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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秀听说二哥一家也遇害时,他再次口吐血水。刘伯姬哭得几近昏厥,她泪流满面地问刘縯:“大哥,我们为何会败?为何会败得这么惨?”
刘縯回答不上来,柱天都部的大多数人都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们的心里也抱着同样的疑问,是啊,己方为何会败?又为何会败得如此之惨?
刘秀倒是能回答这个问题。这次伏击己方的京师军,起码得有十万之众,可是这么多的京师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城,什么时候进入的南阳,什么时候在小长安聚设下的埋伏,己方对此竟然一无
所知,也没听到任何的风声。
十万之众的京师军,就仿佛是背生双翼,在小长安聚从天而降似的。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的问题是,柱天都部既未做到知己,更未做到知彼。
自柱天都部起兵反莽以来,连战连捷,锐不可当,先取蔡阳,后取新野,无论大仗小仗,都打得顺风顺水,根本不知败为何物。
在这种情况下,柱天军上下自然而然产生了普遍的轻敌心理。这是不知己。
另一方面,柱天都部根本没有完善的情报系统,对新莽朝廷的动向,对南阳郡府的动向,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新莽朝廷十万大军的异动,这么大的事,柱天都部这边完全是毫不知情,如此闭塞的打仗,简直是匪夷所思。
既不知己,也不知彼,这是柱天都部战败的主因。
至于为何会败得这么惨,主要就在于缺乏凝聚力、向心力。突然遭遇变故,柱天都部的将士完全是各自为战,根本没有抱成一团。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自保,都想着先带着自己家人逃出虎口,根本没想过把己方的力量集中起来,合
力对抗伏兵。柱天军上下合计近三万人之多,倘若真能抱成一团,就算不敌十万京师军,但伤亡远不会像现在这么大,输得这么惨。
可以说小长安聚之战,是把柱天都部自身的种种问题集中引发了出来,输得一败涂地,元气大伤,几乎全军覆没,并不难理解。这一战,对刘秀的打击太大了,一天之内,他失去了二姐,失去了二哥,两位至亲。不过同样的,这一战,也给刘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给他上了一堂生动又惨烈的军事
教学课。
败退回棘阳的柱天军残部,无不是如丧考妣,士气已然低落到了极点。
棘阳城内,兵营,帅帐。
刘縯在,刘稷、刘嘉、邓奉在,邓禹、马武、铫期、冯异等人也在,就连浑身是伤、悲痛欲绝的刘秀亦坐在营帐里。
经历了小长安聚的惨败后,己方该何去何从,这是他们现在直接面对的问题。
偌大的帅帐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人们一个个低垂着头,闷不做声。
还是刘秀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他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
许汐泠急忙掏出药瓶,倒出一颗丹药,递给刘秀,这是溪澈影临走之前给她留下补药,对于治疗内伤的效果很好。
刘秀接过丹药,看都没看,直接塞入口中,吞了下去。而后他把手帕叠起,揣入袖口里。旁人或许没注意,但就在他身旁的许汐泠看得清楚,手帕上全是血丝。
许汐泠垂下头,贝齿紧紧咬着嘴唇,水滴从她脸上滴落下来,将她的衣襟打湿。
就在这时,营帐外有人说道:“大将军!”
“进来!”随着刘縯的话音,一名兵卒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向刘縯插手施礼,小声说道:“大将军,刘……刘涌重伤不治,殁……殁了。”
听闻这话,在场众人纷纷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那名报信的军兵,过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哽咽出声,很快,营帐里相继传出哭泣之声。
刘涌的为人并不怎么样,平日里心高气傲,对自家的子嗣管教不严,养出的儿子刘谨到处惹是生非,在刘氏宗亲当中,刘涌的口碑也很一般。只是今天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光是刘氏宗亲就有几十号,但凡能逃出来的,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刘涌的重伤不治,让在场悲痛的众人再忍不住,纷纷哭出声来,即
便是和刘涌不合的刘秀,也是眼圈泛红,眼泪簌簌滴淌下来。
刘縯深吸口气,向报信的军兵挥了挥手,嗓音沙哑地说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军兵躬身施了一礼,悄悄退出营帐。
刘縯环视在场众人,双拳握得紧紧的,指甲深深扣入掌心的皮肉当中。
别人可以哭,但他不能哭,哪怕再悲再痛,他也得咬紧牙关挺住了。
他是全军主帅,他的一举一动,直接影响着全军所有人,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得站在那里,把天扛住了,这是一名主帅的责任。
他振作精神,问道:“十万京师军进入南阳,现对我部虎视眈眈,诸位以为,接下来我部当如何应对?”
