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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孙氏亲自教着儿子给小姑娘擦了牙,洗了脸和手,擦了润肤的油脂,笨手笨脚地梳通了小姑娘的头发,勉勉强强扎起了两个小揪揪。
收拾完了,孙氏看了一眼小姑娘身上已经皱皱的一身中衣,却没有再说什么。
衣服,她昨晚就连夜备齐了两套,原本打算今天见过人之后就让小姑娘洗洗换换,但那前提是由她来暂时带着这个小姑娘。
如今,儿子不但不会让她带,连碰都不让别人碰她一下,这澡怎么洗?衣服怎么换?
就算她不在意小姑娘被儿子这么对待是否妥当,也总不能当着下人们的面让儿子显得太过分了。
即使是亲爹,也不带亲手给女儿洗澡换衣服的。
百里芸却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很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人类正常的娘亲比较靠谱啊!
虽然在这么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堆里她只穿着睡觉的中衣真的有点奇怪,但是一来拓跋猎竟然知道睡觉时给她把又脏又破的外衣脱了,好庆幸。二来中衣好歹也是长袖长裤,她又才四岁,心理强大的她自认为没关系哒。
心情好了,百里芸扬起一个灿烂的小脸,张开两只小短胳膊:“猎。”时刻牢记永远要抱紧猎猎的大腿不撒手!
拓跋猎给她梳头梳了一身汗,原本正紧绷着一张脸,此刻看她开心地朝着自己笑,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嗯”了一声,伸手将小包子抱在了怀里。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吃惊地压下了心头的惊呼。三公子——刚才是不是笑了?
百里芸在拓跋猎怀里转身,正好看见孙氏怔怔看着儿子的样子。百里芸眨了眨眼,甜甜地道:“溪桑谢谢美丽、善良的夫人!”
做人要有礼貌哦,而且,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孙氏一愣,转眼又看到儿子随着小姑娘的话也眼带满意地看过来,心里蓦地一甜,脸上绽开一个真诚的笑容,伸手虚点了一下小姑娘的小鼻尖,逗弄道:“你叫隰桑?可是取自诗三百中小雅里的那篇隰桑?”
四岁小儿,哪里就开蒙了,更不会知道什么诗三百。但若这孩子的名字若真是取自诗经,必然是大户人家出生,大人会为她讲解过自己名字的由来也说不定。
“是取自诗三百,不过不是那个隰桑呢!”这个恰好是百里芸听过的,也就原样转述了,“那一篇隰桑,讲的是一个女孩子暗自心悦一个男孩子的甜蜜。娘说暗自心悦一人虽甜蜜却并不美满,便在取名时给我改了一个字,把阴凉暗藏的隰改成了小溪流淌的溪,说这样才美满。”
这算不算是她对猎他娘的一个试探呢?木有办法,她既要防着她,还要想办法让舅舅找到自己呀。
孙氏闻言,惊讶感叹:“溪之流,潺潺而不绝,清之澈之,静之悦之。溪畔之桑,岂不摊摊,岂不沃沃?光明疏朗、阴阳和合、你情我愿的情意,的确胜过心悦一人的甜蜜百倍。你娘竟是一个如此有见识的女子。不知是哪位夫人?”
百里芸正要回答,拓跋猎突然打断:“话可真多!肚子不饿的话就别吃了。”
我擦!猎猎不想她说哦!
百里芸赶忙扭头看向花厅里刚刚支起的饭桌。她洗脸梳头的功夫,丫鬟们摆饭已毕,只是拿盖盖着,防着凉了。此刻听到拓跋猎提到吃,赶紧起了盖,齐齐行礼:“请公子用膳。”
花厅里顿时飘荡着诱人的饭香,百里芸立刻仿佛毫无觉察拓跋猎不快似地在拓跋猎怀里扭动起来:“饿的饿的,猎,溪桑要吃饭!”。
一餐饭用完,孙氏再没有提起关于溪桑家里情况的任何话题。拓跋猎原本已经不好看的脸色也渐渐放松下来。
孙氏看在眼中,眉头皱在心底,心里不免重新做一番估量。
饭后,拓跋猎立即抱着百里芸离开,孙氏叫住拓跋猎的小厮,到底还是将昨晚连夜为小姑娘准备的两身衣服包了包袱让带了过去。事已至此,她还能如何?
“去,看看二公子在不在府里?若是在,让他立刻到我这里来一趟。”
“是,夫人。”
世事难料,功臣难做,将相难为。今上对西北如何看法,谁也不敢说死。但愿这小姑娘的身份,不要像她猜测的那样麻烦才好。
而此刻郡守府里的李孚如,也正在暗自衡量关于镇北王府的事。
现今人称的拓跋老将军,也就是镇北王拓跋求,鲜卑族,乃是前朝名将拓跋氏之后。拓跋氏世代镇守西北,前朝时拥兵二十万,世袭镇北侯。
镇北王拓跋求老将军,在李孚如心中暗称天下第一人。此人武功盖世,年轻时为人勇烈,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且是个有个性的,一生大事上,从不与人雷同。
据说,当年拓跋求的妻子并不是中原人士,也不是鲜卑族,而是一个拓跋求偶遇的异族女子。两人颇经历了一些激烈的故事之后成婚,感情也是十分浓烈。
夫妻情浓,拓跋夫人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次年便生下了如今的世子拓跋宏。只可惜夫人自己却没能挺过产后血崩,就那么去了。
拓跋夫人去世时,拓跋求年仅二十,位高权重,英武不凡,此后却终身再未纳一女,堪称世间奇事。
先帝爷起兵造反时,拓跋求人至中年,独掌西北二十万大军。前朝风雨飘摇,敌国也乘机叩关。先帝爷兵临城下之前,前朝末帝连颁一十八道旨意,最后竟派出了三位成年的皇室公主,几乎是哀求着拓跋求挥师勤王。
公主们奉上最后的圣旨,末帝的旨意上竟是许诺说,愿以三位公主侍奉拓跋求。只要拓跋求挥师勤王,保住旧朝江山,则末帝将为公主将来为拓跋求生的儿子改姓为皇家姓,立为太子,以后的天下,就是拓跋求的儿子做皇帝!
当时的那种局势下,就连先帝都恨不能逼着前朝末帝写一张禅位的诏书,好让自己脱去“叛逆”的帽子,登顶登得更加名正言顺一些,拓跋求若是奉了这样一道旨意,挥师南下收拢前朝旧部,干翻先帝,谁说不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