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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柒站在走廊上,透过栏杆俯视着脚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实木地板铺就的雅室彰显出低调的奢华,镏金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让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气,清幽而不失浓郁。
雕刻精致的琴架上摆放着一张古琴,玉手优雅地抚过琴弦,弹奏出一支悠扬清雅的曲子,潺潺流动,宛若溪水。逐渐暗下的琴音中夹杂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染柒微微一笑,从走廊转入雅室。
透过熟悉的步伐,她隐约猜到来人是谁。
明明已经知晓宓修的身份,他还能毫无顾忌地前来,就说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房门推开,染柒自琴曲中回过神,盈盈一笑,“辛苦了,阿翊……”
卓翊抿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疲惫地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料到你早晚都会摊牌,所以才提前安排了人,可等他们到了那里才发现,除了看守沐风的牢房留下了两个人,其他人都不知去向。”
“香雪凄凄断残弦,微雨乍冷寒香吹。重楼古苑琉璃醉,孤枕难眠入春帷。”那种毒唯有阎门门主才能解,除此以外别无他法,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设法让卓翊寻找眉妩的下落,借以同容瑄谈条件。
隐相此人风华尽敛,身份诡异,能出将入相功拜上卿,亦能隐藏身份潜伏敌国,实在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她赢了这一局,未必能赢下一局。更何况,容瑄也绝不会心甘情愿咽下这口气,接下来她要小心再小心。
“相思啊……你说你这几日净跟着我了,你不累吗?”染柒挑眉,斜睨了一眼弹琴的相思,面容上闪过略带促狭的笑意。
“不累。”相思轻声应下,慵懒的声音宛若春水荡漾,让人酥到骨子里。
“相思啊……你是妓子不是戏子,怎么翻了脸就不认人了?”好歹她也是若水阑珊的常客,平日里也没少在她身上砸银子,如今陷入窘境,被曾经的红粉知己当做犯人似的看管,实在是憋闷得很。
“俗话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染家主是高看相思了……”
“我确实是高看你了,认识这么些年,你还是头一次这么肆无忌惮的同我说话,真打算撕破脸与我断了交情?”
“如果是在若水阑珊,相思自然不敢放肆,可如今是在秀兰水榭,染家主应该清楚,我也是身不由己。”香袖盈盈,红唇轻启,水色衣衫胜似初雪,她是一个骨子里都透着娇艳气息的女子。
“好一个身不由己!相思,留在水榭让你这么痛苦吗?”
不请自来的人勾眉冷笑,沉着脸走进屋内。
相思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清声说道:“确实痛苦……难道宓管事打算放我回若水阑珊了?”
染柒眯起眼,饶有兴味地拢起从耳畔垂下的发丝,旁观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卓翊也看得津津有味,捧着杯子翘着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相思,有些话需要你好好斟酌之后再说出口。”
“好,从今往后我就做个听话的傀儡……”
相思冷哼一声,继续抚琴,一双手按在琴弦上的力度越来越大,琴声也越来越激荡狂躁。
染柒勾起小指掏掏耳朵,好笑地看着相思发泄似的弹琴,完全失了分寸,就猜到相思与宓修之间定然出现了什么问题,才会如此针锋相对。
窗外红花绿柳,春色盎然,染柒挑眼望去,只见楼下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缓慢而过,宝马朱车,锦帘罗幕,前呼后拥的奴仆围在四周,将接踵而至的人群挥散,艳阳下朱红色的马车上雕花刻玉,艳丽非常。
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正停在秀兰水榭的正门口,两个奴仆弯腰上前放下木凳,掀开了锦帘。
一个华服少年从马车里踱步而出,头顶上垂下的玉珠让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气。
染柒见状淡淡一笑,瞥了眼相思:“相思,你的恩客来了。”
宓修探了探身子,也注意到来人的身份,从他光鲜亮丽的衣着上看得出,他定然是刚从宫里出来直接就奔这里来了。
相思不自在地垂下眼帘,毫无反应地继续抚琴,可手下的动作却缓慢了不少。
那少年面容清俊,英气勃发,颈上钩挂着一块蟠龙墨玉,那形状很古怪,像是两块玉玦拼接而成。
宓修沉默片刻,转而对相思说道:“如果你不愿意见,我想办法支走他。”
相思摇头,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冷冷说道:“不必,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不用你多管闲事!”
