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释

鬼隶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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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朱獾高诵陆游的《金错刀行》,王眼镜兴奋地跑上戏台,站立中央,面向北方,双臂伸展,朗声吟唱:“潇洒江湖十过秋,酒杯无日不淹留。谢公城畔溪惊梦,苏小门前柳拂头。千里云山何处好,几人襟韵一生休。尘冠挂却知闲事,终拟蹉跎访旧游。”

    王眼镜吟唱杜牧的《自宣城赴官上京》一诗,朱獾吃了一惊,尤其是当他念到“千里云山何处好,几人襟韵一生休”的时候,不是一般的诧异。难不成他知晓我的亲爹为朱云山?他知晓老宅的过往?知晓老宅过往的一切恩恩怨怨?

    “我得试试他。”于是等王眼镜吟唱完,朱獾接着高诵:“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仗剑红尘已是癫,有酒平步上青天。”王眼镜回吟。

    朱獾再诵:“满船明月从此去,本是江湖寂寞人。”“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王眼镜回吟。

    朱獾高诵:“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相逢不必论相识,世上如今半是君。”王眼镜回诵吟。

    朱獾还想再诵,刘叔和鲁伯有节奏地拍着双手走上戏台,两个人边走边诵:“一杖横担日月行,山崩海立问前程。”“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渡此生。”

    “两位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王眼镜恭恭敬敬跪倒在刘叔和鲁伯面前。

    先生?弟子?什么意思?他们以前认识?肯定认识,否则不可能提前知道他会来,还说他是贵客。刘叔、鲁伯和王眼镜认识不奇怪,知道他要来更不奇怪。可他怎么会知道?马夜叉怎么会知道?他、她和刘叔、鲁伯早有联系?王眼镜难不成也和他和她有联系?否则王眼镜怎么可能吟唱:“千里云山何处好,几人襟韵一生休”呢?

    脑西搭牢,你们就瞒我一个人呀?那我得敲打敲打你们!

    想到这里,朱獾高声朗诵“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大步走上戏台。

    “仙子,果然是仙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王眼镜见朱獾上了戏台,站起身迎上前抱拳作揖。

    朱獾却还以白眼,揶揄道:“才见吗?那我是不是得九生有幸?”

    “仙子说笑,在下穷尽一生怕是无法与仙子相提并论。”王眼镜并不生气,依然满面堆笑。

    朱獾鼻子孔出气,哼了一声道:“刚刚还明明三生,眨眼只有一生。”

    “仙子看来是要验证我的身份呀?那在下斗胆进言,这戏台藻井顶上的铜镜被人动过,好在有高人熟知这里的一切,重新安装可以恢复如旧。”王眼镜眼望戏台藻井顶上的那面铜镜对朱獾说。

    朱獾刚想回击王眼镜,空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果然不愧是王博士,好眼力,老宅拜托于你。”

    “晚辈惊扰高人,望高人恕罪。晚辈定当尽心竭力维护老宅,还老宅荣耀。”王眼镜大步走到戏台口朝空中抱拳作揖。

    空中没有再传来回音,只有一群鸟儿振翅飞过。今日蓝天白云,春风和煦。

    朱獾张望王眼镜站在戏台口的干瘦背影,不觉想起宋·贺铸的那首《六州歌头·少年侠气》来,“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王眼镜回转身,走到朱獾面前说:“仙子,感慨已经发过,一切恢复正常。我打算住在戏台门楼后面的化妆间,你看可以吗?”

    “你住戏台门楼后面的化妆间?”朱獾有些想不通,但双脚不由自主地迈步走向门楼。

    门楼后面的化妆间里,马夜叉和鲁欢正在为王眼镜铺被褥。见朱獾进去,鲁欢过来对她说:“这个王博士,一定要住这戏台门楼后面的化妆间,说祠堂其它地方他入住都不合适,只有这戏台门楼后面化妆间无妨。”

    “仙子,祠堂为圣洁之地,我作为一个外人必须尊重你们的每一位先人,所以不能随便入住。只有这戏台本来就是海纳百川之所,门楼后面的化妆间又是演戏之人所用,演戏之时这里浓墨重彩各人变脸只为登台上演精彩好戏,我住这里最合适不过。”王眼镜向朱獾解释。

    朱獾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先站在戏台门楼上向四处眺望,那日祠堂朱胖子带头闹事,蓝玉柳带她躲避到这里,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蓝玉柳,你现在就应该躲避在祠堂的密室里吧?

