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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隋英穿了一身单衣,室外零下十多度,他却感觉不到冷似的一直闷头往前走。他不知道简隋林把他的车停在了哪儿,他也懒得去找,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离开这个让他想吐的地方。
李玉从后面追了上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了他身上,顺势就想抱住他。
简隋英厌恶地推开他,继续顺着大道往前走。
大年初一的清晨,街上空荡荡的仿若无人城,路上跑着的车屈指可数,更别提出租车了,从他出来到现在一辆都没看到。
李玉不死心地拿外套把他罩住,紧紧抱住他:“别动,简哥……别动。”
简隋英用手肘狠狠撞了下他的腰侧,李玉本来就受了不轻的伤,这下子疼得脸色都变了,但他还是没松手,用大衣裹着简隋英的身体,哽咽道:“简哥,我求你,别动了,跟我回去,跟我回家吧,我求你了……”
李玉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不堪一击,今天发生的事把他彻底推进了懊悔和嫉恨的深渊,如果刚才简隋英不阻止他,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杀了简隋林。他看着简隋英冷漠地、毫无生气的样子,心脏便如凌迟一般地痛,把那个骄傲的、意气风发的、不可一世的简隋英狠狠打倒在地,让别人有机可趁,肆意践踏的,正是他自己。
其实最该死的那个人,是他李玉。
简隋英身上使不出力气,只能说:“放开……”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再放开……简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巨大的悲痛和悔恨面前,李玉再也装不出半点沉稳,他的眼泪淌进了简隋英的衣领中,简隋英只觉得后颈潮热,耳边传来李玉低低的抽泣声。
新年伊始的清晨街道上,四周降下灰蒙蒙的薄雾,肉眼能见度不过十几米,往前望去,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再远的地方,则彻底隐没在了雾中。就好像整个空间、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僵直地站在原地,一个死死地抱着不撒手,怀着各自无法言说的伤痛,紧贴对方的身体,心却隔了万水千山。
对不起?
简隋英简直想笑。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太多人亏欠他,可是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道歉,顶个屁用呢?他还是他,摔过多少跟头,走过多少弯路,吃过多少苦头,道歉根本抵充不了半点,踩他一脚再跟他说句“对不起”,就跟骂他一样,让他更难以接受。
简隋英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掰开:“我不稀罕,你有多远滚多远吧。”
李玉哽咽道:“你至少把衣服穿……”
简隋英回身踹了他一脚,瞪着通红的眼睛吼道:“你装个屁深情!我他妈已经够烦了!你马上滚!李玉,我恶心你,别再让我看到你!”
李玉脸上的伤心慢慢凝固了,他看着浑身是刺的简隋英,喉咙就像被一只手掐住了一般,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他妈恶心透了!都恶心透了!一个一个的都不是东西,我简隋英倒了血霉才会认识你们……滚!滚!”简隋英抓起肩上的外套,狠狠甩到李玉脸上,“滚!”
他扭身快步地往主干道走去。他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就一个人。人心难料,谁知道曾经跟你甜蜜共处的人,什么时候在你背后给你一刀,谁知道在你面前恭敬顺从的人,心里面对你存着什么险恶的想法。
太恶心了,这些人都太他妈恶心了,他巴不得一辈子都别见到他们。
他受够了,真他妈受够了。
简隋英一路冲到了主干道上,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驶过。他拦下车,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把一直跟在他后面的李玉,狠狠地关在了车外面。
他很快回到了小朱的住处。这个时候他多希望打开门,能看到那个漂亮的小男孩笑着把他让进去,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可惜此时迎接他的,只是一屋子的冰冷。
他蹬掉鞋子,爬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闭上眼睛就开始睡。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是他爷爷的电话把他叫醒的,问他几点过来。
他这才想起来他答应他爷爷初一就去秦皇岛。他本来嗓子已经哑了,再加上还在睡梦中,说自己生病了暂时不能去,听上去格外有说服力。
他爷爷忙问他有人照顾没有,大过年的看病都不好看,他有些着急。
简隋英就安慰他两句,说自己休息两天就好。
老爷子就说要去北京看他。以前老爷子对他,那绝对是放养,哪怕一天滚着一身泥或者带着一身伤回来,他也不带多关心几句。在他看来男孩子就得闯荡,不用跟前跟后地询寒问暖,这回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老爷子年纪大了,也许是因为他最近失意太多,老爷子太担心,以至于生个病老爷子都想过来陪陪他。
简隋英心里微微泛起了酸,只是他不想见任何人。
老爷子没办法,就说他不过去可以,但是司机老吴今天下午要回北京探亲,必须顺道给他送点儿吃的。都是过了鲜劲儿就不好吃的东西,本来就是为他今天来才做的,今天必须得让他趁热吃着。
老头儿固执起来谁也劝不动,简隋英没办法,只好答应,把小朱的地址告诉了老爷子。
被这一通电话吵醒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缺的不是觉,可是他现在无事可做,只有睡觉,才能让他暂时不去回忆起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现在不是个好的时候,但却忍不住一点点地回想,自己究竟是走错了哪一步,才走到了今天。也许从他见到李玉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有人等着他往坑里跳,有人蹲在一边准备往坑里扔石头。
他越想越头疼,眼睛看东西都有些不真切,就好像四周的空气都已经融化了一般,让他有窒息的错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生病了。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简隋英按下通话键,对面传来了一阵烟花的爆响,然后是小朱喜气洋洋地扯着嗓子喊着:“简少,简少,新年快乐。”
简隋英张了张嘴,鼻头一阵酸涩。浓郁的年味儿半点也没有进入这间昏暗的、狭窄的卧室,他就仿佛已经和整个世界隔绝了一般,独自躲在一隅,逃避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一切。
简隋英,你怎么越活越孬呢?
