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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马车进出,都是走的后门,之前简明宇和送货人交代过,让他送到大门处,是以,钟庆然带着童氏在大门处等候。
福城从一片荒地,建成现在这等规模,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即便钟家有特权,钟庆然也没好意思,让泥瓦匠特特为他家,建造一座美轮美奂的宅院,钟家宅院也就更加精致一点,屋舍更多一些,其余,和其他人家,没多少差别。自然,也没大户人家那么讲究,无大事不开大门的规矩,在钟家是没有的。
童氏和钟庆然在门房处坐着,两人有说有笑,倒也一点不无聊。
不出一炷香时间,大门边便传来响动,无事时充任门子的何家成立即起身,将大门敞开,见是主家等的货物到了,忙进院子叫已经等候在一旁的沈长贵夫妇过来帮忙。
几人都是干惯农活之人,不出片刻,便将几筐东西抱进正院堂屋。
童氏打发人下去,和着钟老爷子跟钟庆然一起,开始分门别类整理东西。里面既有吃食,又有日常用品。
瀚海州大部分地方都被草原占据,经过各个部落年复一年的改造,早已不复原先一望无际,除了草还是草的模样。真说起来,瀚海州和同样以草原为主的哈兰,情况并不相同。哈兰人是游牧民族,逐水而居,饮食上,以肉食为主,这点倒是和瀚海州各部族人大体相同,不过,具体吃法,差别就大了。
瀚海州各部族人也放牧,规模却无法同哈兰人相比拟。大周朝和北沙,是瀚海州两大人口来源国,其中大周朝人占据将近七成,农耕民族的习性,被他们的子孙很好的传承下来,即便受到瀚海州当地气候地貌影响,依然无法彻底改变他们的风俗习惯,这也是为何会形成以耕种为主,放牧为辅,这一现象的根本性原因。
就这一点,钟庆然极为庆幸。游牧具有极强的破坏性,他们只负责收获,不承担付出,稍不注意,便可能导致一片草原被毁坏殆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自行恢复。这还算好的,若养那些连草根都啃食的牲畜,这结果可以想见,不出几年,草原就会变得荒芜一片。
这种情况并非危言耸听,钟庆然横穿瀚海州不下两次,就曾见过这样的地方,要真是不毛之地,那也就算了,事实却非如此,他让人看过,那里土质虽不怎么样,远未到接近寸草不生的地步,显然,这是过度放牧造成的。
瀚海州疆域广阔,人少地多,就连这样,都还有使用不当,出现荒地的状况,更不用说哈兰这样以放牧为生的国家,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总的说来,瀚海州也是个极具特色的地域,加之农耕民族的参与,有不少东西,即便见多识广的钟庆然,不要说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譬如现在,拿在钟庆然手中的物品,他只知道是一种食物,具体叫什么,却是不知道,问过钟老爷子夫妇,两人也是不知,看来,只能等简明宇洗完澡再问。
三人很有默契地将不认识的物品,都堆放在一边,只把叫得出名号的物件,一一规整出来。翻到一大包牛肉干时,钟庆然眉目变得格外舒展。他很爱吃牛肉,偏偏栖身在大周朝,牛肉岂是想吃就能吃的?到了瀚海州,千般不好,唯有一点,牛肉随便吃,让他心情高涨了好些天。
可惜,福城需要用到畜力的地方太多,钟庆然也只能眼馋,不好随意宰杀耕牛,还是明宇贴心,知道他嗜好牛肉,给他带了这么一大包,一想到此,钟庆然心里便美滋滋的。
看到自个三孙子傻在那儿,定睛一看,钟老爷子夫妇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两老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继续手上活计。
钟家小五房,历来子嗣繁荣,即便适龄女子都已经出嫁,有着各自的小家,不可能跟随钟老爷子离乡背井讨生活,也有四个儿子,留在钟老爷子身边,这个数量着实不少。甭管因何缘由来到瀚海州,有儿孙绕膝,钟老爷子夫妇心里总归是快慰的,那些个让人一想起来,就心头一阵绞痛之人,不在跟前也好,起码两老能少些膈应。
当初,因着钟家银钱一时吃紧,钟正仁和钟正智本该分得的那几百两银子,便没有全给,直到钟庆然带人跑路时,还欠着不少,眼下却享受到了好处。四兄弟中,原本老二、老三两人,一个行商,一个开了家食肆,家境最好,眼下,却是老大和老四两兄弟后来者居上。
