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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院今天格外热闹。门前的广场上站了起码四十号人,个个手提棍棒,趾高气昂。为首的是一名中等身材的锦衣少年,今年只有一十五岁,长得细皮嫩肉,满脸稚气,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哥。
不过么,他嫩归嫩,娇归娇,也还是有他男人的一面。眼下,他正擎着一根比他的身高还要长的长棍,用力举过头顶,高叫道,“拆!!!”
身后四十名肖家家丁齐声应道,“拆!”
“拆!拆!!拆拆拆!!!”
少年不断的将长棍举过头顶,又放回胸前,举过头顶,又放回胸前,每举一次,身后的家丁都会大声的喊一个拆字。
喊声越来越大,少年举棍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他的脸涨得通红,心情兴奋到了顶点。那个偷车吃马的狗贼,昨天欺负他姐弟的时候何等的嚣张,今天他带了人来了,那狗贼怎么不嚣张了,怎么不厉害了。怎么忽然现出了原形,关紧门来,夹紧尾巴,龟缩进后院做孙子了。
那个怂货,王八,只会欺负女人和小孩的杂种,他今天一定给他点颜色看看,一定要让他知道,肖家的人不是好惹的!
大步的走到飞龙院的大门前,少年咚一声将手里的长棍捅到了写着飞龙院三个字的牌匾上。
“好!!!”身后的家丁们像嗑了药一样兴奋的嚎叫起来。
少年比他们还要兴奋,还要激情,他带着肖家的家丁,在这儿已经喊了有半个时辰了,飞龙院里的那帮孙子白白给他们骂了半个时辰,竟然屁都不敢出来放一个,这样美好的事实令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复仇的快意,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更期待。等家丁们的喊声弱了,他这才清了清嗓子,用尽他全部的男人气概,吼道,“庞龙,你这个龟孙子,有种你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小爷我拆了你的牌匾,砸烂你的大门!”
“拆牌匾,砸大门!”家丁们又跟着叫了起来,热闹得好像一锅煮得大开的粥。
飞龙院内部,前院当中的教场上,庞龙抓着只大海碗,与几名镖师围坐在八仙桌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乐的忘乎所以,仿佛完全听不见几十丈远的大门外那四十个虎视眈眈等着痛揍他的男人震天的喊声一样。
一个年轻的小镖师从门口跑了过来,向庞龙报告道,“龙哥,那小子要拆匾啦,这可是飞龙院的脸皮呀,真被他拆了的话,咱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听到啦听到啦,快滚快滚。”庞龙不耐烦的打断了罗嗦的小镖师,他咕咚咕咚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快活的呻吟了一声,似乎从头爽到了脚底。抓起一块牛肉,庞龙正准备大快朵颐,那不识相的门丁却又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龙哥,您就去……呜呜”
话说一半庞龙已把那块牛肉整个塞进了小镖师的嘴里,嘿嘿一笑,侧身一脚就踹在小镖师的屁股上,将他踹倒在地,骂道,“你不就想吃肉吗,臭小子,啰哩啰嗦烦死人了!”
“哈哈哈哈……”众镖师一阵哄笑。其中一名镖师道,“龙哥,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去啊,他们已经骂了够久了,那牌匾要真给砸了,恐怕不太好吧?”
“嘿嘿,我就是要等着他砸呢。”庞龙抓起一只蹄髈,随手一撕,将它扯成两半,半透明的蹄筋微微颤抖着露了出来,庞龙凑上去就是一口,将蹄筋一整条撕下,边嚼边道,“砸个牌匾吗,不就落一点小小的面子,那有什么关系。牌匾没了可以再重做,他们砸了牌匾,可就不能原模原样拼回去咯。既然拼不回去,那他们拿什么赔咱的匾,拿什么来赔咱们镖局的脸呢?”
