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林淼

芥末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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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最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心境?

    陈楠生记得江佑安曾经这么问过他。

    是什么心境呢?他记得当初阿妍执意要分手,他留不住她。

    她葬礼的那一天,雨下得很大,似乎是这个城市在泣不成声,可那又怎么样呢,等这个城市第二天苏醒过来,太阳高悬,曾经所有的悲伤和纪念,都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曾经的他,也恨过阿妍,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不爱了。现在他才明白,不是不爱,她的世界,他其实从来没有踏足过。他不懂她沉重的枷锁,不懂她沉默是苦闷下垂的嘴角是因为什么,也不懂她所谓爱而不能的苦衷和遗憾。直到她去世,直到,他遇到江佑安。

    原来拥有着读心术的世界,这样残酷,这样惨白,他甚至没来得及跟阿妍说一声:“不是这样的,世界上的人不会都是坏的,还有很多很多的好人,他们努力的活着努力的笑着,每天就算做一点小事也好,他们对着世界,对你,对所有人,都是用最温柔的心肠。”

    背负了所有阴暗却能成长为茕茕独立、姣姣如月的女孩,项沁妍,是陈楠生一生的白月光,一生的朱砂痣。

    陈楠生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江佑安还没醒,他就已经在菜场里采购食材了。

    “陈大叔你在哪里?”江佑安和陈楠生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放肆。

    她刚睡醒,好饿,她想吃陈楠生煮的面。

    “我要吃面!面!面!面!”

    陈楠生赶紧把手机拿的远一点,对着电话里的江佑安怒其不争:“你就这么点追求,等我回来做别的吃,橱柜里有牛奶麦片,你先吃一点。”

    陈楠生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个怪人,比如说别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喜欢运动啊,听歌啊,吃东西啊,购物啊来发泄,他不,他喜欢做饭。

    他做的菜色越丰盛,工序越复杂,说明他的心情越低落。

    这一天的中午,他做了辣蟹炒年糕、土鸡猪肚煲、蛋黄锅巴、腐竹肥肠结、西子牛肉羹,松子桂鱼,甜品是栗子羹。

    江佑安回笼觉睡出来,先是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接着一到餐厅,就被餐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菜吓了一跳。

    “陈叔叔,陈医生?我们……今天过年?”她迫不及待地拎起一只螃蟹腿塞进自己嘴里,“唔~好次好滴,好滴好腻害,陈叔叔做菜好棒棒。”

    江佑安吃的眉开眼笑,她拿起筷子,左右开弓,“好滴……唔,好……再这个……来。”

    她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夸着陈楠生。

    “陈叔叔,你是新东方毕业的吗?”

    江佑安笑嘻嘻地喝着汤,踱进厨房调侃陈楠生,却被陈楠生的装扮吓了一跳。

    “你干嘛?做间谍?”

    7月天,陈楠生穿着工装夹克,头上戴着鸭舌帽,看见江佑安来了,立马把放在边上的墨镜戴了起来。

    “你妈妈说只要你看不到人的眼睛,感知力就会下降。”被人看穿了跟光着身子上街裸奔有什么不一样啊,“还有,你必须跟我保证,绝对不主动对我用读心术,不然我们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的。”

    “哈哈哈哈哈哈……陈叔叔你好可爱哦。”江佑安笑得前俯后仰。

    陈楠生心情仍在持续低落,不想接她的梗,“我接下来要出差三天,去东江大学培训三天,我不在的这三天,你最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你也知道现在谢老三的人对你虎视眈眈,你万一出去了,那就是分分钟被抓走的结局,你懂我的意思,我真不是在吓你。”

    陈楠生就差没把棉被裹在身上了,江佑安确实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不高兴的督着嘴,

    “那我饿了怎么办?”

    “今天这么多菜你又一口气吃不完,我给你冷藏在冰箱,你热热吃啊。”

    “不要,我不要吃冷菜冷饭!”江佑安抗议,

    “……”陈楠生墨镜下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喏,你实在吃不习惯,就去楼下吃,楼下有小炒店,还有西餐厅。”

    “才三百!不够吃一顿!”

    陈楠生立马收回手,“爱要不要,现在我作为你半个监护人,你要是敢不听话,还跑去打赌,我分分钟告诉你妈妈,你知道的,你妈妈身体很不好。”

    “陈!楠!生!”江佑安咬牙切齿。

    “哎~佑安妹妹,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顿饭,江佑安吃的胃痛。

    靠着剩菜剩饭在家坚持了两天,第三天,江佑安虽然怕被谢老三的人撞到,但是为了填饱肚子,还是鼓足勇气一个人去了楼下的西餐厅,她故意穿了陈楠生的大外套,戴了他的帽子,勉强把她的身形五官都遮盖了大半。

    “来一份伯爵牛排套餐,红酒餐前上,冰激凌换成奶油核桃,谢谢。”

    坐在江佑安对面的一男一女,女生背对着她,头发长而卷,直到腰际,声音柔而媚,一听就酥了骨头。

    女生点完了菜,和坐在对面的男人聊了起来。

    江佑安百无聊赖,一遍巴拉着米粒,一遍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聊天。

    “林小姐一直在医院工作吗?我听我朋友介绍,不知道是哪个科室的呢?”男人离江佑安有些远,左顾右盼,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略带讨好和殷勤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像林小姐这样的大美人,应该不敢拿手术刀的,我妈妈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什么时候来医院看病说不定还要找你帮忙呢。”

    女生的背影略有停滞,继而笑道:“徐老师你误会了,我虽然在医院工作,但是也是做行政的,所以不是拿手术刀的,跟医院的医生来往的也不是很多。”

    “这样啊,那你平时喜欢些什么呢,我就比较喜欢看看文章,写写文章之类的,有空的时候也会去户外运动运动,你不要看我挺瘦的,其实身体非常好!”

