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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气晴。
终于挨到了六月十五号。
今天是我正式成年的第一天。没有收到一句“生日快乐”也就算了,我居然还要为了不进监狱而拼搏奋斗。
成年人的生活啊!唉!
张璇早已不见了身影。她在床头柜上留下了一张字条:
雨涵:
我回公司一趟,至晚方归。不要出门,不要慌乱,不要独处。遇事找包凯。
By.璇
张璇逃走了?
怎么可能!她应该是回去求援了吧。
我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便下楼了。
忠叔在厨房里忙碌,洛佩坐在歪脖子树上看着我那本《死亡约会》,三宝在打扫院子。院子几天未曾打扫,地上又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紫藤花瓣。
大厅里,包凯正一边吧唧着牛肉面一边看手机。这些个国家公仆,回头我要没事,一定跟他们算伙食费!
我走到他面前坐下:“早啊!”
他点点头,算作招呼。
我问道:“张璇什么时候走的?”
他回过神来:“张璇走了吗?”
我白了他一眼:“你这个守大门的不太称职啊!”
我将张璇留下的字条递给他看。
“哦。那她可能也有自己的想法吧。”他还在不停地吃着面。
张璇越来越神秘了。
包凯突然把手机递给我:“你看看这个。”
手机上显示了一堆银行转账记录,那是银行发过来的。账面内容大概是张璇小姐曾多次往一个银行账户里汇钱,每次的数额不大,大约在一千到一千五左右。
我问道:“你查璇儿的转账记录干什么?”
包凯眨了眨眼,低声说道:“我不只查了她的银行记录,我还查了她过去十八年内所有的经历。”
我摇了摇头,一脸鄙夷地看着包凯:“现在公安做事也这么偷偷摸摸吗?”
他可爱地说道:“这不叫不是偷偷摸摸,多了解一点合作对象总不是啥坏事嘛。”
我又白了他一眼:“我会跟张璇说的哦。”
我浏览着手机上的汇款记录,越看越觉得张璇汇款的这个银行账户有些眼熟。
60789273……等一下!这不是我的账户吗!
我惊讶地看着手机上那一条条转账记录。这时我突然想起这个月初才收到的一笔一千五百元的生活费,现在看下居然和手机上的最后一条汇款记录完全吻合!
我充满疑惑地看着包凯。他调侃道:“是不是有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感觉。我真是好奇,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嘛。”这话说的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
“两位早啊!”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我循声望去,法医袁千鹤小姐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披着光鲜亮丽的黑色卷发,穿着一件浅绿色条纹的露肩紧身连体包臀裙;修长的双腿就像两块精致的雕刻品,巧夺天工;脚上的黑色恨天高将她原本高挑的身材又拔高了十几公分;不加掩饰的完美身材将她的自信衬托的淋漓尽致。高贵,优雅,性感,成熟,她是一切美好词汇聚而成的存在。
如果说张璇是清新脱俗的露朝水仙,那袁姐姐就是空谷幽兰的蓝色妖姬。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一言难尽。
袁医生略过身边的包凯,径直走到我的面前,伸出友好的手掌:“林雨涵小姐吗?你好,我是张璇的朋友,袁千鹤。”
我仰视着她,紧张道:“您好。我见过您的,法医姐姐。”
“不要叫‘法医姐姐’。”
“千鹤姐。”
“咳咳!”被无视的包凯慢悠悠地凑了过来,“Miss袁,您这一大早上就穿的这么少,不觉得冷吗?”
“美丽本来就要付出牺牲。”千鹤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包警官,你是在妒忌我吗?”
包凯似乎不敢直视袁法医,散漫地说道:“我是说,上班时间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心理学研究表明,与性别分工的工作制度相比,异性同工的工作效率会提高35%,工作积极性也会提高62%。包警官,你得感谢我。要是没有我的存在,你们的工作将会多么的黯淡无光啊。”
“那么,你打算怎样给我的工作增光添彩呀?”包凯似有些语无伦次。
千鹤晃了晃手上的文件袋,调皮地说:“那就得看看我的早餐有多丰盛了。”
在一顿由包凯不情不愿自掏腰包的奢华早餐的交易下,我们翻开了那份“昂贵”的化验报告。
千鹤安逸地享受着香菇海鲜粥:“其他三支试管的液体都没有问题,但是第四支试管里的液体被稀释了很多,而且在试管上提取不到任何人的指纹。想来是有人用过了第四支试管的箭毒木浓缩液,之后又在里面装了水填满,然后顺便擦去了上面的指纹。”
“我识字儿。”包凯言下之意就是:海鲜粥都堵不上你的嘴!
