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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们几个跟我过来,老大媳妇,你们几个去厨房帮你们娘。”钟老爷子分派好人手,便带着四个儿子去菜地那边。
“走了,都别看了,跟我去灶房。”童氏一声招呼下,明氏四妯娌也只能止住好奇,一个个都跟在童氏后头,前往厨房。
“把两头小猪仔关到猪笼里,其余几头半大的都杀了。”钟老爷子将杀猪刀递给钟正仁,他自己也拿了一把,见几人都没动弹,钟老爷子低声喝道,“都傻了不成,还愣住干啥?赶紧的,把猪都给宰了。”
钟正仁机械地按照钟老爷子的话做,钟正义三人也没比他好多少。这到底是为何啊?看着也不像是办喜事的样子,杀这些还能再长不少的半大猪作甚?
钟正仁和钟正义合力把猪架到条凳上,放好接血的木盆,之后便开始杀猪。猪被晕迷,倒是方便几人行事。三家总共七头猪,五头勉强可以宰杀,其中以钟老爷子家的那头最大,其余都还只是半大,剥皮去骨后,能有六七十斤就不错了。
灶房内,几口锅都烧着热水,只边上的炉子热着早饭。今天要忙的事多,早饭便只能凑合一二。
钟庆书一早听到动静就醒了,之后再没睡意。他总觉得这两天钟家有些异常,但又找不出到底哪里不对,琢磨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搁下不管,一个劲对着后院透出的零星光亮发呆,一直睁眼到地平线上升起一道红光,这才穿戴好衣衫下了炕头。
辰正后,钟家就热闹了,孩子们用过早饭,都过来爷爷家,小的由着他们玩耍,大一点的就上前帮忙,只是一个个小眼神里都透着不解。奈何大人不解释,他们也只能把疑问咽进肚子里。
这一天,钟家晚饭早早就开席。
饭毕,钟老爷子把儿子媳妇们都叫到上房,这回,他不再藏着掖着,把能说的都说了,至于去哪里,这么重要的事,钟老爷子不会蠢到现在就透露出来。看着呆滞的一众人,他也没有催促,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回神。
好一会儿,底下总算有了声响。
“爹,您说的都是真的?”钟正义说话都带着颤音,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倒霉事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嗯。”钟老爷子低声应了一句,却将在场之人都惊醒过来,“除了正礼别无选择之外,我给其余人两个选择,一是留下跟我走,那等会你们就回家去收拾行囊,赶在亥初前回来就可,另一个则是,儿媳妇想走的,我会让正仁他们给你们一封休书,等到明天,会有人带你们去衙门那里重办户籍,另外再给一笔银子。至于正仁你们想走,我也成全你们,我会将你们逐出家门,同样会有人带你们去衙门录好文书。”
钟老爷子的话语,如同鼓槌一般重重地敲在众人心头,上房内一室寂静,气氛凝重到仿佛连空气都带着粘滞。
“我再说一遍,无论你们怎么选择,我都接受,不会为此怨怪你们,只是一旦脚步迈出去了,就得承担起这样的后果,不要到时候再后悔莫及。”钟老爷子目光一一扫过几个儿子,又在儿媳妇们身上停留片刻,“我给你们半个时辰考虑,想好了就跟我说一声。”
此时,钟庆然和简明宇正坐着马车前往逍山,他们得把沈长贵一家接走,顺带捎上货物。
沈长贵夫妇正坐立不安地在山门口张望,生怕被钟庆然落下。听到远处隐约的马蹄声,沈长贵面露喜色,忙叫上媳妇孩子,把东西搬到山门边。等钟庆然他们到时,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剩下那些由两个孩子忙活即可,沈长贵夫妇则把物品全挪到马车内。
“驾!”随着沈长贵的这一声低喝,逍山渐渐被抛在众人身后,直到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到家后,钟庆然跳下马车,敲开钟庆书房门,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末了说道:“庆书,你留在这里日子也过不安生,跟我走吧。当然,一切都凭你自愿,我不会强求。你仔细考虑一下,我去问问庆竹的意思。”
说完,钟庆然也不等钟庆书回话,径自出了院门,看到立在门边的蒙面人,他一点也不惊讶,将钥匙交给他后,院门自此由他把守。宅子里的人未经钟庆然的同意,估计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你……”
钟庆竹刚开口大叫出声,就被钟庆然给一把捂住:“你小声一点,这事族人还不知道,你这么大声嚷嚷,还不得给我招来祸事?”
