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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国都城江宁府,寻常百姓谓之都城,下辖县府各级官员称之王城。占地万亩,人口近百万,在天云大地是位列居前的大城。
吴国皇宫便位于江宁府正中,三日一朝,议商国事。
宫内除早朝的宣德大殿,另设一处偏殿,谓之议事殿。
每旬第一日,皇帝杨德威都会下朝之后,来此殿与少部分朝中重臣商议要事或随便聊聊。
早前的杨德威军伍出身,心机深沉谋勇兼备善从众议,很受部下爱戴。但自从杀掉意欲铲除他的王上吕执中,自建国号背北称帝之后,就变得疑心颇重宁守偏安。
这种性格变化也有好处,万分珍惜自己小地盘的杨德威早些年多施仁政,爱戴百姓,也算将吴国治理得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若不然谷雨也不会带着秦无衣绕过梁国,跋山涉水跑到这里来。
可惜近几年周边几国又开始连年征战,打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
今天来议事殿就是梁国又攻打岐国的事。
梁国在吴国正北,两国边境绵长。而岐国在吴国西北,仅一城与吴国接壤。
“众爱卿,如何看待此事啊?”杨德威黄袍纱帽,一身便装,坐在议事殿正中的位置上。
丞相令狐宣武拱手道:“岐国弱小,甚于幽国,仅有七个小府,国主李从严善文书画,为人柔弱,不断刚勇,当初云梁意欲攻打幽国之时,请其联兵,李从严游移不定,竟有趁乱打劫之意。有此国君,岐国怕是指日即破。”
丞相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容静肃,便不再言。
杨德威点点头:“丞相所言极是,众爱卿,梁国穷兵黩武连年征伐,这是意欲何为呀?”
殿内其余重臣都如老僧入定,眉眼低垂,似在沉思,尽皆不言。
各个都在心里说,我们还说个屁呀!
令狐宣武就差指着你鼻子明说了,你跟那个李从严有什么区别?当初梁云两国攻打幽国,让你出兵牵制,保持各国之间的平衡,可你呢,一样不断刚勇,还把颜正卿逼死了,谁还敢说。
现在你让大伙说啥?幽国还有名将薛怀恩屠御风,李从严有谁,有写诗画画的一众后宫?
这时太尉苏秉彧说话了,不能让皇帝下不来呀。
只见他拱手言道:“幽云燕岐本就小国,当初幽国攻破燕国,实乃不智之举,由此引发此番战乱,现幽云十六州并于云国,燕国十郡其得四郡,梁国得东北六郡。梁国攻岐,平西北,便与西夏隔山相对,中间岐国屏障一消,怕是连年征伐的梁国,便要枕戈待旦修养下去了。”
“怕不仅如此吧?”新任御史韩明诲把话接了过去。
“幽国灭燕苏大人岂不知所因何事?此事以尽,薛怀恩意在民族,不可昧心妄论!如今梁国平定北方,必会与西夏建交买马,意图以如子落棋盘,南下之意昭然若揭。此番局势,陛下应向云国遣使,尽快联合,以其牵制梁国!”
说到这里,韩明诲望着众臣一声冷笑:“嗬!一个颜正卿就把你们的骨头都压折了吗?何以各位心念自知皆不进言?”
韩明诲能被举荐御史,自是才学声望隆盛于吴,上任以来一把火没烧呢,谁也不想轻触其锋。于是众臣纷纷附和,尽言梁国穷兵黩武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臣有话说。”负责礼部的少府阚泽让直接站了出来。
“近几十年来,我国一直与梁国和睦相处,友邻从善,皆未有刀兵之事。且梁国连年征战,国力虚空,其以何由南下起兵?故此,请皇上三思与穷僻北疆结盟之事。臣以此为,实乃激怒梁国授柄其予,乃下下之策矣。”
“阚少府倒是好侠义,近年与梁国相交,你的宅府也是越来越大了。”
太傅澹台瑜齐站了出来:“是不是你还想告诉皇上,梁国太子刘继隆武峰山狩猎,也就是打打野兽玩?”
阚泽让一下跳了起来:“澹台老儿,你无须含沙射影,有话明言!”
“你个没见过钱的田舍郎,有何颜面统理礼部……”
众人一看,这是要在皇上面前打起来呀,这哪行,赶紧把两边拦住,劝回座位。
杨德威面色平静地哼了一声,摆摆手道:“无须如此,此事容后再议,苏爱卿,近日扬州那边可好?”
大臣意见相左是杨德威愿意看到的,他们要是都一伙了,自己这个皇帝还当个屁。但颜正卿的事,他也得做出姿态。其实事后他也有些觉得过了,以至于现在丞相和御史都因此对自己有意见,问一下颜正卿的后人,便算安慰了吴国的这些读书人。
苏秉彧拱手回道:“皇上明君治天下,扬州亦如江宁府,官民祥和,安居乐业。吴孟学执政宽仁,民声颇佳。袁牧野治军有方,心唯此念。”
杨德威一挑浓眉:“哦,且与朕说说看。”
这向上奏报,每一个字都有含义,苏秉彧和一朝众臣都明白皇上想知道什么,但他评了袁牧野一句心唯此念,其实就是挖了个大坑。
掌军之将是杨德威最喜疑心的地方。
“臣也是今日知晓,前几日舍妹拜访了一次将军府,没想到扬州的将军府兵严整肃,竟无半点声色歌舞,舍妹还说送与他几个外宠,但将军夫人拒绝了,呵呵,舍妹口无遮拦,说在将军府行文雅事委实求之即过。
这话一说,一众大臣心都揪起来了,扬州是吴国第二大府,袁牧野的位置非同小可!
