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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宁鹏义
“父皇要如何得知?他们肯定不会克扣您的任何东西,全都把最好的呈现给您,而被你宠爱的娘娘,自然也能得到好的照顾,像周贵妃,还有,德妃。”
跪着的德妃打了个颤。
樊沉兮没看她,继续说着:“他们自然也是吃的好用的好,内六司所得还会孝敬她们,她们不但不会告发,还会帮衬,而低阶点的,没有背景的,在这宫里早已形成的‘规矩’下,又如何敢说,要不是儿臣趁着宫里接连两次大乱之下,才能得到手头的证据,以往,就算有人想说,证据也会很快被抹除,父皇又如何相信?父皇您若仔细想想,是否曾经有被你宠幸过的女子试图告诉你,宫中过高的无价,被您呵斥后,您就再也没有见过?”
皇上心头惊疑,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那么几个……后来,周贵妃,德妃等人,就以那女子德行有亏有由,说要好好再调教一番,然后……然后多情的帝王就被新的美人吸引,忘了之前的。
“可是,”越想心头越沉凝,他越需要更多的依据来支撑,“哪怕是这样,内六司几乎代表着半个皇宫,要做到这么天衣无缝,将这么一套当成宫里的规矩执行,哪是几名宫妃帮衬就能做到的?”
“确实,所以虽然儿臣不喜周贵妃,但周贵妃在此次事件里,顶多也就是知情不报,收受贿赂罢了。”樊沉兮对周贵妃喜恶的坦诚在这时候非但没让人讨厌,反而会让人对他更加信服,而这看似为周贵妃开脱的话,实则将“知情不报、收受贿赂”的罪名,给周贵妃坐实了。
他朝易利云看去,易利云也拿出了一份密函,呈交给皇上:“殿下查到这些时,觉得有些蹊跷,便让卑职检查了德妃娘娘小的时候,卑职当时还不明白,直到,卑职查到了这个。”
皇上快速地将密函拆开,一看到里面的内容,瞳仁都收缩了。
易利云道:“真正的德妃娘娘,在很五岁那年,跟父母出外游玩时,就已经被杀,顶替德妃娘娘的,是大成国国主的私生女,一位没有登记在册的公主。”
一个堂堂的公主混进大樊朝,还做起了皇帝的妃子,想做什么?
皇上只要想到,可能某天晚上,枕畔的妻子,会在他熟睡时杀死他,就不寒而栗。
说起来,德妃一开始什么都没做,确实安守本分,也让皇上对她颇为怜惜,还给皇上生了第一个儿子。
可这些,不过是为了后来做的准备罢了。
她将大成国的细作一点一点地带进宫里,长年累月的,谁也不知道究竟被安插了多少年进来,她特别有耐心,从不急躁,一有不对的苗头马上停止,大皇子今年二十出头,她十五岁进的王府,算起来,她整整谋划了三十年。
即便这样,她同样不急着做什么,而是同样一点一点地让她的人渗透内六司,试图掌控了整个皇宫的经济,内六司是平衡的,她就是利用这个平衡,让她的人冒名顶替了内六司的一些重要职位上,把控了内六司,任何想要反抗的内六司其他“职员”,不能顺从的就杀了被取代,碧心宫地下密室的那些尸骨,就是这么一年年推积起来的。
没有人想要反抗,想要告状?
在三十年的苦心经营,个体的反抗只会遭到虐杀,然后连身份名字,那张脸,都被剥夺走,慢慢的,就形成了一种固有的思维,以为这,只是宫里的“规矩”,这样的话,还会有人再想着告状,每个人都被同化了,还有谁会觉得这事不对?
