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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光启的竹屋虽然简陋却非常整洁。萧光启请二人入内,自己先去洗脸,换了身青色棉布薄衫出来,正巧,一个小童领了邓荣一起进门来,小童进门就说:“先生,此人说,他是陪两位公子来找先生的,说他家公子不见了,定是被先生请进屋了,我跟他说,这不可能,先生是轻易不见客的……”
小童话还未说完,邓荣就欣喜地嚷嚷道:“乔公子,傅公子,你们真的进来了。”
小童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望着先生。
萧光启“咳咳”干咳两声,板着脸道:“今日怎的回来这般迟?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先生,您要的宣纸我跑了两家店都说没了,只好跑去较远的地方买,所以回来迟了。”小童低低地解释道。
“好了好了,快去做饭吧!哦,先烧壶水来,用山泉水。”萧光启吩咐道。
“是!”小童施礼下去,邓荣机灵,忙道:“我也去帮忙。”看来这位萧大人是准备留大家吃饭了,他去搭把手,也好早点开饭,肚子都饿的叽里咕噜叫了。
三人席地而坐,萧光启居中,流云和明承分别盘坐左右。萧光启问道:“两位小哥且自报家门吧!”
流云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先生,这是学生的恩师嘱咐学生交给先生的,请先生过目。”
萧光启微觉诧异,是谁给他写信,接过一看,上书:清茗居士,茶山一老叟亲启。萧光启就笑了,我道是谁,原来是杜思源这个老家伙,只有他会这样称呼他,这也就不足为奇了,这小哥是杜老头的学生,自然非同凡响。
萧光启拆了火漆,打开来看。
流云见他忽而皱眉,忽而沉思,总之神色略显凝重,料想恩师这封信不是简单的问候,定是有要事相告相商,于是安安静静地等候。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萧光启才将信收好,展眉微笑对流云道:“你叫傅乔雨,是苏州织造傅文柏的子侄?”
流云拱手道:“学生之前唐突了,还望先生原谅则个。”
萧光启哈哈一笑:“不妨事不妨事,你若是报了杜老头的名号,老夫还不见得会让你进门,杜老头的学生,能让老夫看上眼的没几个,能让老夫以茶相待的,你是第一人。”
这回轮到流云汗颜:“学生纯属胡诌,哪敢与先生论道,先生高见足可著书立说供后人瞻仰学习了。”
“我若著书岂不是局限了后人的思想,剥夺了后人享受悟道的快乐?哈哈,小哥以江月比茶道人心,好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悟道之玄妙只有领悟之人方能感受,却不是靠他人口说而觉,‘道可道,非常道,’老子此言,妙矣!小哥能有这番觉悟,就不是一般人可比了。”萧光启真心赞叹,傅乔雨刚才那一番话,让他霎时有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之感。他半生辛苦钻研,却不及一小小少年看的明白透彻,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从杜老头的言词中可以看出,杜老头对这个关门弟子是相当的得意,若是以前,他定要臭他一顿,今日却是由衷的羡慕那老头,捡到宝了。适才请乔雨进屋是因为他说的好,现在他更是欣赏乔雨,这少年怀揣了杜老头的信却不用,自己想办法进这个门,单凭这点,就值得让人刮目相看。
“先生真是折煞学生了,学生一时顽劣,却不想成了千古罪人,可是没脸回去见恩师了。”流云讪讪道。
“哦?此话怎讲?”萧光启不解。
“学生说先生应该著书立说绝非奉承之言,茶道之所以盛兴,是因为茶本身具有厚德载物之秉性,正所谓‘寓道于器,道在器中’品茶者讲究‘清静,恬淡’,与佛道儒三家所提倡之‘内省修行’思想不谋而合,然如今茶道虽盛,但没有一个相对统一的理论和规范,如果先生能将毕生所悟整理成一套系统的理论,不仅可以引导后人悟道,更为茶道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功德无量也,而且,此类著作,先生不写,将来也有别人会写的,先生总不想一世所学就此埋没吧!学生以江月比茶道人心,其实这些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先生之见也可比江月,就看受者是如何领悟了。”流云真诚道。
萧光启凝眉沉思,今日所悟忽而上天,忽而落地,然都是悟,前次是心灵的升华,后者是顿悟后的反卜归真,一个小小少年居然在短短时间内给了他如此巨大的震撼。