被情人背叛,被坑跑了大半身家,然后还被自己的弟弟给上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简隋英,你现在熊到家了,丢透人了,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
小朱在那边儿叫道:“简少?你听到了吗?简少?我换个安静的地方?”
简隋英仰起脖子,用力撑开眼睛,阻止眼泪流出来。
“简少?听得到吗?”
简隋英狠狠咬了下嘴唇,然后清了清嗓子,用平静的声音说:“新年快乐。”
小朱高兴地说:“我这边儿太吵了,你去秦皇岛了吗?我还没去过秦皇岛,不过我家这儿也特别热闹,你好好过年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给我订的初七的机票吗?”
“早点吧。”
“啊?”
“早点回来吧,我想你了。”
小朱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声音有些发颤:“好……好,我、我早点回去。”
挂上电话,简隋英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浑身发软地躺在床上,木然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起来。
算算时间,他知道应该是老吴来给他送东西,可是他懒得起身开门,他连手指都懒得动。
门铃又响了好几声,突然就安静了,然后他听到了门被拧开的声音。
简隋英努力想回想一下自己进门之后有没有锁门,但是他实在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老吴进来了,并且往卧室走来。
他掀起被子蒙到了头上,闷声道:“吴叔,东西放厨房吧。”
对方却没有退出去的意思,反而把东西往床头柜一放,然后铿锵有力地叫了一声:“哥。”
简隋英一把掀开了被子。他现在对别人叫他“哥”太过敏感,如果简隋林还敢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亲手让他家绝后。
然而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他愣住了。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结实英挺的年轻人,理着短短的板寸,耳朵冻得通红,脸上挂着充满朝气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
简隋英那一瞬间,真没认出这个人是谁。
“哥。”白新羽摸了摸短短的头发茬,嘿嘿直笑,“这头特傻是吧?还不保暖。不过部队都这样,我一进去就差点儿给我剃光了。”
简隋英慢慢撑起身,惊讶地看着他。
眼前的白新羽,真可谓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他整个人比以前壮实了一圈儿,腰板儿挺得溜直,完全没了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眉目之间凝聚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英气。
白新羽本来长得挺好看,只不过平时没个正型,就知道花天酒地,有点儿本事的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主,如今他除了黑了一些,五官并没有变化,笑起来依然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气质已经是前后判若两人。
如果说以前的白新羽是根得过且过的歪脖子树,现在简直就是英姿飒爽的小白杨,简隋英真无法想象他这个表弟有一天能进化成这样!
白新羽看他哥半天不说话,自己笑得有点尴尬:“哥,你认不出我啊。我妈都差点儿没认出来,在机场就抱着我哭,我还以为她想我呢,结果她说她太高兴了……”白新羽见简隋英还是不讲话,有点颓丧地拉过椅子坐到床前,小心翼翼地说,“哥,你是不是还生我气呢?那你揍我吧,揍到你满意,这回你随便打不用留手,我现在可抗揍了。”
简隋英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怎么跑这儿来的?”
“啊,今天我妈给你家老爷子打电话拜年,老爷子说你感冒了,我妈要了地址说想来看看你,我就说我来。我在楼下还碰着老爷子的司机了,他都没认出我来,我小时候可招他烦了,嘿嘿。”
白新羽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彻头彻尾的变化,让简隋英过于惊讶,以至于好半天不知道作何反应,只好又躺回床上。
白新羽摸了摸简隋英的额头:“哎哟,真挺烫的,我买了药了,你先吃药。”他翻出退烧药,给简隋英倒了杯水,“来,哥,把药吃了。”
简隋英张嘴吞进药片,白新羽喂他喝了几口水,把药顺了下去。他缓了口气,哑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实前两天就回来了,为了能请这个假我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我、那个、我其实一回来就想找你,但是,我妈说你最近……不太好,我怕你看到我更来气……我不是怕你揍我,真的,我就是不想惹你心烦。”
简隋英撇了撇嘴;“我懒得揍你。”
“没事儿,等你病好了你随时想揍我都成,谁叫你是我哥呢,谁叫我做错事儿了。哥……”白新羽腆着脸撒娇,“哥,你别生我气了,我错了,我真错了,我现在真的改好了。”
白新羽从小就会撒娇会来事儿,经常把大人哄开心了,给他买这个买那个,变着法子娇惯。别说大人吃这套,他一撒娇耍赖,简隋英经常也受不住。想想他干的那些事儿,还是挺来气,可现在就有些懒得计较了。
他瞪了白新羽一眼:“你再怎么认错,我也不会把你从部队放回来。”
白新羽急道:“我没那个意思。虽然我一开始,是挺想回家的……我刚去的时候,每天活得跟在监狱似的,我也挺、挺怨你的,不过我现在知道,哥你真是为我好。我现在想想自己以前,都不叫个男人,现在才有人样了。我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觉得我待在部队挺好的。”他又习惯性地摸了摸短短的头发茬子,“我爸妈也都挺高兴的。”
简隋英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去给我找根儿烟。”
“哎。”白新羽习惯性地听从指挥,起身给他找烟,围着床转了一圈儿反应过劲儿来了,“哥,不行啊,你这还感冒呢,你吃完了药,该吃饭了。哎,不对,你应该先吃饭再吃药哎呀我给忘了,那、那你吃饭吧。”
“不吃,给我烟。”
白新羽无奈地从床头柜里翻出烟,给他点上。
简隋英抽了口烟,心里平静了很多。大过年的,能有个喘气儿的陪陪他也不错。
“你去弄点儿酒,咱们喝两杯吧,跟我说说你这大半年都干嘛了。”
白新羽迟疑道:“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你这生病呢,咱别喝酒了,我给你把饭热热吧。”
“你把我当林黛玉呢?去,去冰箱柜子里都找找,小朱不知道把酒收哪儿了。”
“小朱是谁啊?”
