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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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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周天气都很差。
窗外风雨交加,初春花苞都快被雨打散了,傍晚时分班上没什么人,都出去吃饭去了,教室灯开了一半,余思归抱着馅饼,小声给刘佳宁和陈冉讲题。
“可是我就是不明白这个物块a到底为什么超重,”陈冉不解道,“b下滑的时候有一段a也是在下滑的。”
余思归挠了挠头:“我想想这个怎么解释……”
刘佳宁困『惑』地凑了过去。
“省实验这道题有个陷阱,”余思归咬着馅饼,在纸上画了两个示意图,含混不清地说:“在sigma是0到90度的时候,vb是在做匀速运动,但是与它相对应的va是在做一个向下的减速运动,这个你理解吧?”
刘佳宁:“减速……”
“这段轻绳在缩短,”余思归啃饼饼:“保持绷紧状态的轻绳。”
刘佳宁:“你饼渣掉了。”
余思归:“嗷!”
下一秒陈冉悟了:“我懂了!所以物块a后半段速度是上升的!”
刘佳宁给她拍掉饼渣,余思归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对,这题坑就坑在它挖了个得分段讨论的坑,然后也能从这得出来,物块a曾经处于超重状态——晓得乐?”
陈冉由衷地:“牛的!”
余思归膨胀一笑:“谢谢,不过是吃饼时顺带做个功罢惹。”
“……人肉讲题机。”陈冉憧憬道,“归老师名副其实!”
刘佳宁忽然一笑:“那你是没见她妈。”
陈冉:“?”
“归归的妈。”刘佳宁解释道,“归归是个少年体,她妈可是完全版,beta2.0。我之前去她家写作业,遇到不会的就找她妈,那阿姨讲了一会儿觉得我知识点薄弱,现场给我开了一堂查漏补缺交叉学科的课……”
余思归非常不服气,哼了一声。
“别不服气,”刘佳宁给她剥了个橘子,“你妈确实不是一般人。”
余思归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陈冉兴致勃勃:“怎么说?”
“……她妈……”刘佳宁思索了下,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挑了个高中生最有概念的title:“是1999年大学扩招前考上的,清华本硕博。”
这明明只是个粗枝大叶的、相当井底之蛙的形容,陈冉却立刻被震慑到了。
“——好像原来差点留在清华了吧?”刘佳宁问。
余思归:“是。二期博士后都快出站,当时在走合同了。”
刘佳宁笑了起来,『揉』『揉』归归老师的头:“这位差点就是百儿京儿人了好伐。”
余思归不愿意被当成狗勾『揉』脑袋,十分不满,按住朋友的爪子。
“有其母必有其女,归归哥的牛『逼』这是写在基因里了吧?”陈冉佩服之意溢于言表:“……不过怎么又回来了呢?”
余思归开口说:“出了点事儿。内推她的人被判了刑。”
陈冉一怔,余思归挠了挠头,似乎也觉得这过于吓人了,便小声说:“十二年前闹得很大,还有死亡威胁什么的……那进去蹲着的毕竟是她导师,清华不敢留她也挺正常。不过回来了我们过得也很不错啦。”
“死死死死亡威……”
陈冉两眼冒圈圈,仿佛快被死亡威胁吓死了。
“十二年前?”
余思归愣了下,盛淅刚吃完饭回来,外套上还沾着雨,看向同桌啃了一半儿的馅饼,面『露』讶异:“你就吃这个?”
小同桌揣了揣饼饼,不满道:“比食堂好吃多了。”
刚吃过食堂的盛同学:“挑食长不高哦。”
他同桌却十分膨胀:“你听谁放的屁,盛淅,是你妈小时候骗你让你吃上海青胡萝卜青椒和鸡蛋黄的时候说的么?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盛淅静静看着窗边那穿165的校服都嫌大的大魔王——归归大魔王也同样看着他,同情地道:
“那你真可怜。”
“……”
盛同学盯着那只小龟龟看了好半天,终于平和点头: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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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黑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
盛淅坐了下来:“晚自修资格恢复了?”
“嗯。”余思归不太自然,“今天可以在这写作业了。”
班上吵吵闹闹,有人来问盛淅借他的数学卷子,盛淅晚自习时就飞快地刷完了题,这家伙速度和效率简直不似人类……那人拿着卷子走时还高兴地拍了拍盛淅的肩膀。
叭的一声,没少使劲,余音绕梁,回『荡』着盛淅义气之声。
余思归被那一巴掌惊了下:“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姓盛的『揉』了下肩膀,莫名道,“余思归,你声音这么小,怎么跟做贼似的?”
余思归:“……”
余思归心想哥哥我是在试图照顾你……并且保护你的隐私,然后她看见盛淅不解的神情,立刻感到了不被理解的苦闷。
“没事。”她摇了摇头。
然后龟龟老师苦涩道,“但是淦里吗。”
盛淅:“……”
上课铃响,晚自习只余哗哗的翻书声。
先修班内卷化严重,晚自习纪律向来不错——互相竞争的风气严重,在这环境下几乎所有人都是争分夺秒的。
这是一种高考大省的觉悟。
高考的难度可能和卷子有关,但作为一个选拔『性』考试,与它真正的难度紧密相连的是——名额。
既定的名额。
人口大省,省内却只有三所211以上高校,历年一本率只有9.82%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地方。
入校第一天,在级部主任的开学演讲中,他曾说过一句话:
「这地方不相信天才。」
这个班将这句话体会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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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埋头写语文卷子的时候,盛淅忽然以胳膊肘碰了碰她。
窗外下着乌黑的雨,余思归一愣,抬起头来,盛淅看着教室门口,压低了声音:“十二年?”