染柒与卓翊看得热闹,相思甩下手怒气冲冲地离开房间,两人侧目望向宓修,看到他脸色更是阴沉。
“哈哈——宓修,难得看到你这副样子,相思丫头的脾气还挺冲,我以前真是错看了她。”
“染家主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怎么?你家主子没告诉你,染家家大业大底子大,这么大的一盘菜他一时半会还吞不下。”染柒优雅地饮着茶,毫无顾忌地同宓修打趣,她很清楚,即使容瑄的目标是吞下整个染家,以目前平局的态势,他还没有那个机会能力挽狂澜。
宓修顿感头疼,他周旋于各国阀门官吏商贾士族,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焦头烂额。说到底,染柒是站在与容瑄同样的高度与他博弈,这两个人心思深沉,不是常人能琢磨透的。
一句话,这就叫棋逢对手。
前一局容瑄险险落败,可骄傲如斯,决不允许自己的人生中留下丝毫的瑕疵。所以,他才会受命阻拦染柒离开水榭,防止她与外界联系。
染家奉命敕造的贡品“灵山玉梅”已经送入礼部,七日后的狩猎大典上,即将供奉于御前,成败在此一举,他所做的就是要让这一切按照主子的设计走下去,现在暂时还不宜与染柒翻脸。
“染家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我之间尚有约定未完成,我亲口应下的事情绝不会反悔。”
“你记得就好……”染柒起身,越过宓修走到门口时,目光扫过他的暗色衣衫,思索片刻说道,“宓修,我染柒不会背弃朋友,除非那个人从不把我当朋友。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我连朋友都没得做。”
染柒走到二楼正对高台的雅室时,正瞧见相思与沧毓在屋内争执着什么,门口站着两个小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沧毓背对着门口,将相思堵在屋里,一副耍无赖的样子,弄得相思羞燥不已,气得直跺脚。
“小王爷,我早就说过,我来沧澜国是奉了皇命,根本不是来见你的,你何必自作多情?”
沧毓抬手将她一拦,硬是将她逼在墙角不能动弹,染柒虽然看不到沧毓的表情,可也猜得出这小子存了什么心思。
食色性也,而这半大小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愈是对他不假辞色的女人,他愈是感兴趣。而相思说到底也是四国里排得上号的美女,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前几日这小王爷不就和将军世子大闹了一场,弄得水榭上下鸡犬不宁。
染柒挑挑眉,好笑地打帘而入,也不管那小厮惊愕呆滞的表情,走上前就抽了沧毓一把,揪着他的耳朵说道:“我道是哪里跑出来的浪荡子,原来是咱们名满江湖的第一赏金猎人,您老人家先是把整个江湖弄得鸡飞狗跳,现在又跑来祸害相思姑娘,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沧澜国第一赏金猎人,根本就是沧澜国第一大无赖。”
“疼……疼疼……”沧毓的耳朵被染柒揪着,他只好歪着脑袋侧眼望去,看到正是那日在福临客栈遇到的少年,满是怒气的眼睛顿时泄了劲,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是你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疼……你能不能先松开手……有话好商量。”
染柒眯眼微笑,一边打量着眼前丰神俊逸的少年,一边好笑地松开手,瞧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不停地搓着耳朵,突然间笑得更是畅快。
“你说你……总是吊儿郎当地没事找事,好好的小王爷不当,偏要跑到外面胡作非为,长着一副欠收拾的面相,简直是自讨苦吃。”
染柒似嗔似怒的声音并未惹火沧毓,他倒是闷着声音应下,“待在府里实在是太闷了,还不如外面来得好玩。”
沧毓本就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但从长相来看同染柒差不了几岁,可心智想法却很是单纯,染柒也看得出,这个在家里被众人宠大的少年,思想简单地就像是个小孩子,喜欢不喜欢都表现在脸上,只要投了他的脾气,就算是揍他一顿他也觉得舒坦,活脱脱就是个不问世事的逍遥王爷。
“怎么?瞧上我们相思姑娘,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
沧毓笑着挠挠头,脸颊上烧了两团红云。
“没有……我是打算逗逗她来着,还没说什么,你这不就来了?”
“嗯,原来是我坏了小王爷的好事啊,那我就不打搅二位打情骂俏了,在下先告辞了。”
染柒正欲转身离开,却被相思一把扯住,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染柒,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了算了,我又没打算做些什么,不过是太无聊才会逗逗她,既然遇上你,不如就同你聊聊。咦……对了,我忘记问你的名字了,看小哥哥虚长我几岁,不知道怎么称呼?”
染柒和相思都诧异地望着他,好了好半晌,染柒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再过几月我就满十八了,小哥哥你呢?”
染柒扶额,淡淡应道:“小王爷,你比我虚长两岁,叫我染柒就可。”
“染柒!你就是云涴国首富染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