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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医生关好门又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刘子科拿着挂号单凑上前去。
“李医生,您好,我就是预约的患者,有几个问题想要咨询您。”
李医生实现扫过刘子科,最终落在秦晋荀的身上,突然笑着摘下了口罩,扔到了一边。
“警察工作压力也这么大?需要到精神科排解吗?”
刘子科面上的表情渐渐收了,“李医生......怎么知道我的职业?”
他填的病历单信息都是假的,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一早就知道他们会找上门来。
刘子科忍不住严正以待,手无意识地抬起放在右腰的位置上,这才恍然今天没穿警服,也没有带配枪。
李医生忽然笑了,散发着阴邪的气质,令人很不舒服。
“于光脑子不好用,身体倒是很健康,我们卖了一个好价钱。”
他闲聊似地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投下了一颗炸弹。
刘子科当即睁大了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认罪了?”
“认罪?”
李医生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面上一丝紧张也无,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嚣张地笑了起来。
“只不过发现了一个于光罢了,我能认的可不止这一桩,这里......长了个瘤,我本来就活不久了,还会怕你们警察?告诉你,我在接到任务之前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暴露,但是能在临死之前为老板做点事,那么我死的就还是有价值的,价值,你们懂吗?”
他轻蔑的眼神激怒了刘子科,刘子科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在秦晋荀和温玉身前,即可以防止李医生突然暴起,又隔绝了他逃跑的可能性,才压抑着怒气问道。
“你的老板到底是什么人,你的同伙现在在哪?”
“就凭你们一群毛头小子也想抓到老板?”
他的眼神凶狠起来,由于情绪激动眼底开始泛红,闪动着狂热的火花,“一群废物,二十年前你们警察就做不到的事情,二十年后,一样做不到!”
说着,他抬起了手,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迅速地往嘴里塞了一个白色的药粒。
温玉迅速反应过来,“别让他吞下去!”
刘子科立刻大跨步靠近他,也顾不上埋汰,一只手迫着李医生的喉咙,另一手手指伸进去企图令他吐出来——
“晚了。”
温玉喃喃自语。
李医生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动着,刘子科无法控制他全身,甚至被他甩开在地,他的嘴开始吐血,面容痛苦地挣扎着,十几秒后,渐渐倒在地上不动了。
昔日徐非的死状又浮现在眼前,和面前死了都带着扭曲的笑意的男人逐渐重叠起来。
死亡,这便是败露之后的下场,不论是被逼还是自愿,总归是不会落到警方手里。
警察很快赶来。
“秦教授,在李医生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个私人保险箱,我们撬开之后发现里面有这个。”
秦晋荀接过来翻了几页,眸色转深,神情越来越冷峻。
刘子科也凑过来,不解地问道,“三个病人的病例——李医生毕竟是个医生,办公室里有病人的病例,有什么奇怪的么?”
他离得太近,秦晋荀嫌弃地将病例塞进他怀里,而后后退一步。
“不要忘了,李医生是一个精神科的医生——可是你看这三个人的病症。”
刘子科似懂非懂地一页页看过去。
一个三十二岁的男病人,先天性心脏病,两年前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却在今年八月份检查出心脏再次衰竭。
一个五十六岁的女病人,患有巨大肝囊肿,很严重,急需手术。
最后一个,是个八岁的男孩,这么小的年纪,却是尿毒症晚期。
他们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家庭,但是,这三个病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需要做器官移植手术,并且,现有的器官库里,没有适合配型或者意愿捐献的人。
如果还可以再加一个,那就是——家里都非常有钱,也愿意为了保住亲人的生命付出一切。
刘子科一瞬间恍然大悟,“李医生说,他杀人是死前为他的老板做点事,所以,他的任务可能是按照这个寻找合适的供体下手。”
看着他转了一个弯才反应过来,秦晋荀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唇角。
“大脑时间长不用,真的会锈掉。”
还是熟悉的配方。
刘子科听了挖苦,反而傻呵呵地笑了——一段时间没听到秦教授的嘲讽,他还真有点不习惯,没有了高压政策,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智商有些下降呢......
