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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寝宫里,在高公公的要求之下,太医院的太医们想尽办法吊着皇帝最后一口气,各种名贵药材不要钱似得向皇帝口中灌去。
然而就算是这样,也只能勉强维持皇帝身体的生机,那毒药实在太过剧烈,哪怕是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解药,只能用其余药物压制,而压制的后果是将会反弹的更加剧烈。
见他们将压箱底的招数都使了出来,仍旧解不了墨隐身上的毒素,徐婕妤更是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去,一副下一秒就要哭晕厥过去的模样。
但此事若有人仔细观察她的神态,就会发现徐婕妤虽面上哭的悲惨,但眼里却一点伤心也没有,她冷清的像是个冰人一样。
太医院院士伸出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面色为难的朝高公公说道:“公公,咱们也只能做到此处了,陛下身子受损太过,再补下去,不仅见不到效果,还会加速陛下生命的流逝。”
他们也很为难啊,早在几天前便得到了七王爷逼宫的消息,他们时刻准备着,结果他们没想到这一逼宫竟逼宫了整整三天。
而当七王爷被抓起来之后,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到陛下身中剧毒。
这下,整个太医院都忙活起来了,可最后仍旧找不到好的解毒办法,他真的很害怕,因为这件事完成不力而连累整个太医院。
高公公掀开眼皮,笔直的站在龙床边,眼神向着床上气息越发微弱的人身上一扫,听了太医院院士的话之后,轻轻的嗯了一声,也不说别的,只道:“你们便在此处等着吧。”
说完,他又差人去天牢一趟。
耳边的哭声依旧断断续续的,高公公心情极差,装模作样的低声呵斥道:“婕妤娘娘,陛下,这不还没死吗,您哭的如此伤心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快将眼泪收起来。”
免得该哭的时候哭不出来。
徐婕妤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低垂着脑袋,也不知有没有将高公公的话听进去,但是接下来她的哭声却小了许多,最后慢慢消失。
烦人的哭声总算消失了,高公公松了一口气,知道徐婕妤是将他的话听进心里了。
而正在这时,在椒房殿伺候的宫人却急匆匆,顾不得规矩径自从外面闯了进来,那宫女仪态散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惊恐的哭喊道:“公公,皇后娘娘自缢了!”
太医院院使一个站立不稳,差点直接摔在地上,幸好他后面的太医手疾眼快的扶了一把,才未让他出大丑,御前失仪。
高公公也没想到会出如此一事,他皱着眉头,问道:“皇后娘娘可断气了?”
宫女匍匐在地上,双肩微微发抖:“奴婢发现娘娘时,娘娘已然咽气了。”
太医们纷纷不知道高公公为何会有此一问,但都个个心清目明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只见高公公大手一挥,淡定的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而原本以为会惨遭重罚的宫女不仅没有受罚,还被留在养心殿内。
安太傅急匆匆的从店外走进来,周围的太医们纷纷为他让出一条路,高公公面色肃然的朝着安太傅行了个礼:“太傅大人,您可终于来了,您要是再不来,陛下就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您了。”
安太傅只道:“天牢内耽搁了些时间。”
既然正主已经来了,他们这些闲散人士就再没有留在养心殿内碍眼的必要,高公公让太医院院使将皇上唤醒之后,便从善如流的将他们全部带了出去,宫殿之内只剩下安太傅和墨隐两人。
床上的墨隐大喘一口气,忽然睁开眼睛,混浊的双眼准确无误的看见了在床旁的安儒盛。
他喉咙已然干哑,语不成句。
“安儒盛……你,你大逆不道,妄图,谋朝篡位,实乃,乱臣贼子,朕…要下旨定你的罪!朕要你整个安家为朕…陪葬!”