“我现在的相好……去找去啊。”
白新羽无奈地站起身,在屋里找了一圈儿,啤酒红酒白酒都翻出来了,他又把从老吴那儿接过来的饭菜放微波炉里转了转,把酒菜往桌上一摆,然后进卧室招呼他哥吃饭。
简隋英已经下床,换了身麻料的居家服,宽松的领口和裤脚把简隋英的身材衬托得有几分消瘦,再加上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整个人看上去颇有几分病美男的味道。
白新羽摸了摸下巴:“哥,你没以前壮了,你多长时间没健身了?”
简隋英一屁股坐在桌前,先喝了口酒,低声道:“没时间。”
白新羽傻笑着掀起毛衣,指着自己的腹肌:“哥你看,我现在身材可好了。”
简隋英连头都懒得抬,他这时候才感觉到饿得胃有些疼,就放下酒,开始吃饭。
白新羽自觉无趣地坐下,他看简隋英低落的样子不习惯,就自顾自地给他讲部队的笑话,讲起来就没完没了。
简隋英烦得不行,只得主动开口:“说说吧,你刚去的时候怎么样,后来怎么样了。”
“哦,刚去的时候别提多惨了。那宿舍是大通铺,几十个人挤一间屋子啊,我操,脚臭味儿熏得我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然后那帮人都瞧不起我,嫌我拖后腿,成天欺负我。哥,我长这么大都没受过那么多气,我妈要是知道了得心疼死。”
简隋英“哼”了一声:“你拖人家后腿不挨收拾才怪,送你去部队就是去锻炼你的。”
白新羽撇了撇嘴:“那也太狠了吧,他们打我都挑穿衣服看不着的地方打,可缺德了。”
简隋英皱了皱眉头,抬眼道:“还打你?”
“是啊,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干,妈的可欺负人了,我刚去哪儿真是天天哭,都没人管我。”
简隋英啪地把筷子拍到了桌上,骂道:“你他妈傻啊,人家打你你不会还手啊,你不会告诉领导啊。你知不知道你表现得越孬种人家越要欺负你,你来一把狠的,看谁还敢动你。”
白新羽委屈地说:“你说得来劲儿,一屋子人都排挤我,我怎么反抗啊。”
简隋英听着来气:“妈的,老俞头的孙子不跟你一批的吗?我托了他舅舅告诉他,让他照顾照顾你,你受欺负不会去找他啊。”
白新羽的表情变得特别怪异,他嘟囔道:“别提了,就他整我整得最狠。”
简隋英“啧”了一声:“你个没用玩意儿,我手机呢?我给他舅打个电话。”
“哎,别,哥,不用了。”白新羽越过桌子按住他的肩膀,笑道,“哥,不用了,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站在你面前吗。我也知道自己一直受欺负不行,所以我后来就努力了呗,其实他们整我也是因为我不上进,经常拖累他们跟我一起挨罚,后来我成绩上去了就好了。我现在在部队混得不错,你不用操心了。”
简隋英看了他一眼:“真的?你自己解决了?”
“嗯,真的。我要还混得那么憋屈,这回回来你们拿鞭子抽我我都不会去的,我没事儿了,过完年就回部队了。”
简隋英对白新羽,倒真有些刮目相看了。他这个弟弟以前有多不中用,一家子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如今却有模有样的,简隋英不能不感到欣慰。
白新羽给他哥夹了一个大鸡腿,然后放下筷子,郑重道:“哥,以前我不懂事,让你操了不少心。现在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哥你一句话,我先把简隋林和李玉这俩龟孙子收拾一顿,保证他们俩月下不来床。”
简隋英想了想简隋林,又想了想李玉,前者已经要个把月下不来床了,后者他觉得白新羽去找他纯粹送死。他摇了摇头:“别得瑟了,你过几天就回部队了,别惹事儿。我要收拾他们,有的是办法,你不用操心。”
“我还能呆好几天呢,你放心吧,把他们堵巷子里打一顿,谁知道是我啊……”
简隋英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吃你的饭吧。”
白新羽不服气地撇撇嘴,闷头扒了几口饭,又兴奋地抬起头:“哥,今晚咱们出去玩儿吧。”
“大过年的,上哪儿玩儿?”
“我听朋友说有个g//a//y吧,今天开门,都是外地不回家的,一起聚一聚。”
简隋英根本不感兴趣,不咸不淡地说:“你什么时候关心这消息了,你不就喜欢大胸脯吗?”
“我这不是给你留意吗,走吧,我也去跟你见识见识。”
简隋英以前这没发现这白新羽这么嘴碎,在他耳边磨了半天,非要让他出去“散散心”。最后简隋英也没答应去那些闹哄哄的地方,他说:“你这么想出去,就陪我在小区附近散散步吧,我正好下去买点儿烟。”
白新羽真怕他这么憋着憋坏了,一听他愿意出去走走,马上兴高采烈地往他身上套衣服。
俩人喝得浑身暖烘烘的,穿上大衣就下楼了。一边散步一边随便聊聊。
李玉的车就停在小区外面。
他记下了简隋英上的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想办法找到了司机,塞了些钱,问出了简隋英下车的地方。大年初一坐车的少,司机很快就想起来了,但是不记得停在哪栋楼楼下了,于是李玉就在小区外面等了一天。
他也知道这么等能见到他的几率非常小,但是只有呆在这里,他才觉得离简隋英近了一些,不至于心慌难受。他多想见到简隋英,和他过一个热乎乎的年,可是一想到那人对他的抗拒和厌恶,他就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简隋英,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该怎么办,才能挽救这段感情。他只知道他绝对放不了手,有谁得到过简隋英这样的人,还能放得下?