“对。”余思归写卷子写得发懵,“我回来的时候也就四岁吧。”
盛淅看向她:“之前的时候是住在哪?”
“我说了你也不认识的嘛,”余思归用圆珠笔挠了挠头,“大石桥你知道么?现在好像叫紫荆公寓了……我那时候它还在建呢。”
盛淅:“听过。”
“哦?”余思归好奇地看向他:“你也去过?”
盛淅随口道:“这倒没有,但确实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知道你妈当年的课题是什么么?”
余思归一愣,这话题突然变得十分专业。
对面的少年人眨了下眼睛,专注地盯着她,教室静谧地响起同学的叹气。
“十二年了,”余思归托着腮,若有所思,“怎么可能记得清楚……不过我记得是光刻蚀刻什么的?课题组里人特别多。”
盛淅愣了下,随即很浅地笑起来。
“是吗。”
他说。
雨声中,余思归思忖片刻:“当年那项目挺大的,但是流产得也无声无息,现在都转行去做别的了。我妈现在在做semiconductor。”
盛淅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就是半导体,十年来不冷不热的一个热点吧,”余思归很粗略地解释了下,又顺带拉了个皮条:
“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她实验室见习。”
盛淅笑笑:“再说。”
“——考虑下,朋友。初中以上物理知识即可参与,她非常欢迎。”余思归很熟练地拉皮条,祭出柳敏女士课题组的隐藏见学项目,然后低头继续肝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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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落雨绵长,教室里灯微闪了下。
盛淅独自一人看了会儿窗外,片刻后将目光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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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住校生的晚自修只能上到九点二十,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毕竟再晚点就没有公交车了,而且太晚了,路上也不太安全,算是一中最后一点人『性』化之处。
余思归向来和刘佳宁一起走,佳宁家离学校两站路,余思归则步行就能回家;一般是思归将朋友送到公交车站,陪她等会儿车,然后她自己步行回去。
俩女孩子撑着同一把雨伞出校门,在公交车站等车。
梧桐在夜里淋着雨,淅淅沥沥的,公交车站人寥寥无几,路灯下只有个没打伞的女同学一起等车。
余思归举着伞,小心地看了那淋雨姑娘一会儿,辨认出她是六班的,对刘佳宁说:“那女孩子我认识。”
刘佳宁一愣,目光看了过去。
“……”
“记得她吗?”余思归小声问。
刘佳宁怔怔看了会儿:“记得。”
余思归小声开口道:“那个……同学?”
那女孩一瞬迟疑,抬起头来。她穿着本届高一的的校服,几缕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脸上,脸孔白皙地映着路灯。
仿佛完全不怕被淋湿,但这世上没有人无缘无故地淋雨。
余思归知道她。
“你和我们挤一把伞吧。”
思归说,示意了下旁边的刘佳宁,两个人腾出点地方来,“你应该和她是一辆车。”
那姑娘惊诧地看着她们俩,片刻后慌『乱』地道了谢。
夜阑更漏,梧桐在风里呼呼作响,三个女孩挤着同一把伞。
伞下,那淋得透湿的高一六班姑娘好奇地打量她,然后问:“你是余思归吗?”
居然认识我……余思归有点儿羞赧地想。
那女孩温和地说:“我对你有印象。你把藤苑中学的光荣榜包揽了三年。”
余思归心里冒出快乐的小泡泡,小声道:“我也对你有印象……我见过你画的画。它们非常漂亮,你是个有天分的人。”
“谢谢。”姑娘家笑起来:“你非常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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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门口公交站台上,雨水淅淅沥沥的,公交车自远处驶来,在站点停靠,片刻后又轰然驶离。
余思归自个儿撑伞站在站台上,望着126路车的后车灯,想起那叫顾关山的、和她出身同一所初中的女同学。
——那毕竟是另一种人生。
一个人的人生,有着那种程度的追求与热爱,是种什么感觉呢?
片刻后归归觉得自己终究是不懂,人与人的境界实在是差了太多,遂老成地叹了口气,转头离去。
得赶紧回家了……
余思归抬头看看天上的雨,加快步伐。
然而还没走两步,盛淅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余思归?”
思归:“诶?”
“你怎么还没走?”盛淅饶有趣味,孤身一人站在后头。
余思归万万没想到还能在这撞见他一次,有点儿措手不及:“送刘佳宁回家来着。你倒是,你怎么还在?送李浩宇回家?”
盛淅和煦地:“去了趟文具店。”
他手里的确拎着个文具店的袋子,那塑料袋上印了个米菲,流下惨白水痕。
“哦……”余思归拉长了声音。
和盛淅走得最近的李浩宇也是走读,但他俩却没在一起行动——余思归忽然想,这个家伙飞速融入了十班这班集体,却似乎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
梧桐叶上滴下雨滴,厦门路夜里空无一人。
余思归刚要跟他拜拜,撑黑伞的盛淅温和地开了口:
“你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