    祠堂密室,我暂时不知在哪里?但我知晓你此刻的心情一定和那日的心情两个极端。那个时候,你多么意气风发,以为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中,我只是你掌心里的一片枯叶,你可以随时随地吹我于灰飞烟灭。现在,我想你很后悔吧?后悔太早让我知晓你和朱护宅的关系,后悔低估了我的不管不顾。

    没错,为了护佑老宅我可以付出一切,包括我的性命。蓝玉柳你无论如何不可能想到我居然敢偷你的那只大箱子?敢放火烧田癞子家的鸡窝?其实这就是你太自信太自以为了解我了解老宅。

    老宅之所以几百年来还挺立在这里,是因为先人们的智慧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蓝玉柳,你断定我不敢放火,老宅作为榫卯结构的建筑,最怕的就是火。但你知道吗?先人们对老宅的防火可谓是费尽心机,除了在构造上时时处处注意防火外,还在选址上充分考虑大气的聚集。

    蓝玉柳,我之所以敢放火烧田癞子的鸡窝,除了田癞子家的鸡窝只是后来临时搭建,建在路边,与正屋有一定的距离。还有我观察到西山和北山的上空有两团水气正在聚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暴雨降临老宅。蓝玉柳,这观云识天气还是你教的我呢,我谢谢你。

    “仙子,你是不是不同意我住在这戏台门楼后面的化妆间?”王眼镜见朱獾站在戏台门楼上沉默不语,小心翼翼过来相问。

    朱獾回过神来,笑着回答王眼镜:“很好,很好,谢谢你为我们考虑的那么多。”

    “仙子,果然为仙子,你能明示我怎么为你们考虑了那么多啊?”王眼镜一听朱獾表扬他,小心翼翼变为沾沾自喜。

    朱獾没有回应王眼镜,而是走下戏台门楼,走向戏台的台口。

    王眼镜纳闷,自言自语道:“这刚刚说的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又上了情绪呀?”

    “她呀,最烦谜语人。你那样问她,她不直接怼你算是已经给了你面子呢。”鲁欢说话。

    王眼镜恍然大悟道:“其实我自己也最烦谜语人,可不知为何在她面前做起了谜语人。”

    “那是因为你太在意她。”鲁欢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些不高兴。

    王眼镜走到鲁欢面前问:“你们没有告诉她我们以前认识吗?”

    “你们指的是哪些人?不要在我面前做谜语人。”鲁欢走出化妆间。

    王眼镜追上鲁欢:“你们当然包括你,你没有告诉她我们以前认识?”

    “不是你自己说不要让我先告诉她的吗?以免她做事缩手缩脚,反而影响老宅的保护。”鲁欢走向朱獾。

    王眼镜站在原地挠挠头,思索了一会嘟嘟囔囔道:“我只是认为时机还不成熟,毕竟要列老宅为‘国保’没有那么容易。”

    “你说什么?老宅列为‘国保’没有那么容易?为什么?”朱獾猛然转过身问王眼镜。

    王眼镜身子震了一下,慢慢走到朱獾身边,向她解释:“列为‘国保’有许多先置条件,就老宅的现状看,只有戏台有这个可能。”

    “只有戏台有这个可能?祠堂能?老宅呢?”朱獾不相信。

    王眼镜解释:“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国家对不可移动文物所核定的最高保护级别,必须满足以下几个条件,就是其历史价值、实物的完整性、现有的保存状态以及相关证据和社会认可度。老宅虽然建于明代,但几经修复,真正属于明代的建筑已经所存无几,就连这祠堂虽然建于嘉庆八年(1803),但好多建筑都是后来修复,只有这古戏台保存完好。”

    “你说什么?嘉庆八年?嘉庆不是清朝的一个皇帝吗?老宅明明是朱元璋为太祖奶奶所建,怎么说建于嘉庆八年?”朱獾显的有些激动。

    王眼镜耐心解释:“仙子,老宅建于明代没有错,但祠堂确实建于清代。”

    “王博士说的没错,老宅一开始并没有建祠堂,是后来你的祖上出了状元,才回来建了祠堂。”刘叔说话。

    朱獾恢复平静,问王眼镜:“那如果老宅不能列为‘国保’怎么办?还能够保护下来吗?”

    “仙子,老宅肯定要保护下来,其实你们县里已经将老宅列为文物保护点,我来之前和省里的同事和你们县里的同行通过了气,争取尽快将老宅列为县级、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县级、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有用吗?”朱獾问王眼镜。

    王眼镜笑着回答朱獾:“当然有用,只要列为文保单位,不管是哪一级?任何人任何单位都不得擅自破坏和拆除。”

    “这样好这样好,那你快快把老宅列为县级、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朱獾喜不自胜,过去紧紧抓住王眼镜的手臂摇个不停。

    王眼镜笑道:“仙子,你摇断我的手臂我还怎么申报老宅为文保单位呦?”

