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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仇池山困了半年之后,风轻羽终于忍不住要暴走了。有八卦盘的封印,他离不开这个破地方,在这期间,他曾多次试图用那根臂骨来替代自己,可是却没有一次可以成功,臂骨反而更增加了结界的建设面积。
就这样,风轻羽只能一次次眼巴巴的看着华崇义进进出出,每一次方尤的下令书抵达后,华崇义都会因为各种事由离开一阵子,短则三五日,长则一个月,最长的就是这次,足足两个半月都没见他要回来的动静。
风轻羽郁闷了,这货不是在外面浪的忘乎所以,把自己给忘到天涯海角了吧。
这可把远在千里之外正身处于首都的华崇义给冤枉坏了,他也想快点回去,可是首都这边的军事战备还没发放下来,上峰领导一层一层的往下扒,策略书提交、审核、允准、发放,每一道程序都要用上不下一星期的时间。
其实,华崇义的耐心也就比罗晟和康炙禹好了那么一点点,这么干磨硬等下去,再好的性子也给磨没了。
再加上这边高阶级的管理层人大多数都是末世后新上位的,办事特别的负责小心,除了对于地方基地的调研及了解之外,还特地深入查证了一下华崇义的个人信息。
在知道他是前任大将军华正霖的独子之后,态度变得复杂了。
有跟他老父亲熟悉的人,便上来套个近乎叙叙旧情,也不管华崇义认不认识,嘴里倒是一点没有生分的味道。
有的不熟悉甚至有仇的,好一点的就默不作声以礼相待,差一点的就直接冷鼻子冷脸,用大屁/股相对了。
不管对方是什么看法,华崇义则是无所谓的,管你是热络客套的,还是嗤之以鼻的,他全然不放在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早完事早回去,家里不止有一群兵蛋子没人管,还有一个白头发老婆等着呢。
他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对于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回去,风轻羽现在肯定是一副咬牙切齿,手执断尾鞭伺候的模样。
一想到这华崇义就有点哭笑不得,暗暗在心里埋怨道,这活计本来是不需要他亲自跑一趟的,肯定是方尤闲这群人办事麻烦,相处起来费劲,自己躲懒去了。
“崇义,原来你在这里啊。”听见身后有人叫,华崇义一转身,看到来人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有一句话说的好,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眼前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尤,以及他身后关二爷一样的罗晟。
方尤看见华崇义,原本有点幽怨的表情立刻灿烂了不少,快步走了过去,“我还以为你已经回仇池山了呢,怎么还在首都啊,事情还没办完吗?”
罗晟也斜眼看着他,“六月初给你的通知信,现在已经八月中旬了,你不会是在这里耗了两个多月吧。”
华崇义冷着脸,给了他们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随回问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刚才还满面嘲笑的罗晟脸色突的一变,方尤笑了笑,低声回道:“我们接到基因研究院的通知,他们重建后发现了不少末世之前遗留下来的研究成果,包括一些老科学家们的手札和报告,他们让我们来取罗老师的……遗物。”
一听到‘遗物’这两个字,华崇义不免一愕,这个遗物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风轻羽的亲妈罗雪。
说实话,华崇义对这个女人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她除了是他爸秘密怡情的对象,还是第一次对他做活体实验的人。
不过斯人已逝,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就个人成就而言,罗雪无疑是足以被后人彪炳的,就个人感情而言,她为了救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死,也足可以证明,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是像她所表现的那么冷漠无情。
“你们没有告诉轻羽吧。”华崇义将两人引到空旷的地方,注意四周没有人能听到才发声问道。
方尤摇摇头,“没有,虽然按常理来说,取遗物应该直系亲属来更为妥当,但轻羽不能离开仇池山,再者,我们也不希望他再因为这种事想起以前的不开心,就自作主张过来了。”
罗晟咳了一声,道:“我也是我姐的直系亲属,我是她亲弟弟,我来取也是一样的,轻羽可以洗洗歇着了。”
方尤点头,笑道:“是的,算起来我们也都是罗老师的家人,想必研究员会直接放行的。”
华崇义淡淡地点了点头,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就算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轻羽那边似乎有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在骚动,间接地影响着他。
方尤见他有些发愣,问道:“崇义,你这边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回仇池山?”