车里的暖气熏得他眼睛难受,他微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木然地看着前方,仿佛只要他一直等,一直看,就能被他碰上奇迹。
他李玉这辈子没对什么东西产生过执念。大部分东西他都唾手可得,不属于他的,他也并不稀罕。唯有简隋英,唯有这个肆无忌惮闯进他生活,把他的人生搅了个天翻地覆,让他一步错步步错,让他充满愧疚和悔恨,又产生强烈妒意和独占欲的男人,他永远无法让给别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喜欢简隋英这样去喜欢别人,没有人能给他这样激烈的、疯狂的、刻骨铭心的感情,世界上只有一个简隋英,他的感情也独此一份。
李玉本来已经做好了在这个小区门口等上几天的准备,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简隋英。
然而下一秒,让他瞠目欲裂的是,简隋英身边又跟了一个年轻男人。
李玉眼看着俩人从他车前走过,他一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牙齿咬得咯咯响。就在两人要从他车前经过的时候,他突然拧开了远光灯。
俩人都给这近距离的强光吓了一跳,一时眼睛都无法睁开,双双用手遮住了眼睛。
李玉下了车,“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光线太强,俩人勉强能看出来下车的是个男的,白新羽“操”了一声:“哥们儿,你不是故意的吧。”
直到李玉走到他们面前,俩人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简隋英脸色微变,冰冷地看着他。
李玉深深看着简隋英,眼中带着隐痛,他双手直抖,艰涩地开口:“简隋英,你身边是不是一天都不能没有男人?”
话音刚落,一个大耳刮子就扇到了他脸上。
这下子却不是简隋英打的,而是白新羽。
白新羽撸起袖子,挑衅地瞪着他。他本来就想教训教训简隋林和李玉,给他哥出出气,现在人正好送上门儿来了。其实要是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主儿,他还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可是李玉这样俊秀小白脸型的,他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李玉愣了一下,他还没先动手,这个傻逼居然敢打他。他慢慢扭过头,刚想还手,但看着白新羽,一瞬间就觉得眼熟。他皱着眉,仔细辨认着这个人的长相,然后恍然大悟,这人竟然是简隋英的表弟。
他一时根本忘了发怒,反而庆幸大过年的简隋英没有找哪个小鸭子陪他。可是他转念想到了简隋英的另一个弟弟,脸色又沉了下来。
白新羽已经摆好了架势等着他还手,结果看着李玉表情一会儿放松一会儿紧绷,愣是不动手,他只能防备地看着他。
简隋英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回去吧。”
“哥……”白新羽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他还没表现呢。
李玉上前一步,挡住简隋英:“简哥,我误会了,对不起。”
简隋英嗤笑道:“我稀罕?滚吧,大过年的别给我添堵。”
李玉早知道见了面简隋英必然要恶语相向,可心里还是一阵难受。“我、我来给你拜年的,我在这里等你一天了,简哥,让我跟你过个年吧。”
简隋英充耳不闻,径直往回走。
李玉赶紧把车熄火,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
白新羽也不知道这闹的哪出,总觉得他哥跟这小白脸关系有点不太对劲儿。
简隋英走得急,感冒还没好,就咳嗽了几声,白新羽看不下去了,扭身推了李玉一把,恶声道:“我哥不想搭理你,你别跟着行不行。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你和小林子那么坑我哥,还有脸给我哥拜年,你算哪根葱啊?”
李玉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给白新羽看得硬打了个寒颤。李玉的眼神非常的顽固,就好像不让他跟着他能扑上来咬人似的。
白新羽现在虽然身强体壮,对自己的身手自信了不少,但是他刚去部队的时候,头两个月净挨揍,练就了通过气势判断什么人不好惹的能力,这个时候略有些打怵。但是他再也不愿意在他哥面前表现得像个孬种了,他也想让他哥刮目相看一回,这时候就一挺腰板儿,挡在了李玉面前:“没看我哥烦你呀,赶紧滚吧。”
李玉沉声道:“我只是想跟简哥一起过个年。”
白新羽皱眉道:“你有病啊,我哥才不想跟你过年。”
李玉绕过他就要跟上简隋英。
白新羽一手揪着他衣服的前襟,一个过肩摔把李玉撂倒在地。摔完了他得意地嘿嘿直笑,这招他用得最顺手了。
李玉闷哼了两声,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他眼看着简隋英已经走进了小区的大门,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他才蹿了起来一把扣住了白新羽的脖子,他眼里迸射着寒光,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叫白新羽对吗?我只是想跟他呆一会儿,一会儿就行,别拦着我,现在谁他妈都别拦着我。”李玉一把把白新羽推倒在地,然后拔腿朝小区内跑去。
白新羽在原地蹲着直咳嗽,嘴里虽然说不出话,心里已经把李玉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小区绿化做得非常好,树木层层叠叠,跟个小迷宫似的,不熟门熟路的刚来保准得迷路。李玉追上简隋英,拦在他身前。
此时的简隋英,看他的眼神,只剩下冷漠和不耐,李玉常常怀疑,那个带着温柔热切的眼神在他的人生中随意进出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简隋英回头看了看,发现白新羽不见了,他冷道:“你把他怎么了?”
李玉抿了抿嘴:“没怎么……”
简隋英想想自己那个倒霉弟弟,还是决定回去找他。
李玉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哑声道:“简哥,我做错了很多事,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但是你别不理我。”
简隋英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李玉看来,尤为残酷。
简隋英这辈子,见过各种各样爱慕的眼神,他认得出李玉眼里写着什么。李玉这个人,从前从不这样看他,他知道那时候的李玉,是不屑装出喜欢他的样子的,他甚至不屑于装,自己依然会围着他身前身后的转悠。
如果李玉仅仅是不喜欢他,他再怎么犯贱也是他自找的,可是这个狼崽子凭什么一边享受着他,一边挖坑让他往里跳呢?
