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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赤来到书房的时候,尉正升正坐着喝茶。
他抬起头来观察了一下尉赤的脸色,然后问他:“见过你爸妈了?”
尉赤点点头,“他们就在楼下。”
“聊什么了?”尉正升随口一问。
这个问题一出来,尉赤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
尉正升一看尉赤这个脸色,就大概猜到了,肯定是闹了不愉快的。
于是乎,尉正升抬起手来拍了一下尉赤的肩膀,劝他:“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尉赤“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尉正升收回手来,看向尉赤,脸上的表情比之前严肃了不少。
“转业的事情,你认真想想!”尉正升颇有苦口婆心之势,“路首长那边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张白和沈杨都能接替你的位置,他们都是你培养起来的人,你应该也知道他们的实力——”
“爷爷,在查清楚事情之前我不会转业。”尉赤又将自己意向和观点重复了一遍,“您以后不必再劝我了。”
听到尉赤这么说,尉正升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他停顿片刻,继续:“不是一定非要在维和部队才能查清楚当初的事儿,我跟小路说过了,他一直在找人调查这件事情的线索,这种大案子,你总得给人时间的。”
“爷爷你不用劝我了。”尉赤最后一次和尉正升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件事情我一定要亲自查。”
“你这孩子,快三十的人了,还是这个脾气。”尉正升无奈地看着他。
尉正升说完这句话之后尉赤没接话,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所以就只能沉默了。
这样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尉正升突然开口问他:“那你有成家的打算吗?”
话题跳跃得太快,尉赤听完之后愣了一下。
消化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尉正升指的是什么——
成家的打算?
这种事儿他还真是从未考虑过。
“暂时没有。”尉赤实话实说,“我这样的职业,不好成家。”
这一点他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他这种职业,最好恋爱都别谈。
想想尉帜和夏悠,还有旗旗,都是血和泪的教训。
他们做这种职业,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与其耽误别人,不如始终孑然一身。
尉正升听到尉赤的答案之后被逗笑,“原来你自己也知道。”
尉赤:“当然知道,这职业,成家才是不负责任。”
尉正升无法反驳。
确实是这样的,想想尉帜和夏悠……
想到夏悠,尉正升的脸色严肃了不少。他扭头看向尉赤:“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尉正升口中的孩子,应该是旗旗。
旗旗出生之后一直没被尉家承认,尉正升对这个孩子谈不上讨厌,但是也没有把他带回来的想法。
主要还是因为夏悠的背景,他们是红色家庭,和这样背景的人扯上关心会很麻烦。
当初因为这个事儿,尉帜可没少和家里折腾过。
不过一直到他牺牲,都没折腾出来什么结果。
“挺好的。”尉赤说,“您放心,我答应过尉帜,会好好好照顾他们母子。”
尉正升“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
尉赤跟尉正升沟通得还算平和,至少比跟尉钧辽还有纪媛沟通的时候和谐。
在书房里和尉正升聊了四十多分钟,尉正升就让他一块儿下楼吃饭了。
想到又要面对尉钧辽和纪媛,尉赤就有些头疼。
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来,掐了一下眉心。
这个动作落在了尉正升的眼底,尉正升停下来看着他,“你还在怪你爸妈?”
尉赤摇头,“没有。”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尉正升心里很清楚,他肯定是在怪他们的。
其实尉钧辽和纪媛从小对这两个孩子就没有特别公平过,他一直在这个家里呆着,自然也是看在眼底的。
尤其是纪媛,几乎每天都是围着尉帜转。
比起来,尉赤简直不像他亲生的。
当初尉帜出事儿之后,纪媛情绪崩溃,然后抓着尉赤的领口问:“怎么死的不是你?”
