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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太皇崩杨坚夺权
悠长的钟声响起,响彻整个长安城上空。
杨坚披衣而起,凝听片刻,变色道:“是太上皇驾崩!”
这一年来,宇文赟虽然禅位,可是仍然掌握朝政大权,如今突然驾崩,皇帝年幼,朝中必然大乱。
独孤伽罗也是脸色微变,疑惑道:“怎么会如此突然?”
杨坚摇头,沉吟道:“如今消息已传遍整个长安,赵越等人必然会伺机而动,控制小皇帝,掌控朝堂。我立刻去找高大哥商议,断断不能令他们如愿!”说着迅速穿上外袍,向外走去。
独孤伽罗忙随后跟上,连声道:“大郎,太上皇逝去如此突然,也不知与赵越有没有干系,要一切小心!”
杨坚脚步不停,口中回道:“无论如何,总要放手一搏!”说着伸手去拉院门。
院门刚刚打开,高颎便一头撞进来,一把抓住杨坚,问道:“大郎,可曾听到钟声?!”
杨坚郑重点头:“我正要找高大哥商议!”
高颎道:“如今皇宫一团纷乱,不如我们立刻进宫……”
“不!”杨坚果断摇头,“既然太上皇驾崩,朝廷恶疮已除,如今倒不必急着夺取江山,只是皇帝年幼,赵越等人必然会抢夺辅政大权,当务之急,就是令赵越等人没有可乘之机。”
独孤伽罗点头:“为今之计,我们只要先拿到辅政大权,旁的事,还可徐徐图之!”
是啊,拿到辅政大权,就是掌握朝政,任凭赵越等人再有什么阴谋,也再难掀起什么风浪。
高颎连连点头:“要不然,我即刻调兵,围困赵王、陈王几府,让赵越那厮孤掌难鸣!”
独孤伽罗摇头:“不!明目张胆围府,怕反而授人以柄!”略一思忖,向杨坚道,“大郎,纵然我们拿到辅国之权,恐怕赵越等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掌握朝政已久,必能调动城中兵马。此刻你速去归林居,给徐大哥传递消息,随时应变!”
见杨坚点头,她又向高颎道:“高大哥,这几年你暗中联络各州府,想必也有十万兵马,你即刻传令,请他们马上率兵赶来长安!还有,先去找杨素,他统领禁军多年,请他设法阻止赵越强闯后宫。”不等他应,又转向杨坚,“大郎,为防赵越狗急跳墙,对小皇帝下手,我即刻进宫,见机行事!”说完,拔腿就走。
杨坚一把将她拉住,眼底皆是疼惜,咬牙道:“不!伽罗,我不能让你冒险!”
“大郎!”独孤伽罗浅浅笑起,“如今太上皇身亡,太皇太后怕还顾不上我,更何况,她也不会愿意看到小皇帝仍如太上皇一样受赵越操控。”见杨坚还是不能放心,她伸手将他手掌握住,低声道,“大郎,成大事者,岂能畏首畏尾?如今你纵不想那至尊之位,我们也当助丽华一臂之力,不是吗?”
是啊,宫里还有一个他们的女儿!
杨坚点头,咬牙道:“若宫中有变,你要先顾惜自个儿!”
独孤伽罗点头,回他一笑,这才一迭连声命人备马,拔步向府外奔去。
太上皇暴毙,宫禁全开,独孤伽罗手持金牌进宫,听说皇帝是死在杨丽华宫中,暗吃一惊,径直向崇义宫而去。
崇义宫中,阿史那颂最初的悲痛过去,此刻正在怒审杨丽华。杨丽华衣衫不整,脸上还有昨夜的残妆,咬唇跪在殿中,但觉羞愧难当,垂头不语。
独孤伽罗不顾王鹤阻拦,直闯入殿,看到眼前的情形,心中一紧,上前向阿史那颂跪倒:“臣妇见过太皇太后!”
阿史那颂一看到她,越发怒从心起,咬牙指向杨丽华道:“独孤伽罗,看你养的好女儿!”
独孤伽罗不急不慌行过大礼,这才道:“臣妇听到钟声,知道太上皇大行,这才急急进宫,并不知道发生何事。”
“发生何事?”阿史那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难以启齿,手指颤颤向杨丽华点一点,恨道,“你问她!”
杨丽华见母亲疑惑地望来,她更觉羞愧难当,咬唇道:“我……我只是……只是邀太上皇前来一叙旧情,哪知道……哪知道……”
叙旧情,又怎么会叙掉太上皇的性命?
