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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思莞便刻意同阿衡保持了距离,不同于之前的不温不火,现在带了些逃避的味道。
几日之后,张嫂带着阿衡买了秋装,说是思莞的意思。
阿衡皱眉,对张嫂说:“阿婆,我……”
张嫂活了大半辈子,又有什么看不通透的,拍拍阿衡的手安慰她:“我知道你对思尔没有敌意,只是你不明白,那个孩子的好。”
阿衡看着张嫂有些无奈的面孔,只得沉默。
思尔,想必很好很好。
阿衡想了想,心中沉甸甸的,像是坠入了石块,压在了心口,堵得慌。
她同这个世界,被隔在一扇叫“温思尔”的门外。
可是,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谁规定,错误的开始,就必然走至错误的结局呢?
阿衡吸了一口气,将心中叫嚣膨胀着的难过慢慢压下。
在她的眼中,乌水镇外的世界是另一番人世,带着己身的期待,却因被现实挤压,错落成另一番滑稽的模样。有些孤独,有些寂寞,可必须拥有一个融入希望的理由。
往往,追寻的过程,恰恰被称作“生存”。
秋日的第一场雨随着红叶绵绵降落,打湿了一座座白色洋楼。初晴,透过窗,微凉的空气带着泥土被冲刷过的清新扑面而来。
阿衡在屋中不停地做物理题,头脑昏昏沉沉的,便走至窗前,向外探去。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秋风卷着树叶的干涩,晃得枫树沙沙作响。
阿衡支肘远眺,却被头顶尖锐嘹亮的啾啾声吓了一跳。
抬眼,白色砾石的屋顶上,有一只毛色绿蓝相间的鹦鹉,微勾的小爪子,上面有着斑斑血迹,黑亮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窗,望着阿衡。
阿衡看着小鹦鹉,知晓它定是受了伤被困在了屋檐之上。于是,她左手扶着窗,踮起脚,伸出右臂,却发现相差一掌之距。
“乖乖,等我。”阿衡心下有些歉意,暗想B市的鸟是不是也只会说京片儿,自己的半拉子普通话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结果小鹦鹉突然尖叫起来:“卤肉!卤肉!”
卤肉?
阿衡诧异,也不晓得鸟儿能否看懂,她努力地对着它亮晶晶的小眼睛笑了笑,转身跑开。
思莞听到了急切的敲门声,揉着眼,开了门。看到了阿衡,先是尴尬,复而红了脸庞,温和开口:“怎么了?”
阿衡张口便是:“卤肉受伤,屋檐下不来。”
思莞带着庞大的精神力,再加上八分的歉疚,瞠目稚言:“哦,卤肉受了伤,困在屋顶上,下不来了是吧?”
阿衡本来脑门子冒汗,但看到思莞迷茫着附和她的样子,呵呵笑了起来,本来心中藏着的气闷也散了。她拉了思莞的衣角,快步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探出窗外,指着屋檐上哆哆嗦嗦、可怜巴巴的小鸟。
“卤肉!卤肉!”小鹦鹉看到思莞,尖叫起来,亮亮的小眼睛泪汪汪委屈得很。
“啊!卤肉饭!”思莞脱口而出。少年本来带了三分迟疑,却在看到小鹦鹉之后,一瞬间,脱了鞋,爬上了窗沿。
“阿衡,搭把手。”思莞皱眉,弓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沿着窗边靠近小鹦鹉,但是,姿势实在累人,伸出手去渡小鹦鹉,身子便没了着落。
阿衡赶紧上前,双臂环住了思莞的小腿,仰着头,看着少年,眼睛不眨一下,心中生出莫名的紧张。
小鹦鹉倒也乖觉,不错一步地缓缓蹦到思莞手心。
少年转过身,诧异地看到了阿衡环着的双臂,那姿势认真得倒像要接着他。他看着,愣了愣,觉着有趣,笑了起来,轻轻松松蹦下。
阿衡也笑,接了小鹦鹉,平日沉静的眸中倒流露出了几分稚气。
“你认识它?”阿衡找了纱棉,帮小东西蘸去血渍,看它神态可怜,弱声叫唤,倒像是在撒娇。
“认识。”思莞颔首,掏出手机正要拨号,却听到楼下催命一般的门铃声。
“嗬,这不,主人来了。”思莞笑,露了牙,洁白整齐。
阿衡轻轻顺了顺小鸟的毛,怜爱地看着它,心想小东西真可怜,这主人想必粗心至极,才让它出了笼子受了伤。
少年出了房间迎接客人。半分钟,阿衡便听到咣咣当当的上楼梯声和不安分的打闹嬉笑声。
一阵清风吹过,她抬了头,竟看到了那个美貌的少年。
“你?”她开了口,有些鲁莽。
“你是?”少年的声音是懒散的,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男孩的硬质。
他不记得阿衡了。
“阿衡。”思莞舔舔嘴唇,开口。
“哦。”言希点了头,平平淡淡地扫了温衡一眼,可有可无地笑了笑。
他低头,看到了阿衡手中的小鸟,眼神霎时变得明媚,细长白皙的指狠狠地戳了小东西的小脑袋:“丫乱跑,遭了罪吧。啧啧,还伤了爪子,活该!”
那小鹦鹉极通灵性,看着少年,委委屈屈的表情,小翅膀抱着小脑袋,乌亮的小眼睛汪着泪。
言希笑了,秀气的眉微微上挑着,霸道不讲理却有了生动,张口便骂:“少在少爷面前装可怜,就这点出息,还敢离家出走,翅膀硬了哈卤肉饭!”随即,漂亮的手揪着小鹦鹉的翅膀,想要把它揪起来。
阿衡看了心疼,就抱着小鹦鹉后退了一步,少年的手扑了个空。
“疼!”阿衡抬头,看着纤细瘦高的少年,搂着小鹦鹉护犊子一般开了口。
言希愣了,也后退一步,点了点头,大爷地踢了踢身旁的温思莞。
思莞委屈地摸了摸鼻子,温和地对着阿衡说:“这鸟是言希养的,他一向最疼它,不会伤害它的。”
言希冷笑,踹了思莞的屁股:“少爷我才不疼这个死东西!等养肥了,就炖了丫当十全大补汤!”
小鸟一听,躺在阿衡怀中,毛支棱了起来,硬了爪子,绝望地抹泪装死。
阿衡听懂了思莞的言语之意,知道自己狗拿耗子逾了界,有些尴尬,便松了手,把鸟儿捧给言希。
少年接过小鹦鹉,笑得得意,牙龈的小红肉露了出来:“死东西,回家少爷家法伺候!”
阿衡挪到思莞身边,小声问:“家法?”
思莞要笑不笑,压低了声音:“大概就是言希塞上自己的耳朵,对着小东西拉小提琴!”
阿衡“哦”了一声,看着思莞,笑意浓重。
思莞知道她想起了什么,脸皮撑不住红了起来,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阿希,你什么时候买个鸟笼?卤肉饭老是乱跑,伤了碰了也不是个办法。”
阿衡有些疑惑,怎么B市人民养小鸟都不买鸟笼的吗?
“不买。”少年黑发细碎,在耳畔划过优雅慵懒的弧度。
“它是它,我是我,人有自由,鸟也有自由。老子除了给它几顿温饱,又没干过别的什么,凭什么剥夺它的自由?”
思莞瞠目结舌。
言希淡淡扫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阿衡微笑,她发现思莞在言希面前极容易变得软弱,第一次相见是这样,今日也是如此。
后来她知道了,这个世界有一个词叫作“气场”。
而这词,生来为言希所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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