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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獾走进屋里,鲁欢追上前来,急急地问:“獾獾,有没有要问我要我说的啊?”
“你自己认为呢?”朱獾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到厅堂,走到太祖奶奶的画像前跪下。
鲁欢忙过去跟着跪下,不过这次她没有和除夕夜的时候那样,跪在主位,而是跪到了屏风前的椅子边上。
陆续进来的朱先生、柳如玉和蛋儿、蛋儿他娘没有丝毫犹豫跪到朱獾的身后,朱护宅和蓝玉柳抬朱云河进来,朱云河自己挣扎着从椅子上滑下,上半身整个匍匐在地上。朱护宅、蓝玉柳一左一右跪在朱云河的身边,两个人不时用眼色传递信息。
“太祖奶奶,十九代孙女朱獾向您保证,人在老宅在,老宅的精灵在。”朱獾三磕头,众人跟随三磕头。
“太祖奶奶,记得你梦中和我说过,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有自知之明,我是一个野种,一个连自己是谁的种都不知道的野种。但朱先生说得对,我出生在老宅主屋就是老宅仙子。是猪獾们哺育我长大,是细犬们护佑我长大,所以我必须成为老宅仙子,成为九天仙子。”朱獾说完猛然站起身,背对太祖奶奶的画像立定,环视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
跪在朱獾身后的朱先生和柳如玉显得很平静,蛋儿和蛋儿他娘显得很平静,朱云河匍匐在地上的上半身颤抖个不停,朱护宅和蓝玉柳交换了一下眼色,迅即低下头。
鲁欢从地上爬起来蹦蹦跳跳跑到朱獾面前,抱住朱獾的手臂,脑袋顺势歪靠在朱獾的肩头,笑嘻嘻说道:“獾獾,你先问我先让我说吧,我吃太饱想减轻一下负担。还有,这几天没有睡好,眼皮子快打架了呢。”
“你最后,我单独问你单独和你说,你先去减轻负担吧。”朱獾推开鲁欢。鲁欢不走,嘟囔道:“茅房我一个人不敢去的嘛,要不你陪我去。”
“娘,你陪欢欢去。顺便你自己也减轻一下负担,我听见你放了好几个响屁。”朱獾过去扶柳如玉起来。柳如玉起来捅了一下朱獾的腰,嗔道:“朱先生在呢?就你的耳朵灵。”
“我是仙子嘛,我的耳朵不灵谁灵?朱先生你快起来,师父你也起来。蛋儿,去泡两杯酽茶过来。”朱獾扶起朱先生后扶蛋儿他娘起来,蛋儿从地上爬起来和柳如玉、鲁欢一起走出厅堂。
柳如玉先到厨房泡好两杯酽茶让蛋儿端进厅堂,然后拉起鲁欢的手出门。
“哇塞,花菜姐姐,你好厉害呦。”鲁欢见黄花菜还扑在桌子上吃,忍不住跑过去向她竖起大拇指。
黄花菜咽下口中食物,一抹她厚得出奇的大嘴唇嘿嘿笑道:“一般般,一般般,世界第三,世界第三。”
“花菜,你慢吃,其它桌上的鱼和肉都吃啦,浪费可惜。”柳如玉拉鲁欢走向茅房。
鲁欢回头张望黄花菜,问柳如玉:“婶子,她还真是个吃货呀?”
“你不也是吗?”柳如玉亲热地搂紧鲁欢。
鲁欢撒娇:“我只不过个小吃货嘛,谁让婶子做的菜那么好吃呢?我爸爸明天过来一定要骂我怎么胖了那么多!”
“你爸爸明天过来?他什么时候传过来的消息?”柳如玉停下脚步。
鲁欢附耳柳如玉:“我来之前就约好了的呢。”
“你来之前?你不是被田小癞拐骗到这里来的吗?”柳如玉松开鲁欢的手,退后了好几步。
鲁欢四下张望了一下,走到柳如玉身旁,拉起她的手,再次附耳道:“婶子,獾獾都看出了门道,你会看不出门道?放心,我是我爸爸和刘叔派我来打前站的呢。”
“打前站?难不成你真的是过来帮助獾獾保护老宅护佑老宅精灵的吗?”柳如玉不是一般的惊喜,说话声音有点大,说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四下张望。
鲁欢大声回应,回应的声音不是一般的大,估计连在主屋厅堂的朱獾,还有朱先生他们都能听见,鲁欢回应柳如玉说:“婶子,獾獾已经是真正的仙子,谁敢和她作对?那是自不量力,肯定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你这孩子,真可爱!”柳如玉重新拉起鲁欢的手脚步轻松走向茅房。
“蛋儿,给你干娘和欢欢姐送手电过去。如果你还没吃饱,和花菜姐姐扫光外面桌上的那些鱼和肉。”“好嘞!”蛋儿从朱獾手上接过手电筒高高兴兴跑出厅堂。
朱獾眼睛望向朱先生和蛋儿他娘,两位老人向她点点头。朱獾开始问,首先问的是朱护宅。
朱獾首先问朱护宅,在场的其他五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五个人此时此刻神态各不相同,朱先生面露笑容,这笑容看上去很轻松。蛋儿他娘正襟危坐,放电的双目凝视朱獾,除了看一眼太祖奶奶的画像外,其他人她谁也不看,包括朱先生。朱云河头埋在胸前,不敢看朱獾,更不敢看画像上的太祖奶奶,与山洞里的他判若两人。蓝玉柳只看朱护宅,一个劲地向朱护宅使眼色,但又怕朱獾发现,躲躲闪闪,同样完全不是以前的她。朱护宅高大的身躯有些疲态,一双虎目黯淡无神,蓝玉柳向他使眼色,他不敢回应。
“朱护宅,我先问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玉树临风?”