“小哥,老夫有一事想问。”萧光启道。
“先生请问。”流云彬彬有礼。
“小哥可曾研究过茶道?或者杜老……咳咳,你恩师可曾教导与你?”萧光启认为,傅乔雨若非受人指点,以他的年纪,阅历,是很难说出这些话来的。
流云知道萧光启的疑惑,换做是谁都会有这样的疑惑,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身躯里藏着一个来自未来时空的灵魂,这个灵魂的思想绝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比拟的。流云坦然含笑:“不瞒先生,恩师曾说先生性情古怪,非一般人不见,学生奉命前来拜访,若是被先生赶出门去岂不丢脸?丢学生自己的脸倒也罢了,若是丢了恩师的脸面就不好了,所以,学生在来杭州之前找了若干相关的书籍资料,细细钻研了一番才敢来见先生。”
“乔雨,原来你那几天呆在书房里就是琢磨茶道啊!”明承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真是没天理,做妹妹的跟人家侃侃而谈,而他这个哥哥只能一旁干瞪眼。
萧光启听了更是感叹,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他们都已经老了,不过,这也是国家之幸。哎……想到国,萧光启就想到杜老头信上所言,龙轩只怕是避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了,出山吗?恐怕,还不是时候。
正说着,小童提了热水来,萧光启亲自取了茶具,拿出最好的“龙井”来招待乔雨。跟流云可谓是相见恨晚,相谈甚欢,留了三人用过晚饭还不想乔雨回去,说让明承先回,让乔雨在此住上几天。
流云可不想,在这简陋的竹屋,万一晚上蛇爬进来怎么办?再说了,她是乔装的,呆久了,露馅了怎么办?于是借口家中还有急事就赶紧和明承一起溜了。
待到下山时,已是月出东山,三人上了马车急急往回赶。走到半路,月亮忽然就被乌云遮住了,狂风大作,吹得两边树木呜呜作响,甚是吓人,马儿也不时的打响鼻,扑哧扑哧的吐气,显得很不安。
邓荣苦着脸道:“公子,看这天色是要下大雨了。”
明承探出头来看了看,也是忧心道:“这个样子没法赶路,一不留神翻了车可就麻烦了,邓荣,前面可有避雨的地方?找个地方躲避一阵再说。”
“好像再过三四里有一间凉亭。”邓荣想了想道。
“那还等什么,快马加鞭。”明承道。
流云悻悻道:“早知道就留在山上了,好过乌漆抹黑冒着风雨赶夜路。”
明承剜了她一眼:“你还说呢!跟萧老头滔滔不绝的,把我晾在一边,早知道,我就自己先回去了,你留在那好了。”
“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我都跟你共进退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就是因为萧大学士不留你,我才不肯留下的,想着你一个人灰溜溜的回去多可怜。”流云翻了翻眼皮,不屑道。
明承呲之以鼻:“你总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可怜我?你自己不敢留下吧?是谁拉着谁逃也似的下山的?”
“我那是看天快黑了。”流云不以为然。
“懒得跟你争,我现在只担心能不能顺利的回去,如果呆会儿这雨下不停,那咱们就只能在凉亭里呆一夜了,子谦和舅父舅母他们还不知道会着急成什么样呢……”明承叹气道。
雷声滚滚,似战鼓轰鸣,蓦地一个霹雳,振耳欲聋,只见漆黑的夜幕被一道闪电生生撕开,紧接着,暴雨如注,漫天撒豆一般的倾泻下来,马儿受了惊吓,嘶鸣着撒开四蹄狂奔起来。邓荣急忙拽紧缰绳想勒住马匹,可是受惊的马儿哪里还肯听使唤,奔跑的越发快了。
马车剧烈的颠簸起来,流云一个不备撞在了车壁上,脑袋生疼。明承急忙一手抓住窗沿,一手抱住她:“云妹妹,小心,坐稳了……邓荣,别让马儿跑这么快,车要颠散架了……”
邓荣气喘吁吁,高喊:“公子,马不听使唤了,停不下来……”
糟糕,明承暗叫不好,这样颠下去,如果道路不平整或是碰上什么,还不得翻车?明承下意识的把流云抱的更紧。
“承哥哥,怎么办?”流云把头埋在明承怀里,心里害怕极了,这样的情形她还是第一次。
“别怕,有哥在呢……”明承话未落音,只感觉马车撞上了什么,飞起来了,然后整个车声向一边倒去,翻车了,明承顾不上自己,直将流云紧紧抱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保住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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