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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滚回你的长宁宫去!”陈见浚终于勃然大怒:“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来!”
陈祐琮恭恭敬敬行礼,退到门边转身出去了。
陈见浚扶着桌案气喘吁吁。
这时就听吱呀一声,内室的门打开了。张惟昭轻轻走了出来。
“你满意了!?”陈见浚头也不回的说。
张惟昭却什么也没说。
陈见浚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平静的脸,丝毫没有自得之色,只是她的眼睛,却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这光芒如此动人,却不是因自己而闪烁的,陈见浚觉得心如刀割。
“陛下若没有别的事,小道告退了!”张惟昭施礼道。
陈见浚却不愿她就这么离开,好像她这样一走,两个人之间的那条线就彻底断裂了。
“有人因为你置江山和责任于不顾,你难道不会因此自责吗?难道你愿意当红颜祸水?”陈见浚急切之间口不择言。
“他愿意怎么选择是他的事情,我不会也无权干预。”张惟昭回答得很简单。
“你,你……”陈见浚无话可说。
张惟昭拱手后退。
“不要走!”陈见浚突然上前一步拉住张惟昭的手腕:“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张惟昭用清亮的眼神看着他。
“我对你的真心一点也不比他少!只是,只是我不像他还年轻,可以做出那样不顾一切的姿态。这天下,这紫禁城,还要我担着!”陈见浚的嘴唇哆嗦:“我这一生,错过了很多,我不想再错过你!也许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愿一生如此蹉跎!我也想活得像个活人!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张惟昭却轻轻摇头道:“陛下,我没有办法让您活得如何,一切都在于您自己的选择。”
“胡说!明明一起修炼的时候你是可以的!是你让我觉得人还可以这样活着!”陈见浚急道。
“那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是因为您内心的生机在推动您这么做。我只是帮您看到了那生机。”张惟昭说着,推开了陈见浚的手。
陈见浚失魂落魄地退了两步,手扶在椅背上才站稳。
他扶着椅背停了半晌,有气无力抬起手挥了挥:“下去吧!回你的飞仙宫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来。”
张惟昭施了一礼,退了出来。
太子被关在长宁宫禁足的消息传了出来,立马引起了朝廷和后宫的震荡。太子太傅谢迁亲自来向皇帝通融,说是太子学问不可荒废,就算不能去别的地方,每天上午到文华殿读书还是可以的吧?
陈见浚却说他只是觉得陈见浚年轻鲁莽,所以要杀杀他的性子,先让他老实呆几天再说。
人家老子要教训儿子,谢迁也不好再说什么。
皇帝突然对太子翻脸,各种流言纷起。但因为事出突然,皇帝身边的几个近侍又对此讳莫如深,所以流言只是流言,谁也没有确凿的消息。
但谢迁是何等通达的一个人,他却能看出,触发点是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皇帝早就看不惯太子,这种不满总会通过某种形式爆发出来。
日渐衰败的皇帝难以容忍一天比一天壮大的太子,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层出不穷。所以今日陈氏父子的矛盾并不新鲜。
重要的是,该如何扶助太子度过危急时刻,撑到登上龙椅的那一天。谢迁十年的心血倾注在太子身上,对他寄予厚望,可不想这些心血一旦化为泡影。
谢迁比陈见浚还要大两岁,但是他作息规律,不嗜酒、不服丹、不好色,闲来就打打拳,侍弄侍弄花草,自信能比陈见浚活得长久。
将来陈祐琮登上皇位,他以帝师之名号令士林,那就是他能够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他暗暗给太子通信,让他稍安勿躁,尽量低调和顺,先让皇帝消气再说。
太子回复他说,我知道了,请太傅多保重。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让谢迁颇为不安,但他在宫外见不到太子,鞭长莫及,也只能耐心等待。
同样为太子被关禁闭而焦虑的还有太后。
宫外的人只注意到太子被禁足,很少知道同时被禁足的还有飞仙宫的昭明真人。而太后对此事却是很清楚的。她自然一下子就能猜出来太子和张惟昭在这个时候同时被禁足是因为什么。