那个场景,尉正升到现在都忘不了。
他也很清楚,尉赤很介意这件事情。
尉正升叹了一口气,拍了下尉赤的肩膀,“有些话也别忘心里去,你妈就是那样的性格,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吗。走吧,下去吃饭,我们一家人多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人年纪大了,都渴望团圆,尤其是在失去一个孙子之后,尉正升几乎每天都在盼着一家人能安稳和气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
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他分外地珍惜。
尉赤也能理解尉正升这个想法,他点了点头,跟着尉正升一起下楼,来到了餐厅。
果不其然,进去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盘子。
………
餐厅不大,一个四方的桌子,四个人坐下来刚好,单看场景是格外温馨的。
只是,气氛稍微怪异了一些。
尉赤坐下来之后也没主动和尉钧辽还有纪媛说话,尉钧辽的脸色不太好,大概是因为还没从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纪媛的话就更不可能主动跟尉赤说话。
纪媛天生就是那种脾气不好、爱端着的人,不管在哪个方面都是如此。
尉赤不想和她说话,她也就不会主动。
尉正升见他们一家三口之间气氛不对,便主动开口:“尉赤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让厨房做几道他喜欢的菜吧!”
“可以,想吃什么直接跟李阿姨说。”尉钧辽点了点头。
“不用,我都可以。”尉赤对吃什么并不介意。
或者直接换句话说,他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这趟回家,本身也不是为了吃饭的。
若不是尉正升那通电话,他绝对不会回来面对他们。
“排骨花生汤吗?”这个时候,纪媛开口了,“刚才我让厨房炖好了。”
“……”尉赤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排骨花生汤是尉帜很喜欢的一道菜,这个尉赤是记得的。
会记得这么清楚,一方面是因为他和尉帜兄弟感情好,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尉赤本人对花生过敏。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两个人明明是兄弟,但是却有不同的过敏源。
尉赤也是在有一次跟着尉帜喝了排骨花生汤之后,身上起了疹子,才发现自己对花生过敏的。
那次,纪媛也在场。
现在看来,她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情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尉赤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动了动嘴唇说出两个字:“随便。”
他的态度很敷衍,纪媛听完之后有些不高兴:“你这是什么态度呀?”
“行了,少说两句。”尉钧辽回头给纪媛使了一个眼色。
纪媛接收到尉钧辽的眼神之后就沉默了,没再继续。
很快,花生排骨汤上来。
破天荒地,纪媛竟然很热情地给尉赤盛了一碗汤。
要知道,她之前是很少做这种事情的。
看到纪媛这么做,尉赤的身体有些僵硬,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有谁是不希望被父母关心的呢?
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体会过纪媛的温柔和关心,她好不容易照顾他一次——
纪媛将盛好的一碗汤推到了尉赤的面前:“你尝尝看。”
尉赤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高兴的是,母亲终于给他盛了一碗汤,他已经记不清楚上次纪媛亲自给他盛东西吃是什么时候了;
失落的是,身为母亲,纪媛竟然完全忘记了他对花生过敏这件事情。
其实尉赤那次过敏的时候,反应还挺严重的。
当时尉正升正好不在家里,是他的司机帮忙找了医生,吃了好几天的脱敏药。
尉赤盯着纪媛推过来的那碗汤看了很久都没有行动,看到他这样子,纪媛略微有些不高兴:“怎么不吃?”
听到纪媛这么说,尉赤终于回过神来。
他拿起勺子,开始喝汤。
喝了几口之后,他对纪媛点了点头,“嗯,挺好喝的。”
纪媛:“嗯嗯,尉帜也特别喜欢喝这种汤。”
尉赤:“……”
“咳咳!”尉正升咳嗽了两声,将话题拉回来:“别顾着喝汤,也尝尝别的菜,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了,看看李阿姨手艺进步了没。”
尉赤知道尉正升这么说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
他朝尉正升点了点头,开始吃餐桌上别的菜。
………
吃饭期间,自然逃不开转业的问题。之前跟尉赤讨论无果,尉钧辽也没放弃,吃饭时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不过这一次,他换了一种方式。
直接问尉正升:“爸,你打算让他转到哪里?”
“哪里都不转。”没等尉正升开口,尉赤已经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放下筷子,看着尉钧辽,“我和爷爷已经商量过了,事情结束之前不会转业。”
听到尉赤这么说,尉钧辽没接话,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旁边的尉正升,向他求证。
尉正升递给尉钧辽一个无奈的眼神。
一看尉正升这个眼神,尉钧辽就知道了,还是尉赤不肯转业。
尉钧辽沉默了几秒钟,对尉赤说:“就算把事情查清楚又如何?你弟弟能回来吗?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如果你真这么疼他,当初就不应该让他跟着你进特种部队!”