小胡不知道什么凑了过来,面露难色,“也就是说,除了于光,可能还会有两个受害人。”
还有两个潜在受害人......不知现在是生是死,李医生死前也说,他能认的罪,不止于光这一桩。
温玉从秦晋荀手中拿过那三人的病例,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若有所思。
“器官移植对移植器官的新鲜程度要求很高,哪怕是最好的运输设备,从摘取到手术的时常也不可能超过48小时。”
医学是温玉的领域,她一开口,几个警察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温玉扬了扬手中的病历单,“所以,搞清楚这个三个人现在所在的地域,布防的范围就可以缩小很多。”
没有另外的报案,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刘子科也点头同意。
“另外。”想到什么,温玉又嘱咐道,“这种情况下,‘蝙蝠’肯定是要找合适的供体下手的,碰运气找受害者对于他们来说危险性太大了,万一器官不是能用的,反而被警揪出来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从某种渠道里,确认了受害人的配型才下手......所以,不妨调取符合半径内的各大医院医疗库里适合与这两个人器官配型的患者,或者是登基过遗体捐献的人员名单,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几人去了诸城的信息中心,哪怕是计算机飞快地链接、调取、排查,得到一个初步的大名单也至少需要五六个小时,可是仅仅二个小时后,一个电话令刘子科彻底变了脸色。
撂下电话,他面上是少有的紧绷之色,“别看了都停下,跟我去案发现场。”
说完,他看向秦晋荀,“秦教授,李医生保险箱里那三个人的身份都确认下来了......他们都到了诸城就医。”
虽然意外,但是,这不是好事么?最起码查到了一些线索......
“紧接着,在诸城东边一个肉类加工厂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死状......跟于光一样。”
跟旅店的老板一样,加工厂里的员工对冷库里平白出现一具女尸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尤其是发现女尸的员工简直吓破了胆。
“这个冷库是备用库,平时也不怎么来人,我下午来这里搬货,一打开就觉得味道不太对......等我把灯一开开,就......就看见那个女的倒在那,地上都是凝固的血。”
听完目击者的讲述,温玉上前找到刘子科。
“尸体情况我大概看完了,和于光的情况差不多,只是由于这里是冷库,气温比较低,死亡时间上需要进一步化验才能判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不过按照尸僵程度和......气味,死者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以上。”
刘子科点点头说了声“辛苦”,而后悄悄看了一眼站在尸体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晋荀,冲温玉扬了扬下巴,“秦教授怎么了。”
温玉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怎么了?有压力了呗。
高万春跑了,另一半证据迟迟没有下落,现在又接连发生命案......秦教授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受害人信息很快就调查出来了,万芳,女,23岁,今年刚刚大学毕业。
小胡手指点了点会议室的大屏幕,“她妈妈说,万芳是跟男朋友出去旅游了,所以这几天一直没联系家里,家里人也没有担心。”
“男朋友?”
“新交的,她妈妈只知道是个医生,在私立医院,月薪很高,所以十分赞成。”
旁听的蔡莉莉都觉得很无语,“现在的父母也真的是......才大学毕业,何必非要女儿立刻就找个金龟婿呢,找来找去,命没了吧。”
刘子科面对蔡莉莉的抱怨是不敢反驳的,所以只是又问小胡。
“她妈妈说没说,万芳是什么时候跟男朋友出门旅游的?”
“一周前吧。”
温玉刚拿到详细的尸检报告,闻言也附和着,“抛去低温环境的影响,根据尸体腐烂程度,已经停止代谢了150到160个小时之间,所以......死亡时间万芳的死还要在于光之前。”
刘子科沉吟片刻,“根据万芳妈妈的证词......凶手很可能就是李医生,所以我们这回......抓不到凶手了,因为凶手已经死了。”
温玉将尸检报告扔在桌面上,有些厌恶地补充道。
“而且……通过检验,万芳死前曾经遭受过性侵。”
可是即便万芳受了再多的苦,现在。受害人死了,凶手也死了,还查什么?这种被动另所有的人都憋了一口气。
秦晋荀揉了揉眉心,扭头问小胡,“让你们带的人带回去了吗?”