可笑的是如今他看出了李玉眼里对他的渴望,他却不想要了。
简隋英笑道:“李老二啊,你说我他妈除了喜欢过你,我简隋英还欠你什么?”
李玉用力呼吸了下:“你不欠我,是我欠你,简哥,是我欠你,你给我一个还你的机会。”
“既然我不欠你,你能不能有多远滚多远,让我消停的过日子?”
“不能,简哥。”李玉的眼圈红了,“你不能让我离不开你了,然后你再不要我。”
“你还真说对了,你看不上我的时候,我要放弃了,我多丢人啊。现在看你这副德行,你可真给我长脸,你难受吗?你喜欢上我了?你早干嘛了?啊?李老二?你他妈早干嘛了!”最后一句话,简隋英吼出来的时候,都觉得它带出了一口心头血,喉咙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李玉颤声道:“是,我是喜欢上你了,只要你觉得痛快,你想怎么对我都行。你不是想上我吗,你来呀,老子他妈随你玩儿还不行吗!但是你不能不要我,简隋英,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别想就这么甩掉我。”
简隋英咬牙切齿地说:“我简隋英要什么样儿的没有,你李玉有什么了不起?老子玩儿够你了,老子尝腻歪了要换人了!”
李玉颤抖的手从衣服里掏出一条项链,项链上挂着两枚男士对戒,简隋英在看到戒指的瞬间,脸色就变了。
李玉把两枚戒指拿到他眼前,低吼道:“这个呢?简隋英,你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我们曾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们走到这一步了!简哥,我求求你,别放弃我,我做错了事,你给我一个改的机会,你损失的一切,我加倍还给你,我求你,你别放弃我。”
身边的草丛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俩人同时转头,白新羽一脸惊诧与尴尬地看着他们。
昏暗的光线下,简隋英的脸色异常憔悴,他挥开李玉的手,低声道:“别太给自己脸了,我不过买来玩玩儿。”
李玉紧紧攥住了戒指,就像在攥住自己的心,防止它破裂,他睁着赤红的眼睛,想从简隋英脸上看出一丝情绪的裂缝。
但简隋英把脸转开了。
有了白新羽在场,俩人都无法继续说下去。
白新羽张了张嘴,瞪着眼睛看了李玉一眼,走到他哥身边:“哥,咱们上楼吧。”
简隋英点了点头,朝电梯口走去。
李玉看着他明显消瘦了不少的背影,心里异常地酸楚。
白新羽道:“你跟我哥是那个关系?”
李玉把戒指塞进了衣服里,没说话。
白新羽撇了撇嘴:“别说,你长得还真是我哥稀罕的类型,不过你人品太差了,你配不上我哥。”
李玉抬起苍白的脸。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我哥你别看他飞扬跋扈的,可是家里每个人他只要能照应,绝对是责无旁贷。我以前觉得他对我太严,现在我才明白他都是为我好。就连小林子和他那个妈,我哥虽然恨他们恨得不得了,小时候总说以后要把他们赶出去,可是你看,我哥当家多少年了,他们过得好好的,好到小林子那个小畜生反过来咬我哥一口,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白新羽越说越忿然,李玉越听越心痛。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之前判若两人的白新羽,想起自己曾经嘲弄简隋英做事够狠,现在才明白简隋英虽然生气,却依然在为这个弟弟着想。
回想起他和简隋英从最初的相遇到今天这副局面,他总看到简隋英霸道无赖、专横傲慢的一面,却忘了看这个男人对亲人加倍关护,对他一往情深的一面。
李玉也直到这一刻才幡然醒悟,为什么简隋英要用那种专制和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荫庇着亲戚和晚辈,也许是因为,所有人都要靠他,却没有人能让他依靠。
李玉跟在白新羽的身后进了一栋楼,看到他乘的那部电梯停在了十二楼。他站在电梯口犹豫了很久,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上去,可是他又不甘心离开。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他哥来的电话。他叹了口气,接下电话。
李玄在电话那头简直是暴跳如雷:“李玉,你终于接电话了啊。你多大的架子?一家人打电话你都不接,你怎么回事儿你!”
李玉的眼睛还盯着那个数字12,脑子里全是简隋英,根本装不进去别的。
“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儿?啊?听爸说你自从放假之后经常不回家,你这么大了家人老管你也不合适,可你也不能太过分了。大年三十儿晚上一屋子亲戚,你说走就走,一走就是一天不回来,你到底去哪儿了?”
“哥,我真的有事。”
“你有事你说啊。你以前从来不这样,李玉,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你做事向来有分寸,我们也没怎么束缚你吧,有什么事你跟家里人说一声,你这么一声不响说走就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连句话都没有,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
李玉沉声道:“那我现在回家吧。”
李玄怒道:“你还挺不情愿是不是?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李玄想到这个可能,口气稍微软了一点,现在的小孩儿谈个恋爱经常要死要活的,李玉要是因为谈恋爱了这么反常,倒也还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李玉在那头不说话,李玄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那你失恋了?”他叹了口气,“行了你先回来吧,谁还能不失个恋的,回来哥陪你喝酒。”
李玉挂上电话,又盯着电梯看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哥,哥。”白新羽追着简隋英屁股后边儿叫唤。
简隋英给他叫烦了:“你到底要干嘛!”
白新羽讪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啊,实在是你俩说那话让我没法现身……”
简隋英瞪了他一眼,转身给自己倒了杯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他光着脚靠坐在沙发上,头发散乱,松软的羊绒衫和麻质的睡裤给他增加了几分居家的慵懒气息,他微微偏着头,看着窗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夹着烟,从白新羽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侧脸和短短的胡茬。
白新羽很早就觉得,任何一个人为他哥疯狂都不奇怪,就这样不修边幅的颓废模样往那儿一坐,都跟一幅画似的。他扑到沙发上,笑道:“哥,你要喜欢那小子那型的,我认识一个男模,可帅了,我今天就把他叫出来给你过过目,怎么样?”