尉钧辽的情绪有些激动,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尉赤知道,他还是在介意这件事情。
不过也正常,毕竟他们都那么疼爱尉帜。
这件事情他没得辩解,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尉赤始终认为,尉帜之所以会牺牲,他起码有百分之六十的责任。
所以,尉帜去世之后,他一直在致力于寻找各种各样的证据。
不为别的,就是想亲自将朝着他开枪的人找出来,然后再亲手结束那个人的生命。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是的,你还是转业吧。”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参与这个话题的纪媛也开口了。
她抬眸看着尉赤,“我和你爸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如果你也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办?”
听到纪媛这么说,尉赤不免有些触动。
其实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听纪媛说过煽情的话。
今天她说的这番话,已经算是煽情了。
尉赤有些动容,但是不代表他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原本决定好的事情,绝对不改变。
**
尉赤吃过花生之后,过敏反应很快就来了。
一顿饭还没结束,胳膊上、脖子上已经起了红疹子。
最初,是尉正升先发现的。
尉赤胳膊上一片一片的,鼓起来了红包,饶是尉正升这种久经沙场的人看了都有些被吓到了:“你胳膊上怎么回事?”
“……没事。”尉赤知道那是过敏反应,所以还算镇定。
尉正升哪里信他说的鬼话,马上打电话把家庭医生找来了。
不出十分钟,医生就拎着东西到了。
经过检查之后,才确认尉赤这是食物过敏之后产生的反应。
医生给尉赤拿了脱敏药出来,然后跟他说了一下用法用量。
尉赤接过来药,说了一声“谢谢”。
医生看到尉赤这么淡定,有些疑惑,但还是按照惯例追问了:“你之前有没有查过过敏源?今天是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了吗?”
尉赤:“嗯。”
医生听完尉赤的回答之后噎了一下。
他这意思是,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过敏,但还是吃了?
旁边尉正升、尉钧辽还有纪媛也听得愣住了。
因为他们三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尉赤对什么东西过敏。
刚才吃饭的时候,尉赤也一直在吃,好像没什么忌口的样子。
纪媛忍不住问:“是不是搞错了,他应该没有什么过敏的东西吧?”
至少,她这个当妈的是不知道的。
“我花生过敏。”尉赤扫了一眼纪媛,淡淡地抛出了这句话。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客厅都陷入了沉默。
他说他花生过敏。这件事儿,他们三个长辈都不知道。
尉赤这话一出来弄得纪媛格外地难堪,纪媛站在原地,动了动嘴唇,半天都没能说出来一句话。
尉赤对花生过敏这件事情,她是真的不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当得不是很称职。
大概是因为尉赤从小就听话懂事,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太需要人操心,所以她对尉赤的关心就会少一些。
“啊,那,是我记错了。”纪媛抿了抿嘴唇,“我以为你和老二口味一样……”
她以为。
听到这三个字,尉赤在心里苦笑。
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和她一样的母亲了吧?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过敏源都弄不清楚。
尉赤自认为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但是这个现实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当然,尉钧辽和尉正升也很尴尬。
那边,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最后是尉钧辽出来打圆场:“你妈她最近记性不好,要说你也是的,明明花生过敏为什么还要喝那碗汤?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不晓得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
尉赤沉默了几秒钟没说话,目光转向了旁边的纪媛,盯着她看了四五秒钟。
过后,他才开口,声音淡淡的:“因为她第一次给我盛汤。”
尉钧辽:“……”
如鲠在喉。
一瞬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反驳了。
没错,纪媛对两个儿子的偏爱是毫不掩饰的。
尉钧辽虽然也是更疼爱尉帜一些,但是他不会表现得特别明显,至少会稍微掩饰那么一下。