“当然是给咱们舒舒服服的练一顿手脚啦。”一名镖师回答道。
众镖师闻言,互相嘿笑着对视几眼,统统都是心领神会。庞龙格外高兴,猛捶了那镖师一拳,骂道,“项南,你小子,真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啊。老子想什么你都知道。”
“做兄弟的,当然要知道哥哥的心了,不然怎么跟哥哥做兄弟。”项南适时的拍起了马屁。他是画匠出生,虽然身材高大魁梧,武功却是差的厉害,在这镖局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幸亏庞龙与他性格相合,两人三言两语就成了朋友,项南当然不会放过这棵便宜的大树,抱住了便死死不放,每日马屁如潮,小心伺候着,也就间接的等于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哈哈哈哈……”庞龙再笑,骂道,“咱们兄弟当然是练手,你却不一定啊,小心一会儿练手不成,反倒给别人打的满地找牙!”
话音才落,门外头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就传来震天的叫好声。
“匾砸了!”庞龙站了起来,阴森的笑着,仿佛刚才的那声巨响不是他脸面丢尽的证据,而是一场游戏开始的信号。“他们砸了匾,道理可就全都在我们这边了,兄弟们随我出去,只要不弄死人,其他随意。”
“好!”众镖师高声回应。
飞龙院的大门终于开了,就在肖遥预备在那铜质的厚重大门上泼火油烧门时,那两扇门轰轰隆隆的自己开了。抱着油罐的那个家丁还在幻想着火烧铜门的胜景,对大门忽开的事实一时反应不及。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汉以迅疾无伦的速度将他手中的油罐抢过,然后将他的下巴嘎巴一下卸得脱臼,灌得他满口的火油,再一脚把他踢飞,痛得他昏厥了过去。
其他的家丁猛然见了几个小塔一样的壮汉出现在门口,也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不过也仅仅最多两步而已,培育了半个时辰的火热激情便将他们再次吞没,不就是四五个人吗,长得再壮又如何。他们都是有武器的,更别提以一对十,那是万万不会输的。
“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肖遥死死盯住那看起来依旧不可一世的庞龙,发布了今天最想发布的一条命令!”众家丁一拥而上,声势逼人。
几个镖师也上前几步护住了庞龙身前不够丈宽的一小片地方。
一家丁跑在最前,抡圆了手中的棍子,就向对面的一个手无寸铁的镖师当头砸去,只待这一棍子砸瓷实了,就要为肖家立下头功。
卡啦一声,棍子落下,也顺利的砸中了镖师的身体,然后断为两截。可惜棍头落在一只粗如木硬如铁的胳膊上,而不是那看起来装满豆腐花的脑壳子。
咔啦啦啦啦啦……
由着这一声开头,棍子断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没有一个人砸中了自己想要砸的部位,不是被对方的手挡住,就是被人家闪了过去,击在了腿上。
众镖师挡下了第一轮攻击,倒也没有冒进,反而是倒退几步,回到了庞龙身边。没有庞龙的指令,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庞龙迅速的环视周围一圈,为现场上百的观众数量感到满意,大叫道,“砸烂我的匾不够,还想砸烂我的人么?你们这些狗崽子,未免欺人太甚,兄弟们,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这句话就是喊给观众们听的,为的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今儿个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才出手教训了这些上门生事的无赖。
“上!”庞龙一挥手,众镖师虎吼一声,“得令!”如猛虎下山,吼叫着奔出。
项南迅速的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家丁,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棍子,反手就向他脸上甩一杆子,那家丁一声惨叫,疼得捂着脸跑到墙根儿。
他一个武功最差的都可以毫不费力的解决一名家丁,更不要说其他的镖师。虽然对方有四十人,那也不过是四十只羊而已,面对四只老虎,只有咩咩惨叫的本事。
