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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久将手雷夺了回去,颤颤巍巍就要去拉拉环。
元三儿问道:“你会用吗?”
“不就是拉了以后扔出去吗?这有什么难的……我又不是白痴,我也不瞎……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这个倔牛!毕竟是杀人的活,你不要勉强……”
“这哪里是杀人?!这明明是杀一群畜生!”
秦久咬牙一拉,猛地把手雷丢了出去。
离得最近的那队敌军被炸了个稀巴烂,各种残肢飞得四处都是。
元三儿捂着秦久的眼睛,秦久挣扎着,“放开我!我又不是什么娘们儿!这种场面早就见多了!”
“嘶!”
秦久挣扎的双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元三儿那些伤口,听着元三儿小声的抽了口冷气,他忙停住不动了,焦急的问道:“怎么了?!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啊?你快放开我,我给你看看。”
元三儿把手放了下来,却没有把伤口递上去,那些好不容易结起痂的伤口又重新撕裂,鲜血晕染出军装。
他只是把手里的枪重新调整了位置,“你留在这里,过一会儿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你就快跑,跑去搬救兵。”
“你傻啊!你一个人,他们那么一大群人,随便一枪就把你解决了,还用得着追吗?再说了,你一走,他们肯定要大肆搜查这里,这里失守了,我跑得了吗?”
元三儿用包得圆滚滚的手挠了挠后脑勺,“好像是这么回事,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混吃等死了吗?”
“那叫坐以待毙!蛮子!都跟你说了,平时多读点书,你偏偏不听,你看看你这没文化的蛮子,就只能被派到战场来当枪耙子!”
“那你好好读书,怎么还到这战场上来了?!是读书读傻了吗?偏要跑来送死!”
“还不是因为……哼!”
秦久把头扭到一边,不肯再多说一句了。
他没说的是,因了听说蛮子参军的消息,他吓得夜不能寐,从一支小小的医疗队中挺身而出,要去支援前线。当医疗队在纷纷撤回的时候,他留了下来,不肯离去,因为他知道他的营长还需要他,他不能走。
战火纷飞,有被突然炸断的手飞到身上的恐惧,有脑浆被炸得蹦出来溅到衣服上的恶心,有被只剩半截身子给拽住腿的惊吓,他都不停地忍着。秦久!你不能倒下!不能倒下!还没有看到那个蛮子是死是活呢,不能倒下!
可现在这个家伙伤得严重,却还有心思来对他冷嘲热讽,真是气人!
敌人的炮火不停地压近,许是他们也察觉到了人员的递减,更是有乘胜追击的念头。
一个大型的投石机被搬来,敌人用投石机装上一些尸体往他们所守的战壕里投来。那些尸体多是已经快要腐坏的,身上叮满了蚊虫苍蝇,有一些伤口上已经覆满了蛆壳,全身散发着恶臭味。
“嘿嘿,这些小鬼子是怂了吧?故意拿些尸体来吓人!”
秦久忙堵住口鼻,“你这个傻子!那些都是得了鼠疫死掉的病人!他们是已经算定了我们人少,但还不知道我们究竟剩多少人,所以不如拿我们做个实验,来一场鼠疫的传播!”
元三儿啐了一口唾沫,“呸!真他娘的卑鄙!”
“鼠疫极其传染,只用通过飞沫还有那些尸体身上的虫子,还有伤口的感染,一经传播,患者就会出现规则低热,全身症状轻微,局部淋巴结肿痛,偶可化脓,无出血现象。若是严重了,那就会出现,急起寒战、高热、头痛、乏力、全身酸痛偶有恶心、呕吐、烦躁不安、皮肤淤斑、出血。发病时即可见蚤叮咬处引流区淋巴结肿痛,发展迅速,腹股沟淋巴结最常受累,其次为腋下、颈部及颌下。由于淋巴结及周围组织炎症剧烈,使呈强迫体位。如不及时治疗,肿大的淋巴结迅速化脓、破溃、于3~5天内因严重毒血症、继发肺炎或败血症死亡。”
“有没有办法能治好?”
“目前还没有。”
两人都沉默了,敌军明显已经失去了攻击的想法,只是守在几里外,就等着实验一经成功,那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占这里了。
良久,元三儿憋出一句话,“秦久,如果我死在这里了,你会不会想我?”
“不会。”
元三儿苦笑了几声,果然,他不会想他的,因为在他心里,自己肯定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烧杀抢夺的蛮子,还害得他家破人亡,怎么会想呢?
秦久顿了许久,又说道:“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还怎么想你?”
元三儿听了,没被眼罩遮住的那只眼睛大放异彩,恨不得不打仗了,立马给他抱回去,好好藏起来。
“呵,只不过我们是真的活不长了,要不然的话,咱们倒是也算得一对亡命鸳鸯了……”
“你说什么?”元三儿更高兴了,不顾伤痛,把两只手搭到秦久的肩头去,“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重二遍,好好打你的仗,打赢了,我们回家,想听多少遍就说多少遍。”
“好。”
一天还没结束,元三儿就病倒了。整个人出着虚汗,体温高得吓人。
秦久要去探他的额头,他却把秦久推到一边去,“你离我远点,我……我……可能是感染上了鼠疫……”
秦久却是不管不顾的要去靠近他,“我们分开的这两年里,我去学了医,拿了整个医疗小组的第一名,我的西方医术学得极好,我考得了最高的医学证,我上过大大小小十多场战,救过一百零九个伤口感染的,为三百多个截过肢……”
说着说着,他竟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真的走了,我不该劝你从军……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说着说着就哭了呢?你快把眼泪擦擦,别让那些小鬼子看见,以为咱们是怕了呢!”