“是我爹的意思,说那样你会更尊重我,或许不会再追究其他的事情。”
“朱护宅,我再问你,你和蓝玉柳有没有明媒正娶?”
“我和玉柳是师兄妹,但我们真心相爱。”
“好,难为你这么多天来餐风露宿在老宅外偷偷保护你的亲爹和你的师妹,先去睡觉吧。不好意思,你们还没有明媒正娶,所以不能睡在一起,你还是睡原来那屋,给你的亲爹铺好被子。”
“你就只问我这些?”
“这些我本来懒得问你,但不问你几句,你会睡不着觉,她也会睡不着觉。”
“那我、我去睡觉。”
朱护宅退出厅堂,边退边瞄了蓝玉柳几眼,见蓝玉柳这个时候反而不再看他,更别说使眼色,只得低头回自己这几天来住的房间。
自从朱獾大樟树下“大风起兮迎父归”,朱护宅假扮的朱云山被马夜叉,现在是柳如玉安排睡在楼下东厢房的后半间。朱獾曾经不解,柳如玉解释,一个人住习惯了,一下子适应不了房间里有另外的人。
见朱护宅进房,朱獾问蓝玉柳:“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改口喊你柳嫂呀?”
“这不是你说了算吗?”蓝玉柳嗝都没打一下,微笑着反问朱獾。
朱獾哈哈笑道:“好,果然不愧为蓝家后人,明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择日不如撞日,我明天就改口喊你柳嫂吧。只是明媒正娶除了媒妁之言之外还得高堂在上,他们能赶到吗?”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就做我的伴娘吧。”蓝玉柳微笑依然。
朱獾拍手:“好好好,果然全是高人,这几日我的犬儿和獾儿们总是睡不安稳,原来是我堂哥的岳父大人早早来到。”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蓝玉柳笑问朱獾。
朱獾笑答:“已经多问了呢,柳姐晚安,不送。”
“你不要太操劳,女人要好看是睡出来的呢。”蓝玉柳起身离开厅堂,上楼的步态轻盈,回头不忘向朱獾眨眨眼。
朱獾没有再理睬蓝玉柳,见她上了楼,沉下脸,厉声问朱云河:“抬起头来,山洞里不是做我的人生导师做得有模有样吗?”
朱云河身体一哆嗦,头抬起又低下,闷声回应:“颜面扫地,颜面扫地啊。”
“颜面扫地?知道自己还有颜面吗?知道老宅主屋需要颜面吗?你以前做出那么些龌龊的事情考虑过颜面吗?”朱獾质问朱云河。
朱云河沉默了一会猛地抬起头反问朱獾:“你知道些什么?谁叫他们弃我于外面?我哪一点不比他强?”
“哼,我知道些什么?你以为朱先生不知道如玉娘不知道我就不会知道?你好好看看,坐在你上首的是谁?”朱獾的手一指蛋儿他娘。
蛋儿他娘这个时候已经拢发整衣,完全不是一直以来佝偻着背气喘如牛的哮喘老妇人。
朱云河定睛一看蛋儿他娘,吓得半截身躯从椅子上滚落到地上,嘴上嗫喏:“你,你,你怎么还活着?”
“我活着讨你的孽债!”蛋儿他娘过去狠狠地踢了朱云河一脚,半截身躯的朱云河滚到条案脚下又滚回到蛋儿她娘脚下。
蛋儿他娘还要再踢,朱獾过去拉她坐下,劝慰道:“一下已经脏了你的脚,这种人不值得你生气。”
朱先生望着地上的朱云河问朱獾:“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禽兽?”
