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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韩谦这么说,冯翊、孔熙荣则是深以为然,叙州山高水远、民风剽悍,又是五溪蛮聚居之地,瘴毒遍野,想要升官发财,没人会想到这么僻远之地任职,他们心里想着,或许这是韩道勋大闹朝廷谏驱饥民而声名狼籍之后无奈之选吧。
“你此次也会跟着去叙州?”冯翊又问道。
韩谦此时身为侯府从事,只是半正式的官职,而韩谦都没有成家立业,随父亲韩道勋一起到叙州赴任,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还要殿下放我走才行啊。”韩谦无奈的说道。
冯翊、孔熙荣想起他们被抓住的“把柄”,却是颇为同情韩谦的处境。
“殿下有没有回府?”韩谦又问道。
“听说是刚从太庙出来,要是不留在宫中用宴,应该快回来了。”冯翊说道。
今天是大婚第三天,依礼三皇子要携新妇到太庙祭告杨氏的列祖列宗。
韩谦也暗感亏得这些事都由内侍省主持,一方面隶属内侍省的郭荣轻易不得脱身,另一方面,这些繁冗的礼仪之事,跟韩谦这些低级佐吏没有什么关系。
更重要的则是三皇子这几天与朝中高级将臣都在天佑帝面前晃荡,这才更使得安宁宫那边忌惮着,轻易更不敢在他父亲外放叙州刺史的任命上,动什么手脚。
韩谦与冯翊、孔熙荣他们在侯府等到午时,三皇子才携新妇归来。
韩谦这才第一次见看侯夫人、信昌侯李普的幼女李瑶。
今年才满十三岁,在丰艳绝美的宋莘衬托下,李瑶完全就是一个还没有长成、身材单薄的清秀小女孩子。
而经过这几天繁俗冗礼的折腾,新侯夫人也是一脸的倦容,看到韩谦等一众人过来群星捧月般的施礼,还有些惶然不安,下意识到缩到三皇子杨元溥的身后躲开眼前的一切。
韩谦看新侯夫人站在宋莘身前如此不安的样子,心里一笑,暗想信昌侯李普大概也早就反复叮嘱过其女,这深似海的临江侯府之内杀机重重、杀气腾腾吧?
然而面对郭荣像钉子扎过来似的阴柔眼神,韩谦则是坦然处之。
一方面是韩谦融合梦境记忆后,再也没有刚开始那种无从掌握的混乱跟无力感,一方面当前局势已经改善很多,而且这一切都是韩谦亲力亲为参与其中、一步步扭转过来,而据此所生的强大自信,已经叫郭荣这样的人物,无法再给韩谦什么压力了。
冯翊、孔熙荣还是畏惧郭荣,而更多的人在暗流汹涌的临江侯府里,包括李冲、柴建等人,也都显得警惕、紧张,唯有韩谦从容不迫、气度不凡的站在众人之中,如鹤立鸡群。
郭荣还记得第一次在韩宅见到韩谦时的情形,当时韩谦刚被冯翊、孔熙荣拉去逛晚红楼归来,韩道勋一脸盛怒,痛恨其沉溺酒色、不知悔改。
之后到侯府陪读,韩谦倒是得三皇子的宠近,沈漾传授什么课业,韩谦解释倒也通透。
当时郭荣还特地关注过韩谦一段时间,但韩道勋大闹朝会谏驱饥民之后,韩谦差不多有一个月托病未到侯府来,年后更是隔三岔五告假,甚至都远不如冯翊、孔熙荣这两个纨绔子弟勤勉,郭荣便将他置之脑后。
像前日大婚宴席上,韩谦那么一闹,更显得轻浮猛浪,大家心里都觉得,即便是他被王家退掉婚约,也完全不值得同情。
然而经过昨夜之后,郭荣猛然意识到事情可能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今天韩道勋外放叙州的任命,也是正式公布了,郭荣不禁想,年前他夜访韩宅,所见的一幕,会不会韩家父子故意演给他看的戏?