镖师们眼快手狠,身形轻快的在人群中游走着,招招不落空。棍子砸在家丁们背上,猛拳击在家丁们的脸上,铁腿扫在家丁们的胸上。无论哪一样,着力的部位都要出血,身体里面都要断几根骨头。一边倒的战斗很快结束,四十个家丁,竟没有一个躲得过镖师们的任何一次攻击。四十个家丁,也有抄着棍子打中对手的,但他们的那点力道对身经百战的镖师们来说,不过是挠痒罢了。
打完了人,镖师们意犹未尽,又盯上了家丁们来时乘坐的马车。
车轮不过是一脚的事,车厢也费不了多少力,轰响声中,一辆辆马车成了一堆碎木烂铁。最刺激的是杀马,先是一拳击中马胸,让马匹受惊人立,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然后再飞起一脚,直接在半空将那那匹的头盖骨击碎。只听砰一声响,马匹落地时,已是一具尸体。
最初被项南盯上的那个家丁缩在墙根儿惊恐地望着这一幕,脸上的一溜棍痕,慢慢向外渗着鲜血。跑,跑,他不断告诫着自己,跑回家还有活路,留在这,只有死。
两个镖师拉住最后一匹没死的马,拖到肖遥的面前,,一镖师一拳砸中马首。那马尖声嘶叫,前蹄高高扬起,另一个镖师手脚麻利的将一把匕首扎进马心,再迅速拔出,火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染了肖遥满头满脸。
肖遥吓得直发抖,目瞪口呆,一句话都不会说。庞龙立在他的跟前,就如一座铁山般高大,他一拳挥出,眨眼间便到了肖遥面前。
呼……
凌厉的拳风吹过肖遥的面庞,在他的脸上开了七八个小口。肖遥似乎恍然不知自己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似乎又知道对方手下留情,让他拣回了小命,他颤抖着,颤抖着,如树梢上的枯黄的秋叶般,等着庞龙在他破碎的心灵上再来一击,然后彻底崩溃。
“住手!住手!!”街角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焦急的女声。
“住手啊!”她一路狂奔着来到广场中央,几乎是抢人一般从庞龙的拳下将肖遥抱住往后拖了四五步。肖遥踉踉跄跄的被她拖着,脚下一滑,仰天就倒。肖紫晨慌忙跟着跪坐下来,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关起的问道,“肖遥,你还好吗?啊好多血……”
肖遥哼都哼不出来,只是从那眼神中还能看到一丝迷惘的惊喜。肖紫晨扬起了袖子,给他擦着血迹,却发现那不过是杯水车薪,小小的衣袖怎么会擦得尽那么多的血迹。于是,不顾场中数百双眼睛的张望,她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细心的给他擦拭起来。
虽然中秋后才下过一场雨,然而雨停之后,天气还并不太冷。肖紫晨的外衣下只是一件薄薄的紧身单衣而已,虽然有内衣保护,单衣并不能出卖她什么,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却无论如何都是挡不住的。
观众们眼前一亮,纷纷鼓噪起来。庞龙摸了摸胡子,露出一抹带着玩味的淫笑。
“把他放下,”庞龙收敛了笑容,命令道,“他是我的人。”
“够了,够了,你不要欺人太甚!”肖紫晨叫了起来,“他只是一个孩子,你想杀了他吗?”
“杀?”庞龙呲笑,“倒是不至于,不过这小子嘴巴太贱,我要拔了他的舌头。”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肖紫晨怕到了极点,胆子反而大了起来,“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过来,我今天就是死在这也要跟你拼命!”
“嗬嗬嗬嗬……”庞龙笑得更愉快了,“我只要舌头,不要命,所以娘们你也用不着拼命。”
他一步四尺,只两步就跨到了肖紫晨跟前,蹲下,探出一只手来,道,“让开!”
“不让!”肖紫晨同样跨前一步,将肖遥挡在身后,这样的话,她与庞龙脸贴着脸,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寸。
“你倒是有种啊!”庞龙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难得的赞了一句。说着他动了动膀子,那长得如猿臂似的胳膊一下就够到了肖遥的腿。轻轻一拉,肖遥便顺着地砖滑了过来,庞龙看也不看,两指轻轻一弹,肖遥呜咽着发出一声闷哼,竟是被他一下弹碎了四颗牙齿。
“让,否则,我将他的牙一颗颗摘了。”庞龙继续命令道。
肖紫晨心痛的看着几乎连呻吟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的肖遥,扶着他的头,让他侧过脸去,把碎牙吐掉。“车我们不要了,你放过我弟弟吧。”她终于放弃抵抗,哀求了起来,她不能让庞龙拿肖遥做条件再继续伤害他了。
“车?什么车?”庞龙理直气壮道,“你这娘们,胡说什么呢!”