简隋英抽了口烟:“省省吧,你到底来干什么的,没事儿你就回去吧。”
“我就是来陪陪你的啊,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请到这个假的,明年就未必能回来了。我来给你赔罪,然后给你解闷,我不能让你老这么消沉下去啊。”
简隋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消沉了,我只是感冒了懒得说话。”
“行行行,反正这段时间我都贡献给你了。”
简隋英沉默了一会儿:“你跟我去秦皇岛吧。”
“啊?”
“去给我爷爷拜年去,你开车。”
“现在去?”白新羽看了看表,都快十一点了。
简隋英把烟掐了,站起身:“现在去。”
晚上简隋英在车上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白新羽就把车开到了他爷爷家。
老爷子早睡觉了,保姆给他们开的门,兄弟俩进屋之后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被飘香的饭菜给弄醒。
简隋英起床之后,一进客厅就看到他爷爷在看报纸,听到他们进来就抬起头,笑道:“睡得怎么样?”
简隋英看着老爷子精神矍铄的样子,突然也笑了起来,走过去坐到老爷子身边:“睡得挺好。”
“要来也不说一声,大半夜跑过来,半夜开车不安全,你急什么呀?”
简隋英笑着:“我这不想您嘛。”
老爷子哈哈直笑:“感冒好了没有?”他摸了摸简隋英的额头,“不怎么热,没事儿,咱简家的男人,不惧小病小灾的。”
“对,简家的男人,不惧小病小灾。”
老爷子含笑看着他,俩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关于公司和简隋林的任何事,而是慢悠悠地吃了一顿饭。爷孙俩聊聊家常,聊聊天气,还有白新羽在旁边儿时不时插句笑话,一顿饭吃得很祥和。
吃完饭老爷子给白新羽包了个大红包。
这小子二十好几了倒是一点也不害臊,笑嘻嘻就揣兜里了。
简隋英嘲笑他:“是不是我也得给你包一个啊?”
白新羽赶紧拱手道:“恭喜发财。”
简隋英嗤笑一声,摸了半天兜,把钱包里的现金都塞给他了。
屋子里除了爷孙俩、白新羽,还有老爷子的保姆帮工,加起来足有七八号人,暖气把屋子烘得热乎乎的,外面的寒意被驱散得干干净净,一屋子人有说有笑,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真正过了个热闹欢乐的年。
简隋英在这里才真正放松了下来,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坚冰也有了消融的迹象。
他在秦皇岛的这几天,不断有亲戚来给老爷子拜年,但并没有他爸一家。他就问起老爷子他们怎么不来,老爷子一瞪眼睛,喝道:“敢来?我不把他们打出去!”
简隋英自己幻想了一下老爷子把他爸打得满屋子乱窜的样子,呵呵笑了起来。可笑的同时,他又忍不住叹息。他知道老爷子和他爸的关系,恐怕这辈子都难以修复了。好不容易俩人能同坐在一个屋子里,说上两句话了,又出了他和简隋林这场闹剧,老爷子再也无法原谅这个儿子,他也不想再面对自己的父亲。
他摇了摇头,看着保姆把他的衣服收进手提箱里。
“今天就回去了?”老爷子问。
“嗯,他也要回部队了,从北京走。”简隋英朝白新羽的方向努努下巴。
白新羽叹了口气:“又要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话虽然说得挺不情愿的,但简隋英看他好像并没有排斥的意思,反而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简隋英调侃道:“我看你好像挺想那儿的,怎么的,食堂的阿姨都长得眉清目秀了?”
“瞎扯,食堂哪儿有阿姨,我去了那么久,只见过母猪。”白新羽忿然地撇撇嘴,“我还喂过一个多月,妈的。”
简隋英白了他一眼:“那你笑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洗浴中心呢。”
白新羽摸了摸自己的脸,嘟囔着:“谁笑了……赶紧走吧,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呢。”
俩人吃过午饭后,开车回了北京。白新羽回家之后,简隋英也回到了小朱那儿。
他没想到小朱还没有回来,于是给他打了电话,得知他的机票是明天的。
简隋英受不了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寻思了半天,开车回了老房。那三个人搬走之后,这里冷清了不少,在他们家干得久的保姆,都留了下来,其他都跟他爸走了。他在路上就想着,要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把那个女人和简隋林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他把车停在院里,裹着大衣往屋里走。保姆听到了他的车声,从里面就把门给他打开了,神色有一丝慌张:“大少爷……”
“怎么了?”他推门进屋,一打眼就看到赵妍站在屋子里,正指挥着两个工人摆一个瓷器。
赵妍一扭头看到他,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简隋英眯着眼睛,冷声道:“我是不是说过,不准你再踏进这里。”
赵妍嘴唇轻轻颤抖着。
简隋英指着大门:“滚吧。”
赵妍看了看四周,这里没有她能依赖的丈夫,也没有她的儿子,有的只是让她深为畏惧的简家大少爷,和一堆受过简家前夫人恩惠,从小看着简隋英长大的佣人。她胸中憋着一股劲儿,鼓起勇气,咬着牙问道:“隋林还在医院,他说他碰上劫道的,我、我不信,是不是你干的。”
简隋英握紧了拳头,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女人,他一定会动手,会把这个让他憎恶无比的人往死里打一顿,他恶声道:“对,是我,怎么,他还没死吗?”