“等一下,我今天受刺激大了,你让我先静静。”钟庆竹语无伦次地低声呢喃着,这样的事发生在钟氏一族身上,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
钟庆然没有打扰他,一声不发地端坐着。
“走,我跟你走。家里也没人管我,留在这里,也只有被欺压的份,还不如跟着你和庆书去外面闯一闯。”钟庆竹性子很干脆,下了决定之后,立刻开始收拾行囊。
“庆书还没下决心,你就这么笃定?”钟庆然眼里闪过了然,但还是这么问出了口。
“他比我更没得选择,不跟你走,难道还要留下来被他家人宰着吃不成?”钟庆竹白了他一眼,这么明显的事,居然还来问他,他可不愿意被人这么小看,就算兄弟也不行。
钟庆然坦然受之,他过来的时候特意背了个大背筐,里面放的糕点,很大方地全都给了钟庆竹叔婶,过了明路之后,等下再出去,就不用担心会被钟庆竹叔婶给拦住。
被子什么的暂时不拿,目标太大,一拿准保被发现,想走还得想诸多理由,太过麻烦,反正钟庆然成亲时做了很多被子,若过后没法拿走,从他那里分钟庆竹一两床不过是小意思。
“你先把最重要的东西收拾出来,其他你想带走的衣衫之类放在炕上,我来帮你整理,等会把人都聚集到祠堂前时,再过来搬走就成。”钟庆然也没干站着,时间不等人,他要忙的事情还不少,特别是,等到钟老爷子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知给族人后,估计会起乱子,他得保证钟家人安全撤离。
好在,傅掌柜好人做到底,夜色降临时,村子通往外边的所有道路都已经设了关卡,除非族人有志一同冲向一点,不然,仅凭普通百姓,想冲垮封锁,那纯属天方夜谭。
要不是钟庆然不想和族人兵戎相见,恐怕就算他们集体冲锋,也会被一大群蒙面人给血腥镇压住。钟庆然听傅掌柜说过一嘴,这些人都是退伍兵丁,还是那种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压根就不是长期生活在安逸环境下的老百姓可比的。
可惜了,点白和鸣雷没有夜视能力,不然,派它们到河湾村上空巡逻,这事就更保险了。
由于家具之类基本带不走,钟庆竹能收拾的东西并不多,在钟庆然帮忙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都搞定。
“你再翻看一下,别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下,到时候可没处找去。”钟庆然提醒道。
钟庆竹倒也不恼,他虽没多值钱的玩意,可也有些用惯了的东西,丢了确实舍不得。又一阵翻箱倒柜后,钟庆竹表示一切就绪,可以走了。
这次,钟庆然没再多言,他背起背筐,钟庆竹则拼命往身上塞小件物品,看得钟庆然额头黑线直冒:“差不多就行啊,一会还会过来一趟,定不会给你弄丢。”
钟庆竹一点都不以为意,挠着头说道:“我这不是想给你减轻点负担吗?我现在多拿点,等会就可以少搬一些。”
钟庆然眼里透着笑意:“时间耽搁的有点多了,我还要跟庆书去办事,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钟庆竹看到为他们开门的黑衣蒙面人,一下子懵了,反应都迟钝了许多,嘴巴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成句:“庆然,这,这个是?”
