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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绯城对这丞相府不熟悉,这是她第一次来,因为君倾到这儿来,仅三个月而已,而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燕京。
她只知,只要有君倾在的地方,定会有海棠,或花或果,即便是在冬日里无花也无果,也会有一株海棠枝。
没有人知道海棠之于君倾的意义是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海棠于他而言,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像是寄托了他所有的思绪情感一般,不可丢,也不可弃。
朱砂坐在苏绯城对面,苏绯城为她号脉,她则是静静地看着苏绯城。
阿离坐在朱砂身边,紧张地看着苏绯城,不吵也不说话,就是安安静静地坐着而已,直至苏绯城收回手,小阿离也没有着急地问她什么,尽管他很想问。
小家伙虽小,却多少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面前当说什么话,他虽然觉得苏绯城好,但却也知道她不是像小白及君松君华那般可以任他说话的对象,所以,小家伙很安静,等着苏绯城先说话。
苏绯城收回手,朱砂便也收回手,苏绯城看一眼朱砂,而后冷冷道:“姑娘脉象稳定,身上的上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痊愈,只右肩上的伤要多养些日子。”
“多谢姑娘。”朱砂站起身,朝苏绯城躬下身,诚挚道谢,顿了顿后问道,“朱砂有一疑惑,想请问于姑娘,不知姑娘可愿相告?”
苏绯城再看了朱砂一次,这一次,她不是只看一眼,而是慢慢地从头往下打量着她,后才冷漠道:“说吧。”
朱砂自是感觉得到苏绯城对她的冷漠,却还是有礼道:“朱砂睡了多久?身上的伤,可是姑娘帮朱砂处理的?”
“这相府除了你我,没有其余女子,我纵是不想帮你,也是不行。”苏绯城直言,“昨夜丑时,阿倾来找我,若非是他,我不会帮你,若是要谢,谢阿倾就行,无需谢我。”
苏绯城并不隐瞒实情,一是不想,二是没必要。
“丞相大人要谢,姑娘,朱砂也要谢。”朱砂再次向苏绯城深躬下身,道,“若非姑娘,朱砂此时怕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苏绯城没有理会朱砂,只听阿离这会儿才紧张地问苏绯城,“医仙姨姨,娘亲没事了吗?娘亲还会不会疼?”
“没事了。”苏绯城看向小阿离,那冷冰冰的语气立刻变得温和不少,与面对朱砂的时候全然不一样,“疼一会儿也不疼了。”
“真的吗?”小阿离眨眨眼,立刻又转过头来看朱砂,问道,“娘亲,娘亲还疼吗?”
“不疼。”朱砂淡淡道。
不疼是假话,只不过是这样的疼痛于她而言,毫无难忍可言,感觉就像是这样的伤于她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阿离,姨姨渴了,可否请阿离去找君华,让他沏壶茶过来?”只听苏绯城忽然道。
“好呀!”阿离忙点点头,紧着去拉拉住宿的衣袖,关心道,“娘亲坐,站着娘亲会疼的。”
看到朱砂坐下了,阿离这才哒哒哒往屋外跑去,苏绯城在小家伙跑出屋子前不忘叮嘱道:“莫往阳光下跑,当心些。”
“嗯嗯!阿离知道的!”小家伙应了声,跑出了她们的视线。
苏绯城说要喝茶,可阿离一跑开,她便伸手拿过了桌上的茶壶及茶盏,倒了壶里的凉水,递了一杯给朱砂,捧起一杯自己喝了一口。
很显然,她并不渴着要喝茶。
朱砂多少能猜得到她支开阿离是想要与她说些阿离在场不便说的话。
是关于丞相大人的吧,朱砂心想。
“我姓苏。”苏绯城看向院外被晚霞染红的海棠树,淡漠道,“名绯城,绯色的绯,城池的城。”
她便是苏绯城,朱砂并不诧异,因为她早就猜想得到,她没有猜想得到的,是她竟会帮她处理身上的伤口,且还是在棠园里。
“我名朱砂,朱砂色的朱砂。”朱砂没有特意介绍自己的姓氏,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叫朱砂这个名而已。
苏绯城的手放在膝上,隔着桌子,朱砂看不见她的手,自也看不见她在说到自己名字时,苏绯城的手蓦地在膝上收紧。
“朱砂,这个名字倒是挺特别。”苏绯城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朱砂,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朱砂姑娘可喜欢海棠花?”