赵妍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她眼眶含泪,狠狠瞪着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再说一个字。
简隋英低吼道:“滚!你和那个杂种,都不准再踏进这里半步!你的东西我会烧给你,你争取早点死,很快就可以收到了。”
赵妍低着头,飞快地冲出了门。
她走后,简隋英坐在沙发上,半天都起不来。
现在即使是听到简隋林这三个字,已经让他整个人要抓狂,如果不是还念着简隋林好歹是他们简家的种,他当时绝对不会阻止李玉。他多希望把被强迫的耻辱和乱伦的罪孽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个所谓的弟弟,能就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简隋英站起身,对着屋里的人道:“叫装修公司来,我要把他们的房间都拆了。以后赵妍或者简隋林回来,不准让他们进门。”
简隋英当天在家睡了一觉,这个房子很久不曾让他这么安心过。
第二天下午,他亲自去机场接的小朱。
在他印象里小朱一直是个胆子不太大的人,平时俩人一起出门,他也很顾忌别人的眼光,不会和他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这回,小朱从出口出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飞快地走了过来,扑进了他怀里。
简隋英有些意外地低头看着他,然后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想你了。”他真后悔那天跟简隋英通电话的时候,没有接着简隋英把这句话说出来,如果那时候就说出来,感觉一定是不一样的。
可惜简隋英已经忘了自己在失意混沌的时候,说过想他的话,但对于小朱的热情,他还是很高兴,主动帮他提了行李。
俩人先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然后一同回了小朱的住处。小朱从老家带了不少特产,当晚就做了几道家乡的特色菜,有酒有肉有美人儿,简隋英终于感觉自己找回了一点豪气。
吃完饭小朱主动贴了上来,简隋英抱着他,把他压在沙发上。人和气氛都没有任何问题,但简隋英却依然感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
简隋英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白光乍现,被简隋林那样的画面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撑起身,甩了甩脑袋,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小朱轻声道:“怎么了?”
简隋英长吁了一口气,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缓慢地呼吸。
小朱担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简隋英哑声道:“没事。”
手机铃声炸响,把俩人都吓了一跳。
小朱愣了半秒,跳起来去给简隋英拿手机,简隋英接过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李玄”两个字。他额上青筋直蹦,直觉就没什么好事。
他本来不太想接,可是看着一脸困惑的小朱,意识到现在的场面有些难堪,这个电话来得及时,正好能把这尴尬给度过去。他站起身,拿起电话往里屋走,并按下通话键。
“喂。”
“简隋英,我是李玄。”
“我知道。”简隋英关上房门,靠着门板,不咸不淡地说,“过年好。”
李玄对于他这无诚意的客套并不领情,而是单刀直入地说:“我想跟你谈谈我弟弟的事。”
“不巧,我这辈子最不想谈的就是你弟弟的事。”
简隋英听得出来,李玄必然是知道了什么。如果他不口出恶言的话,简隋英也没打算和他翻脸,他想就这么把电话挂了比较好,以后不小心碰上,还算个点头之交。
可惜李玄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人,他抢在简隋英挂电话之前,直接问道:“你是不是跟李玉好过?”
简隋英把打算按挂机键的手指头收了回来,他打算听听李玄想说什么。
他的沉默证实了李玄内心的想法,李玄有些失控地低吼道:“真的是你!”
简隋英平静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李玄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坐在椅子上:“见面说吧。”
“我没空,就在电话里解决。”
李玄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忍不住讥讽道:“你现在不用管公司,应该最有空才对,连喝个茶的时间都没有?”
简隋英嗤笑:“喝茶自然是有空,我只是没空给你们姓李的。”
李玄忍着怒气:“简隋英,我早听过你喜欢男人,只是我对别人的私生活并没有偏见。但你自己想想,你跟我是一个年纪的人,你比李玉大了足足七八岁!我弟弟还小,心性不定,我真没想到你对一个小孩儿下得去手!”
简隋英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孩儿?他以前也觉得李玉不过就是个半大小子,他也曾把他当成单纯又清高的少年,结果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活活为一个少年的成长献身了。
李玄怒道:“你笑什么?这好笑吗?我弟弟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说他喜欢男人!我爸气得一天都没吃饭!我还以为你这个人再怎么目中无人,行事也是有分寸的,简隋英,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简隋英愣了半晌,反问道:“你说他……”
“没错,你是不是挺得意的?我弟弟从小就懂事,从来不干出格的事,如果不是被你蛊惑,他怎么可能会说自己喜欢男人?你这种没有节操的同性//恋,凭什么去招惹我弟弟!你三天两头换情人,玩腻了你就不要了,你他妈把我弟弟当什么!”李玄活了快三十年,一直把涵养当衣服,在任何情况下绝不会裸奔见人。就算他怀疑简隋英在背后整他的时候,他都心平气和地去解决着来自各方的压力,但是在他认为简隋英这个花花公子不但把他弟弟拐带成同性//恋甚至还始乱终弃之后,他第一次气得想弄死一个人。
简隋英再一次失声笑了出来:“不可能,哈哈哈,不可能,李玉会告诉你们他喜欢男人?不可能,那个李玉?”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李玉?那个不会让自己沾染半分腥味儿的李玉?
李玄失态地吼道:“你给我闭嘴!”
简隋英忍着不断涌上心头的酸楚,哑声道:“所以他就是这么跟你说?说我招惹他,又不要他了?”
“他什么也没说,但是你知道吗,当他说他喜欢男人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他无法说明自己为何有那么强烈的直觉,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简隋英是同性//恋,还有很多蛛丝马迹,让他在以前就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古怪,只不过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他真是后悔,如果他能早点发现,也许他就能把他弟弟从这个泥潭里拽出来。
简隋英低声笑着:“那你还是先跟你那个好弟弟仔细沟通一下,再来喷人吧。只有一点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我们俩断得干干净净,今后他李玉婚丧嫁娶,都跟我简隋英无关了。”
简隋英挂掉电话,慢慢地靠墙坐了下来。
屋子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四周静得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简隋英握着电话,长时间通话过后的余热,灼烫了手心。
李玉想干什么呢?
他们俩如胶似漆的时候,李玉对他们的关系尽可能的回避,如今他们分道扬镳了,他反倒当着家人的面说出无可挽回的话。
这演的是哪一出?