“蛮子,若是到了黄泉你可别和我走散了,我给你系一条线,你若是敢把这线给弄断了,下辈子我可不等你。”
秦久从包里翻出一根鲜红的细线,捏起元三儿的无名指来,往上缠了几圈,“我学医的时候学到过,无名指是连通着人的心脏的指头,我把你的心给捆住了,你就逃不了了。”
“我的心就在你身上,我能逃哪里去啊?系好了没?系好了就快躲我远点吧,你的命总归比我的值钱点,你可是秦家最后的血脉了,我不能自私的让你陪我送死……”
“喂!蛮子!说好了,不许再丢下我了,你又来了!”
元三儿的手指头被勒得紧紧的,仿佛是被压住了心脏,当真快要喘不过气了。
“你是打算就这么勒死我吗?”
秦久咬牙切齿,“对,就是要勒死你,你才跑不掉了,哼,省得你整天就想赶走我,想躲开我!”
“笨蛋,”元三儿轻轻打在秦久的头上,“我这样的不幸之人,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了。”
“骗子……”
“嗯?”
“大骗子!”
“……”
“元三儿!”
“我在。”
元三儿目光柔和的看着秦久,那双眼睛似能掐出水来。
“你听好了,今天咱们就在这把话说清楚了。”
元三儿看着秦久那严肃的样子,哭笑不得,“你说。”
“你到底还想不想娶我?”
“啊?”
“回答我啊!”
元三儿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当然想,我做梦都想看你嫁给我的样子,只可惜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秦久举起右手来,食指中指合在一处,拇指压着无名指和小指,做出发誓的样子来,“你听着,我,秦久,今日对着天地发誓,今生非元三儿这个土蛮子不嫁不娶,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元三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有一层层热浪翻滚。秦久这么说,他从未预料过,他会这么说,会这么做,以前秦久都是恨不得躲他这个断袖几十米,可当他真这么做了,他觉得一切再自然不过了,也许前世早已注定了。
秦久给元三儿喂了些退烧的药暂时压着热,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当天还未等到日落,元三儿的眼睛就彻底黑了。
“天黑了吗?”
秦久用手在元三儿仅留的那只眼睛前晃了晃,看那瞳孔毫无反应,他的心猛的往下坠了。
秦久含糊不清的回答着,“嗯,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来守着。”
“不成,要是鬼子趁现在攻上来了,你该怎么办?我守着,你来睡。我听着他们脚步来了还能多打几个鬼子,也算是垫背了。”
“嗯,好,我睡。”
秦久出奇的乖巧听话,乖乖合衣躺下,不一会儿发出了沉沉睡去重重的鼻息声,双眼却睁得大大的,盯着元三儿看。
元三儿把手探了过了,摸摸索索,轻轻把秦久的脸摸了一遍。
摸到闭上的双眼时,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小声说道:“秦久,我看不见了。对不起,不能亲眼看到你穿嫁衣的样子了。你穿那种古时女子的长裙嫁衣,一定是极美的,可惜我看不到了。我元三儿这辈子,做了许多杀人放火的活,也许这就是报应来了吧?我还没给你讲过,我爹娘吧?我爹是个土匪,我娘是我爹从一个过路的商人那里抢来的,我娘恨我爹,连带着也恨我。她偷偷背着我爹给我喂过毒药,甚至把我压入水缸,可我命大啊!也许是因为我还没遇到你,所以我不能那么容易的就死掉吧?呵呵,”
元三儿苦笑了两声,又继续说道:“你是天之骄子,是镇上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的世家公子,可我偏偏要是个土匪抢了女人所生的野孩子。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每次也都是只敢远远的看看你。可那日,你拈花一笑,我是真的坐不住了,架了马就想把你给抢回来,好好藏起来。”
他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知道抢了你,会给你们家招来那么大的祸,让你家破人亡,让你没办法过普通人的日子,让你身陷险境,都是我不对……”
那晚,元三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他只当秦久睡着了,秦久也只当自己是睡着了,谁也不提一句。
一夜相安无事。
外面的鬼子也不知是接了什么命令,退到了更远的地方驻扎。
那些被丢过来的尸体奇迹般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就跟没有过一样。
秦久觉得甚是奇怪,这个地方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其余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他一晚未睡,元三儿也说了一晚,不可能有时间去处理那么多尸体啊?就算是从哪里冒出个赶尸人,或者是鬼子悄悄潜入了,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弄走那么多尸体!有可能,是尸体自己爬了起来,趁他们不备之时,悄悄走了呢?可是那么多尸体,大白天的难道跑山里去躲起来了?
想到这里,秦久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虽说这一带有尸山之说,可头一次真的遇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元三儿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还伸了个懒腰,“你继续睡,我去看看鬼子到哪里了?”
他杵着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探着,心里感到一阵奇怪,今日这路好像格外平坦,没有了好多尸体,可也不好多问。毕竟,一开口那就是露馅儿了。
秦久心疼的从后面抱住元三儿,“答应我,一定不能把我弄丢了。”
“这叫什么话?”
“元三儿,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你放心。”
他们趁着敌军往后退的空隙,悄悄从山林里小心逃走了。
由于元三儿染上了鼠疫,城里他们是回不去了。
秦久用剩下来的那些针筒和药物,在他们藏身的小山洞里搞一些鼠疫的研究。
他常常借口给元三儿分析什么血液,悄悄将他抽出来的血注入自己的身体,然后研究着要吃些什么药才能来克制住这力量。
久而久之,他也累垮了,连日高烧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