钟正仁和钟正智凭借来到瀚海州不久,便到账的余款,购入了不少荒地,还雇了几个长工打理,再加上两兄弟各自负责福城一块事务,日子倒是过得欣欣向荣。
钟正义和钟正礼过得也还不错,只是和钟正仁跟钟正智一比,暂时有些差距。这也没办法,当初两人匆匆跑路,随身只携带出重要的细软,铺子宅子还有货物,基本都成了一场空。
钟老爷子也不可能因此,就额外贴补两人,最多私下里稍微照顾一些,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兄弟间又起龃龉。他不求几个儿子出多少力,至少不能拖庆然后腿。
如今钟家一大家子看着还算和谐,至少没有哪家出幺蛾子,钟庆然倒是不小气,有好东西,一般都会给爹娘叔婶送一份。钟老爷子了解自家三孙子的秉性,只要儿子们不过线,庆然不会少了他们的好处。
就像现在,明宇带回来的那一大堆,福城少见甚或没有的物品,就包含了送给钟正仁四兄弟的礼,连一起出行的钟正义家那份,也没有疏漏。
家中一般都是,童氏和简明宇负责送礼收礼,童氏一瞧就明白,那些一式四份或者量比较大的东西,便是将要送出的礼品。至于另外送给老大家的那部分,则需要问过简明宇再做决定。对于这等厚此薄彼的行径,不光是钟老爷子,就连童氏,也没有任何异议。
谁让庆然是老大的儿子呢?真要一碗水端平,才会显得奇怪。若果真如此,两老都得怀疑自家宝贝孙子,脑瓜子是否出了问题。
刨除老大家,余下三个儿子,三孙子也并未一视同仁,老四家得到的礼,就会比老二老三家要厚上一些。人有亲疏远近,钟老爷子夫妇见了,也不会说什么。当然,钟庆然送给三个叔叔的礼,明面上都是相同的,四叔家只是私底下另给,不拘于什么时候。
这些都是钟庆然和简明宇作为小辈,送给长辈的孝敬,两老则另说。就像钟老爷子夫妇,不会随意插手钟庆然小夫妻的人情往来,钟庆然也对爷爷奶奶,偶尔补贴二叔三叔的行为,无任何意见。他和明宇都不是小气之人,这么一点子东西,真不放在眼里,两老高兴就成。
现在天气暖和,基本每天都会洗澡,简明宇花费时间不多,钟老爷子爷孙三人,还没将一堆物品整理完毕,简明宇便沐浴完毕。
瀚海州一年四季,最高温度很少有超过三十度的时候,更不用说如今还只是初夏,平均气温能达到十来度已然非常不错。没办法,瀚海州日夜温差极大,即便午后最热那段时间,温度高达二十几度,凌晨气温也够呛,甚至有时候会低于零度。
刚来那段时光,包括钟庆然在内,所有人都很是不适应,亏得福城不缺郎中,还有钟庆然这个药师坐镇,倒是没有出什么岔子。如今一年过去,大家已经习惯这样的气候。可即便如此,伤寒发生率也明显高了不少,特别是体质较弱的老人小孩,发病率更高。
这样的状况,并非一时半会能改变,钟庆然也没辙,总不可能,让他为所有体弱之人,都开一副强身健体的汤药吧?他倒是可以开,就怕没几个人用得起。再说,这样的药,通常来说,都比较珍贵,如若药效普通,那还不如直接食补来得划算。
“明宇,都弄好了?来,给爷爷说道说道,这些是何物?”钟老爷子招招手,笑眯眯地说道。
简明宇一看钟老爷子手上拿着的吃食,乐了:“爷爷,这是酥酪的一种,看着不太像,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差别,就是多加了一些食材,工序上也有所不同,我记得有好几种口味。”
说到这,简明宇停下,一通翻找后,接着说道:“喏,这些五颜六色,形状也各不相同,凑近一闻,有一股奶味的都是。我有尝过,味道多样,酸甜咸都有,口感绵软,正适合爷爷奶奶这样上了年纪的人用。”
“那这些呢?”童氏用手指着,归置在一旁的那堆未明物品,眼里带着些许好奇。
“这个皮囊中装的是酸奶,酸酸甜甜的,味道非常不错,想必小孩子会非常喜欢。就是这东西不耐久放,得尽快分给弟妹。这个跟豆腐很像的是奶豆腐,那是……”简明宇很有耐心,为钟老爷子三人,详细讲述各种物品的名称用途,其中吃食就占了半数还多,谁让福城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有那个机会,怎么可能不买上一些。
若非粮食在各大部族中,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外族人被限制了购买量,指不定华夏商队会买进大批粮食,以改善福城百姓的饮食结构。毕竟整天吃菜和肉的日子,委实有点太难熬,没见各家有了玻璃温室后,最先种的都是玉米红薯之类的粗粮吗?