独孤伽罗不解,又转头去瞧阿史那颂。阿史那颂心中也略有不解,向太医道:“皇上正当盛年,纵然……纵然行事有些不妥当,又怎么会暴毙身亡?”这一年来,她早已听说,宇文赟每每夜御数女,今日只是一个杨丽华,怎么就会暴毙?
太医跪倒磕头,斟酌一下言辞,才磕头道:“皇上虽说是纵欲过度而亡,究其根源,是服食过量催情之药!”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杨丽华霍然抬头,失声道:“你说催情之药?”恍惚间,似想起皇帝之前果然服过什么药物,立刻四处寻找,终于在榻下找到一只小小瓷瓶,但见瓶里还有一枚残留的丹药,忙送到太医面前,“可是此物?”
太医取过,细闻药香,又取出以舌尖轻拭,突然脸上变色,向阿史那颂磕头道:“太皇太后,此药确含催情药物,而且剂量偏重。”
一枚丹药已经剂量偏重,而宇文赟那一下又不知服下了多少粒!杨丽华咬唇,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心里的情绪是恨是怒,是喜是悲。
阿史那颂霍然站起,向杨丽华一指,怒喝:“说!这东西哪里来的?你竟敢以药媚惑太上皇!”
杨丽华大惊,一时茫然不知所措。独孤伽罗立刻道:“太皇太后,丽华幼受庭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还请太皇太后明察。”
此时缩跪在殿角的保桂哭出声来,爬前几步磕头道:“太皇太后,这药……这药是太卜赵越所献,太上皇……太上皇已服用数年,不想……不想……”说到后句,已哭得说不下去。
太医点头道:“不错,此药若长期服用,必然情欲难抑,直至油尽灯枯!太上皇的身子,这几年……早已经被掏空了!”
这么说来,宇文赟竟然是太卜所害!
阿史那颂袖中双拳骤然紧握,咬牙恨道:“赵越!”指向保桂道,“你,速速传赵越那厮进宫!”
保桂忙磕头领命,爬起身踉跄奔去。
独孤伽罗摇头,慢慢道:“太皇太后,赵越此刻得到消息,就算进宫,怕已有备。当务之急,并不是铲除赵越为太上皇报仇,而是如何保住皇上,保住大周江山!”
阿史那颂悚然一惊:“你是说,赵越胆敢篡位?”
独孤伽罗冷笑:“他敢谋害天子,又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如今皇帝年幼,他纵不逼宫夺位,只要辅国大权落在他手,这大周江山,怕也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阿史那颂脸色变得惨白,不自觉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她们几十年的宿敌,而此刻大难临头,她能信的,竟然只有独孤伽罗!
独孤伽罗不答,向左右望去一眼。阿史那颂会意,挥手命众人退去,殿中只留下杨丽华、独孤伽罗和自己三人,才道:“独孤伽罗,这下你能说了吧?”
独孤伽罗抬头,向她定定而视,一字一句道:“太皇太后,臣妇知道,你素来不喜欢臣妇,先帝在时,对我杨家也颇多顾忌。只是事到如今,你不得不承认,这许多年,杨家对我大周朝廷忠心耿耿,如今杨坚虽然赋闲,可是他在朝中多年,威望素著,如今只有他可以与赵越一党抗衡,若太皇太后想大周江山不落入赵越之手,只能将辅国之权交给杨坚!”
阿史那颂听她娓娓而言,想这二十多年来的恩怨纠缠,不知对眼前的女子是羡是妒,或者,还有一些敬畏,又岂是一个“不喜欢”能够道尽?
而听她说出最后一句,阿史那颂心头顿时一凛,眸光凌厉,向她定定而视,一字一句道:“你是说,杨坚辅政?”先帝在时,最忌的就是杨坚啊,如今将辅政大权交给杨坚,岂不是将大周朝廷、整个皇室都交到他的手上?
独孤伽罗挺然而跪,坦然与她对视:“太皇太后,皇上是由丽华一手养大,丽华又是我独孤伽罗的女儿,如今太皇太后能信的,怕也只有我杨家,别无选择!”
是啊,若论功绩权势,可以对抗赵越之人,朝中已经寥寥可数,更何况,谁又知道,别人就没有包藏祸心?
只是这一瞬间,阿史那颂心中天人交战,反复衡量,终于闭眼道:“只是,太上皇暴毙,并未留下一言半语。赵越为人奸诈,到此刻怕已有了对策,你要如何替杨坚拿下这辅国之权?”
