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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天晚上,乔初熏几乎一夜无眠,两片唇火辣辣的疼,用微凉的手背轻轻蹭着,才稍微好一些。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那人锢着自己腰身霸道索吻的情形,凤眸微阖吐息炙热,浓翘的睫毛轻轻颤着,将自己的唇含在口中反复允吸咂吻,如同品尝着一道绝世珍馐……
纵然一直对景逸心怀感激,且隐隐带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与尊敬,可昨晚上那般轻狂浪荡的举止着实将乔初熏吓得不轻。即便没有过任何与男子接触交往的经验,乔初熏也知道,这人分明是在占自己便宜。又想起自己是因为那种缘头狼狈逃出汴京,以及这人不同寻常的尊贵身份,乔初熏就益加觉得委屈无助。
如果他哪天兴致上来了,真做出什么荒唐事来,自己要怎么办,再逃一回么?过往的十八年,她从未体会过这般充实又满足的感觉,尽管比起从前是辛苦了不少,可她确实喜欢这种每日忙碌为人准备饭食的日子。将从前所看过的所有书籍学以致用,让大家吃的开怀畅快,帮景逸调养身子,和小桃儿一块做活儿谈天……这样的日子,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早上起来给大家伙准备好早饭,乔初熏实在没什么胃口。蒙蒙登登回到屋里,这才想起来小兔子还在景逸那儿。压根不敢也不想再去他房间,又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乔初熏忽然想起自己来时穿的那身喜服一直在箱子里搁着。
原本该是一般女儿家最珍惜的一套衣裳,到了她这儿,却成了让自己不胜烦忧的一个梦魇。偶尔午夜梦回,总梦到自己穿着这身衣裳,在寂静黑暗里疯了一般跑着,可最终总是会被人捉回去,头上压着那顶沉甸甸的凤冠,眼前蒙着一块红的刺眼的布,听着那人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自己。二娘与弟妹的谩骂嘲讽渐渐充斥双耳,那人越走越近,可自己却全身都动弹不得……
心里头憋闷的厉害,一时冲动,便从箱子里拿了那套喜服去当铺,连价钱都没还,直接换得三两银子,便快步出了铺子。攥在掌中的碎银似有灼烧之感,头顶上方那片蓝天却广袤无垠,乔初熏只觉胸口渐渐透出一缕光亮来,与照映在脸上的那抹冬日暖阳交汇一处,就连脚步都逐渐轻快起来。
快步往集市走着,一边琢磨着中午和晚上要用到的食材,努力不去想那被自己丢弃在当铺的一袭红裳,以及那早已被自己背弃身后的深深庭院。臂弯上的小篮子装的满满登登,正想着还差两样东西没有买到,能用其他什么食材代替,就被从侧面冲将过来的人撞得一个趔趄,篮子也掉在地上,里面的食材洒了一地。紧接着,那个从昨夜起就再不想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且将自己牢牢圈在怀里不撒手。
接着,先被这人拖着进了那条小巷,明明是怕耽误了他的正事,才主动说了巷子的情况,可这人却临时使坏,硬抱着自己跃上墙头。下来之后,又耍赖要自己陪着他一起吃朝食,最后还非要去城东逛各家铺子。
暖手炉套袖之类的东西买了一堆,说好不进布庄,也不想去那首饰店子,景逸倒也没拧着来,索性大摇大摆拉着她进了胭脂铺子。害的乔初熏一路被人笑过来,每个老板都夸景逸温柔体贴,懂得疼惜自家娘子,是难得一见的好夫君;又说他们小两口感情好的令人生羡,一大清早的一块逛铺子买东西,还总是有商有量。
待到从胭脂铺子出来,乔初熏终于强硬起来,说什么也不跟他逛街了。景逸手上把玩着一只唇脂盒子,站在街边看她,也不说话,唇瓣带点宠溺的微微弯起,向来冷淡的眉眼透出一派柔和神色。
乔初熏别过眼,轻声说了句:“大家还等着吃晌午饭,不能回去太晚。”
景逸却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轻嗤一声,拉起她的手往另个方向走:“一顿不做也饿不死他们!”
说着又朝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招招手,那车夫忙跳下车板跑过来。景逸抬手扔给他一小块碎银子:“去城北景家,找一个姓高的,告诉他带着人到城南‘剑香阁’,所有人都带上。”
乔初熏这会儿也听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却觉得被这人握住手的举动十分不好,便抬起手臂要挣。谁知景逸下一刻便松开她的手,转而整条手臂环上她的腰身,唇边笑容格外优雅从容:“街上人多,我不想你待会儿又被人撞到。”
乔初熏忍了这人好久,这会儿气的眼圈都泛了红,仰起脸瞪他:“公子别总是逗弄我!”她性子再好,也是有脾气的。人说兔子急了还咬人,真把她逼急了,索性什么都不要直接走人便是!反正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景逸像是看穿这人心中所想,侧过身拽着人走到街边一处死角,伸指捏她的下巴:“不许走。”
乔初熏头一偏要躲开他的手指,那股子倔劲儿也上来了,一双杏子眼瞪的圆圆的,还泛着淡淡水光:“公子是于我有恩,可也不能随随便便欺负人!您想要女人可以娶妻娶妾,我只管给大家伙做饭。”
景逸捏着他下颌的手指微微施力,眼神也有些冷冽:“你想我娶别的女人?”