太后有些气恼陈见浚后宫有了那么多妃子,还要去和自己儿子争女人。他自己的身子又不好,三天两头生病,一下子要服丹,一下子又要纳新妃子,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但这个话题太敏感了,而且陈见浚一向对她阳奉阴违,太后不好和他敞开来去说。
她本想着太子被关个两三天,等皇帝气消了,放他出来,再慢慢计议好了。谁知道三天过去了,陈见浚还是毫无动静。
太后终于忍耐不住,命人把皇帝请过来,想好好劝劝他。谁知皇帝来了,太后刚说了两句“父子哪有隔夜仇”、“太子毕竟年轻,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要皇帝耐心教导才是”,皇帝就幽幽地抛出一句:
“母后关心太子远远胜于关心朕。”
太后被噎住了,片刻才说道:“皇帝啊,哪有母亲不疼惜儿子的?哀家自然也是为你好。你病才好没有多久,正要好好保养的时候。何必和太子置那么大气?对身子也不好。”
“朕自然会好好保养身子。朕不仅要活得长久,而且要活得健康。”陈见浚带着冷笑说。“所以就让他多关几天,免得出来气朕。同时也让他明白,朕还没死,轮不到他说了算。”
说着向太后告辞而去。
太后被这几句话堵得窝了好大一口气在胸口,半天才缓过来。
母子俩算是不欢而散。
不管太子怎么被禁足,皇帝和太后怎么置气,宫里如何留言纷起,于皇后还是如以前一样四平八稳。
陈见浚以前只觉得于皇后针扎不出声的性子,十分沉闷,现在却觉得有这样一个稳妥的人在身边也挺好。
皇后亲自到乾清宫给皇帝送补身子的羹汤,被皇帝留下来说话。皇后也劝了皇帝几句不要因太子的事太过生气,要保重身体这样的话,因皇帝不怎么爱听,就住口不说了,转而提议道:
“孩子半大不小的时候,最容易莽撞,偏又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大人的话多听不进去,也是有的。但也许同龄人去劝一劝,兴许就好了。臣妾想着,我那侄女妙清,经常在太后殿里遇见太子,两个人说话也投契,不如让她去劝劝太子,兴许太子就能知错,明白皇帝对他的一片慈父之心了呢?”
这话说得很是冠冕堂皇,但小算盘却打得十分清楚。太子正在失意的时候,有一朵解语花来温言安慰,很容易滋生情愫。于妙清若是能得太子欢心,对皇后来说是求之不得,对皇帝来说也是乐见其成。
虽然于妙清出入长宁宫有那么一点点于礼不合。但皇后名义上是太子的嫡母,她娘家的侄女也算是太子的亲戚,这样算来见见面说说话也没什么不可以。
皇帝想了一想,觉得这个法子还不错。若是于妙清真能令太子移情于她,这当然很好。若一时半会做不到,就凭她这段时间频繁出入长宁宫,传到张惟昭耳朵里,也能让她多掂量掂量。
陈见浚于是点头道:“皇后有心了。就照你说的做吧。”
次日下午,于妙清就带着提着大食盒的贴身丫头飞白,款款迈步进入了长宁宫。
于妙清是由皇后光明正大遣过来看望太子的,也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所以出入长宁宫并无禁制。
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练字,就请于妙清到书房落座。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于妙清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在太子桌案上请他尝一尝。太子向她道谢,却并没有去动点心,而是委婉地请她回转。
凳子都没坐热就被请走,于妙清脸上有点挂不住。她施了一礼,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咬了咬牙,又忽然转身回来,向陈祐琮道:“太子殿下,臣女还有话说。”
“你请讲。”太子的态度客气而疏离。
于妙清转头对跟在身后的飞白说:“飞白,你出去等我。”
飞白答应了一声是,随即转身出去了。
于妙清又说:“可否请冯公公也暂且出去一下。”
冯浩却还是站在太子身后不动。
于妙清直直地看着太子,眼中流露出恳求之色。
太子稍稍转头对冯浩说:“你暂且下去。”
冯浩才施了一礼出去了。
陈祐琮看着于妙清,等着她开口。
于妙清慢声细语地道:“这几天,太后娘娘很是担心您。臣女,臣女也一直忧心殿下。”说到后半句,脸色绯红,低下头去。
“多谢你一直悉心陪伴照顾皇祖母。”陈祐琮因前半句道谢,却对后半句略过不提。
于妙清却摇摇头:“太子殿下不用谢臣女。这都是臣女发自内心乐于去做的事。太后娘娘慈爱宽仁,能有幸陪伴太后娘娘,是臣女的荣幸。只是,自从太子殿下被禁足以来,太后娘娘饮食减少,夜不安枕。臣女看在眼中,急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