“不是他能是谁?师父说当年污辱她的那个禽兽颈上事后被她的绣花针刺下了一个‘鬼’字,我仔细看过,果然有。”朱獾自从得知蛋儿他娘不简单后,不是一般的敬佩,跪拜为师。
蛋儿他娘其实能够当即杀死他,但念他为老宅主屋后人,在他颈上刺下一个“鬼”字后丢他到老宅主屋门口,希望他能改过自新,不要再做“鬼”。
没想到朱云河这个“鬼”禽兽本性难改,不但趁蛋儿他娘帮助朱先生看护老宅的时候迷昏她,想要欺负她,幸好未遂。还在和柳如玉成为夫妻之前,和另外一个有夫之妇勾搭上,生有一孩,那就是朱护宅。
朱云河和柳如玉没有孩子,朱云河当年逃出老宅逃出驴不到村后,柳如玉对他彻底断了情,视朱獾为己出,唯一的心愿就是抚养朱獾成人,成为老宅仙子。
朱云河这个花花公子逃出老宅逃出驴不到村后凭偷出去的硬货在省城落了脚,那个有夫之妇闻讯带上朱护宅找上门,朱云河看在儿子的情分上收留了她,但不久下了狠手置她与死地,送幼小的朱护宅到东海,编了一套谎话让他和柳如玉的师父留下了朱护宅。
朱护宅和蛋儿同时出现在山洞的那一天朱云河向朱獾讲述的往事全为编造,反正朱护宅和蛋儿什么也不知道,任凭他胡编乱造,至于柳如玉为什么还要帮助朱云河在朱獾面前说谎?而不是直接揭穿他的丑恶面目,那是因为担心朱獾受到伤害。
在柳如玉假扮的这个马夜叉眼里,朱獾永远是个孩子,需要保护,而她呢,二十多年来时时刻刻唯一担心的就是朱獾受到伤害,即使朱云河这个禽兽已经断了双腿,柳如玉还是担心他会伤害到朱獾,因为他的背后有黄秋葵,有朱护宅,有蓝玉柳。
朱云河断了双腿后是黄秋葵派人送回的驴不到村,柳如玉记得很清楚,那是五年前的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柳如玉在山上给栗子树施肥,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年轻男人来到她的面前,其中的一个年轻男人肩上扛着一个麻袋。
中年男人问她是不是马夜叉?柳如玉说是,因为她就是以马夜叉的身份生活在驴不到村。中年男人递给他一封信,随后让那个年轻男人扔麻袋到她面前,他们转身便走。
柳如玉拆开信件一看,是黄秋葵所写,黄秋葵在信中要求她养活朱云河,并警告她,如果朱云河不在世上,那朱獾这个野种随时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柳如玉只得背断了腿的朱云河到山洞,老宅主屋她是绝不会让他再进,每天通过地道或者趁上山干活的时机给他送一些吃喝。
至于朱云河为什么断了双腿?黄秋葵为什么那么看重他?一开始朱云河向柳如玉的解释是他在黄秋葵的工地上干活被砸断的双腿,如果他死了,黄秋葵就得吃官司。柳如玉将信将疑,反正她只有让他活下去,他如果死了,朱獾就会受到威胁。
“说,你的双腿到底是怎么断的?黄秋葵为什么要让你活下去?”朱獾过去提朱云河到椅子上,质问他。
朱云河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如丧家之犬,他没有直接回答朱獾的问话,而是反问朱獾:“如果我依实说出一切,你能不能给我来个干脆?”
“来个干脆?你是想坏我仙子的名声?真是个恶鬼!朱云河,我告诉你,你如果真的想要自绝于世,怎么不一头撞死在山洞呢?你不要在我面前装,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永远不可能博得我的同情!”朱獾正颜厉色骂朱云河。
朱云河脖子一梗,仰头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敢置我于死地,黄秋葵都不敢置我于死地,何况你这豆芽菜,哈哈哈。”
“哈哈哈……”朱獾比朱云河笑得更响亮,笑完之后厉声责骂朱云河:“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伪君子,禽兽不如的恶鬼,我告诉你,黄秋葵想要利用你,那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比茅房的屎还要臭!”
“骂吧骂吧,我臭你还要请我回老宅请我住主屋?还让我护宅儿帮我铺被子?豆芽菜,不要嘴硬了,你是不敢对我怎么样的,要知道目前在世的所有人中我才是正宗的老宅主屋传人,你如果想要成为所谓的老宅仙子,还是继续乖乖地喊我一声爹,那样我可以考虑不向着黄秋葵,帮你名正言顺成为老宅主屋的传人。”朱云河摇头晃脑,一脸得意。
朱獾火气,一把拉朱云河半截身体到地上,一脚踩在他的胸前大喊一声:“都给我到厅堂里来!”
话音刚落,朱护宅急匆匆从东厢房里屋出来,蓝玉柳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柳如玉和鲁欢、蛋儿急匆匆从屋外跑进厅堂。
“拖他出来!”朱獾自顾自走出主屋。
厅堂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朱护宅看蓝玉柳,蓝玉柳看地上的朱云河,柳如玉看朱先生,朱先生看蛋儿他娘,蛋儿他娘看蛋儿,蛋儿看鲁欢。
最后还是鲁欢说话:“仙子有令,必须执行,你们不拖我来拖!”
只见鲁欢先从棉袄口袋里取出一双棉手套戴上,然后踢了一脚地上的朱云河,再弯腰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抓起朱云河的衣领拖他出厅堂,拖到朱獾面前松手,直起腰边脱手套边骂道:“等一下我得用肥皂好好洗洗,隔着手套都脏了我的手,呸呸呸!”朝朱云河身上啐了几口,鲁欢扔手套到垃圾畚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