樊沉兮和易利云先后又拿出了不少内六司的账本出来,还有他们暗中的交易通信,德妃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些信件,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搜出来又如何破解的。
她哪知道,从第一次派刺客暗杀樊沉兮,樊沉兮的影卫就接连地跟着那两条小鱼好几天,看着小鱼走过的每个地方,见过的每个人,逐一排查和分析,而内霆司大肆抓人,也给他们提供了契机。
因为,海龙虽然也得到了“供奉”,可他也以为这些只是宫中规矩,顶多算随波逐流,并不知道把控这些的早已不是大樊朝的人,当内霆司大肆追捕时,确实是有几个误打误撞的抓对了,其他同伙自然会赶紧销毁任何罪证,或者转移证物,这就被守株待兔的猎人抓了个正着。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影卫的本事在内,如那如神技般的轻功,和追踪线索的本事,但这些没必要呈现在人前,大家只要知道,证据拿到了就行。
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在皇上面前,用证据告诉他,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再过两年,德妃就能让内六司占据皇宫的整个经济命脉,并且挖走大樊朝许多的资金,一旦战争打响,大樊朝皇宫内部就会当先瓦解。
用经济摧毁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皇上既震惊又震怒,气得手都抖了,可他好歹是一国之君,最后还是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环视一圈,除了樊沉兮和易利云,一开始还敢大声反驳的海龙跟宁鹏义也都跪下了,大气都不敢出。
不管这两人在这件事里参与多少,是否无辜,现在的问题是,内六司已经被渗透了上百人最少,谁能知道内六司这么多人里,究竟谁是真谁是假,他们俩身为内六司里占据很重要职位的管事,两个都等同于副司长,连德妃都能是假的,更何况他们。
所以他们此时格外惶恐,就怕也被当做是细作给处理了。
皇上猜到他们的心思哼了一声,到头来,他能信任的,居然是自己最不喜的二儿子:“查到名单没有?”
樊沉兮拿出了一本册子:“这是儿臣确定有问题的人选,以防冤枉了谁,父皇可以再审审。”
皇上“嗯”了声便结果册子翻看,最后盖上,眉头紧锁,思虑着什么:“所有人都在这里面吗?”
“并没有,不过册子里的都是些比较重要的,儿臣这里还有一本名单是相对怀疑的,当然,肯定也有被躲过去的小鱼小虾,但若把这些主要的都拔出干净,小鱼小虾也只能随波逐流,翻不出浪来,我们可以慢慢再查。”
皇上点点头,随即示意其他人都下去,海龙跟宁鹏义暂时看押起来,事情没有定论前,谁也不能见,至于德妃,也暂时关在她的宫里,当然,这回不是想禁闭她,而是不想打草惊蛇,肯定要先把该处理的处理了,再算她的账。
只有樊沉兮和易利云留下,皇上问太子:“你有什么想法吗,这些人不少,要一下子都拔出,也会引起很大的动荡。”
很多都担任着重要职位,一个两个也就罢了,那么多人一起拔出,各部门运行就得瘫痪。
但这不代表现在的皇上还会存着要放过谁的心思,因为现在牵扯进来的是整个大樊朝的安危,要铲除的是敌国的细作,一个个伪装成大樊子民的大成人,他恨不得全部拉去五马分尸。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樊沉兮也肃穆着道,“只能尽快地找到能够代替他们的人,虽然今天的事没让其他人知道,可是肯定还是会让这些人起疑的,我们不能让他们有准备的时间,避免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混在这皇宫里不知道多久了,要是爆发,一定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皇上承认太子说的有道理,可:“一时之间,上哪找那么多可以顶替的?”
“没有最合适的就找次一点的,能顶上去就行,只要稳定下来,我们就有时间再慢慢的重新换人。”
“只能如此了。”
皇上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好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停下来,虎目直视樊沉兮:“太子。”
“父皇。”
“从今日起,朕命你全权接管内六司的任命事宜,直到一切都稳定下来为止。”
“是,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皇上走到桌边,写下了这么一道旨意,然后郑重地交到樊沉兮手中。
不管他和樊沉兮关系如何,不管这个太子有没有造反的心,樊沉兮安排的人,哪怕偏向与太子,最起码,是忠于大樊朝的。
这点,才是目前最需要的!
