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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王在新都内城赐了府邸,王司马却将两个姬人往里一撂,自家常常住在郊外草堂。
新都府邸里,便两个姬人住东边院子,王盎并梁氏住西边小院,另王将庐夫妇住了后头降雪轩。
因庶妻梁氏与老夫人不对付,王盎便极少回老宅。他不回去,大夫人司马氏亦从来不去新都。
只是这天下午晌,司马氏突然带了仆役丫头嬷嬷来了,且一来便令人收拾了座小院住下。如是住了七八天,梁氏便撵王盎去问缘故。
王盎硬了头皮去小院,待进去屋子,王盎令丫头嬷嬷退去廊下,低声问:“老宅出了事儿么?还是……你与老夫人生了气?”
言下的意思……自然是十几年都冷冷淡淡的过来了,这回抽什么风,且一来还扎了长住的架势。
司马氏揣起瓷盏啜了一口,啜过,方淡淡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在这里,又去哪里?”
王盎噎住。
噎了半晌,王盎皱了眉又问:“你在老宅住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儿想起这个了,莫不是……二郎出了事?”
二郎出事?
司马氏冷笑:“小九好好的,倒是你千宠万爱的那个大郎有事。”说了这些,抬手由袖袋里抽了卷纸帛扔在案桌儿上:“你自家看看,看你百般呵护的那母子俩都做了甚?”
梁氏温婉可人,大郎为人又谦恭有礼,他们能做什么?
王盎漫不经心拿了纸帛来看,只他越看脸色越沉,及至看到后来,他已是额上冷汗直流,
不怪他生气,帛上不光记了梁氏指使母家兄弟抢劫富商富户,更有梁氏多次派随侍袭杀九公子的记录。
只记录还不够,帛中还随附了被捉劫匪,并落网随侍的口供指押。
这种东西已是铁证如山,王盎压根儿没有法子辨一句。
再往后看,便是王将庐。
帛中将王将庐某年某月某日,同封王姬妾在何处密见苟混,将他如何吩咐心腹仆持刺杀九公子,事败之后又如何将仆侍剁了填井……桩桩件件,直从七八年前记到上月。
王盎直看的目瞪口呆。
看他木呆呆站了不说话,司马氏冷冷道:“敢动大王姬妾,你当大王会饶他?七爷怎么死的,想必你心里有数,大王只所以只缢死爱姬,而没有发落你的大郎,全然是因为丢不下这个脸。”
“他……他上月忽然重病吐血,寻了几位大医都找不出病症。”冷汗渗入眼睛,眼内一时又涩又痛,王盎却浑然忘了擦,他只喃喃问司马氏:“难道大王他……派人暗中……。”
再是浑浑噩噩,好歹王盎也做了多年御史丞。漫说梁氏做的那些,单凭王将庐这一桩,便足以使封王将王氏一族灭门。
王盎不知道怎么出了屋子,更不知道自家是怎么回了西院儿。
他回去便撵走仆役梁氏,将自己关在房里。
他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喊心腹仆持进屋,叮嘱了几句,便让他拿了书信快马回舞阳老宅。只仆侍天落黑的时候又拿了书信回来,禀报说,老宅里漫说王司马老夫人,连仆役奴婢都没有一个。
诺大个宅子,近千名仆役奴婢,就这样无声无息失了踪。
王盎有些发慌。
他又关门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下令心腹仆侍收拾东西,这两天他熬的两眼红肿,神情又总是恍惚,有时若有若思,有时看见梁氏又嘿嘿冷笑。
仆役又哪敢多话。
梁氏只当又是司马氏挑唆,且王将庐咯血的病症又一天比一天严重,先前还能出去论文会友,这几天竟然连下榻都勉强。
母家被灭门,如今梁氏一颗心里只装着儿子,这会儿她哪里还顾得上王盎。
待仆役收拾妥了行囊衣物,王盎又吩咐仆役备车,吩咐过仆役,他自家洗了脸梳了发髻,又翻柜子寻了件干净袍服换上。
一切妥当,他去寻司马氏。
甫一进去,他便拱手对司马氏长揖到地。
司马氏怔住:“你你……你这是……。”
王盎站直身子,垂睑道:“往昔多有对不住你与大郎,只往后……。”
说到这里,王盎嗓子眼儿仿似有些发堵,顿了半晌,方才抬眼看了司马氏:“现下舞阳老宅已是人去屋空,阿父阿母……,咱俩去找他。”
司马氏淡淡看了他,没有开口。
王盎不由苦笑:“我知你不信我,梁氏没了母家,待要她大归,她又无处可去。”
说了这话,王盎抬头看了几眼四周,待一一看过,回过头来道:“这处府邸原也是大王所赐,如今……倒正好舍了不要。”
司马氏垂下眼睑,半晌,由袖子里掏了帕子,待蘸净了眼角儿,方深吸一口气,扬声吩咐贴身嬷嬷:“衣物箱笼不是没有开么?装车罢。”
“是,老奴这就下去收拾。”贴身嬷嬷屈膝施礼,礼罢,直腰退去廓外。
原本司马氏来的时候,拉了两大车细软。只她虽然在别宛住,必须要用的东西她往外拿,旁的物什摆设器皿,她连箱盖都不许丫头打开。
这样子自然好收拾。
不过一刻,王盎与司马氏便出来府邸后门。
门外仆役早己驾了马车等候,当下丫头扶司马氏登车,这边儿王盎两眼一扫庭院围墙,便再不多看。
他撩袍上了后头一辆。
阴天里,天总是黑的早些。
苍茫暮色中,一行六七辆马车,顶风冒雪出了新都西门。待出城三四十里,车队到了三岔路口略略一停。
半刻之后,前头那个赶车仆役便拨转马头,驶上往东去的官道。其后几辆马车隧纷纷跟在后头。
一月之后。
“夫人。”仆役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拿了鞭梢指了前头,道:“再往前一二里便是颖河,夫人……咱要到对岸么?”
司马氏掀开车帘……乱雪飞舞中,远远一条银亮亮的带子,而风中隐带了泥沙鱼虾的腥味儿。
望了片刻,司马氏由袖子里掏了块青铜雀牌出来,隔窗递给仆奴,叮嘱道:“现下拿这块牌子去埠头,到了那……自然有人找你搭话。”
仆奴恭恭敬敬接了雀牌,下车将马牵到路边,待找了棵树栓妥贴了,这才躬身向马车一揖,转身往河岸跑。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雪粒子亦越来越急。
而绵绵密密的飞雪狂风中,一行人由河岸策马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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