    “噢噢噢,对不起,对不起,王博士,谢谢你,谢谢你,我代太祖奶奶谢谢你。”朱獾忙松开王眼镜的双臂。

    王眼镜一边揉自己的手臂一边问朱獾:“你代表太祖奶奶?你怎么代表她呀?都过去好几百年了呢。”

    “王博士,你知道吗?我经常和太祖奶奶梦中相见,她对我讲了很多很多有关老宅的人和事,还说老宅是一条银龙。”朱獾说起太祖奶奶神情肃穆。

    王眼镜一开始听朱獾说经常在梦中和太祖奶奶相见,没有太在意,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正常。朱獾经常想念太祖奶奶,自然就会经常梦见太祖奶奶。可当朱獾说太祖奶奶在梦中和她讲了很多有关老宅的人和事,说老宅是一条银龙。他忘记揉搓被朱獾抓疼的双臂,过去抓住朱獾的双臂,激动地问:“真的吗?真的吗?”

    “喂,你们两个一惊一乍地做什么?不要忘记风吹树叶响,树叶随风去,去了可不知是到好人那里还是坏人那里?”鲁欢站在一旁冷眼相看王眼镜和朱獾。

    王眼镜忙松开朱獾的双臂,回过头对鲁欢说:“欢欢,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激动。”

    “激动也不能不顾场合,信口开河,乱说一通。”鲁欢向朱獾挑了一下眉毛。

    朱獾忙解释道:“对对对,激动不能不顾场合,不能信口开河,不能乱说一通。都怪我,听王博士说老宅如果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任何人任何单位不能擅自破坏和拆除,太激动了,乱说一通。”

    “好啦,既然乱说,那就大家都不要当真。王博士,你要住进祠堂就应该过去拜拜太祖奶奶。”马夜叉站在戏台门楼上说话。

    王眼镜忙回应:“好好好,应该去祭拜太祖奶奶和先人们。接下去我要在这里打扰他们,希望他们能谅解。”

    “我们也去,刚才我和鲁伯商量了一下,王博士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冷清,我和鲁伯过来一起住。”“对对对,我与刘叔住祠堂门房,好和王博士有个照应。”刘叔和鲁伯边说边走下戏台。

    “爸爸,你们住进祠堂的话老宅的其他人会不会有意见?”鲁欢问。

    马夜叉不等刘叔、鲁伯回应鲁欢,自己大声回应鲁欢道:“怎么可能有意见?刘叔和鲁伯可也是官身呢,而且住的是祠堂门房,帮我们看护祠堂,我们大家应该感谢他们两个才是,你们说是不是?”马夜叉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祠堂的享堂,享堂里聚集了老宅朱姓户主。

    所有的朱姓户主齐齐回答:“是!”

    “各位,这是刘叔和鲁伯的工作证,你们想看的可以过来看。其实大家对两位长者并不陌生,要不是有两位长者,老宅岂能留存到今天?”马夜叉举起手上的两个蓝本本向众乡邻展示。

    朱胖子说话:“两位长者我们怎么会不相信?有刘叔和鲁伯在,老宅才能安如泰山。”

    “说得好,那就由小女请出太祖奶奶接受王博士和刘叔、鲁伯的祭拜。”马夜叉说着走到朱獾身边,见朱獾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声斥责:“还不快去?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行情。”

    “噢。”朱獾缓步走向后堂。

    缓步,其实是朱獾满脑子疑问,这脚步实在走不快。不过在这样的场合,她缓步行走,倒是显得很沉稳很庄重。

    朱獾想不明白马夜叉怎么突然开始夜叉起来?大樟树下在镇上来的人面前夜叉,她还可以理解,毕竟都在传黄秋葵有可能接朱虎的班,成为驴不到村的当家人。如果黄秋葵成为驴不到村的当家人,她马夜叉不出手,我朱獾必须站出来和她争个高下。

    没想到马夜叉早就出手,镇上早就摆平,这个任命书早就印好。不过,如果不是马夜叉的山货野味和硬货一齐上,这镇上的人今天还不一定拿出这任命书来。

    脑西搭牢,不是说村里的当家人由大家选吗?不过,即使大家选,我家的马夜叉如果想要出手,肯定手到擒来。

    现在马夜叉居然在祠堂里也夜叉起来,那朱胖子明明存有反心,居然在她面前装的那么恭顺,还说“有刘叔和鲁伯在,老宅才能安如泰山。”

    脑西搭牢,朱胖子怎么能说出“有刘叔和鲁伯在,老宅才能安如泰山”这样的话?这不就是太祖奶奶梦中和我说的“刘鲁至,老宅安”一个意思吗?难不成背后都是马夜叉在捣鬼?我梦中的那些事那些话都是马夜叉在潜移默化我?

    好你个马夜叉,看来就是你要心心念念把我塑造成一个仙子,然后拿我当枪使。好吧,我就做你的一杆龙胆亮银枪吧,长坂坡一人一骑七进七出杀他个曹兵人仰马翻。

    “喂,想什么呢?见到太祖奶奶怎么还不下跪?”马夜叉跪在地上提醒朱獾。

    “啊?噢。”朱獾忙下跪,结果跪出了个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