“不用管他,无视就行,杵在门外做什么,还不快进来。”钟庆然回头把人拖进门槛,一路拉到钟庆然所在客房,钟庆竹才算回过神来。
看到在收拾细软的钟庆书,两人都心知肚明,钟庆书是决定跟他们一起走。
“庆然,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庆书怎么可能不跟我一个想法?”钟庆竹一脸得瑟,小眼神直往钟庆然这边瞟,眼里的意味不要太明显。这么一打岔,他倒是把刚才受到的惊吓给压了下去。
“庆书,你留在虾塘那边的下人作何打算?要是带走的话,现在就过去把他们都接过来。”钟庆然不忘正事。
“带走,这些都是本分人,能帮上不少忙。”钟庆书想得很实际,他虽然处境艰难,但生活上一直有人照顾,让他自己动手,他估计会很不习惯。再说,此行能用上他们的地方很多,自是不能留下。反正,对他们而言,为哪位主子做事都一样,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不对他们动则打骂,他们就愿意追随。
这一点,钟庆然也深有体会。人心虽然难测,但多数人只为求一个安身之地,只要能让他们把日子过下去,他们就不会反主。
“行,现在就走,我就不跟你过去了。”钟庆然将钟庆书带到大门口,和守在那里的负责人说了几句,那人随手指派了一人跟着。
目送钟庆书坐上马车消失在黑暗中,钟庆然这才返回。
此时,上房内一反刚才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的局面,变得和个小型菜市场也没什么不同,还是为点小利就争得面红耳赤的那种。
钟庆然眉头蹙了一下,随即调整好面部表情,“笃笃”敲了两下门:“爷爷,是我。”
“是庆然,老大媳妇你去开下门。”
钟老爷子发话,明氏赶紧起身。
钟庆然的意外到来,打断了方才的争执。
“爷爷,怎么样了?”钟庆然低声问道,他已不再心存幻想,这么闹腾,定是有人不愿意跟他们走。
钟老爷子向斜对面努了努嘴:“你三婶不肯冒险,想拿了休书走人,现在正和你三叔谈条件。”
“就三婶一个?”
“嗯。”
钟老爷子和钟庆然爷孙俩互视一眼,嘴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比他们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好上太多,看来,钟老爷子做人还不算太失败。
离和傅掌柜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钟庆然不想再在三婶上浪费时间,很干脆地说道:“三叔,你带着三婶去东厢房朝北那间商谈,你自己看着办,记得留出足够的时间收拾行囊,可别到时候就你空着手。”
钟正礼脸色极其难看,本来,他也不会为一点银子就斤斤计较,实在是他气不过,他和张氏感情一点都不比其他几个哥嫂差,可偏偏就他媳妇不肯跟着他,这不光是没面子的事,还让他怀疑起这十几年来,张氏是不是一直都带着面具,只给他看他想看到的那一面,其余的都藏在面具后头。他觉得他被欺骗了,心火直升,如同被架在火山上炙烤,怎么也息不下去。
听到钟庆然的一番话,钟正礼才反应过来,他其实真没必要,和张氏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为那么一点银子闹腾不休,不值当:“张氏,我也不跟你扯皮了,你说的银子数量,我给你。成了,你出去,这里再没你什么事。”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张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她也没再逗留,很干脆地起身离去。谁想跟着钟家人送命?话说得那么好听,实质上不就是逃命吗?被今上惦记上了,能有好果子吃?整个大周朝都是圣上说了算,要抓钟家人岂不是简单得很?她还年轻,离而立之年都还有两年,可不想整日担惊受怕地过逃亡生活。
也不知道大嫂她们怎们想的,竟然不趁着这个时候离开钟家这个泥潭,可别到时候丢了小命再来反悔,那可就晚了。
“好了,不相干之人已经离去,没事的话,你们也动身去收拾东西,得快,戌正之后就要开始拉东西去码头那。”钟老爷子最后一次问询。
其他人都没意见,只刘氏嗫嚅着,似乎有话要说,把钟正智看得心都悬了起来,可千万别是和张氏一样。
“老四家的,想说什么就说,现在时间宝贵得很,没时间耗在你这里。”钟老爷子脸色也有些凝重,这个媳妇,除了受娘家拖累之外,其他还真没话说,她要是走了,老四再难找一个像她这样的。
“爹,是这么回事。我娘家就我爹娘和哥嫂几个,之前,我哥为了给我爹治病,不但家底耗光,还欠了不少外债,为此,我嫂子娘家已经跟她断了往来,村里大多数人的态度,也和我嫂子娘家差不多,现在还和我爹他们来往的人没几个,一个个都生怕和我爹他们沾上。”在在场那么多双眼睛齐齐注视之下,刘氏能一口气说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她停下来平复好气息,才再次开口,“我想请爹派人过去,问问我爹娘的意思,他们要是愿意跟我一起走,能不能请爹一并捎上他们?”
