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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的一般都是熟人-陈同,和他那帮杀人犯兄弟给出的意见。
他们让池震按这个思路找凶手。
Lily有什么熟人?一个马来乡下的土妞,除了池震、索菲、盈盈他们,她能认得的只有“客户”。池震摸进索菲家找到纪录本,把“客户”的信息抄在便签条,一一贴在墙上,天亮后开始打电话。
早上索菲睡醒出来,淡定地倒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打量贴在墙上的便签。
池震没理她,自顾自打电话。
“王哥,我是池震,丽豪的那个,我们这有个叫Lily的女孩,你是不是找过?那个……”电话被挂断了,池震撕下一张便签,继续打电话,“跟警察没关系,是我私人问你点事,你是客户,信息当然保密……”“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Cindy,你给我查一下Lily最后一次在你那儿开房是哪天?不是索菲,是Lily……算了,那没事了。”最后,墙上只剩四张便签。
池震挂掉最后一个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空杯子推过去,“给我倒一杯。”索菲动也没动,“二百块一杯。”
“是我煮的咖啡。”池震拖长声音。
“是,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家,自己还能煮咖啡。”索菲还是给池震加了杯咖啡,“钥匙不是还我了吗?”“我又配了一把。”池震喝了一口清咖啡,皱起了眉毛,“加糖,加奶。”
“自己加。”
池震下了高脚凳,去咖啡机旁加奶和糖,“我是怕你哪天也和Lily一样,不明不白死在家里。”这话说中索菲心事,“说实话,我这两天挺害怕的。”
“要不别干了,我也不干了。”池震突然说。
索菲秀丽的小圆脸毫无表情,“不干这房租怎么办?我搬你家住去?”池震不吭声了,指着墙上还剩的四张便签,“这几个电话打不通,都找过Lily。”索菲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撕掉两张,“这俩不可能,老客户了。”她拿起本子,比较上面的电话号码。这时,卧室走出一个上身赤裸的印度男人,看了看他俩,艰难地用中文说,“你好。”
池震愣了下,回了一句印度语的您好,“纳玛斯戴。”等印度男人进卫生间洗漱,门一关上,池震忍不住说,“你现在真是什么活都接。”索菲盯着本子,“别打断我。”她起身从墙上撕下一张便签,团成团扔掉,指着最后一张说,“这是Lily最后一个单,我早该预料到的,那么奇怪的客人。”
池震问,“有多奇怪?老头?孩子?”
“我什么客人都见过,但真没见过这样的,你等会,陌生电话我都有录音。”索菲打开手机,放出电话录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是名媛会所吗?”“是的,我是索菲,您找哪位?”索菲的声音在录音里略为干扁。那边的女人笑了声,“我要找Lily,十点半可以吗?在大浦地十号。”
女人找女人?确实奇怪。
既然有地址,去一趟就明白了。池震和索菲一路找过去。两个“夜行动物”在下午强烈的太阳下眯起眼睛,原形都要被晒出来了。“同哥真这么说,让你去查凶手?”索菲纳闷地说,“可你不会查案啊。”池震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事由得他吗,“我不会查,但我会死啊。”
索菲笑了下,“说说而已,不一定打死你,李哥在医院躺了三年,还没咽气。你没跟他求情?”
……这笑话太冷,池震打了个寒颤。
大浦地14号?池震停下脚步,跟索菲又确认一遍,“大浦地10号是吧?”走过了。他俩往回走,14号,12号,再往前一个楼,又是8号。池震往后退,站在一根柱子前不动了,柱子后面是一片废墟,上面的门牌号写着“大浦地10号”。索菲挑挑眉,“这也算个地址?”
白白用了半天,然而找不到人,饭还是要吃的,池震吃得特别多。点两份煲仔饭,他吃完自己的,把索菲的拽过来继续吃。只要一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吃煲仔饭,他就特别想再吃点。
才吃两口,索菲回来了,“我的呢?”池震将剩下的半份推过去,抽出一张湿巾擦擦嘴。
索菲看看池震,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把他用过的筷子从碗里拿出去,开始吃剩下的半份。她刚去打听了一下大浦地10号,是三年前烧的,就地拆了就没人管它,只留了一根柱子。没人见过Lily,也没看见哪个女的把她接走。
池震问,“哪家可疑?”索菲不睬他,“你自己打听去,方圆五百米,住的人家比蚂蚁窝还多。”池震又问,“为什么是女客人?”索菲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可能是喜好不一样吧。”
“那Lily行吗?”