“审核已经进入尾声,应该很快就能发放设备。”
华崇义转身,三人朝着办事大厅里面走去,战靴踏在光可鉴人的地面,发出非常悦耳的哒哒声。末世后重建的大机构建筑大部分都采用了这种新型的银白钢为主材,大厅的墙壁、粗柱、地面,全部是可以当镜子一样的建筑材料,连玻璃都进行了防弹设计。
可以看出官方单位现在对于自己的保护力度加强了不少。
华崇义闲来无事,索性跟着方尤和罗晟一起去了基因研究院。那里正在整理末世前遗留设备与研究成果的工作人员非常友好的接待了他们。并根据他们阐述的信息,把罗雪的遗物箱从仓储间中取了出来。
方尤打开那个半米见方的白色整理箱,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一张已经泛黄褪色的合照,那是一张印刻着三张表情各异的脸,左右两侧各站着一男一女,男人高大英俊,眼睛不大,鼻梁直挺,给人一种很有安全感的样子。
女子则是靠在中间的木栅栏上,五官秀气精致,面容微冷,远远看上去仿佛面无表情,仔细一看,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而中间一头高头骏马的背上,骑着一位五官清俊,笑起来嘴角一处浅浅的梨涡,满面阳光灿烂的少年。
这张脸,略显青涩稚嫩,可五官却没有太多的变化,还有那一抹熟悉到每每让他午夜梦回的笑容。
这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风轻羽。
而他身边这位女性就是罗雪,只不过十多年前的罗雪,还很年轻,气质也没有之前的那股决绝的冷傲。
那么,他们旁边这位男子,一定就是风轻羽的父亲无疑了。
方尤和罗晟都非常识相的没有去动,华崇义轻轻的拿起那张照片,捏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一向淡漠的脸上才轻轻扯出一抹笑痕,“这个就给我吧。”
这也算是他来首都办事的意外之喜吧。
方尤点点头,然后继续在整理箱中翻了一翻,发现罗雪生前的东西真的少的可怜,这里面基本都是一叠一叠的档案袋,里面装着她收集来的各种资料,和她日以继夜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经验记录。
其他的就是一些日常用品,一条纯白色但是已经放到泛黄的毛巾;一盒用了三分之一的真菌乳膏;一副缺了一条腿的近视眼镜。当罗晟翻到最下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扁方形状的小盒子,黑红色的绒布外镶嵌了一圈小小的水晶钻,盒子看上去有点陈旧,但从它精致干净的外表来看,应该被保存的很用心。
罗晟古怪的看了一眼,拇指一用力,打开了盒子,里面规规矩矩的躺着一只用旧的钢笔。钢笔通体漆黑,线条硬朗流畅,很有质感,看上去很有收藏价值。笔帽的尾端围了一圈金色装饰,顶端刻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华正霖。
罗晟愣了一瞬,抬眼看向华崇义。华崇义低头仔细看去,果然是他父亲生前用了很多年的那只钢笔。
“这笔我认识,我很小的时候,每次和我爸见面,都会看到他制服上衣的口袋里卡着这根钢笔。”
这一句话,让眼前三个都不曾熟悉过去的那两位父亲和母亲的过往的人,一时间都有些心情复杂。
对于华崇义来说,早就已经谈不上爱与恨了。何况现在,当事人早就不在了,如今唯一只剩下了缅怀。
方尤接过罗晟手中的钢笔,将它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轻声道:“不管当初你们都经历了什么,不管那对于你们来说公不公平,残不残酷,如今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华将军和罗老师之间的事,我们没有资格去评判,就让他们留着彼此的东西,给自己年轻时的情感留一丝念想吧。”
华崇义点点头,脸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表情,只是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揣进了兜里,几天后,带回了仇池山。
当风轻羽看到那张全家福的时候,顿时惊呆在当场,脸上有种恍然隔世的诧异,与变幻莫测的情感变化。
“这是我们在收拾罗院士遗物的时候,在她平常使用的整理箱中找到的,我觉得,你应该会有用。”
风轻羽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泪珠在眼眶中打转,直勾勾的盯着那张被岁月和阳光侵蚀,早已泛黄褶皱的照片。
“谢……谢谢。”风轻羽接过照片,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父母亲的脸是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可现在看来也已经模糊不清。
一颗泪珠‘啪’一下掉落在父亲风朝英的脸上,风轻羽连忙扯着袖子去擦,小心翼翼地样子让人很是心疼。
华崇义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大手温柔地搓揉着他的脑袋。
“都过去了,没事了,爸爸妈妈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都很疼你,都很爱你的。”
风轻羽死死地咬着嘴唇,现在的他已经做不来当初那样放声哭嚎的行为。
年幼时的父母不合,青少年时的叛逆任性,直到长大成人,他爸都还在为他操心,操心他的学业,操心他的工作,操心他走歪路。那时候,他心里着实是有过怨恨的,他怨父母太过自私,自己的感情不合,直接造成了家庭分离,他近乎任性的把自己所有的过失都推到了父母身上。
而母亲远在首都,听不见看不到,只有父亲一直在默默承受分担着。
当初的他是有多么的不争气,才连一具囹圄尸骨都没能给老爹收了。
现在想要去悼念他,连个坟头都找不到!!!
在他最为关键的成长道路上,他被亲妈罗雪忽略的彻底。他一度以为他妈不喜欢他,打心眼里看不上他,甚至连作为对亲生骨肉应该有的平常关心都很少。
在他的记忆当中,罗雪没有给他穿过一次衣服,没有喂过他一次饭,没有给他讲过一次故事,多少个晚上都是年幼的他孤独的入睡。
他一直都觉得罗雪太自私,外面有了男人就忘了丈夫儿子。
他肤浅的认为母亲是个负心人,在内心深处给她定下了‘永不复用’的罪名,等他意识到她对儿子心存愧疚长达十余年,在末世后与政\府交涉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找到并且救回她的儿子时,已经有些晚了,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时间就已经不够用了。
他不用去懂罗雪的感情和内心世界,他只要知道,她在最危机的关头第一个想到的是他这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作为一位母亲,罗雪自己认为都是不合格的,从她小心谨慎地收藏着儿子的照片就可以看出来,不管她内心多么的冰冷强大,对于自己的亲生骨肉,是放在了她心底深处最为柔软温暖的地方。
“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风轻羽将照片捧到胸前,靠在华崇义的胸前,哽咽着。
华崇义轻轻拍抚着他僵硬的背脊,试图缓解他的情绪,“没事了,都过去了,他们不会怪你的。”
风轻羽摇着脑袋,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觉得,在亲眼目睹了父母双亡这样的残酷比起来,他更希望的不是自己便的多么强大,多么无坚不摧,此刻,他只希望能有一个坟头,让自己为父母痛快地哭上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