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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如风雪亦无常,世人只道男女之情如飞絮易散,却都认为天下父母无不爱子,血脉相连难有相弃,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便是自古口口传颂以证父母之爱的名句。但亲情亦是情谊,若是天下有情则必有无情之人,只是无情之人寡,但不知是上天有意戏弄还是他二人命里注定,她与左长风的母亲都是这样的无情之人。
说是无情倒也有些以偏概全,只能说这情谊没有落在他们的身上。
“我的降生不过是她一时情动的结果,名不正言不顺,甚至都没有名姓。”谢容琢躺在他的怀中,听他将那骇人的经历淡淡叙来。
药力渐散,不过一日的光景,除了喉间还有些痒,周身还没什么气力之外,谢容琢觉得别的不适都基本消散了。只是她也懒得动,她数十年如一日的紧绷在这场飞来横祸这下反倒找到了宣泄派遣的机会。生病嘛,自然躺着就行。她如此心安理得地想到。
榻上二人的青丝相缠,她的手指从不安份,顺着他腕间的绦子去摸索他的手掌,用指尖临摹那上面的纹路,这时她才发觉那掌心有一道微微不平的疤。她轻按微凸,触感有些微妙,根据她的判断应该是多年前匕首之类的划伤,伤口绵延,横跨整个掌心,但所幸并不深,且在受伤之后细细用药包扎了才没有落下结症。
“但是我活了下来,也见到了我要救的那个人。”左长风的眼眸就这么垂着,往事如梦幻泡影,只是对于他而言,七七四十九次采毒炼毒,却是真真正正四十九场噩梦。每日蛇虫鼠蚁万蛊噬心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时间变长而减弱分毫,好几次他觉得他定是要死了,却又再度在药香氤氲的池子里醒来。那位太后再也没有来过,只有长显有次偷跑来看他,说要带他离开。只是少年皇子空有名号却没有实权,这宫中又遍布太后的眼线,他偷跑来见左长风的事情很快就被太后知晓,而后下令打了他一顿板子后关了整整两个月的禁闭。
当然,这也是在那之后皇兄告诉他的。是,他的皇兄,大成皇帝陛下左长昇,他要救的那个人。
他没有辜负太后的期望,活了下来,也用自己的血救了皇帝陛下的命。他本以为他完成了他们给的任务,一切便会好起来,他能自由来去,能有朋友甚至会有家人。但只是在那之后,等待他的不是嘉奖不是自由,除了一句“随他去”之外便是更铺天盖地的冷漠,“不过是利用而已。”他边将所有的希冀都打碎,将母亲二字从心底抹掉。
“皇兄原来病得那么重......“谢容琢见他说到此处时,情绪才泛起波澜,想来这位大成皇帝陛下对他而言十分重要,见他又突然欣慰道,“幸好我活下来了,幸好我能救他。”仿佛遭罪的不是自己,只是单纯地为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能续命存活而感到庆幸。
“这便是那时划的?”她又多抚了两下那疤问道,却被那双手反手捉住,投来一个热切而又无奈的眼神,见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发出个痒的口型,又顺着笑意道,“是啊,那人原本想取腕血的。”他摊开手掌,将隐在掌纹中的疤痕暴露在外,又带着几分嘲笑接着说道,“但是小孩子嘛,控制不好可能失血过多就死了,她可舍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能治他宝贝儿子的药就这么断送。”
“这伤......还是长显兄帮我包扎的。”那条疤露在天光之下,若不是定睛细看,的确很容易忽视,若不是长显亲自给他上药换药,怕是这就不是浅浅一道了。“两位兄长和她......不同,他们是真的......待我如至亲。”谢容琢的手钻进他的,手掌相覆,将伤痕折叠,左长风的神情从容了许多,音色波动,眼中璀璨,“皇兄一直都在暗中照拂我,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他说,总有一天,我们都能离开太后的桎梏,获得真正自由。”
“会的。”谢容琢靠着他点点头,他们俩的身世还真是莫名的相似,虽生在九重宫阙,却都只是生身母亲的棋子,平常人家最寻常不过的舐犊之情在他们这里都是奢望。只是自己更幸运地生在了一个女主朝政的国家,或许说,她的母亲要比那位大成的摄政皇太后更狠、更绝情。
“花满渚,酒满瓯,乃人生之所求。”他说得有些入神,仿佛此时便真的置身于万顷碧波之上的一叶扁舟,有酒与良人相酌,唇边勾起一个美好的弧度。
“那么,都尉阁下,在下便不阻碍你追寻自由了,明日还是让芸风进来服侍......”她佯装“是我误君了”的模样,作势便要起身,却被人立刻施力急急地圈住,身上突然多了分量被禁锢得动弹不得,她抬眼就见到左长风像是看着极珍贵的宝贝一样看着她,也不说话。
两人靠得极近,周遭寂静无声,满室只有两人细密的呼吸声。谢容琢能感受到两人相贴处有力的鼓动,只是一时有些分不清是左长风的还是自己的。微风轻拂,只是两人氛围却在升温。谢容琢觉得那眼神像是要看穿她一般,直直望向她的眼里,接下来的事她就算未曾经历却也都知晓,芸风在她耳旁得空就吹风的画本子并不是白瞎的,不由地心慌起来。
除了眉目勾魂,那人还偏生得美如冠玉,是个女子都会把持不住,但她还没色令智昏到这种地步,突然又旁生出几番担忧来。好歹自己也是一国公主,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多少失了体统,但又转念一想,反正扶安都传遍了他们的轶事,为情所困也不枉担了虚名不是,大不了......我娶了他便是,谢容琢如此想着便又理所应当地心安起来。
她微微闭上双眼,等着他的呼吸靠近,心中兴奋而忐忑,男女之事,不过缱绻。只是......等了须臾,明明愈来愈近的热度却在某一刻远离了,她有些困惑地睁开眼,却看着左长风眸中柔情似水,嘴角勾起却不做动作。
然后听他说,“卿卿,我会等到......”然后露出一个“你不能抛弃我”极其深情不悔的眼神来。
......