索菲忽然明白了,“对啊,可能就是因为Lily不行,才被杀的!”
池震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你慢慢吃。”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还有六天就挂了,他还有很多事想做。临走前池震又想起另一件事,他入狱的时候骗自己妈说去上海公干,“叫阿辉帮我买点上海物产。”
池震在取款机拿了点钱,先去了Lily家。车开到一片农田,导航自作主张说目的地到了,池震下车看了看,发现左前方有个破房子。他装了十几个红包,每个红包一万块,塞进包里下了车。
还真是Lily的家,破房子里只住了她的奶奶,老人只会讲马来语。池震听不懂马来语,跟她鸡同鸭讲,半天没明白彼此的意思。
Lily奶奶掏出个Ipad给他看照片。第一张估计是Lily和爸妈的照片。第二张是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的结婚照,第三张是男人和一个年轻些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婴儿。看样子Lily爸妈各组家庭了,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池震握着椰汁,嘴里直冒苦味,“奶奶,Lily死了。Lily ,is ,dead。”奶奶点点头,咕噜了一句马来语,池震只听出“America”,天晓得Lily怎么跟老人说的。他想了想,“对对对,Lily在美国。”他放下Ipad,打开皮包掏出红包。被奶奶死命按住,看样子是说不要。池震坚持,中英文单词乱蹦,“Lily,给你的,for you,她很好,她赚了好多钱,托我来看看你。”也不知道奶奶听懂多少,她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有首饰,有一张Lily的照片,还有一沓破旧纸钞,硬塞给池震。
池震觉得自己搞明白了她的意思,老人叫他对Lily好点。
是把他当成孙女婿了。
他呆不下去,把车钥匙和钱包从包里拿出来,再把装着钱的包压在衣服下面,慌忙回到车上。刚打上火,奶奶提着包就追了出来。池震赶紧一脚油门,奶奶追了一会,身影越来越小。他恨恨地用拳头捶了两下方向盘,猛的爆发出连绵的鸣号。
大马的天气,雨说来就来。还没开远,倾盆大雨下来了,池震找了个椰子棚避雨。他心神不定,总是想起Lily,尤其她那睁得大大的眼睛。
傍晚池震去了趟养老院,阿辉把他要的上海特产送了过来。养老院的马护工跟他发牢骚,“老太太越来越过分,前天做了咖喱辣椒虾,第一碗说咖喱放多了,重做一碗说辣椒放多了,第三碗不放辣椒不放咖喱又说没味道,说我做饭难吃,一盘菜炒三道,愣是一口没吃。”池震在房间门口停下,房里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转身跟马护工握了个手,顺手塞给她二百块,“我妈年纪大了,老小孩,您多担待。”
池母并没注意他的到来,池震坐到她旁边,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柜子上,“妈,这是我从上海带回来的醉虾醉蟹,晚饭你尝尝这个吧。”池母目不转睛,“你等我看完了,今天大结局。”池震陪她看了一会电视,忍不住问,“妈,我姐死的时候穿什么衣服?她那天有预感吗?你和我爸有没有预感,自己女儿要出事?”
池母盯着电视,仿佛没听见。池震一个人念念叨叨,“杀人的凶手我找不着,但是我想知道,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被杀?”池母转过头,满脸不高兴,“我都说了,大结局,你等我看完它。”池震默不做声看了会电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还没等池震找出那天点Lily的女客人,网上有了新闻,“槟城又现竹签杀人狂”。第一名受害人朵拉是年轻姑娘,照片的脸部打了码,但能看清颈部的伤口,第二名受害人刘亚萍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有关案件的文字报道密密麻麻。
陈同在牢里传话,让索菲把新闻打印给池震看,“同哥说,他在牢里都知道这两个案子,所以说你在干嘛?”