独孤伽罗浅浅笑起:“太皇太后,赵越要夺辅国之权,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矫诏!而我们只要有太上皇的亲笔诏书,加盖玉玺,何怕他一纸矫诏?”
阿史那颂皱眉,奇道:“我们又哪里有太上皇的亲笔诏书?”
独孤伽罗垂眸:“太皇太后可有传国玉玺?”
阿史那颂点头:“太上皇驾崩,宫中大乱,本宫已将玉玺收起!”
阿史那颂不愧为北国公主,在那样一团大乱中,还能泰然处之!
独孤伽罗心中暗赞,又问道:“宫中可有太上皇墨宝?”
当然有!
阿史那颂不答,深深凝望她良久,这才慢慢道:“请国公夫人移步文昌殿!”虽然宇文赟久已不理朝政,但是文昌殿中藏着大周历朝历代皇帝的墨宝。
阿史那颂在前,独孤伽罗与杨丽华随后,出崇义宫,径往文昌殿而去。推开殿门,扑面一股清冷的气息,灯笼的火光洒进来,但见殿内清洁干净,却没有一丝生气,显然已许久没有人来过。
阿史那颂停住,怔怔地注视着正前方的案子。那里,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曾在那里批阅奏折,可是如今,都已离她而去。
独孤伽罗默默立在她的身后,不急不躁,静静地等待。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阿史那颂终于回过神来,慢慢走向书龛,取出几摞宇文赟手书的典籍,轻轻抚摸片刻,这才交到独孤伽罗手中。
独孤伽罗将典籍细细观摩片刻,已胸有成竹,再不多停,使杨丽华磨墨,自己展开一张锦缎细裱的白绢,挥毫书就一封诏书,细细吹干,交到阿史那颂手上。
阿史那颂接过,一望之下,不禁手指微颤,低声道:“独孤伽罗,你让本宫如何能不猜忌!”分明是亲眼看着她书写,而此时诏书上的字迹挥洒随意,竟活脱是宇文赟的亲笔。
独孤伽罗垂眸,浅浅一笑施礼:“此诏书若无传国玉玺,也不过是一封矫诏!”
阿史那颂点头,默思片刻,从屏风后的暗格里将玉玺取出,慢慢盖下。
独孤伽罗看着事已办成,轻吁一口气,又向阿史那颂行礼:“再过片刻即是上朝的时辰,臣妇随行不便,一切还赖太皇太后!”
阿史那颂点头:“但愿本宫这一步不是引狼入室,若不然,本宫愧对先帝,愧对太上皇啊!”深吸一口气,再不多迟疑,向杨丽华道,“我即刻命人召集群臣,传杨坚上殿,你去带阐儿上朝!”
宇文赟在自己宫里身亡,杨丽华只道再没有翻身的余地,没有料到,母亲一到,事情发展会如此顺利,心中又惊又喜,连忙应命,匆匆而去。
朝阳初升,不等朝钟敲响,众臣已经齐集大德殿,望着上方空空的龙椅,各怀心思,默立等候。赵越看看前边立着的尉迟迥、张先等人,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伸手按按怀中所藏之物,又望向五王。
如今的大周朝堂,几乎成为一盘散沙,虽说有一些孤直老臣誓保皇室,却各自为政,耻用计谋。如今只尉迟迥等人,他赵越并不瞧在眼里。
五王触上他的眸光,也暗使眼色,心底暗暗盘算一会儿要如何应答。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保桂扬声道:“皇上驾到——”随着喝声,阿史那颂与杨丽华一左一右,牵着小皇帝宇文阐的手迈入大殿,在龙椅前一立。
众臣立刻跪倒:“臣等参见皇上,见过太皇太后、皇太后!”
阿史那颂点头道:“各位大人免礼!”脸含悲色,等到众臣起身,慢慢开口,“太上皇禅位之后,依然劳心国事,身体日渐消耗,已于昨夜宾天!”
虽然早已知道这个消息,可是她的话出口,满殿顿时一片号哭之声。
赵越一边捶胸顿足,一边暗察阿史那颂举动,见她摆手命止,立刻探手入怀,正要站出,就听保桂扬声喝道:“传随国公杨坚上殿!”