苏秉彧装作玩笑,呵呵一个“竟无半点声色歌舞,行文雅事求之即过”,这是把袁牧野往铡刀上推呀!
但也确实,之前中土鼎盛时期,出长安即洛阳,过洛阳便扬州,声色犬马非从不宵禁的扬州为首。
扬州歌姬天下闻名,你袁牧野好歹养两个呀。
杨德威一皱眉,叫了一声贴身太监:“曹成顺,你说说。”
曹成顺往边上挪了一步,尖着嗓子说道:“前些时日,扬州流风坊一首诗遍传士林,诗曰:
扬城朝雨浥轻尘,客舍流风笔墨新。
曾伴浮云归晚翠,今时落日纸焰灰。
君来相进一杯酒,浊世清名故其忧。
无情最是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作诗者颜氏放言,对上此诗者便可留宿其坊。此其间,仅楚国屈恒悟对上一次。”
曹成顺刚说到这,在坐大臣便开始窃窃惊论“无情最是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真乃天下绝句……
……没想到我大吴的读书人竟然不堪可用……
“皇上。”太监曹成顺轻轻叫了一声。
“咳咳!”杨德威压住议事殿里的嘈杂,扭头看了一眼曹成顺:“还有话说?”
议事殿众臣马上静下来,曹成顺弯着腰轻声回禀皇上:“今早奏报,还未拟折,扬州将军府亦对上此诗。”
“什么!?”
曹成顺此言一出,议事殿里的所有人都惊异万分。
刚刚苏秉彧刚给袁牧野挖完坑,说袁牧野的将军府行文雅事求之即过,这怎么就跑去流风坊对诗去了?!
丞相令狐宣武先回过神来,怒拍案几:“胡闹!”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那是颜正卿的女儿,别人还则罢了,你袁牧野竟要去睡?你还是人嘛!
御史韩明诲欲言又止,狠狠地一声长叹,意味不言尽知。
“众爱卿~”杨德威叫了一声:“风花雪月,人之常情,嬉乐而已无须当真。
言罢,又问曹成顺:“扬州将军府所对何诗?”
“回皇上,所对之诗并未流出,目前只有扬州将军府和颜氏所知,仅少几人知其一句。”
“讲来。”杨德威不耐地挥下手。
“扬州将军府对出一句:春风迎面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杨德威虽然不懂诗词,但也能听出这一句,颇有意境。
而御史韩明诲则“嘶~”的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一击双掌,喝出一声:“妙!”
令狐宣武则怒哼一声,几欲起身离去。
杨德威看着丞相笑了一下,淡淡说道:“也好,如不是扬州将军府,这吴国读书人的颜面之于何地!”
说完,站起身来,冷眼瞟了一下苏秉彧,“散了吧,都回去多看看书。”
皇上走了,众大臣也该散值了。
但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尤其阚泽让。他负责礼部,读书人的事就归他管。
皇上逼死颜正卿本来就是私愤忠良,颜小玉一首诗就证明了颜正卿在吴国士林当中的神级存在。
偏偏吴国人没对出来,让楚国人对出来了。读书人没对出来,让当兵的对出来了。
这让皇上的脸面往哪放!?
太傅澹台瑜齐火上浇油:“这礼部确实该读读书了,要不是袁牧野,这朝上和读书人的脸都给丢尽了!竟然让一个楚国人来对吴国的诗,要是我,不如死了算了!”
“你!……”阚泽让霍然而起。
“阚大人,皇上让你多看看书,难道你比得上颜正卿吗?”澹台瑜齐起身嗤笑而去。
澹台瑜齐的话意喻已明,颜正卿说死都死了,你阚泽让算个屁!再让皇上丢脸,你还想活吗?
比起阚泽让,更闹心的当属苏秉彧了。
本来吴国第二大府扬州府就归他管,不然能用他妹夫吴孟学做刺史。
颜正卿案一出,颜小玉姐弟被救到扬州,皇上也不好赶尽杀绝,便让他密切关注,其意不言自明。
可你苏秉彧就关注个这?
本来领到旨意的苏秉彧大喜过望!
如是借机把袁牧野逐出扬州将军府,换上自己的人,那扬州岂不是苏氏一人之天下,自己一人之王国!
可那想到,前一刻还袁牧野“治军有方心唯此念”,下一刻这厮就跑到流风坊“一片冰心在玉壶”风流对诗去了。
偏偏自己一无所知,还在那“行文雅事求之即过”。
田舍郎(乡巴佬)袁牧野,真是竖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