但是纪媛是完全不懂掩饰的,她对他们兄弟两个人的区别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尉赤这么一说,尉钧辽也想起来了,纪媛确实没给尉赤盛过饭。想到这里,尉钧辽看向了纪媛。不过纪媛并没有太在意尉赤的话,她仍然在纠结一个问题:“那为什么尉帜对花生不过敏……”
在纪媛看来,他们兄弟两个人应该各个方面都是一样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尉赤会对花生过敏,明明尉帜那么喜欢花生。
“没有人规定我要和他一样。”尉赤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句话。
纪媛听完尉赤这话之后有些难堪,脸色很差。
“行了,你赶紧把药吃了,别折腾自己的身体了!”尉正升看他们母子两个人就要产生矛盾了,马上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尉赤听到尉正升的声音之后,理智稍微回来了一些。
他“嗯”了一声,然后去吃药。
将药吞下去之后,尉赤就准备离开了。
这个家里,再待下去,也只会有失望。
尉正升本来是想让尉赤多留一会儿的,但是看尉赤现在这样子大概是留不住的。
要说纪媛这个当妈的偏心得实在是太厉害了,现在尉帜都不在了,她还是这样。
虽然尉赤表面上不说,但是心里该多不舒服呢。
“我还有事,先走了。”尉赤将药塞到兜里,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也没等回应,拿起车钥匙就走了。
纪媛没什么反应,尉钧辽原本是准备开口拦着尉赤的,但是被尉正升拦住了。
尉正升张开手挡住尉钧辽,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尉钧辽看出尉正升的意思之后,便没再追尉赤了。
从尉家出来之后,尉赤做了一个深呼吸,长吁了一口气,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点纾解。
他突然就很后悔回来。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习惯了纪媛的区别对待,但是真的再次面对的时候,心里的失落还是无可避免。
他不喜欢这样矫情的自己。
脖子上过敏的地方有些痒,尉赤抬起手来抓了一下,然后上了车。
*
因为萧家的事儿,程娆和黄萍大吵了一架。
吵架的结果就是黄萍把她名下的所有银行卡都停了,程娆身上只剩下了五六千块钱的现金。
虽然她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但是习惯了过把银行卡带在身上的日子之后,突然只剩下几千块钱,是非常不习惯的。
黄萍已经给程娆提出了条件——
如果想要恢复银行卡,就要乖乖听她的安排。
程娆觉得黄萍这算盘真的没打对。
她确实过习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但是真的没到需要为了钱妥协的地步。
而且,跟黄萍吵架也是挺累的,程娆没打算继续和她吵。
于是,接下来一个下午,程娆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躺在被子里的时候,程娆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痕迹,是昨天晚上尉赤留下来的。
其实昨天晚上做到后面她自己都意识不清楚了,只能感叹尉赤的体力是真的好,特种部队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
后来程娆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五点半了。
嗯……是晚饭时间。
程娆揉了揉眼睛,起床冲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下了楼。
刚一下楼,就碰上了家里的保姆阿姨。
她似乎是掐着点儿在客厅里等她的。
程娆跟黄萍的关系不好,但是跟家里的佣人啊司机之类的,关系都还不错。
“小姐你起来了?晚饭想吃什么?”保姆阿姨走到程娆面前,笑眯眯地征询她的意见。
程娆摆了摆手,“不用忙活了。”
就她一个人吃饭,真不值得让她再忙一趟的。
程娆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出去吃。”
“外面的饭吃多了也不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保姆阿姨还是很执着。
“不用,我跟朋友约好了。”程娆摆了摆手,,没耐心再和她继续说,转身去换鞋了。
保姆阿姨在这家里呆了也好些年了,程娆是什么脾气她也知道,所以也就没再拦着她了。
换好鞋之后,程娆就拿起车钥匙出门了。
哦对,忘了说,之前她的车不是被尉赤刮了皮么,之前送去4S店,已经修好带回来了。
程娆开车出了门,来到了洛城最繁华的那一块儿。
这边很多出名的餐厅,她比较爱吃的几家都在这边。
程娆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停下来,然后拎着包下了车。
今天好像是周五,所以这边人特别多,几乎每一家餐厅都要排队。
程娆找了一家火锅店,坐在了门口,等着里头叫号。
百无聊赖,程娆只好低头玩手机。
低头玩手机等待之际,面前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