海棠花?
朱砂在这一瞬间想到的不是院中的海棠树,而是君倾衣襟上的那朵朱砂色线绣成的海棠花。
朱砂觉得苏绯城应该问她为何会有这样的一身剑伤,或是问她为何会到棠园,为何会在棠园卧房的床榻上,倒不想她竟是问了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朱砂微微摇了摇头,“朱砂并不喜欢花儿,海棠花,也一样。”
记忆里,她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没有同情心的人,怎会喜欢这些美丽的事物,怎会喜欢娇美的花儿。
苏绯城盯着朱砂的眼睛,似乎不相信她说的话而想要从她的眼眸中一探究竟似的,可她却没有感觉到朱砂说的是假。
“是么。”苏绯城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再往下问,而是开始说一些自言自语般的话,“阿离是个好孩子。”
“确实。”朱砂并不否认。
“尤记得四年前我刚见到他们父子的时候,阿倾奄奄一息,他怀里的孩子也奄奄一息。”苏绯城这时不再看朱砂,而是又转了头看向院中的海棠树,缓缓慢慢道,“那时候的阿倾,全身是伤,那时候的阿离,还不足两个月大。”
“那时候的阿倾,明明是个父亲,却更像是个母亲。”说到这儿,苏绯城的眼眸在微微晃动,时隔四年,似乎四年前的所见到了今日提及,还是能让她心震撼,“孩子那时候饿极了,眼见着就快要没气儿了,连哭声都变得细如蚊蝇般,可连阿倾自己都奄奄一息,却又是上哪儿给娃娃找吃的,而且还是一个不足两个月大的娃娃。”
“知道我见着阿倾的那时候,他在喂阿离吃什么么?”苏绯城的眼眸颤得更厉害了。
她的话顿住了,没有接着往下说。
朱砂听着苏绯城这自言自语般的话,她的双手,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
“他在喂孩子喝他的血。”苏绯城沉默少顷后才又缓缓道,“他的十个指头,都咬破了,用牙咬的伤口,深到了骨头里。”
而那一刻,苏绯城被震撼的,岂止是心,便是连她的魂,都被震撼了。
而这一刻,朱砂听着苏绯城的话,她竟是觉得自己的心揪紧得生疼,疼得窒息,就像她那个永远只有冰冷黑暗的梦,她一直在往下沉的那种窒息感。
朱砂紧紧抓着自己心口处的衣裳,面色在变得苍白,此刻的她不在梦中,可她却觉自己就像是在梦中,如何也逃离不了冰冷可怕的黑暗。
直到阿离唤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颇为粗重地喘着气,手依旧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裳,定定看着院中红艳的晚霞,只觉刺眼。
“娘亲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娘亲不要不理阿离……”小阿离此时正抱着朱砂轻轻摇晃着她,带着一副哭腔道,“娘亲不要吓阿离,娘亲娘亲……”
小家伙话还未说完,便慌得哭了。
朱砂忽觉心疼,将他揽到了怀里来。
屋里已没有了苏绯城的身影。
君华捧了茶才跨进门槛,又随即收回脚步,退了出去。
难得的温暖,还是不要扰了为好。
相府第一进院子,最东边的屋房,本做丞相府书房之用,四年前自君倾“死”了被封府后,这丞相府里的东西,除了花草树木外,其余东西,早已被搬空,这所谓的书房,也就从那时开始废弃了。
而今君倾回来,新建丞相府,这处丞相府不再开府办事,只做君倾日常起居住所之用,这书房,依旧废弃着。
然此刻这早已废弃了的书房里,却有人。
且不止一个人。
准确来说,这人也不是在书房里,而是在书房外,在书房外的屋廊下。