本来,钟庆然三人,已经将物品规整的差不多,有了简明宇加入后,进度更快,没过多久,便收拾完毕。
“庆然,明宇,这些你们收好,剩下那些就搁我这。趁现在还有点时间,你们去把礼给送了。”童氏起身,和钟老爷子一人拎着一小筐,进了上房。
钟庆然和简明宇对视一眼,见东西不重,倒也没上去帮忙。老人家也是要自尊的,越老越不想,小辈把他们当作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废物。再说,钟老爷子夫妇也没多老,今年也不过刚五十出头,服用过雾果后,正嫌力气没处使,不让他们把充沛的精力发泄出去,对身体未必有好处。
“明宇,给明晨的东西留足了?”钟庆然随口问道。
“嗯。”简明宇唇边染笑,“他呀,自从上回我和他详谈了一次,心结解开后,可是选修了好几门课程,将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整日里就没个闲工夫。我看他心思都在学习上,也就没多管。”
“明晨还小,我们家也用不着他下地干活,他能把这些科目都啃下来,日后当个教学先生,想必不是难事。”钟庆然信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对此当然不会有意见,只要他懂得变通,别到时候成了一个只会死读书之人就成。当然,若明晨能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他会更高兴。钟庆然可不想培养出一个只顾自己,过于自私自利的内弟。
钟庆然和简明宇先走了一趟钟正仁家,屋里只有明氏一人。眼瞅着快到午时,两人没有多待,和明氏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明氏当即开口,欲留两人在她家用午饭,听庆然说还要到三个叔叔家走礼,便没多留,随即改口:“庆然,我们一家有些天没聚过,磬丫头和庆涵老在我耳边叨咕。要不这样,你挑个日子,叫上公公婆婆,一起过来吃一顿?”
钟庆然欣然应下,和简明宇前后脚出门。待回到钟家,钟庆然拦下简明宇:“你刚洗过澡,爹娘那儿不去见个礼有些说不过去,叔叔那儿,有我就够了,你在家歇着。”
简明宇没有推辞,目送钟庆然,拎着一筐东西步出院门,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一抹笑意在眼底化开。
简明宇正看得出神,点白和鸣雷从鹰架上跃下,慢慢踱步到简明宇跟前,挨着脚边,小声叫唤。
“行了,不会忘了你们俩。”简明宇弯腰,在两只鹰头顶轻拍几下以作安抚,稍后,便快步进房,拿出一小包肉干,倒在点白和鸣雷专用食盘上,放到它们面前。
两只鹰吃得很欢快,一包肉干,没几下就进了它们肚腹,末了,仰头朝简明宇鸣叫讨食。
“离饭点还有段时间,你们别着急,等会定给你们吃个够。”简明宇不为所动,有条件时,他不想打乱两只鹰的三餐。虽然他不清楚,鹰是否需要同人一般定时定量,但他有听庆然说过,不按时进餐,似乎对人身体不好,想必,鹰也差不到哪去。
点白和鸣雷很聪明,见简明宇不打算再给,便泄气地耷拉着脑袋,仿似它们受了天大的委屈。
简明宇看得好笑,心软了几分,不过还是坚持,只得无奈地说道:“你们着什么急,马上就到午时,我现在就给你们整吃的去。”
在此此前,简明宇没养过鹰,但也知道,鹰只吃肉,自打吃了雾果后,食谱便发生了细微改变,点白和鸣雷竟成了杂食动物。虽则如此,两只鹰到底还是承继了以前的秉性,素食只偶尔用上一点,绝大部分时候,还是只吃各种肉类。
简明宇仔细观察过,见点白和鸣雷吃素之后,身体并未出现异常,倒也随它们喜好,想吃肉便吃肉,想吃素就吃素,不再像之前那样,连加过调料的肉类都予以限制。
点白和鸣雷长到现在,身长早已超过它们的母亲,羽翼展开,足有一丈多长,低空掠过人们头顶时,颇有种铺天盖地的感觉,直让钟庆然感叹,大自然这个造物主的神奇。
“明宇,你怎么进来了?你刚洗过澡,可别又染了一身油烟味。”童氏侧头说道。