……
宫里悄无声息地来了一翻大清洗,因为事情真相要是公布的,因为会引来很多人的恐慌,所以,在斩杀几条大鱼时,只以他们贪污,高价卖出本就属于各宫的奉例,把控内六司,暗中杀死想要告状的无辜者等等罪名。
一些小职位的,就以不合格暗中处理,一番变革后,由碧心宫地下密室带来的藏尸案,到现在算是落幕了,虽然有更多的黑暗,和那些尸体一起被烧掉,亦或者被埋藏再更深的黑暗里。
德妃在内六司彻底清洗一番后,就被打入冷宫,皇上一想到被她欺骗这么多年,就不想她死得那么快,便一方面将她囚禁在冷宫里,一方面,再将大皇子封为郡王,打发到一块贫瘠的土地里去。
按理说,身为皇子,哪怕不能封亲王,也能封王,可身为大皇子,居然只得了个郡王,还被派往边荒角落,这实在是有点说不通,不过大臣内阁都不敢吭声,因为德妃,不止内六司,大臣里也有几人被处置了,而且内六司一下子换了那么多人,那么精明的老臣如何不知宫里出了大事。
皇上就是要德妃痛苦。
那天,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去见了德妃,这个这么多年一直贤良淑德的女子,在真相被揭露后,她也撕开了她的伪装,以前的恩爱都化为云烟。
“二十年的夫妻,难道就全是假的吗?”皇上对着她咆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德妃目视前方,苦忍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她反而露出了她仅剩的却一直被她深藏的骄傲,不肯低下她的头:“怪只怪,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我们只能是敌人的命运。”
皇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过来,力道之大,让她头上的发簪左右剧烈的晃动起来:“朕,对你不够好吗?若你成功,有朝一日,你手中的那把剑,是不是也会朝朕刺过来?”
德妃倔强而冰冷:“是!”
“啪!”皇上一巴掌,将她扇到在地上。
德妃发丝散落下来,嘴角渗出血迹,她突然就笑了起来,声声像在哭泣:“樊崇俊,你口口声声说夫妻之情,可我哪是你的妻,顶多,也就是你的妾,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爱,又怎么可能爱我?这世上没有了我,还有千千万万的女人等着你,我又算什么?这就是帝王的感情,这就是你说的夫妻之情!”
她刚才说的话没错,从出生那刻起,她的命就无法自己掌控。
她难道真没有期待过吗,不是的,她也曾想过背叛大成国,想过一心为着自己心爱的丈夫,可是,这个丈夫的心却非常的广,他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曾经有皇后,皇后死后,他更是专宠周贵妃,偶尔兴趣来了,就找几个新人宠宠,他的目光,从未真正的停留在她身上,哪怕片刻。
一次又一次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熬到天亮,她慢慢的也就懂了。
从她被自己的国家,被自己的父皇选中来到大樊国,以别人的身份存活,她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朕就不信,你什么都不在乎,”皇上指着地上的他,“樊沉博你总在意的吧。”
德妃心头一挑,撑起上身回头看他:“那也是你儿子,你想做什么?”
皇上狞笑:“就像你说的,他是朕儿子,朕自然不会杀的。不过朕想,他年岁不小了,早该分封了,你觉得呢,朕的爱妃?”
……
得到关于大皇子和德妃被如何处置的消息,樊沉兮连个反应都没有,皇上的感情生活他一点都不好奇,他只关心在东宫里的小太监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内六司在皇宫里占据很重要的地位,有刑事,有人事,有衣食住行,现在还有大批的人员更替和改革,他有很多事要做,已经接连几天,他要么在书房里,要么就是出东宫处理零零碎碎或大或小的事,在书房的时候,小贝子虽然在旁边陪着,但没能说几句话,而一出东宫,常常一出来就是一整天,两人相处的时间是大大的减缩。
所以他正在加快进程,然后把手头的工作分发给下面的人,他好抽出时间,去陪陪他家那个最近有点小忧郁的小贝子。
想着今天能早点回去了,却在要离开时,侍卫来通报,说宁鹏义想见他。
“宁大人说,他知道很多秘辛,以前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越想越不对劲,想告知于您,来将功折罪。”
暂时来说,就算宁鹏义不是大成国的细作,身为内务司的副司长,贪污这事肯定是有参与的,现在彻查这事,他绝对讨不了好,想用这种方式来减轻罪行,确实像他这种懦弱的人做得出来的。
“不去,他要真有事,明天再说。”
“可……可他说,跟你身边的太监贝公公有关。”
“……”
樊沉兮看了眼天色,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然后,让身边一位侍卫去东宫,叮嘱某个太监一定要按时吃饭,而他,则转了另一个方向。
宁鹏义现在暂时被关在内霆司里,这会内霆司倒也没有人能空出手来对他行刑,所以他还好好的待在牢房里。
可即便这样,内霆司里的阴森和那股血腥气,依然没有消散,如冰封多年的雪山,想一夕之间让血化掉根本不可能。
从进来这里,樊沉兮脸色就不太好看,他想到仇小贝最早因为周璇的死被关进来时,那个口口声声嚷着怕鬼的小奴才,在这环境里该是怎样的心情,是否很害怕,夜晚在冰冷的牢房里,能否睡得着?