如今的杨坚虽然贵为随国公,可是已无职无权,在京赋闲,没有召命,不能上朝。
赵越突然听到杨坚的名字,微微一愣,回头向殿门望去,但见晨光里,杨坚身形笔挺,一身朝服,大步而入,当殿跪下行礼,虽是寻常的举动,却自带凛然之势。
赵越心中暗紧,只等他一起,就要站出,却听阿史那颂道:“宣读太上皇遗诏!”赵越一愕,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停住,疑惑地看看阶上三人,再转头看向诸王。
保桂应命上前一步,展旨读道:“朕自禅位以来,精神日渐消耗,身体日乏,自知时日无多,今稚子年幼,难以担当重任,特立此遗诏。朕百年之后,擢随国公杨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监国理事。望其倾心尽力,辅佐幼主,不负朕望!”
遗诏读完,殿上顿时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杨坚也是一时错愕,正要接旨,就听赵越喝道:“慢着!”站出一步,向上行礼,大声道,“太皇太后,敢问太上皇几时立下遗诏,臣等为何不知?”
阿史那颂看到他,想到宇文赟就是被他害死,眸中如要燃起火来,语气却极为平静:“赵太卜,你虽为先帝的近臣,可是朝政之事,先帝也未必要事事与你商议!”太卜官职虽说不低,但他赵越身无寸功,终究是个弄臣。
赵越听她语气中带出一些讥讽,心中暗恼,却只是躬身道:“太皇太后言重,微臣不敢,只是先帝在时,对随国公素来并不看重,如今随国公更是赋闲在京,突然封为辅国之臣,终是令人不能不疑!”
不等阿史那颂回答,杨丽华冷笑一声接口:“北国叩边,随国公统兵收复酒泉,先帝不加封赏,却将随国公留在长安,自然是自知时日无多,要委以重任!如今这遗诏便是明证!”
杨丽华所言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与杨坚赋闲在京之事巧妙相合,朝中众臣有心服杨坚之能的,就已暗暗点头。赵越心中大急,上前一步大声道:“太皇太后,兹事体大,臣不过为求一个公正,可否将遗诏给臣一观?”
杨丽华将脸一沉,喝道:“大胆赵越,你胆敢质疑先帝遗诏!”
赵越不理,向上拱手:“太皇太后,臣斗胆,请求一观!”
听他接连两句一说,五王互视一眼,顿时明了他的用意,也立刻出列施礼:“太皇太后,臣斗胆请求一观!”
这几人一站出,朝中不明事态的众臣也都心中动摇,一个个跟着站出,也向上行礼:“请太皇太后赐予一观!”
如此一来,赵越所求便成为众臣请命,阿史那颂已不好强拒。杨坚暗暗皱眉,正在筹思对策,就听阿史那颂道:“各位大人也是为了大周朝廷,为了大周江山,既然如此,看看又有何不可?”说罢向保桂摆手示意。
保桂躬身领命,将遗诏反转向外,高举过顶,一步步向阶下而去,在每一位大臣面前稍停,又向殿尾而去。
宇文赟在位虽说不过数年,可是最初亲理朝政,众臣对他的墨宝并不陌生,此刻一眼望去,但见字迹挥洒,虽不及往日有力,一笔一画间,却分毫不差,下方落款,还盖有传国玉玺的朱红大印,不由都暗暗点头。
这想是宇文赟身体日渐消耗,笔力也日渐转弱所致。
赵越一见之下,也不禁瞠目结舌,伸手在怀中暗压。他在宇文赟身边观摩宇文赟的笔迹多年,昨夜得到消息,拟成一封矫诏,只是,他的笔迹虽然也模仿得有七八分相似,又哪有这封诏书上所见宇文赟随性的笔意?那朱红大印,更不是他那假印所能冒充的。
保桂在殿上走过一圈,才又回到阶上。阿史那颂见再没有人说话,这才向杨坚道:“左丞杨坚,还不接旨!”
杨坚此时才悄悄松一口气,闻唤立刻俯身磕头:“臣杨坚接旨!”双手高举,将遗诏紧紧握在手中。
尉迟迥、张先等人见事情竟然演变到这个地步,都是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赵越等人眼睁睁地看着杨坚夺去辅国大权,恨得咬牙,却无可奈何。
阿史那颂见事情尘埃落定,也是心头微松,向杨坚交代几句,宣布退朝,与杨丽华二人带着小皇帝出殿而去,心中暗暗赞叹:独孤伽罗啊独孤伽罗,你一人之才,足可抵挡整个朝廷,但愿日后,你不会与我为敌!
公元579年,宇文赟禅位于太子宇文阐,自称天元皇帝,于全国大选美女,由于纵欲过度,健康恶化,次年病逝,年二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