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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烈倾重新将她勾进怀里,语气温和,吐出的言语却没有多少温度:“若非认罪态度良好,这府里也容不下他。”
南宫雪若顿时不好再说什么。她差点儿都要忘记了,这府里,只有蓝烈倾一个人说的话才算。而她所有的倚仗,不过是他的宠爱。若是没有他,她什么都不是。而他,向来也不是多宽容大度的人物。
“姚先生也解不了这种毒,对吗?”她低声发问。既然蓝烈倾已经发现,不可能不去问姚升平。
蓝烈倾没有瞒她:“是,姚先生和肖远歌都解不了。肖远歌的师尊大概有法子,但是他避世久矣,一时半刻寻不到人。”
“我死了以后,你会想我吗?”她认真地问道。若是蓝烈倾有了戒备,她不确信能杀得了他。这些年呆在他身边,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刺客的下场。就在去年,她还亲自解决过一场刺杀。他也许会很快忘记她,会娶名门世家的姑娘做正妃,还会娶漂亮贤淑的侧妃,心里再没有她半点位置。一想这些,她就觉得心头堵得慌。
蓝烈倾眉目含笑:“你不想好好活下去?”
南宫雪若摇摇头:“当然想。”
“那就不要死。”
“可是……”
“没有可是。”蓝烈倾抚着她的脑袋,“你会活下去,我保证。”
南宫雪若半信半疑:“真的?”
蓝烈倾扬眉:“不相信我?”
南宫雪若于是高兴起来:“信。”
“给你的匕首呢?”
“留在卧室里,我放在梳妆台上。”
“去取来。以后随时都要带着,不要离身。”
“好。”
蓝烈倾看着她离去,不由感慨:当初入府的时候,她冰冷冷的模样,武器即使不能随身携带,也一定要藏在隐蔽而且触手可及的地方。如今随手就丢在梳妆台上。他击掌唤来展钦:“十七呢?”
“方才看到他在廊下坐着。”
“十三什么时候到?”
“已经给肖远歌传过信,说是傍晚时分到。”
蓝烈倾点点头:“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备着呢。”展钦递上一颗暗褐色的药丸,“侯爷要它何用?”
蓝烈倾笑笑,并不作答:“叫十七过来,你们两个到外面守着。没有本侯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展钦见蓝烈倾避而不谈,心知必是隐秘,不敢再追问,低头行礼:“是。”
南宫雪若佩好乌金匕首返回蓝烈倾身侧。
案上加料的茶水已经被泼掉。蓝烈倾笑眯眯地递给她一颗暗裸色的药丸:“这个,叫做‘梦难醒’。吃下它就会睡着,再无法醒来。”
南宫雪若歪着脑袋,表示不解。
“既然我的命才能换你的解药,那便拿去换吧。吃下‘梦难醒’,我大概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这段时间里,陪着我,讲一讲你从前的事情好不好?从前不问你,不代表我不想知道,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说。现在,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告诉我,嗯?”
南宫雪若迟疑着不肯接:“你会死?”
蓝烈倾回答地狡黠:“我会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南宫雪若于是不再问什么。蓝烈倾一向都很有办法,她完全被他牵着思维走,既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便只能乖巧点头。在他面前,她总有很多选择的机会;可是现在,蓝烈倾没有给出她第二个选项。
蓝烈倾闷笑,难得任性一次:“我很挑剔。不要茶,我要喝酒。”
南宫雪若点头:“好。”
她执着酒壶为他斟酒,将他递来的药丸丢进酒杯,看着他饮下。
“说说你的事情。”他冲她晃晃空酒杯,示意继续满上。
南宫雪若拿来第二只酒杯,打算陪他共饮。蓝烈倾按住她的手腕阻拦:“晚些你还要去找禾先生拿解药。不许饮。”酒意会影响出手的迅速和准确。南宫雪若于是放下杯子,只是看着他饮,缓缓向他说起曾经在闲阁时,她的那些同伴们。
蓝烈倾含笑听着,时不时地点评两句:“原来肖远歌从前是那副样子。”
“十二是极漂亮的美人儿吧?我还没见她的真面目,这会儿倒是有些好奇了,苏礼和可是一直惦记着她呢,前几日才悄悄来问过。”
“十七的身手确实差了点,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可惜没留下十六,否则至少还能替本侯酿两坛好酒。”
“难怪闲阁那两年能名满江湖,你们这一批人里面,当真个个都是了不起的天才。”
“想不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
南宫雪若点点头。
蓝烈倾撑着桌案站起来,有些立不稳。南宫雪若慌忙伸手去扶。他顺势压在她肩头,贴着她的耳廓低语:“困。扶我回卧室躺会儿。”
南宫雪若便扶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展钦与十七正在门口互相瞪眼,见状赶紧去帮忙。蓝烈倾却挥手推开,只许南宫雪若扶着。十七登时退开几步,闲闲抱着臂观望。展钦只退开半步,生怕南宫雪若一个失手把自家侯爷摔了。他还惦记着“梦难醒”的事情,因为蓝烈倾一身酒气,以为是醉意,倒未往药物上想。
一路行到卧室外,蓝烈倾忽然问道:“林羽呢?”
展钦答道:“正在巡防。”
蓝烈倾半垂着眼睛:“不必巡了,去告诉他,若晋州杨中显脱险,跟着他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想去军中建功立业,就跟着纪怀勇。至于你,稍晚些肖远歌会来寻你。你可以自己选择,和他一道名扬江湖,或者来年恩科的时候考个科举,亦可光耀门楣。”
展钦登时惴惴,想起夏皓钧昨天的话:“侯爷怎么会有如此一说?”