“阿奶,点白和鸣雷饿了,我给它们做点肉食。”简明宇说明来意。
“哦,这样。喏,那边的炉子刚好空着,你拎到外边去做,省得闷在灶间,又捂出一身汗。”童氏眼睛一转,便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简明宇领了童氏这份情,手脚麻利地将铜壶撤下,把炉子移到廊檐背阴处,再搁上汤锅,放入大块猪肉,撒上作料,便放任不管,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点白和鸣雷知道,那炉子上炖着的肉是它们的口粮。两只鹰很有默契,用看不出丝毫情绪的鹰眼,直勾勾盯着汤锅。若简明宇看到它们那小眼神,便大致能猜到它们在想什么。这个时候的点白和鸣雷,比较危险,任何敢于跟它们抢食之人,都会进入它们的狩猎名单中。
好在两只鹰长期生活在钟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它们最多也就吓唬吓唬靠近之人,把人赶走,便会消停下来。
时不时出入钟家正院的王妈几个下人,早就被告知过这一点,没人会去捋虎须,倒是从未出现过此等情况,这为钟庆然和简明宇两人,省却了许多麻烦。
点白和鸣雷牙口很好,肉类只要煮熟即可,用不着炖得酥烂,这也是为何,简明宇会在明知两只鹰饿肚子的情况下,还选择炖肉,这种相对较慢的烹饪方式。
钟庆然很想一次性带上四份礼,挨个送一份完事。童氏却不赞同,说如果只是端碗肉过去,那无所谓,正式送礼,还是一次专送一家比较好,前者会显得不够郑重。
听完童氏这番言论,钟庆然好悬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既然阿奶都这么说了,钟庆然只得照着做。大周朝规矩多如牛毛,风俗如此,他也懒得去一一推翻,不过就是多走几步路的问题,他又不是七老八十之人,权当锻炼身体。
钟庆然这么宽慰自己,结果四趟走下来,不免出了一身汗,回房用热水擦拭一番,这才感觉通体舒泰。
钟庆然刚歇下来没多久,饭菜便端上饭桌。菜肴和以往没太大不同,除了不常吃到的泥鳅之外,也就胜在一个新鲜,钟庆然一家人却吃得津津有味。他们能有今天这般日子,不容易那,必须好好珍惜。
时间悄然流逝,简明宇休假完毕,盯着城卫操练了几天,便被钟庆然拉着进了山。
此行目地很简单,不以打猎为主,只为了抓雏鸟和各种可能派上用场的虫子,实在找不到,掏鸟蛋也行,若运气好,能遇到落单的猛兽幼崽,那是最好不过。
由于目标物众多,刚进入山林没多久,众人便有了收获,越往里走,收获越大。
起初,一切正常,随行城卫虽不知道,城主要那么多幼雏何用,至少没觉得哪里有异。等到简明宇下令,让他们抓捕山蚕时,一个个顿时面色泛青,头皮发麻,不是他们怕虫子,实是不明觉厉。城卫听得很清楚,简明宇要活的,死的无用。这就和他们认知起了冲突,鸡鸭鹅都喜欢吃虫子,可那是死活不论,这专要活的,是要闹哪样?
尽管心中有些犯怂,城卫们依旧,不打折扣地执行着,简明宇下达的命令。城卫虽则肩负原先捕快的职责,说到底,他们的真正身份是军人,听命行事是他们必须做到的。
城卫们怀着忐忑的心情,不断往里深入。
钟庆然这次出行,并没有确切的目的地,不需要随行的鸣雷指引方向,它便在空中随意翱翔,用那动态视力绝佳的鹰眼,时不时扫向一行人,为众人警戒护航。
一路搜刮下来,众人收获颇丰,好几个特制背篓,都已经装满幼鸟、山蚕跟蜂子,就连兽类幼崽,也找到了几只。要不是钟庆然要求高,只要那些刚出生没几天的雏鸟幼兽,这个时候,他们怕是早已满载而归。
这倒不是钟庆然太过挑剔,实在是猛禽猛兽,不像牛马那样容易驯服,为了减少白费功夫的次数,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这么做。
这些幼崽,钟庆然有大用,便没让城卫们上手,喂食等,都是他和简明宇两人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