看到后面,包凯又问:“花盆里提取的液体也是箭毒木吗?”
千鹤淡淡地喝了一口粥:“你不是识字儿吗?”
我听到了包凯紧紧地摩擦着后槽牙的声音:“我自己看!”
报告上的大概意思是:有人拿过第四支试管后来又还了回来;二楼阳台上花盆里的君子兰是死于箭毒木中毒,鉴证科从花盆里还提取出了少量的柠檬酸、叶酸、果糖等成分,推测应该是果汁;还有就是,死者曾经整过容。
我问道:“整过容是什么意思?”
千鹤解释道:“死者割过双眼皮,还削过骨,应该就是这一两年内的事儿。现在已经让警方去查了。”
简单地翻阅了一遍之后,包凯合上了化验报告,问道:“Miss袁,有个疑问想向你请教一下。”
“看我心情。”
“你的验尸结果是不是有问题?”
千鹤脸色大变,“不开心”三个字直接写在了脸上。她将手里的勺子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你可以质疑我的美貌,但绝不能质疑我的能力!”
包凯将张璇整理出来的时间线递给千鹤:“你自己看看。”
千鹤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她拿过记录本看了两眼,脸上的怒色顿时消了一半:“这不明显有人在说谎吗!”
“对,所以得先问问你,死亡时间是不是弄错了……哎呀!”包凯左眼上挨了一拳。
千鹤揉搓着手腕,换了一种语气对我说:“好妹妹,把你们的调查结果跟我说一遍好么?”
蜗牛从树上爬到了草丛中。
“嗯……”听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千鹤眉头略皱了一下,嘴角下杨,似心事重重。
几分钟以后,她打了一通电话:“Sky,你在局里吗……再去看看林雨深的尸体,算一下死亡时间,要快……哦,你不在啊!那我不管。给你两个钟头,要是看不到林雨深的验尸报告的话,我就给你做一份验尸报告!就酱!”
包凯腰杆挺立,神采奕奕:“哎呀,我以后还是多质疑一下某人的美貌吧。”
我搓了搓身边咬牙切齿的袁姐姐:“消气儿,消气儿……”
两人正要打起来之际,钟剑律师突然来找我,向我索要家里的户口本。
我趁此机会赶紧逃离了充满火药味的大厅。
洛佩此时还坐在歪脖子树上看书。见他十分投入,我只得打消让他再去仓库取一次户口本的想法。
我兀自一人来到了仓库,发现子欣正在里面倒腾着一只旧箱子。
我问道:“你在这干嘛呢?”
她对我的到来显得毫不在意:“找东西,之前掉的。”
我在箱子里看到了许多杂物和文件,看来这也是存放我家户口本之类东西的地方。我蹲下身子和她一起找:“你找啥呢,我帮你。”
“一个笔帽。”
“一个笔帽也值得你翻箱倒柜啊?再买一只不就行了。”
“你个乡巴佬懂什么!我那可是德国进口kawecosport红墨钢笔,五百多块钱呢!”
我调侃道:“哇,那么贵的东西你还会掉在这种地方?”
“上个月来这玩儿,不小心就掉了,那个时候没注意……”
笔帽我是没找到,不过我找到了我家的户口本。
子欣问道:“你拿户口本做什么?”
“钟律师要用。”
“我看看。”
我将户口本递给她。
她随便翻了两下,笑道:“原来这本户口本啊。我上次来还在上面花了几朵花呢!”
“嗯?上面的小红花是你画的?”
“哎呀,那个时候调皮又无聊嘛。你要不喜欢我就用涂改液帮你涂掉喽!”
我嫌弃地将户口本从她手上抽了出来:“就不麻烦你锦上添花了。”
“切!”她低下头继续找她的笔帽。
午饭过后,张璇还没有回来。客栈里的其他人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忠叔和三宝本来就住在这里,孙霆还等着案件结束后来找我要账呢。庞教授的试验药物还放在司法鉴定局,要等案件侦破才能带走。
由于庞教授的原因,韩辉自然而然就留了下来。当然,他还有别的必须要留下来的理由。看着他和丁思琴依偎在紫藤萝下的身影,我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
不过,美好终归是别人的,现实还是要自己来承担。
林雨深的死为韩辉和丁思琴消了一笔阎王债。而我作为借贷人的直系亲属,深负重嫌不说,光是还掉这笔债务也够消费我十几年青春的。
我突然有点想哭。回首过去,这几年我好像一直都在走霉运。如果没有认识张璇这个好朋友,我的情况可能还要比现在坏上十倍。
我的人生啊,在我十八岁的这一天就要跌落到谷底了吗?我突然又有点想笑,自己的命运难道不好笑吗?趁我现在还抓着悬崖峭壁上伸出的树枝的时候,赶紧得多笑一会。
“你是在开心的流泪吗?”洛佩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我上方传来。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紫藤树下,而洛佩还坐在树上看书。
我连忙擦去眼角的眼泪,双手叉腰:“你怎么没去洗碗啊?”
