃鸭腿边跟在汉子身后,云澜嘱咐道“灶上有洗好的青菜,直接烫了。”
“好。”
……
白萝卜被煮得完全透明,筷子轻轻用力就能夹碎,排骨也炖的可以用筷子穿透,汤汁清澈带着香甜,一口下肚解了鸭腿的油腻。
云澜调了两种蘸料,一种酱油蒜酱,一种红油辣子,方文林都挺喜欢的,这一锅排骨,三分之二都进了他的肚子。
入睡前,方文林和他提了小书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