“是是,我胡说,”肖紫晨唯唯诺诺,“我求求你,放过我弟弟吧。”
“滚你妈的蛋!”庞龙顺利的逼迫肖紫晨否认了马车的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剩下的,只是玩弄而已。
“这混小子莫名其妙领了一帮人到我门前冤枉我偷了他的车,我好心不跟他计较,他反倒来劲了,拆了我的匾,还要烧我的门,把我威远镖局的脸往哪里放?”庞龙咄咄相逼,“你让我放了他,凭什么?”
“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好吗?”肖紫晨继续哀求。
“行啊,只要你一会儿肯跟我回去,那么,一切都还好说。”庞龙稍微放低了音量,放浪的挑逗着肖紫晨。他的声音大小恰到好处,让远处的观众既能听到一些,又听得不够真切,他就是要他们一知半晓,心里痒得像猫抓一样,才会在茶余饭后,把这段交易拿出来大讲特讲。
“那不可能!”肖紫晨当然知道他指得是什么,她回避了他猥亵的目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不可能吗?”庞龙可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轻蔑的哼了一声,道,“那我就要拿舌头了。”
“等一等!”肖紫晨再次抬头,迎上了恶霸的双眼,“只要你肯放过我弟弟,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说就是了,我一定照付!”
“你当我是傻的么?”庞龙低声吼道,“过了今天,我还想拿到银子?要么你就跟我回去,要么……”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飞龙院外的护城河,这条小河是特地挖来排放飞龙院内产出的污水的,它与附近的数条小河一起,都是通向最近的秦淮河。古代没有化学垃圾,普通的污水很难弄脏一条河流,因此,这条小河仅仅是名声不好而已,水质还是很清澈的。
“……跳下去。”接着刚才的话,庞龙向那排污河一指,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肖紫晨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心。她穿得这么少,下一趟水上来会是何等的春guang。“不去!”她断然拒绝。
庞龙立刻道,“不去,我就把你扔下去。”
肖紫晨瞪大了眼,吃惊的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你不要逼人太甚!”肖紫晨忽然发现自己给这种流氓讲道理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她完全不可能答应庞龙的任何要求,庞龙也不可能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既然说不清楚,那就拼了吧!他会威胁,她就不会吗?“我肖家好歹也是金陵城的大户,你如此欺人,是逼我肖家跟你玉石俱焚!”
“就凭你们一个小小的暴发户,也敢跟我谈条件?”庞龙觉得这女人软的硬的换来换去,说来就来,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肖紫晨可是严肃的很,郑重其事的威胁道,“庞龙,你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镖师,你不是天下无敌,我想天底下可以杀你的人还多得很,金陵就能找得到,你的这颗头能值多少钱,我想我们家还买的起!”
“买的起又怎样,你想用全家的头来换我的一颗头吗?”庞龙依然不觉得她说的话有任何威慑力。
肖紫晨道,“我已经说过,你要是逼人太甚,就不要怪我玉石俱焚。”
“去你妈的!”庞龙的耐心到了极限,探手一抓,捏住了肖紫晨的脖子,直接就朝排污河甩了过去。
肖紫晨飞起来了,人在飞,眼泪也在飞,她终于还是没吓住那个流氓,终于还是让他给扔进河里了,一会儿落水之后,她除非不再起来,否则名声将会毁于一旦。而假如不起来,她能一辈子泡在那河里吗。
谁会来救她,谁会来救她?
这就是她的命吗?
这就是她的人生吗?
她辛苦奔波是为了什么?
她苦苦忍受是为了什么?
她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今天受此奇耻大辱,又是,为了什么?
起风了,风来的很急,刮得又快又猛。风过之处,尘扬,叶飞,犹如一条乌龙,迅捷的穿过大街小巷。
风中,飞舞着一条几乎被拉成直线的马尾,它像冲浪的游鱼般奋力的游在湍急的水面上,与空气摩擦着发出呜呜的低吼。
由远而近,马尾顺着风势,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奔驰着。近了,近了,更近了!马尾一个急转,它来到了飞龙院前,它发现了自己寻觅的果实,它像箭一样射了出去,在那果实落水之前,将她抄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