乔初熏只觉锢着自己后腰的手臂越收越紧,下巴也被人捏的一阵发麻,强忍着眼中泪意答道:“公子想娶谁,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景逸蓦地勾唇一笑,缓缓点了点头:“说得对。天下间能管得了我的人,不多。”低下头凑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又看着她瞬间大瞠的眼,缓声道:“你可以算一个。”
乔初熏当即紧闭双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只觉死的心都有了!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他怎么能这么放肆轻浪无耻下流!
景逸看着她那副无颜见人视死如归的小模样,不由得嗤笑出声,搂着人的手臂渐渐放松力道,眉间那抹狠戾也淡却不少。
手指转而轻轻摩挲着她下颌内侧的细腻肌肤,视线顺着她紧闭的眸子爱|抚一般下滑到挺翘的小鼻子,微微颤着的娇艳唇瓣,最后看到了圆润下颌上被自己捏出的暗红指印……如墨修眉蹙了蹙,大掌扣着她颊侧,低头亲了下那块痕迹。
两人站得地方正好是个朝阴死角,景逸又是背对街道站着,身后雪色大氅随风抖擞,等于将乔初熏整个人都罩在怀里。因此虽不时有路人投来好奇视线,却也看不太到两人具体在做些什么。
景逸看着怀里俏人儿紧闭着眸子小脸儿煞白,也知道自己将人逼的有点紧,可又确实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处理,只能凭借本性以及往常处理事情的手段来应对。沉默了会儿,景逸从怀里掏出一只圆形药盒,指尖沾着消散瘀伤的药,动作轻柔的给她涂上。
乔初熏被那乍然接触肌肤的冰凉触感惊的一颤,有些惊惶的睁开眼,就见对方半垂着眼,神情专注的盯着自己下颌。涂好药膏后手指也没离开,大掌捧着自己一侧脸颊,手指轻轻拂去自己眼角溢出的星点泪花,漆黑晶润的眼瞳定定看着自己。
半晌,景逸缓声吐出两个字:“别走。”
乔初熏哽了哽喉咙,抖着嗓子跟景逸谈条件:“只要公子不再如同昨晚那样……欺负人,我就不走。”
深邃凤眸飞快闪过一丝隐忍笑意,景逸沉默了会儿,缓声应道:“我尽量。”瞧见乔初熏小脸儿更白又怒又慌的模样,语气诚恳加了句:“不会像昨晚那样。”
小侯爷径自反思小半天,昨晚上那个亲吻,是简单粗暴了些,内里甜蜜一寸没尝着,光两片唇瓣就让他昏了头,全身跟着了火似的,想慢都慢不下来……
乔初熏哪里知道景逸话里有话,听到他保证再不会像昨晚那般轻薄自己,再加上心里面始终认为景逸是个君子,登时松一口气下来。心头那股战栗渐渐消歇,乔初熏忙往边上挪了两步,退出景逸的怀抱,抱着小兔子朝景逸微一福身:“公子行先。”
景逸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再次抬手招了招。很快,街对过一辆闲置马车行到两人跟前,景逸一掀衣袍上了车,翩然落座,又擎着帘子看她,面上神色甚至有些淡漠,可眸中那抹浅淡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乔初熏咬着唇走到车边,一手扶着马车外壁,另一手既要顾着小兔子,还要牵着裙摆,有些笨拙的蹬着小木凳进了车厢。
景逸跟车夫报了个饭庄名字,放下布帘,身子略一侧歪,靠在车壁闭目养神。乔初熏在另一边侧身坐下,低头抚着小兔子,半晌才偷偷抬眼飞快瞟了对面那人一眼。见他面色沉静似是在想着什么心思,又想起之前那块绛紫玉石以及与伊青宇之间的谈话,不知怎地,莫名有些担忧。
待到两人到了“剑香阁”门外,高翎连同小桃儿早已经在门口等了。过往十余载,景逸带着手底下二十一个人大江南北的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苦的时候一块在破庙荒野里啃干粮烧小鱼子,乐的时候二十二个人分两桌吃肉喝酒。一帮子人上过战场剿过匪帮,进过深山也去到过沿海,关键时刻都以一敌百的主,平常日子却让景逸惯的没样,一个个都是闻着香味就走不动道的吃货。
景逸动作优雅的下了车,既不帮着掀布帘也不上前搀扶,就站在一边看着。面上是一贯的淡漠神色,唇角却不易觉察的微微勾起。一旁高翎看的直叹气,小桃儿则没觉出来深浅,快步上前扶着乔初熏手臂:“初熏姐姐,慢点。”另一边车夫也帮忙掀着帘子,乔初熏抱着兔子挽着菜篮布下马车,又笑着朝高翎点了点头。