这下,不光是其他人,就连钟庆然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刘家日子过得再艰难,也比跟着不知前路如何的他们要好,至少日子安定,不是吗?刘氏不至于考虑不到这点,难道刘家在他们村,已经被排挤到都快待不下去了?
这不可能,刘家明显债都还没还完,他们村人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更何况,刘家以前家境也还可以,他们又不是嚣张跋扈,不会为人处事之人,村民再现实,也总有一些人和刘家交好,他们怎么舍得离开自己的村子,和他们一起居无定所地飘泊?
“你真的这么想?”钟老爷子眼里同样闪过一抹讶然。
“问问吧,没准我爹娘真肯跟我走。”说这话时,刘氏眼中都带着光。她早看透了她两个姐妹,她这一走,她爹娘就只能靠他哥一人,没她帮衬着,这日子难那。虽然她没有拿钱帮爹娘还外债,毕竟她是当人媳妇的,这事不能这么干,但她平日里可真没少拿自己的私房贴补他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钟正智夫妇这般帮衬他们,刘氏哥嫂也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时常会趁空过来帮他们做活,有来有往,两家关系很不错。
钟老爷子没有直接发话,倒是把目光转向钟庆然。
“行,四婶,这事我现在就着人去办。”钟庆然斟酌了一下,觉得没问题,就是有点费时间,“不过,四婶不能跟着去,四叔你走一趟?”
“好。”钟正智没有丝毫推脱,对着刘氏说道,“你回家去拿点银子,我们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不管岳父他们肯不肯跟我们走,至少得帮他们把外债给还了。”
见事情已经敲定,众人很快散去。
“四叔,你把点白带上,把它放马车里就行,若有个万一,它能带你找到我们。”钟庆然回偏房提了个大篮子出来,递到钟正智手上,随后,他走到大门边,跟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交代了几句,不过片刻工夫,就有两个肩背长弓,腰挎长刀之人进了马车。
“当家的,你等等,把这个拿给我爹看,这样爹就不会起疑心。”张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手中攥着的一个小物件并一个荷包塞到钟正智怀里。
钟正智拿在手上细细一瞧,是一个雕刻得极其粗糙,要仔细看才能辨认出大致形状的小马驹木雕,不过看木头那有些暗淡的色泽,想来很有些年头了。
“那我走了,你赶紧回家收拾。”钟正智仔细收好木雕,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见人已走远,刘氏没再停留,匆匆赶回家中,家中就她一人,可有得她忙了。
钟庆然看着,挺着肚子消失在夜色中的刘氏,脸上带着点忧色,可别出问题才好。他找到童氏,说道:“阿奶,四婶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要不等我娘和二婶过来,让她们去帮一把?”
“这有什么不成的,等她们过来,我就跟她们说去。”童氏抬起头,“你现在没其他事了吧?”