“是的秦教授,那三个病人家属,我们刚刚已经带到警局了。”
秦晋荀略一点头,神情中带了几分厌烦,“那就回去看看吧。”
温玉知道他为什么烦,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为了自己家人的命,无辜的人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总该对‘蝙蝠’的恐怖之处有所了解,与虎谋皮,终被反噬,等到悲剧降临的时候,却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三个病人家属,秦晋荀只只见了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那个八岁男孩的妈妈,为了给身患尿毒症的儿子换肾,千里迢迢从江洲来了诸城。
秦晋荀走进了问讯室,女人坐在椅子上,有些紧张的低着头,听见动静,飞速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秦晋荀,然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这个警察长得未免也太偶像了点。
“你好。”
“您......好。”
秦晋荀坐在女人对面,双腿交叠,手放在上面,在这冷冰冰的问讯室内,显得有几分闲适。
“你的孩子很幸运,听说已经找到了肾源。”
提到孩子,女人的神色放松了几分。
“对……我们家小洋遭了太多罪了,我只希望他以后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们一家子都做的正经生意,绝对没有犯法啊。”
“我看过小洋的病历,他的尿毒症很严重,既然找到了肾源,早一天手术,就多一分康复的概率,你们还在等什么?”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打听自己儿子的病情,女人还是勉强答道。
“我也着急,可是医生说,手术没准备好,还需要我们等一等。”
她的目光有些躲闪,秦晋荀嘴角露出了一丝近乎嘲讽的微笑。
“是医生叫你等一等,还是说要给你‘捐’肾的人说,叫你等一等。”
女人立刻变了面色。“你、你、你”了半天还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秦晋荀好整以暇地向后坐了坐,似不愿意再看女人惊慌无措的神情,恹恹地扣了扣桌子。
“姑且我认为,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么现在你告诉我,那些人最后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
秦晋荀从问讯室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温玉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一个保温杯,靠着墙,眼神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听见动静,温玉回神,透过监控,她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秦晋荀先是给隔壁屋子里的刘子科打了一个电话,“迅速排查我市48小时内报案走失的孩子,这回是另一个案犯,那个孩子,现在可能还活着。”
等他撂了电话,温玉才将手里的杯子递给秦晋荀。
“今天一天没顾上吃饭,阿姨刚才来了,打不通你电话就找到我,这是给你煮的豆浆,养胃。”
秦晋荀接过,两人走到了一条走廊的尽头,这几天有一股寒流来袭,楼里供了暖,冷热的差距在玻璃上凝了一层厚厚地哈气。
他穿着一件高领的白毛衣——温玉很少能看见有人将白毛衣穿得这么不近人气,无暇地仿佛雪山之巅那一株松柏,直到他将目光投向她,才一瞬间有了山底下那一小簇烟火味道。
“我过几天会去一趟苏淮。”
温玉顺着他的话问道,“去几天。”
“一周左右吧,去找一个密码方面的专家。”
秦晋荀一直怀疑温仁最后那几篇基因学方面的论文是刻意写成逻辑不通的样子的,为的是隐藏另外一半证据的所在,温玉却有些不相信,一来背景是温仁应了高万春的请求,证据理应跟高万春有关,而不是几篇似是而非的论文,二来,她觉得她父亲还没有聪明到可以自己发明一套密码体系的地步。
回过神来,温玉就看见秦晋荀垂着头看她,他的目光有些灼人,温玉莫名地瞥他一眼,“放心吧,这边有什么事我会联系你——”
对话止于他突然间俯身的轻啄。
欣赏了一会儿温玉面上不自然的羞怯,秦晋荀目光澄亮,头微微偏着,凑到她耳边,语调带着奇异的诱哄。
“南方气候温暖,连花都还开着,你不想一起去看看么?”
温玉有些迟疑,“秦晋荀,你——”
他一贯矜贵的表情中带着些微笑意,止住了她的话,“我们似乎还没有正经的约会过。”
最近每个人的精神都很紧绷,随着陈立仁的死和不断浮现的线索,“蝙蝠”正在揭开它隐藏已久的面纱。
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能保持这种笃定的心态的人,也唯有他了。
温玉放松了些,突然间回想起来,上一次两人单独出行,还是查去绍乡查李明复的案子,那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现在想一想,倒有些时过境迁的微妙。
像是猜到温玉在想什么,秦晋荀含着笑,压低了声音,“这一次,还要让我睡沙发吗?”
他靠得太近,没有人走过来不代表没有人经过的时候好奇地往这边望来,警察的好奇心都是很旺盛的,看见秦晋荀腻歪的模样,都是一副惊见雪域高原融化成吐鲁番盆地的目瞪口呆,而后纷纷兴奋地交头接耳。
温玉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却是答应了。
“好,等这次的案子结了,我就跟你一起去。”
她也隐隐有些期待了。
只是,温玉答应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苏淮之行,到底是没有成行。
刘子科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就在前天上午,老城区的派出所接到报案,一对年轻父母求助警方说孩子丢了,只是由于当时失踪未满二十四小时,还不能立案。”
小胡面露难色,“都两天了,我们才知道这个孩子是被‘蝙蝠’绑架了,按照他们的一贯作风,这个男孩儿恐怕凶多吉少了吧。”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
一片愁容之中,秦晋荀的声音显得格外通透。
“不会的,那个孩子应该还活着,按照小洋母亲的供词,今早有人给她打了电话,说肾源还要等几天,我猜,他们身边没有取出他肾脏的器械,也可能是因为诸城市内只有一个李医生能做这个取肾的手术,现在李医生死了,诸城又戒严,短期内,那个男孩儿不会有生命危险。”
没有人会怀疑秦晋荀的话,顷刻间,明显地看出几个刑警脸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刘子科沉思了一会儿犹疑着问,“可是,你也说是短期内......我们大范围的排查是需要时间的。”
秦晋荀目光渐沉,带着几分微凉,看向窗外被寒风裹挟着的枯叶,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只余行人偶尔经过,漠不关心地注视。
“不用排查,会有人告诉我们的。”
刘子科瞪大了眼睛,“谁啊?”
秦晋荀似是而非地开口,声音很轻,“......在看着我们的人。”
刘子科突然觉得一阵阴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