蓝烈倾却撇开他,转而向十七道:“莫忘了本侯收留你的目的。”
十七攸地挺直身子,凛然心惊。
蓝烈倾说完,没待他们反应,扶着南宫雪若踏进卧室,继续私语:“我小时候可不像你,没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围在身边。”展钦本想跟进去追问,听见这话又不便打扰,只得伸手替他们掩了房门,然后赶紧叫人唤林羽过来,将蓝烈倾方才的话告诉他。
林羽同样大惊失色,强自定神道:“或许是我们想太多。莫侍卫长明日便可抵京,他总该有法子劝得住侯爷。”
蓝烈倾勾着南宫雪若,两人合衣并排躺在床上,脸贴着脸说话。南宫雪若大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蓝烈倾只是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其实小时候,只有大哥待我最好。有年夏天,我们几个孩子在池边看荷花。四哥趁着父皇不在,想把我推到池子里去。二哥躲在旁边看着,只有大哥伸手拉住我。”
南宫雪若从来没有关注过皇室的秘闻,对这些事情也没有多大兴趣。她只是忽然有点依恋蓝烈倾的声音,便一直听着。何况讲的都是蓝烈倾的事情,她并不讨厌。
“大哥死的时候,我正在军里。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是被程铭害死的。他本事不算差,父皇其实很欣赏他的性子,他根本什么都不必做,就能稳居东宫之位。程铭说服了他,他开始培养势力,犯了父皇的忌讳,终于不再袒护着他,由此招来灭顶之灾。孙家便是败在那一场争斗里。大哥死后,孙家满门抄斩。”
“父皇晏驾的时候,二哥遣人问我,想不想要那个位置。我说不想,他说若你肯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天高地远,凭君任行。我答应了。后来才知道,父皇留的遗诏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听说那份遗诏被一名忠心的老人带出宫,二哥另做一份诏书登了大典。至于那名老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露过面。许是被二哥或者四哥寻到杀了吧。”
“给你打造的那把匕首,当时匠人说需要龙骨。里面加有我的骨屑。”
南宫雪若下意识地去摸她的乌金匕。蓝烈倾按住她的手,笑出声来:“骗你的。”南宫雪若记得,那段日子,蓝烈倾的右手确实受过伤。因为他不在意,她便没有放在心上。她想想也是,若真伤到骨头,怕不是三两个月就能恢复的。而且必然要留下后遗症。
蓝烈倾的手活动如常,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应该是骗她的吧?
窗外,夕阳给晚霞渡上金边。蓝烈倾收了笑意,慢慢叮嘱:“差不多该去寻禾先生了。”
南宫雪若默然点头。
“拿到解药后,不要再回来。等着我此间事毕,再去寻你。”
“你不是要去晋北吗?是不是那边事情很棘手,我不能跟着?”
“或许。以后有段日子不能陪着你,记得按时用膳,不要总抱着甜食啃,不许挑食。不要轻易听信旁人的话,有事让十三和十七帮着你拿主意,武器不要离身。”
“好。”
蓝烈倾拍拍她的脑袋:“去吧,十三正在府外等着你,带上十七一起走。”
她听话地下了床,向门外走去。却在门口顿住脚,回头,看到他的轻笑。
他躺在床上,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仍然撑着不肯睡去,偏着脑袋调侃地问:“舍不得?”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回答了,不假思索地承认:“嗯。”
细细数来,六年多以前第一次看见他,随他踏进侯府,从此再没离过他身边。无论做什么事,他总喜欢抱着她,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他怀里度过。她熟悉他的一切,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指尖的温度,他身上的味道。而习惯之后,很容易就会依恋。
他知道,这句“舍不得”不是在骗他。那一刻,看着她一如既往乖顺的模样,他感到前所未有地满足,笑意无限放大。
可是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她莫名的难过,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很想回去再抱抱他,和往常一样,躺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胸口,听听他的心跳声。他却摇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深沉:“那就好好活着,等我再去找你。”
她用力点头:“好。”
然后她走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随着这动作,心仿佛瞬间空了,脚却沉重地几乎抬不起来。那是一种陌生的情绪。她歪着头,在门口站了很久。
她一向都很听他的话。所以最终也没有再踏进去,而是转身离开。
他说会再去找她,她便信了。
“我等你。”离开时,她在心里默默地承诺。
十七跟着她离开侯府,展钦和林羽互相对视一眼,没有阻拦。林羽将两人送到门外,停下脚步。十三靠着门口的石狮,见到他们立即走过来,牵起南宫雪若的手:“走吧。”
走出数十步,南宫雪若回过头,侯府的建筑被夕阳勾出一道金边,映着壮丽的晚霞,静谧沉默。
林羽令人关上府门,折身返回院内。府上隐有乱象,不少人都在走动。林羽怒喝:“都给我回自己的岗位上去!跑什么!”一名小队长闻声看见他,顾不得行礼,急急赶过来问道:“林侍卫方才可是在侯爷面前?都说侯爷出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又是行刺?”
林羽想起展钦转述的话,登时变了脸色,来不及回答便往卧室奔去。一路上仆从侍卫来来往往,眼底都映着惊慌。他入府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光景。
卧室的房门大敞,遥遥便望见展钦垂首跪在房内,姚升平坐在床边不言。
林羽隐约猜到发生什么事,却不肯信,拖着脚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蓝烈倾躺在那里,神色安详。仿佛是睡着了,那双紧闭的眼睛,像是随时都会睁开。
林羽怔在当地。不敢上前,不敢退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升平率先打破沉默:“准备后事吧。林侍卫,府上不少人性子桀骜,你要盯紧点,这种时候可别闹出事,坏了侯爷身后名。展总管,侯爷是皇室人,于公于私都要往宫内递折子,烦请你捉笔,尽快着人送过去。”
蚁堂的消息向来迅速。这边定国侯府上的白幡刚挂起,那边便传到禾先生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