“没了。”
“那你去帮明宇,再清点一下你要带的东西,可别落下才好。”
“好,我这就去。”钟庆然转身离去,他知道,他的行礼最贵重,无论是药材还是书画,以及三皇子让人送的物品,都价值不菲,丢一件,都会让童氏心疼不已。
钟庆然盘算了一番,钟家一共有三辆马车,他家和二叔三叔家各一辆,除此之外,还有两辆牛车,能带的东西倒是不少,可惜中途有很长一段山道要走,这些车辆怕是不能一直派上用场。
钟家收拾得早,东西多数都已打包好,简明宇只需把炕上的铺盖等物归拢齐整即可。
钟庆然进房时,简明宇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他也就没上前搭把手,转而叫上沈长贵去了药房,将一箱箱药材和成品药搬到院子中。
不多时,简明宇也开始往外搬东西,继而钟老爷子也开始行动。很快,院子里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看起来颇为壮观。
忙完这些,钟庆然就和简明宇沈长贵一道去粮仓搬粮,钟老爷子也要去,被钟庆然给劝了回去。家里劳力那么多,就算他们三个一时忙不完,还有爹和叔叔们,准保不会误事。
戌时一刻,钟正仁一行人拉着行囊进了钟家前院。
钟正礼正欲抬腿进后院,被张氏拦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钟正礼一脸不敢置信,眼睛瞪得溜圆,都有冲出眼眶的趋势。
“文儿、怡儿和乐儿想跟我一起走。”张氏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软和,话中的内容却让钟正礼目眦欲裂。
“你去把她们叫出来,我要听她们亲口确定。”钟正礼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他做人有这么失败吗?一家六口人,竟然有四个要离他而去,剩下那个,不是张氏不想,而是她带不走。若不然,没准飞儿再大一点,说不定还真可能跟着张氏一道离开。
钟正礼想不明白,他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对妻儿可谓是掏心掏肺,张氏如此选择,就够打击他了,哪想到还有更残酷的消息在此等着他。
“爹!”
钟正礼被三个女儿的声音唤醒,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问道:“文儿、怡儿、乐儿,你们真的想好了要跟你们娘走?”
钟文低垂着头,不敢和钟正礼对视,钟怡躲在钟文身后,紧紧拉着她的衣摆不松手,只有今年才七岁的钟乐,仰着一张小脸,似懂非懂地望着钟正礼。
虽然没明说,但钟文和钟怡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钟正礼是失望透顶,他理也不理前头两个女儿,将目光转向理不清状况的钟乐:“乐儿,你要跟你娘一块走吗?走了之后,可就再也见不到爹了。”
“爹要去哪?不跟我们一起吗?”钟乐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懂事,可毕竟年岁小了点,有些事情她还理解不了。
“爹要去很远的地方,我跟你娘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再好好想想。”钟正礼俯下身体,和钟乐平视。
“我要和爹娘一块。”说着说着,钟乐开始哭嚎起来。别的她不懂,可再也见不到爹或娘,她是明白的。
钟正礼忙伸手捂住钟乐的嘴,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说道:“乐儿,不哭。是你娘不要爹了,爹也没办法。乖,告诉爹,你是选娘,还是选爹。选娘,那你以后不是跟你外婆他们一起生活,就是到别家去当拖油瓶,选爹的话,就跟爷爷奶奶和叔伯婶婶一起过。”
在钟正礼安抚下,钟乐慢慢停止哭泣,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站到了张氏旁边。
钟正礼抹了一把脸,踉跄着脚步,从房中抱起睡得正香的小儿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后院。他不想再见到她们,一眼也不想。
看着钟正礼凄然的背影,钟正仁和钟正义两兄弟,心里也都极为不好受。感情的事真的很难说,要是他们的媳妇也跟张氏一样,站在这里的人指不定就成了他们。以往倒也罢了,现在这种时候,若儿女自己选择离去的话,他们也不会阻拦,心都不在他们这里,强行带走,结局想必不会太好,那还不如干脆点,直接放他们走。
两兄弟对视一眼,眼里尽是庆幸。
“老大,你驾车和你媳妇去老四家,帮她收拾一下,没时间了,马上就要去和族人谈这事,等下村子肯定会乱套。”童氏见到红着眼睛的钟正礼,知道他们过来了,马上出来找人。
“诶,娘,我这就过去。”钟正仁调转方向,往马车走去。
“老二,老三,你们把剩下的车辆都装满货,然后拉到码头那,卸完之后立刻回来,不用留人,会有人帮忙看货。”钟老爷子只比童氏晚到一会,他后边跟着情绪不佳的钟正礼。
钟正义和钟正礼忙应下。
“老四怎么还没回?都快一个时辰了。”童氏有些担忧。
“应该没事,庆然派人跟着呢。这个时候都还没回,想来是刘家一并过来,去的时候快,回来可是要靠两条腿走路,快不了。”钟老爷子望了望天,今天是月末,月光很稀,只有天上的点点星光与月相伴,倒是挺适合今晚行动。
眼看快到约定的时候,钟正智急得汗都冒出来了:“爹,您去车辕上坐着,把两孩子换下来,我和大哥一人抱一个,这样能走得快点。”
刘老爷子身体倒是痊愈了,就是有些弱,本来,他打算自己走,见自己成了负累,他也没再坚持。瞧瞧,都把二女婿急出汗了,真要因他误了事,他怎么同二女儿交代?
