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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天色微亮。
婢女在房间外请道:“端木姑娘请起,我等来服侍洗漱更衣。”
房内悄然,无人回答。
半响后,婢女回禀平阳公主道:“端木姑娘留下一封信函,业已离府。”
正在梳洗妆扮的平阳公主一愕,停下动作,问:“火耳是否仍在马厩里?”
“奴婢去看了,仍在。”
让婢女继续梳头,平阳公主接过呈上的信函,一目十行阅毕,吩咐道:“立即发信鸽告诉陈中尉,端木已前往渭水!”
通过地遁之法,端木来到渭水岸边。
地遁虽快,但东郊渭水毕竟与南郊平阳公主府相距甚远,期间还要停下冒出地面勘测方向是否正确,颇费一番时间才到达。端木手持一根箭,快步走向渭水。
时值清晨,薄薄的晨雾尚未消散,亦无第二人在岸边。端木走到渭水边缘,正欲念咒,却瞬间直直向下坠落!
中计了!
张口呼唤,却猛地被灌入几口水。口鼻似乎被无形之手捂住,呼吸困难,一个声也发不出。咽喉也被死死扼住,端木下意识地拿箭欲刺,手却被拉住,力量之大想挪到颈前都异常艰难。
腿猛踢,努力地向上浮,却徒劳无功,端木依然被一股蛮力拽向水里。
陈羲策马狂奔至渭水边,晨雾已消散,几声鸟鸣清脆,青绿的水汩汩而流。
不祥的预感再次袅绕上心。翻身下马,陈羲顺着渭水流向在水边跑着,喊了一声“端木!”
悄然没有回应。
盯着水流,十步后陈羲看到水面浮出一缕白色的物事。
不是浮萍树叶,像是一条丝绦。。。。。。
陈羲断定那就是端木所在位置,果断跳入水中向丝绦游去。
端木淹没在水中,窒息了好一阵。
血色涌上脸,四肢皆被无数的长长的手纠缠着拉扯着,动弹不得。
陈羲在潜入水里,就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
不管不顾地,他直接向端木游去。
端木意识混沌间只觉得那些手纷纷消失,有人一下子将她从水里拽出。
那人将她拽回岸边,抱她上岸放至地上,拍着她的后背后颈,见她咳出水来方松了一口气道:“好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她慢慢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着,缓缓说道:“陈大人。”
两人一时无语,良久,平缓过来的端木方自嘲一笑道:“我真是狼狈啊——”
陈羲铁青着脸,端木一见就把后面话咽回肚里。
“端木姑娘,此次行事你实在太鲁莽。”陈羲终于开口说道,声如闷雷就要发作:“你是否将平阳公主和我的担心放于心上?如此不请自离,岂不寒了公主的心?况且既然与我约好,何故不等我调查清楚方做定夺?恩?”
一声重过一声,陈羲一向待人宽和,罕有如此厉言疾色。端木一窒,低头呐呐道:“抱歉。。。。。我只是,习惯了自己一人解决问题。。。。。。”
顿了顿,端木又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人独行,直到遇上陈大人。。。。。。何况职责所在,除妖本是我份内之事,自不该让陈大人与我一同涉险。”
“。。。。。。”
端木一躬身,道:“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过了一会,陈羲方叹息一声,脸色放缓:“端木姑娘,你怎么说出这些生分之话?以你我交情,本不用说”谢”字。”
端木抬头看着他,陈羲扶起她,继续道:“无碍罢?以后私下,你就喊我的字”昭德”,当我是你兄长罢。”
端木站立,迈步不稳,痛得她嘶了一声。
“扭伤脚了。”陈羲了然道,一把将她背上后背。
“哎!我能自己走!”
“别倔了。”陈羲道:“你浑身湿透,我带你回府换衣服。”
你自己不也是,端木心想。就近当然回灵星楼,然而楼里没有男装可换;见陈羲已起行,端木伏在他背上,终于说道:“昭德。”
“恩?”
“我单名一个圭字,奏事所用之”圭”,无字,以后你可唤我”阿圭”。”
陈羲心里一动,他隐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将端木抱至马鞍上,自己也上马,道:“好,我记住了。”
陈府。厢房内。
“水里那些”手”,到底是何物?”
陈羲换了身衣服,简单束起头发,得知端木已敷药在脚上后,方发问道。
端木圭散着长发,未干,正在梳理,闻言停下道:“是水鬼。”
“你不是曾说水下并无水鬼?”
端木圭冷笑道:“我被骗了。那股暗流的真身,是百余年来积聚下来不得超度的溺水冤魂与水流溶合,较一般水鬼更可怕更狡猾。符咒对其无用,所以测不出它的存在。”
“你如何得知暗流的真身?”
“抛下符咒无用后,我又抛下一道跟踪之箭,让它潜入水里寻找暗流,并派了一明一暗两只信蝶在水上跟着。就在昨晚,暗信蝶回复我暗流之实际形态,我就判断出它的真身。”
——她没说的是,明信蝶已被人射毁。能看到信蝶并射毁之人,定是巫女巫师同行,显然是因嫉妒而为。端木圭暂且不想,继续道:“跟踪之箭上我还施了一个咒,妖物一见箭只会当它是人。然而,暗流与其擦身而过,却不吞噬它。”
“暗流识破了那是跟踪之箭?”