他话音刚落,外面再次传来话音:“报!大将军!”
“进来!”
一名军兵从外面急匆匆进入,向刘縯插手施礼,说道:“大将军,严县令求见!”
在场的众人先是一愣,但很快人们的眼睛同是一亮。严光!严光来了!刘縯也是面露惊喜之色,急声说道:“快快有请!”
此时的刘縯已经完全忘了,当初在新野,他差点把严光给杀了。
过了半晌,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严光急匆匆地走入营帐当中。
他先是向刘縯拱手施礼,说道:“大将军!”紧接着,他转身看向刘秀,看清楚刘秀的样子,他不由得暗暗皱眉。
此时的刘秀太憔悴了,脸色已不是泛白,而是发青,嘴唇的颜色都是灰突突的,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泥污和血迹。
如果是走在大街上遇到,他恐怕都未必能把刘秀认出来。
呆愣片刻,他向刘秀深施一礼,说道:“主公,子陵来迟了!”
刘秀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此时看到严光,他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严光和刘秀认识这么久了,还从没见他掉过一次眼泪,哪怕上太学的时候,在士族子弟们欺负了,刘秀也是一笑而过。
此时看到他这副样子,严光也是心如刀绞,自责不已。
他看向刘縯,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将军,我军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刘縯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地说道:“三千。”
三千……严光沉默片刻,又问道:“大将军打算何去何从?”
刘縯沉默不语。严光也没有再说话,静静等待刘縯的回答。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縯抬起头,看向严光,问道:“依严先生之见呢?”
严光与刘縯对视片刻,正色说道:“第一,赶快将我军驻扎于各县的兵力全部回收……”
他话音未落,刘稷挺身而起,急声说道:“那怎么能行?撤回各县的兵力,岂不等于把各县拱手相让了?这些城镇,可是我们一座一座打下来的!”
“稷将军以为,以现在敌我双方的实力,我方还能守得住这些城镇吗?不撤回各县的驻兵,也只会被官兵逐一击破!”
“可是……”
刘稷不服气的还要争辩,刘縯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他问道:“严先生,第二呢?”
严光斩钉截铁地说道:“立刻派人,去往平林、新市,与绿林军结盟!”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同是一变。在柱天都部里,与绿林军结盟已然成为禁忌的话题。
上次严光当着刘縯的面这么说,险些被刘縯杀了,现在他再次提出与绿林军结盟之事,不少人都为严光暗暗捏着一把冷汗。
刘縯目不转睛地看着严光,拳头握紧,松开,又握紧,又松开,反复了数次。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縯幽幽问道:“严先生,除了与绿林军结盟,我们再无别的路可走了吗?”
严光说道:“大将军,与绿林军结盟,是我军目前唯一的出路。”
刘縯缓缓闭上眼睛,喃喃说道:“晚了。”
在没有经历今日之败以前,柱天都部还有资本去与绿林军谈结盟,毕竟他们有将近三万人之众,而且军中猛将如云,完全有实力和绿林军平起平坐。
但现在,他们仅仅剩下三千人,哪里还有资格去与绿林军谈结盟?现在去找绿林军洽谈,只能是谈投奔,只能是被绿林军合并。
所以,刘縯才会有感而发地说出‘晚了’二字。
严光说道:“大将军,再晚也得这么做!想要抗衡莽军,想要继续生存下去,与绿林军结盟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也是最后的出路!”
刘縯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沉默许久,他缓缓开口,问道:“有谁愿往平林、新市一行?”
听闻这话,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看来现在大将军也服软了,真要去投奔绿林军了。
现场寂静,鸦雀无声。好一会,刘嘉起身,拱手说道:“大将军,末将愿往平林、新市,与绿林军商谈两军结盟事宜!”
看到刘嘉红着眼睛,主动请缨,刘縯心头一悲,颤声说道:“孝孙……”今日之战,刘嘉的状况甚至比邓晨还惨,不仅他的妻子被杀,连同儿女也一并被杀,邓晨起码还活下来两个儿子,而刘嘉的一大家子人,最后活下来的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