高翎在前面领路:“主子,饭食都点好了。这家饭庄最出名的就是地羊暖锅,听说锅底除了祖传的秘制香料,还加了几样中药,吃起来不会太燥热。”
乔初熏挽着小桃儿跟在景逸后头,刚听见“地羊”二字的时候,本来要出声反对,可听到后面说有祛热降燥的药材,同时也闻到夹杂在在肉香中的那抹淡淡药香,便没再说什么。
都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说的便是这地羊肉的鲜美滋味。“剑香阁”的这地羊暖锅更是全城闻名,每年一到冬天,来此吃狗肉的人络绎不绝,很多途经此地的人都会慕名而来一饱口福。
高翎要的是这家饭庄最大的雅座,屋里一共三张桌子,视野开阔,风景也格外好。临窗眺望,能隐约窥见城外绿水青山,若是赶上阴天,便能看到城北那一片云山雾绕,隐隐透出苍翠松柏,如同一块浸着冷水的翡翠。
一进屋,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众人一见景逸来了,都纷纷起身拱手:“公子。”
乔初熏转身将门掩好,景逸则示意众人落座,一边解着大氅上的锦缎带子:“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不管怎么说,越州城犯案这一伙人均已落网,七笙教分舵又捣毁一处,咱们也算是对百姓有个交代。”
伸手将大氅递给高翎,景逸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熠然那小子昨日过来的太匆忙,又赶着今早上回汴京,只能陪他们闹了一宿。按例昨晚上就应该跟跟兄弟们好好吃一顿,今天这顿算是补上,连带之前在汴京的……”
景逸说着,抬掌一挥,拂开手边酒坛上的红绸,拎起坛子朝众人举了举:“多余话不说了。敬大家。”
另几只酒坛子飞快在众人手中轮了一圈,很快每人手里都端着一只大碗,齐声道:“敬主子和乔小姐。”说完各自一仰头,都干了。
旁边小桃儿看的直咋舌,到最后众人说出那句话,更是把小丫头吓得一激灵,怎么感觉那么像土匪啊!
乔初熏先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景逸灌酒,怕酒性太烈,他喝太多身子会受不住。接着听到众人齐声道的那句“乔小姐”,更是听得怔愣当场,连原本要劝景逸少喝些的话都忘了说。
景逸这会儿一口气喝下半坛子,抬起两指抚拭过唇瓣,含笑看着她,漆黑眼瞳因为酒气熏染而更显晶润,亮晶晶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乔初熏只觉莫名有些羞涩,却还勇敢与人对视,弯起唇角温声劝道:“公子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还是不要喝太多酒比较好。”
众影卫连同高翎都齐刷刷看向景逸,这话可不是头回有人劝,不过景逸从来都当没听见,压根看都不看那些姑娘一眼。景逸眯了眯凤眸,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好。”
大家伙心照不宣交换个眼色,又纷纷朝高翎挤眉弄眼,看吧看吧,这回主子是动真格的了!当初那会儿买书送主子你还骂我们,这就是先见之明先见之明啊!高翎被一群人绿幽幽狼羔子似的眼神折磨的额角青筋直跳,索性转过身装没看见。
景逸则微微点了点下巴,示意乔初熏到他身边来。另一边高翎打开门招呼人端饭菜上来。
很快,众人开始大快朵颐。狗肉炖的丰醇鲜嫩,咬一口,里面透着淡淡酱香与酒香的汁水就冒出来,嚼两嚼,只觉齿颊生香,恨不得把自己舌头都吞下去。锅子里面还煮着几样鲜美山珍,汤汁香浓醇厚,众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不时尝上几口香浓汤水,顿觉好不畅快!
景逸一边慢悠悠吃着饭食,不时偏过头看两眼乔初熏。见她小口小口咬着肉块,白净脸颊被暖锅的热汽熏的染上淡淡红晕,粉嫩唇瓣也红润润的浸着水光,不时还探出小舌头舔舔唇上汁水,唇边一直噙着浅浅笑意,显然吃的很是满足。
收回益加炽热的视线,景逸端起酒盏含入一大口酒液。只觉下腹渐渐燃起一团火焰,冰凉酒液浇灌倾斜,火焰却愈烧愈烈……面上仍是一派从容慵懒,唇边笑容却明显透着几分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