两个孩子睡得很熟,钟正智和刘柱也没摇醒他们,抱着就迈开脚步大步往前走。
到村口时,钟正智等人被拦住。
“钟庆然让你们直接去码头。”
钟正智一行人只得改道。他们刚到码头,村中就响起了锣声,还不止一面,这样的声响意味着什么,但凡河湾村的人都清楚。钟正智心中一凛,正欲迈开脚步,耳边便传来黑衣蒙面人的声音:“你去没什么用,你的家人过会儿也会到码头集合,剩下的事交给你爹和你侄子侄媳就行。”
“就他们三个?那怎么行。”钟正智刚收下去的汗,又一次冒头。
“靠他们肯定不行,就算你们全家都上,也不顶用,你放一万个心,有我兄弟们在,定全须全尾把他们仨带过来。”
“我娘他们怎么还没到?”
“正在路上,很快就到。”
当锣声响起时,河湾村所有户主都停下手头的事,匆匆赶往祠堂。这个点上,已经有不少户主上了炕,他们也不得不披衣起身。除了这些户主之外,还有不少没睡觉的人也朝祠堂聚拢。召集各家户主可是大事,不放心的人还挺多。
不过一炷香工夫,祠堂前就聚满了人。
“泽鑫,大晚上的把人叫过来何事?”族长第一个发话。
钟老爷子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不该说的他一句没说:“事情就是这样,时间不多,各位家主请尽快做决定,愿意跟我们走的,马上去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启程。”
钟老爷子话音刚落,在场便成了一片死寂,等众人反应过来后,人们开始群情激愤,一个个凶神恶煞似地往里挤,嘴里尽是质问怒骂。
“把他们抓住交给朝廷,我们就不会受牵累,大家一起上。”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原本就情绪不稳的族人,更是有志一同张牙舞爪扑向钟老爷子三人。
“唰!”之前一直隐在暗中的黑衣蒙面人,一个个拿着武器,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在高台上现身的黑衣人,用“t”型棍将前排村民给顶了回去,族人四周也到处充斥着他们的身影。
“泽鑫,你这是做什么?这些可都是你族人!你家已经犯了错,难道还要错上加错?”族长说得义正词严,将众人心头的惧怕压下去不少。
如此一来,围在钟庆然身边的黑衣人压力陡增。
“谁要是再敢进一步,就等着弓箭伺候!”钟庆然可不想让事情失控,他朝周围看了一眼,四周高处又冒出一堆人影,人手一把弓,正拉满了对着众人。
族人见状立刻缩了回去。站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看到这样的阵仗心里岂能不慌?要不是钟家惹下的祸事太大,他们也不会这么齐心。
“事情既已发生,那就要想办法解决。换成谁都不可能坐以待毙,你们就歇了把我们交出去的心思。有没有人想跟我们走?要是没人愿意,那我们马上就离开。”钟庆然神色很是平静,在火把映照下,平添了几分色彩。
“你们倒想得美,惹下祸事,拍拍屁股就走,将我们置于何地?你们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族长恨声说道。
族老和族人们纷纷附和。
“你们都耳背不成?要是我们心里没有族人,哪还会站在这里?刚才不是给你们选择了吗?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不想走的,也简单,让族长把我们钟家除族就是,至于这么做到底保不保险,这我可不敢保证。”钟庆然上前一步,越过钟老爷子,简明宇紧紧护在两人身后。