“跟他说我忙得没时间上网。”池震把Lily的照片放在两名受害者的图片旁,同样的死法,同一个凶手,“Lily认识她们俩吗?”索菲看了眼,“应该不认识,反正我是没见过。”
三十岁,二十四岁,十九岁,一点关系都没有。池震把三张照片依次倒过来,给索菲看,“你帮我看一下,她们有什么共同点?”索菲仔细看看,“都挺漂亮的。”池震有点失望,“没了?”索菲不耐烦,“你问我共同点,死三个女人,都很漂亮,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肯定跟性有关啊。”池震摇头,“我找人验了,Lily没被人碰过,这俩女孩的报道也没提到奸杀。”索菲皱着眉,“不应该啊,那他为什么不杀丑八怪?反正跟性有关。”
“不是女客人吗?”
索菲说,“我见过Lily洗澡,胸挺大的,可能谁都喜欢吧。”池震看看索菲,在家她只穿着浴袍,露出一大片胸,光洁挺拔。他指了指卧室,“屋里没人吧?”索菲没听懂,直来直去地说,“没有,我昨晚自己回的。”池震那点心思更活了,“要不然我也去洗个澡?”索菲冲他笑了笑,“好啊,二十万。”
池震立马闭嘴,别说二十万,连二万他都没有。加油的时候十几张卡都是透支的,三百块付的现金。
对陆离来说,新闻爆出来而案子还没破,也是压力山大。从仁爱医院到刘护士家有三条路,他开车各走了一次,能确定的是不管走哪条路,刘护士都没理由下车,她应该直接回家。除非车上还有别人,也就是凶手和她认识,她才会在别的地方停留,并在那里被杀。既然如此,原先认定凶手是反社会人格,随便选的被害者,现在得推翻,凶手既认识刘护士,也认识朵拉。
陆离和温妙玲又去了一次朵拉尸体被发现的地点。
美食街的后巷。
所有饭店的后门都通向这里。此刻前面各饭店灯火辉煌,生意兴隆,后面却是另一番景象。有的厨师在小息,一边抽烟,一边用手机听歌,有的服务员在用大盆洗菜,还有的正在杀鸡,鸡的叫声杂夹着手机歌声飘荡在夜色中。
公用的泔水桶有一米二高,直径两米。朵拉的尸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她死后被人扔进泔水桶,天亮后泔水被拉去喂猪,倒在猪圈里的不止是泔水,还有她。“朵拉母亲问我两回了,朵拉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陆离清瘦的脸浮起苦笑,“让我怎么说,我说不出口。”温妙玲默默点头,过了会才说,“如果张局活着,他能怎么说?”
“不说呗。又不能骗被害人家属,咱们把尸体洗干净点,让他们能认出自己女儿就行了。我一零年跟张局,那时刚毕业,他不让我碰命案,带我去缉毒局协助办案。有回接到线报,说有客人叫了几个姑娘,组了个局。”
温妙玲奇道,“线人还管这个?”“这个都不管,那她就别干了。”陆离抬眼瞪了她一眼,夜色中目光明亮。他回忆道,“那天是晚上十一点,一个筒子楼里边,没电梯,一直爬到九楼,楼道里就听见屋里边啪啪响。我当时踹门就要进去,被张局拉住了,他说等会儿吧。”“为什么?”温妙玲问完才反应过来,“然后呢?”“然后我们就抽烟,楼道里连个灯都没有,大夏天闷得要死。半包烟都抽完了,屋里才消停一会儿,抽了一地烟头,我才踹门进去。后面没什么好讲的了,持枪,警告,按倒,上铐。你们老说我是张局徒弟,可是他到底教我什么了?痕检?现场勘验?刑事化验?这都是学校教的,用不着他。可能张局教我的,就是这种小地方吧?大家都是人,警察也好,犯人也好,犯什么法,坐什么牢,说到底,还是人和人的关系。但这个案子不是。”陆离吐出嘴里嚼着的槟榔,“已经不是人干的事了。”
想起在泔水桶里泡得不成样子的朵拉,温妙玲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