    女生声音柔柔的,似有一些不耐:“我呀,没事就看电影,逛街吧,女人嘛,都喜欢买东西吧。”

    “哈哈,是的呢,不过我觉得啊东西够用就好了,买太多有时候家里都堆不下。”

    “不会呀,我一个人住,家里衣帽间还空着呢。”

    “哦?你住哪个小区呀?”

    “蓝天水岸。”

    “哈哈,原来林小姐条件这么好,住得起蓝天水岸的,都非富即贵啊。”

    “也还好吧,都是父母买的,其实我工作以后生活就比较简单,也不在意住哪里,有的住就好了。”

    “江小姐,你心态真好,像你这样有钱又不把钱放心上的,现在不多了。”男人的声音都要笑出来了。“我和江小姐很投缘啊,但是有些情况呢,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

    男人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略微低。

    江佑安拼命竖起耳朵。

    听到男人说:

    “林小姐,我的情况我想也不能隐瞒你,我结过一次婚,有一个四岁的孩子。”

    “啊?”女生轻轻地惊呼了一下。

    “你听我说,听我说。”

    男人急道:“我和我的前妻是大学同学,年少意气,毕业了就结婚了,婚后6年生了孩子,我母亲是农村人,前半辈子过得很不好,很辛苦,不比我前妻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一直顺风顺水,养尊处优。”

    “我孩子出生以后,我母亲刚好离婚了,是的,我母亲离过三次婚,她离婚了以后,就搬来跟我一起住,一是农村人言可畏,二是她也想来帮我带带孩子,减轻我们的压力。”

    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江佑安翻了个白眼,都快听吐了。

    “谁知道,我的前妻和我母亲相处的非常不好,几次闹到我母亲半夜离家出走。”

    “那也总不是你老婆一个人的错吧,毕竟两代人生活习惯不一样,有点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女生说道。

    “是的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一直没放在心上,一直两头劝着,毕竟一头是我母亲,一头是我妻子,我也非常为难。”

    “真正的矛盾出现在我大哥来我这里看病。我大哥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是我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他生来就有残疾,身体一直不好,我母亲第一次离婚,也是因为夫家觉得孩子负担重想要丢了,她不肯,所以才离了的。我大哥来了我们这里,也没地方住,就住在了我家车库,可我前妻不喜欢,总跟我母亲别苗头。”

    男人摘下了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拿过纸巾擦了擦眼睛。

    江佑安一下子来了精神,立马死死地盯住他,看着他那双微微眯起,泪意阑珊的眼睛。

    “谁知道,有一次,我出差了,我前妻又和我母亲吵架了,这两年,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脾气确实也差,她一时没控制住,就把我前妻误杀了。”

    “啊?”一语千层浪,“怎么会这样,你前妻就这么死了?”

    男人悔恨地低下了头,“是,是我没保护好她,我明明知道她和我母亲相处的不好,却还一直要求她跟我母亲住在一起,要求她对我母亲尊敬一些,我真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母亲能这么狠心,那是我老婆啊,是我孩子的妈妈啊,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她下手的时候就不能想想我吗?想想那时候才两岁的孩子吗?她这么能这么狠心,就杀了我老婆!”

    “我老婆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啊,我还在出差,半夜接到电话赶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只有一大片的血,我老婆的在警察局的停尸间里,一直一直都不肯合眼啊,是我害了我老婆啊。”他痛苦地抱住了头,哭了起来。

    “你,你别难过了,我知道你也很为难,毕竟,两头都是你的至亲。”

    “我,我实在是没脸提这些事情,实在没脸跟人说,生我养我的老母亲,居然杀了我的妻子!”

    男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不年轻了,也可能是经历了太多事情,就算是刻意修饰过,也掩不住脸上的沧桑和眼睛里的——

    恶毒。

    是!

    没有天理也没有报应,他内心在笑,在大笑!

    他还在侥幸啊!

    在喜悦啊!喜悦像一个个蹦跶的珠子,每一次落地,都激起他心头的一阵翻腾,他的肾上腺素,他的荷尔蒙在活跃,他的每一次呼吸,他每一口吐露出的空气,都卷进一阵欢腾!他高兴的要跳起来,他的眼泪是他最后的保护层,撕下这层腥咸的外衣,他的样子,比魔鬼还要可怕,他的恶毒,几乎要溢出他的内心,从他那双狭长诡谲的眼睛里,迸溅出。

    江佑安瞪着眼睛,她的眼睛,乌黑,浑圆,她的眼泪没有由来的,啪嗒一声,摔落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没有哭。

    哭的,是那具已经化为烟灰,湮灭在这个世间的女人。

    外头艳阳高照,明晃晃的太阳晒在柏油马路上。

    西餐厅的服务员,惊疑的看着大堂里两桌奇怪的客人,一个男人哭了,另外一桌的女孩也哭了,紧接着,那个穿着宽大外套的年轻女孩,径直走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

    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她举起了男人桌前的意大利面,恶狠狠,却又直愣愣的,一下砸在了他的头上。

    “你这个王八蛋人渣,你应该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女孩歇斯底里的声音在西餐厅响彻。

    隔了半晌。所有人都愣住了。

    “啊啊——你干什么!”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男人对面坐着的长发女人,她慌乱的站起来,赶忙把纸巾递给男人,回过头冲着女孩大喊:“你是谁啊,你疯了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