想到这里,郭荣与三皇子杨元溥告假说道:“陛下昨日问及龙雀军筹建之事,卑职惊觉半年来太过疏怠,有负圣上及殿下重托,我今日特地与沈漾大人约好,一起去屯营军府检点将卒。今日侯府里暂时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了,殿下劳累多日,需要歇息一二,卑职正好抽时间出城一趟。”
“殿下完婚后,也该要正式接手处理军机事务了,不如与郭大人一同前往。”韩谦建议道。
杨元溥早就想亲眼去看看龙雀军到底筹备到什么程度了,待韩谦话音刚落,便兴奋的站起来,吩咐陈德他们快去准备车马。
陈德还是犹豫,不想去染疫之地沾什么晦气,待要劝阻,被柴建在身后推了一把,才没有吭声。
侯府司记宋莘,美眸疑惑的看过来,她这些天就忙着陪伴在新妇身边伺候着,也没有时间跟郭荣接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郭荣心里大恨,韩谦此时毫不顾忌疫病传染,就直接建议三皇子去屯营,这一切只能说明昨夜李知诰、韩谦他们的装腔作势,成功的将他们吓阻住。
在临江侯府用过餐后,又通知这两天在城里歇息的都虞候高承源到侯府来会合,之后在侍卫营两百余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往城外驰去。
侍卫营在收编龙雀军的老卒后,已经增编到五百人,平时分编两班值守、训练;柴建担任侍卫营副指挥,实际掌握侍卫营的指挥权。
吏部奏疏已经颁布,韩谦也不再遮遮掩掩,公然与柴建一起,就直接簇拥在三皇子杨元溥的身边,原原本本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说给三皇子知道;其中有些蹊跷的地方,韩谦也不惜口舌,详细的加以解释。
这对三皇子杨元溥来说,也是一种另样的学习。
此时屯营内诸寨正组织人手收割小麦、播种大豆,七千余屯兵也实行轮训,半数人照常训练、值戍,半数人组织起来开挖河渠、排污沟、修建屯寨,加强大堤,屯营内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生机盎然。
郭荣脸色难看的坐在马背上,他怎么能想到眼前的一幕,跟昨日所见是那样的迥然不同。
再想到这一切,皆是信昌侯李普等人在他眼皮底子做成,郭荣更是感觉自己坐在钉板之上,实在不知道当安宁宫知道这一切后,会如何的责罚他!
杨元溥则是异常的振奋,这些天他只是听李知诰、听李冲他们说起屯营军府这边的情况,但怎么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不管信昌侯府的人怀有怎样的居心,沈漾主持屯营军府,还是坚持向收编饥民宣讲皇恩浩荡。
对于普通人而言,看到三皇子杨元溥亲临屯营,拥戴感激之情还是溢于言表的。
这也令杨元溥真真实实的,有一种命运在这一刻把握在他手中的感觉。
出屯营回城时,下起雨来,担心三皇子淋雨生病,大家坚持要他改乘马车。
杨元溥虽然想要表现得与部众同甘共苦,但拗不过众人相劝,钻进马车,临了又叫韩谦坐进马车陪他说话。
李冲看了这一幕,嘴角都禁不住的微微抽搐。
众人当初费尽心机,将他安排到三皇子身边陪读,就指望他能成为三皇子绝对信任的嫡系心腹,谁能想到今日的格局?
更何况大哥李知诰刚才还找柴建跟他商议,主张要将所有的军情刺探、斥候及探子的培养、派遣等事都交到秘曹左司,由韩谦掌控;而右司专门负责最深层次的渗透工作。
这实际上是令韩谦在他们这边获得相类似于赵明廷之于安宁宫或王文谦之于楚州的地位跟权势。
“韩大人的任命已经下来,不日即将赴任,我与母妃商议,打算荐你出任侍卫营副指挥,这样你便能正式留在我身边任事了。”杨元溥拉韩谦钻进马车,迫不及待的说道,他以希望韩谦以侍卫营副指挥之职,主持秘曹左司的事务。
“多谢殿下赏识,但韩谦想请两三个月或者可能要三五个月的假期,还要请殿下恩许,其他事等韩谦回金陵再议不迟。”韩谦说道。
“为什么?你要去哪里,要离开金陵这么久,你不说是当前的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了吗?”杨元溥不解的问道。
车厢外雨滴淅沥沥的下着,韩谦靠车厢壁,看着眼瞳里充满热切光芒的杨元溥,说道:“我父亲的任命下来,郭荣还是迫不及待的要进屯营察看桃坞集这边的虚实,我怕我父亲在赴任途中,会遇到凶险。”
“他们敢如此放肆?!”杨元溥还以为吏部奏疏颁行后,大局就已经定了,没想到韩谦还在担心后续安宁宫那边会对他父亲派刺客。
“要是我父亲在赴任途中,路遇盗匪剪径打劫而丧命,圣下那边怎么也怪罪不到安宁宫头上,”韩谦说道,“而且我随父亲前往叙州赴任,也要为日后以防不备。”
“……”杨元溥点点头,同时又想起宫中总有人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原因死去,死后也无人过问,脸色有些苍白,揭开车窗看着外面的雨滴,以及在黄昏雨中策马而行的扈随,又有些不舍的问道,“你一走就要三五个月,那我留在金陵要做哪些事情?”
“所谓纸上得来总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韩谦说道,“我们传授再多的学问给殿下您,殿下倘若不能切合实际,终究难以掌握其精髓,也不会知道在看似合理之下,藏有多少常人远想象不到的曲折。殿下要多到屯营军府来参与实务,要多跟那些看似渺小的屯兵及家小接触,要了解从上往下的真正需求;而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对殿下的忠心,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在殿下知道民间疾苦之后,沈漾先生才不会对殿下藏私……山庄这边,我会留范大黑、林海峥在金陵,殿下要有什么额外的差遣,可以交待他们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