李玄这个傻逼,一定觉得自己的弟弟纯洁的跟大白兔似的,看不出自己左护右护的是头白眼儿狼。
他也没资格说人家,自己不也是个傻逼,才会栽在李玉手里。
简隋英觉得脑仁儿疼,疼得他异常烦躁,如果现在有什么药喝了就能让他忘了李玉,有毒他都一口干。
就这么呆坐了不知道多久,身后的门板被轻轻敲响了。虽然动作很轻,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简隋英还是给吓了一跳。
“怎么?”
小朱迟疑道:“简少?还在打电话?”
“啊,打完了。”
简隋英有些粗鲁地抹了把脸,站起身打开门。
小朱轻声道:“简少,我做了夜宵,吃点儿就睡觉吧。”
简隋英拍了拍他的背:“行,走吧。再以后别叫我简少了,太生分。”
小朱腼腆地笑了起来,“那我叫你什么?叫简哥?”
“别。”他一听这个两个字头更疼了,“别叫简哥……叫隋英吧。”
小朱愣了愣:“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简隋英舀了颗汤圆送进嘴里,“叫吧。”
小朱脸上露出漂亮的笑容:“隋……英。”
简隋英抬眼,看着他温和无害的样子,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也许他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想着去追求什么爱情。一个温顺体己的情人,才是他这样的人需要的。
新年过后,北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和拥挤,小朱也开始上班了。
简隋英闲着没事儿送他去学校的时候,发现他教美发的这个技校,长得水灵的姑娘小子还真不少。十六七岁的少年,原本是他最喜欢享用的甜点,可他现在却提不起兴趣,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小孩儿,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年龄的差距。
临下车前,简隋英笑道:“你在这学校肯定挺受欢迎的吧。”
小朱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说什么。他刚拉开门跨下车,一个姑娘冲到他旁边,兴奋地叫道:“民民哥。”
小朱吓了一跳,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小姑娘冻得微红的脸蛋儿在冬日里像一朵盛开的雪梅。
小朱为难地说,“你在学校叫我老师吧。”
简隋英降下车窗,挑眉看着俩人。
小姑娘一点也不怕生,矮下//身看了简隋英一眼,哇地叫了一声:“民民哥的朋友好帅啊,好像明星哦。”
小朱加重语气:“你叫我老师吧。”
姑娘撇了撇嘴:“老师……”老实了没几秒钟,又马上热络地说,“民民老师,你落下的东西云姨托我给你捎来了,我今天忘了带了,明天你来学校吗?我明天给你吧,要不我送你家去?”
小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用身体挡住了车窗,他低声道:“明天我来,你带来学校就好了。”
“好吧……”小姑娘有点失望,“走吧,一起进去吧。”
小朱尴尬地说:“你先进去吧,我跟我朋友说句话。”
姑娘走之后,小朱想了想,又回身坐进了车里。
简隋英轻笑着:“她叫你什么?民民?”
“嗯……”小朱垂下眼睑,“我家长辈都这么叫的,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学会了。”
简隋英想起给小朱迁户口的时候,看到过他的名字,好像是叫“朱颖民”。这真是个怎么品怎么没味儿的名字,跟他精细的外表一点也不符,所以简隋英也没花心思记,他随口道:“哦,老乡啊。”
“嗯,一个关系挺远的亲戚的孩子,今年来北京上学,家里让我照应她。”
简隋英心里有种怪异的猜想,不过他没说出来,他摸了摸小朱的脑袋:“你还挺有老师的样子,进去吧,别迟到了。”
小朱轻轻抓住他的手,无意识地揉了揉他的指关节:“简……隋、隋英。”
简隋英反手握住他的手,心里有一丝异样:“咱们晚上再聊,你先去上课吧。”看到小朱消失在校园里,他才调转车头,往家开去。
仔细回想起来,他一开始想包小朱的时候,人家是不愿意的。
他一直没考虑过小朱究竟是不是同性//恋这个问题,但是他能感受到小朱对他有感情,无论是喜欢还是感恩。
他让小朱叫他的名字,是因为他念着小朱在这段日子里陪伴着他的温柔,他已经不把小朱当做一个单纯出来卖的,小朱之于他,是个非常贴心的伴侣。他对于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不想再出现变数,但是他忘了考虑,小朱他更可能是个需要娶妻生子的正常的男人。
简隋英叹了口气,他想,如果小朱将来结婚的话,他一定给包个大红包。
简隋英一个人在北京城里开着车游荡,他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想做的事。他知道自己应该跟着这个城市一起,度过春节的假期之后快速觉醒,去做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这样消磨生命。
他这辈子都没觉得自己懒过,现在他却甚至懒得下楼买东西。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继续开公司?挣钱?钱已经够花了,继续挣下去,然后呢?
简隋英想,如果是半年前的自己,看到现在的自己,恐怕两个自己要打起来。那个时候他斗志昂扬,野心勃勃,永远不知道停驻,也不知道满足。现在他身心俱疲,困顿地停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他怎么会变成这种人?他怎么会变成他最瞧不起的那种,失个恋就他妈一蹶不振,干什么都没劲儿的孬种?
简隋英,你这样丢不丢人?你能这么下去吗?
车子好像自己长了脑子,在简隋英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他已经开回了小朱的住处。
他想他不该再在这里住下去了,这里是个名副其实的温柔乡,可他不能躲一辈子。他也得走出去了,免得眼巴巴想看他笑话的人,憋了这么久依然没得到当面慰问他的机会,让人失望多不好。
他也该着手准备,整装待发,给简隋林来个迎头痛击。他得变回以前那个简隋英,那个认识李玉之前,活得痛快自在的简隋英。
他把嘴里叼着的烟摁熄,大步踏进电梯。就今天吧,开始认真地想明天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