闭了闭眼睛,他暂时把这些纷杂的思绪驱逐脑内,看向某间牢房里的宁鹏义,对方看到他也很激动,跑到阑珊前喊着:“殿下,殿下,您救救奴才。”
樊沉兮冷冷地道:“本宫可没那本事,能抹掉你犯下的罪行。”
“不不,奴才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可、可在那环境下,奴才也没办法啊。”他马上又提起精神,“奴才只是希望,奴才给您提供的消息,能够、能够稍稍减轻奴才的罪罚。”
“那得看,你提供的什么消息了。”
宁鹏义看看樊沉兮身后的侍卫,喘了两声,道:“这事事关重大,奴才能请求您进来一下吗?”
“殿下?”侍卫不放心地唤着,不想殿下听他的。
可樊沉兮只想了下,便道:“把牢门打开。”
……
当樊沉兮回到东宫时,就看到仇小贝欢喜地快步走过来。
已经三个多月的身孕了,虽然穿着衣服还感受不出来,但把手贴到她肚子上时,已经能感受到变化了,林子亦说,孕妇的情绪起伏比较大,随着肚子越来越大,会有很多方面的不适,一定要注意她的心理。
他可是个好主人,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小奴才因为寂寞而不高兴。
“殿下,您回来啦?”
还没进殿,他的小太监就先快步地走出来,没外人时,小太监已经不怎么束腰带了,所以她的衣服穿成宽松的长袍,乍一看,竟有一点福相。
可樊沉兮并不觉得,反倒觉得她还是太瘦了点,而且这时候,他只注意到她迎向他时,面上那打从心里的喜悦,他脑中莫名地冒出一句:
等待丈夫回归的妻子。
他很快就打散了这个想法,可看着她因为他回来而欢喜的样子,他心里也欢喜。
从来不知道,能有个人这么盼着你回家,可以让你从心底里有了很奇妙的归属感,樊沉兮从未把东宫当成家,但现在,东宫因为某个人,对他的意义,就越发不同了。
“天开始转凉了,你出来做什么。”晚上的时候风都会比较大,樊沉兮不赞同地拉住她的手,让她跟自己一同进去。
“殿下,您用晚膳了吗?”
“未曾。”
“怎么还没吃呢,都这么晚了。”仇小贝因为不满,放肆地瞪他一眼,然后让李公公他们赶紧去把饭菜都端上来。
虽然殿下很可能会在外头吃,但东宫还是准备了他的晚膳。
“在外头吃得不安生。”樊沉兮捏捏她的手背,“你吃了?”
“奴才当然吃了。”仇小贝道,自然有一次,她特意等他回来一起吃被他大训一顿后,她饿了就吃,不敢胡来了,她空着的另一手摸摸肚子,对他嫣然一笑,“不过奴才觉得,还能再陪您吃点。”
饭菜端上来后,连李公公都被遣退了,只有他们两个,不用顾及尊卑之分地坐在同一桌上吃饭。
每当这种时候,樊沉兮都会很强烈地想要做一件事,就是圈一块绝对安全的地,让这小太监可以无忧无虑地在这块地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害怕什么,更不用担心什么。
樊沉兮吃饱放下筷子后,跟着时不时吃点的仇小贝,就迟疑地咬着筷子:“殿下,还打算去书房吗?”
他最近,外出天黑才回,饭后就到书房里忙到很晚。
樊沉兮抬头看着她:“不了,今天……没那么多事,本宫想下下棋,你不是说想学下棋吗?”
然后,他目睹了她那双眼睛从忐忑到放出光彩的一瞬,她高兴地点头:“是啊,一直忙对身体也不好,是该休息休息,您要下棋是吗,奴才去拿棋盘。”
说着就马上起身,被他拉住:“你急什么。”
樊沉兮叩叩桌子,立马有人进来收拾桌子,之后,两人坐着喝了点茶水,才转移到榻上,那里的小桌上,已经有宫人放好了棋盘。
樊沉兮耐心地给她讲解了规则,仇小贝勉强能入手,可玩了两局觉得太累太费脑了,她这个新手,樊沉兮再怎么让她,她也赢不了:“这个不好玩,殿下,我们玩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