“看样子是的。”
“所以,你要以身做饵引诱它出现?”
端木圭点头,道:“暗流造成的假象,让人以为自己站在岸边,实则已行至水上,直直坠入水中。而且它还会伸出手掩住你口鼻,掐住你的喉咙,让你无法呼吸求救。”
“所以,环儿才会遇溺。。。。。”
端木圭点头,又道:“我好奇的是,你如何发现我身在位置?暗流为何见到你就消失了?”
“我看到一条白色的丝绦浮出水面,也没多想就游了过去,水下见到你后就直冲过去,那些手却突然纷纷后退消失,我也不知何故。”
“白色的丝绦?”端木圭纳闷道:“我身上并无任何丝绦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触到一物,忽然醒悟,却不动声色,默然不语。
“不管怎说,你没事就好。”陈羲道。
端木圭似在恍惚,并不接话。陈羲见此,问道:“阿圭,该如何处理那股暗流?”
回过神来,端木圭道:“昭德,调查渭水边之安魂仪式可有发现?”
“据资料记载,只是在百年前举行过一次安魂仪式。”
“可有记载因何安魂?”
“那年渭水忽然泛滥,一下冲走十几二十人,救助打捞不及,朝廷遂命巫师进行安魂超度。”
“主持仪式是何巫师?”
“他名叫楚天。”
“楚天。。。。。”端木圭沉吟着。
陈羲道:“你可知道?”
“知道,论辈分,我要称呼他为师祖。”
“然则。。。。。。”
“也许他没来得及真正的安魂净灵,那十几人就丧生化作水鬼了。”端木圭分析道:“但以师祖之修为,不应超度不了他们。”
“也许,是他们怨念太大?”
端木圭思索道:“若只是被水冲走,何以有如此大的怨恨?记载只是官方文章,真实情况也许并非如此。当年究竟发生过何事,现在难以查访。”
“。。。。。。”
“还好我留了后着。”端木圭淡淡一笑,声音已有一丝倦意:“坠水后我留下一根咒箭,今晚我们也许会知道暗流究竟藏身何处,有劳昭德和我再走一躺。”
陈羲见端木圭脸有倦色,道:“好。你就先好好休息罢。”
言罢退出厢房。
端木圭见陈羲离去,方从怀里摸出一枚白玉。那白玉雕刻成一只乌龟,不过寸许,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更兼玉色温润,纯白如脂并无一点瑕疵。
“阿圭,看,蝴蝶!”
“阿圭记住,不能靠近水。”
耳边似乎回响起那絮絮温语,端木圭把玩着白玉龟,眼睛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
“娘。。。。。”她终于低低地呼唤出声,软在床上,慢慢合上眼。
入夜。渭水边。
一个老人手持铁锹,扑通跳下水,在一方山崖下开挖。
水流湍急,水位又深,老人却站定朝地底挖去。
还没挖几铲,水里倏地飙来一箭正中老人之腿。老人惨叫一声,浑身着火,一下消失不见。
在暗处观察的端木圭和陈羲亮起火炬,向老人着火方向行去。端木圭脚伤未愈,依然一步一步慢慢行着。及至水边,陈羲率先捞起一个烧焦的三寸木人,道:“这就是刚才那位老人?”
端木圭点头,道:“白天水里有中尉府的人打捞,他不好行动,只能趁夜抢先挖走暗流里的藏尸,想让我扑一场空。所以我留此咒箭一为逼退暗流,二却是为埋伏他。”
“你早料到有人会操纵木人来挖藏尸?可知是何人所为?”
“我大概知道是谁,却还不肯定。”端木圭联想到上巳日早晨的示警,明信蝶被毁,心里已隐约猜到一个人,只是苦无证据。她道:“方才是为了不惊动那人,现在中尉派人去水里挖掘,我就地净灵,定能解决问题。”
“好。”
士兵正要下水开挖,却从水里刮起一股怪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战立不稳。
端木圭已料到,早已用桃木剑划一圈,设置好香案。圈内并无一点风,她点燃三根香烛,祝道:“水里冤魂,听吾一言:今晚特来解救诸位,让诸位得以升天解脱,备下水酒一杯,以奠各位!”
祝毕,端木圭拿着沉着香灰的酒走出圈外,迎风倒酒入水中。
刹时间,怪风消退。水流汩汩如常。
端木圭又向水一拜,道:“可以开挖了。”
原来崖下水中突着一块盘石,从岸边地面下突出,遇溺之水被冲到此处皆被撞至石下,浮在水中不上不下。常人站在石上只道已触到水底,却不知其下已积了近百具已被泡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最新一具尚可辨认,正是环儿。
陈羲连连摇头不语,当年被冲走果然不止二十人。士兵将尸体一一妥善安葬,端木圭再一次在墓前上香安魂。
其后,渭水很长时间都没出现溺水之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