等到什么?谢容琢觉得他想说的定是“洞房花烛夜”五个字呢,想着白日宣淫都能如此茶香四溢地表达出来不愧是扶安醉三千的清远公子,只是这般仿佛是她吃定了他一般的神情,这明明被禁锢着的人是她啊!
她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深情款款的笑有这么令人上火,心中更有愤愤之感,想到居然有人敢这般钓着自己,瞬间点燃了她二十年如一日的好胜心,想着既然给姑奶奶我扣这帽子,那我便要坐实了。想着便一把揪着左长风的领口,自己延展曼妙的颈线抬颌迎上去。
冰冰凉凉,柔软得不像话,和想象中不同的是,如花瓣般触感却带着丝丝......药香。
这是左长风的第一感觉,对于谢容琢的热情他虽不至于惊吓,但还是有些喜出望外。他就这么静等着,接纳着谢容琢所有的撩拨,然后在二人纠缠中她有些茫然的关点,突然轻笑了一声,谢容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生生地夺了攻势。
那人势如瀚海,雷霆万钧,她应对无措,慌不择路,很快败下阵来,溃不成军,天地颠倒只能顺着他赋予的一切,双手紧抓着他的臂膀暗暗咒他的诡计多端。
有美人投怀送抱再为君子也难以自持,况且他这清远公子本就名声在外,风流本就是他之别名。过了些左长风才难舍地将怀中的人儿松开,让她能够充足地呼吸,只是方才的一番攻城略地让谢容琢不甚清醒,只是觉得这人真是坏透了,方才那一副清正自持的模样竟像是装出来的一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被骗了,于是伸手捶了一下那只正颇为得意敛着笑的狐狸。
“你......混账!”此言一出,却换来了那人更肆意的笑,像是雨过天晴初霁一般,明媚得像初升的朝阳。左长风伸手去抱她坐起来,蹭了蹭她的脑袋说着,“卿卿,我很高兴。”
“你当然高兴了......”谢容琢别过脸去,整个人笼在他的身影中,嗫嚅两声附赠了个白眼。
“不知那镜诗阁的话本是哪位妙人编纂,当真是未卜先知啊。”左长风突然想到那红玉老板娘手中的册子,彼时还只是兴致寥寥,这下话本中的段子竟一一印证在他们身上,竟让他旁生出回扶安定要订他个长年的兴致来,但是想了一想又略带可惜地道,“只是绘本上绘的那二人情浓之时......咳咳卿卿你别掐我......”
谢容琢被他说的也略回忆了一下,只是那上面的二人......非礼勿言......便无声无息地朝他的手臂狠狠拧了一把,让他赶紧终结这个荒唐的话题。
“只是,和我想的不一样啊......”左长风故意拖长了尾音,一脸你快问我的表情。
“......哪里不一样?”谢容琢叹了口气,配合着问道。
“我以为是酒酿香的,现在却成了甘草香。”说着又作势低下头细嗅了一番。
“......”
于是,这甘草香的小粽子又在他眼下羞愤起来,抓住了那双又要拧他的手,整个人都因为情绪的兴奋而变得粉嫩,让他又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两下。
檐上七寸风,帘下暗香仍盈袖,嬉闹安抚耳鬓厮磨,只是偶有两句嗔怪从帘下逸出,催醒几醉欲睡的绯色长空。
画外音:
芸风:你们不用管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