墨隐恶毒的笑着,他此时已痛不欲生,更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即便他是死,也绝对不会放过谋害自己的罪魁祸首。
安儒盛笑而不语。
寝宫的侧门从外面被打开,两个身穿太监服的女子从外走进,其中一人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大而明亮眼睛。
看见这个人,墨隐脸上猖狂的笑容一僵,手腕微微一抖,手指颤抖的指着她,半天说不了一个字。
在惊怒之下,他又咳出了一口黑血。
当戴面纱的那人看见床上只剩下一口气的墨隐时,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水,滴滴嗒嗒的流了出来。
安太傅掸了掸衣袍:“莲姬,你要求再见他最后一面,看在先皇一心维护你的份儿上,我满足你了。”
莲姬跪在地上,朝安太傅行了个大礼,然后将脸上的黑色面纱扯了下来,露出一张疤痕纵横的脸,脸上泪水肆意流淌。
此时的她早已没了几十年前的美貌,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的手腕上也有狰狞的伤口,当初她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在冷宫里生不如死,想死更不能死。
而现在,她的手被人强行连接了起来,只勉强能动。
墨隐双眸血红的看着安儒盛,他趴在床边,恶狠狠的望着莲姬,恨不得能喝其血,食其肉,啃其骨:“竟然是你!竟然是你!是你将她从冷宫救走!”
说完了之后,他又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盯着莲姬:“还有你,你竟然和外人勾结,一起谋害于我,我可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怎么能帮外人不帮我呢?”
直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切都是命,当初他不该心软留下她的命,以至于现在自己将会死不瞑目。
现在的情景就和当初一样,他记得在他继位前夕,曾与莲姬大吵一架,那是因为这个女人不愿意让自己登上皇位。
这女人固执的认为他不是皇室血脉,不该得到天下。
莲姬哭着摇头,她上前想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推开了。
他在恨她。
她想告诉他,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做错了,可她喉咙中却发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一连串奇怪的音节。
是了,在当初他继位的时候,就狠心的命人毒哑了她。
莲姬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手微微动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与他一起扮为太监的花娘仔细辨别了莲姬的意思,才轻声说:“她说她对不起你,她说不想让你一错再错,她说希望你能原谅她,她说你永远都是她的儿子。”
这些时日以来,她们除了想方设法的医治莲姬之外,还让人勉强的创了一种能与她交流的方式。
“她说你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你却不是大周皇室的血脉,她当初做错了事情,没能将这件事与先皇坦白,她不希望你继续错。”
墨隐眼神瞬间阴沉,狠狠的捶着床榻,手背青筋暴起:“闭嘴!你给朕闭嘴!朕怎么可能不是大周血脉,朕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是大周的主人!”
花娘冷眼看着他垂死挣扎,上前想将莲姬从地上扶起来。
一个连亲娘都能下手毒害的人注定坏到骨子里。
这样的人不值得让人同情。
莲姬摇头拒绝了花娘的好意,她殷切的望着墨隐,她疼爱了一辈子,也亏欠了一辈子的儿子。
她早就该死了,只是心里还有对先皇浓浓的愧疚,所以她不曾去死。
她看着他眼底的厌恶,心里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些年来她不人不鬼的活着,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被心底的小人折磨得喘不过气,直到现在,她才有种终于能够呼吸的感觉。
她错了,他也错了。
她想纠正他的错误,如今终于成功了。
她又比划了一句,花娘随之翻译着:“莲姬让你不要怕,她会和你一起去向先皇赔罪,先皇生前最为喜爱她,看在她的面子上一定会原谅你的。”
莲姬脸色狰狞的笑了笑,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唯一能做的。
她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子,趁着花娘没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刺进自己的心窝。
花娘一惊,连忙上前查看。
她看着安太傅摇头,已经没气了。
直到死的那一刻,她脸上依旧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直到她死的那一刻,他仍旧恨着她,她仍旧认为他错了,想为他赎罪。
墨隐又哭又笑。
“朕是九五至尊,哪里需要你去赎罪,朕没有错,也不会错,一直都是你错了,你不该妄图拆穿朕的身份。”
“你本来可以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站在一起?”
“我恨你,也恨父皇。你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而父皇让我一辈子活在忐忑不安里。”
墨隐哭够了,他抬头看着安太傅,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淡然的男人,嘴角溢出一丝黑色血液,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他将莲姬关在冷宫,毒哑她,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却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
他还是爱她。
可现在她就死在他面前。
是他错了,忘了安儒盛是世上最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