“忠叔好像变年轻了很多,中午居然说要自己洗碗。那我就只好来这里躲个懒咯。”他晃了晃手上的《死亡约会》。
我扶着树干,抬起头问道:“你还没看完这本书啊?”
他摇了摇头,然后立刻坐了起来,给我腾出了一个坐的地方。他本来是躺在紫藤树的脖子上看书的,看着我扶着树干,可能误以为我也要坐上来,于是便把双脚从树上放了下来,还拍了拍身边腾出的地方。
笑话!我怎么可能会坐到他的旁边!离得还那么近!
“你看到哪里了?”十秒钟后,我坐到了他的身边,脸有些发烫。
“才看完一半。这上面的故事跟你现在的案子差不多,等我看完它说不定就知道凶手是谁了。怎么你没看吗?”
我摇了摇头。那天是看了一遍,不过没走心,而且又是外文水平的中文翻译,读起来十分费劲。所以等于没看。
他看着书问道:“怎么没看到阿璇小姐啊?”
我低着头看着树干下来回晃动的双脚:“璇儿有事儿出去了,晚上才回来。”
“你手上的手表是她给的?”
“嗯……嗯?你问这个干嘛?”我抬起脸来转向他,他那张放大版的面孔西瓜似的呈现在我眼前。我迅速地低下头,脸上的滚烫感已经蔓延到耳根了。
“……找……找话题。”他尴尬地别过脸去。
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很少跟女孩子说话呀?”
“嗯?为什么这么说?”他用书本遮住了半边脸。
“跟女孩子说话是门技巧,你应该多跟韩辉学一学。”
“噫,我才不要咧!”他用书将整张脸遮了起来。
我突然地发现,洛佩虽然很可爱,但好像缺乏吸引女性的男性魅力。他身高没有优势,颜值勉强及格,头发略显幼稚,不会哄女孩子,还靠打工为生……呃,这些伤人的话我肯定是不会当面说出来滴!
不过,这个没有竞争力的男生,阳光开朗,热情善良,对身边的一切事物似乎都充满了好奇,没有一丝烦恼。这刷新了我对男生在某些方面的认识。我一直以为矮个子男生在情感方面都挺自卑的呢。
我仰起头,看着树上飘落下来的花瓣,莫名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好像我以前经常和另外一个人坐在这棵树上,一起沐浴花雨,谈笑风声。我的内心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宁静感。
“小时候,我想在院子里做一个秋千,可是院子里没有树。于是我爸爸就寻遍大江南北,帮我找来了这一棵歪成肠子似的紫藤树。爸爸把它移栽到院子里以后,就在它的‘脖子’上帮我做了一个秋千。那个时候我特别高兴,天天找人在秋千下里推我。可是爸爸外面的工作很忙,妈妈又经常要照顾店里的生意,我总是一个人坐着这个不会动的秋千上,一个人看着紫藤花从树上慢慢飘下来。后来这棵树越长越大,紫藤花越开越多,现在都爬满整个走廊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又变得喜欢爬树了,坐在秋千上的时间也少了,更多的时候我就跟你一样静静地躺在树上。”
洛佩平静地说:“难怪这棵树上两个那么大的屁股印。”
我笑了笑:“后来,我爸妈就相继去世了。我爸爸是在外面工作的时候出了意外,我妈妈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昏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他们走的突然,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就连这家客栈,也变成了姑姑和姑父的东西。最初的那几年,只有忠叔和三宝陪在我的身边。至于树上的秋千,在我母亲昏倒的那一天也掉了下来。它的两根绳子不知道是因为老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突然就断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帮我绑过秋千。”
“那以后我帮你绑咯。”
我苦笑道:“你?你算老几啊?我真傻,跟你说这些干嘛!”
洛佩鼓起一张嘴看着我。
紫藤花瓣在我眼前落下,像一只轻柔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庞。
生活就是这么爱捉弄你,总是在时间不够的时候才通知你要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