“我没时间和你们磨叽,香快灭了,到时候若还没想好,那我就视你们为放弃,我不会多留片刻。我家留下的物品全归族里,就当是给你们的补偿。”钟庆然望着高台下,一张张被火光染上红晕的脸,心里唏嘘不已。他也不想这样的,可他还没这么伟大,做不到用牺牲钟家来成全族人。
很快,一炷香燃尽,没有人开口,就连钟老爷子的两个弟弟也一言不发。
钟庆然等到香烧得一丝火星都没有,这才带着钟老爷子和简明宇在黑衣人护送下离去。
见人已经走远,黑衣人也不再停留,片刻工夫,就退了个干净。
钟庆然一行人到时,堆放在码头上的物品已经搬得差不多。他们加入后,物品更是以极快的速度减少。
“泽鑫,我们跟你们走,你说话还算数吗?”说话之人被黑衣人拦在外面,他后头飘着火把,似乎还有人在往这边赶。
等他们近前,钟老爷子看了一圈,总共七家,可惜没发现他两个弟弟的身影,心中不无遗憾:“自是作数,你们先回去收拾东西,不要惊动其他人,一会我派车过去。记得要快啊,子时我们就要出发。”
得到肯定答复的七人,立刻举着火把离去,眼见离村子不远,马上把火把熄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还是悄悄走吧,省得又无端惹出事来。
子时一刻,所有人都上了船。
“各家再清点一下人数,别等开船之后才发现少人,我们可不敢在护卫撤走后再回村子。”钟老爷子这话说得实诚,没那么多黑衣人保驾护航,钟家哪有那个胆子敢这么做,只怕早就偷溜了,最多留下封书信,免得族人被打个措手不及。
确定人齐全后,船只陆续起锚上路。
钟庆然放下手上刚设立的户籍册子,轻叹了口气。他没想到族人宁愿去赌一把当今圣上的气量,也不愿意跟他们走。是了,是他太过想当然。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不怕没地方立足,族人可不知道这点,与其整日提心吊胆,那还不如安稳守在家里。
就像钟庆然说的那样,只要把钟家除族,钟氏一族受牵连的可能性就大为降低,毕竟这不是什么诛族的大罪,族人被放过的几率很大,仕途受点影响又算的了什么?总比担上畏罪潜逃的罪名要好。再说,今上年纪不小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只要熬过这一阵子,钟氏一族照样能起来。
傅掌柜准备了八艘船,结果,派上用场的只有三艘,其中一艘装货,另两艘主要载人,兼带载货。由于统共就一百来人,舱室并不显得拥挤。
河湾村人大多懂水性,对乘船也不陌生,可那也就一两个时辰,哪会像此次出行那样,连着几日都不靠岸。亏得他们是长期生活在水边的人,出现晕船症状的只有几个,不然,满船飘着馊味,可没人能受得了。
钟庆然早早就将晕船药分发下去,一有人出现状况,就吞服一粒,倒是没出现呕吐的现象。
一路上风平浪静,快到出海口时,船只总算靠岸。可众人还没高兴多久,就得知,这只是换船。原先的船只在海上航行容易被浪掀翻,换更大的船只,安全性能提升许多。
钟庆然再次登船时,三艘船变成了两艘,舱房也比之前的要大上许多,这让他舒心不少,整日里窝在狭小的舱室中,容易引起心情抑郁。
在海面上航行没多久,就有一艘战船远远地坠在后面,钟庆然也不当回事,此前早有人告知他,那是三皇子派过来的护卫船。海上时有海盗出没,近海航行虽然出事几率不大,却也不得不防,要是栽在这上头,估计三皇子会后悔得吐血三升。
因不能被人察觉他们的行踪,钟庆然他们的船只离海岸线很远,必须使用航海罗盘来辨认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