廊下摆放着两张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太师椅,一把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只白瓷茶壶,三只茶盏,有白气正从壶嘴袅袅而出。
两张太师椅,一张摆在书房前的廊下,一张则是摆放在廊外的庭院里。
书房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袭黑衣的君倾,靠着椅背,神色淡漠。
庭院里的太师椅上坐着的是一袭暗红色锦衫的小白,小白背靠着椅背,翘着腿,腿上搁着一只大食盒,食盒里装着模样不一却又极为精致的糕点,他正边晃着腿边边往嘴里扔糕点,忽而来一句“小松松哪,给我倒杯茶来”,一副极为惬意的模样。
君倾身旁,坐着一个人,却不是坐在太师椅上,而是坐在一张厚重的木制轮椅上。
是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公子,左半边连上戴着半张银制面具,露在外边的右半张脸,神情温和。
是续断公子。
他的身旁站着一直在他左右伺候的青烟,在他身后站着的则是那名为柯甲的少年。
君松站在君倾身后,听到小白嚷嚷并没有动,更没有为他倒去一杯茶。
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不敢罢了,主上和客人这还未喝上一口茶,他可不敢先给白公子倒去。
“君松,给客人倒茶。”君倾并未亲自动手给续断公子倒茶,而是唤了一声他身后的君松。
“是,主上。”君松即刻为续断公子满上一杯茶,再接着为君倾满上一杯,最后才倒了一杯捧到小白面前,小白则是一口气喝完,随即将空杯盏还给他,道,“难喝,不要了。”
“……”
而当君松接过小白抛给他的茶盏的下一瞬,小白竟是将搁在他腿上的食盒也往君松怀里一扔,同时站起身朝书房方向走去。
小白的动作太过突然,使得君松险些没接稳那食盒以致盒中的甜糕撒了满地。
君松抱稳食盒时还心有余悸,这食盒里的甜糕要是撒了的话,白公子还不得整死他?
只见小白走到君倾身侧,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微微一斜便靠在身后的廊柱上,盯瞟了一眼君倾与续断公子,嫌弃道:“你们俩,有话说话有屁放屁,坐这儿挺久了别只喝茶不出声,都别装了,别以为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憋着话,赶紧说完撤,也不瞧瞧现在什么时辰,撤了好让我和我的小宝贝儿阿离玩去。”
青烟看着语出不敬的小白,神色冰冷,俨然不悦。
续断公子却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模样,听了小白的一阵嫌弃的抱怨后道:“这等时辰过来叨扰丞相大人,是小生考虑不周,还请丞相大人见谅。”
续断公子说完,朝君倾微微垂了垂首,极为谦和有礼。
“我看不是这样的吧?”小白忽地又笑了,盯着续断公子,“是这整个白日我们小倾倾都不在府上,就算公子来了,也见不着我们小倾倾,这不,小倾倾这前脚才回府,公子后脚也就来了,公子似乎很清楚我们小倾倾的行踪哪?消息不错哟。”
小白这笑眯眯说的话让站在续断公子身后的少年柯甲蓦地拔出了手上的剑,只见那剑光一闪,那剑尖眼见就要抵到小白脖子上来。
小白只是笑,不闪不躲,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
君倾无动于衷,只慢悠悠地品着茶水。
便是连君松,对这一幕都视而不见,仅是恭敬地站在君倾身后而已。
唯有续断公子沉了脸,斥道:“柯甲不得无礼!”
柯甲死死盯着小白,听话地收回了剑。
“柯甲年少不懂事,得罪了丞相大人与白公子,小生在此待他向丞相大人与白公子赔不是了。”续断公子说完,将身下轮椅转了个方向,转到他整个人面对着君倾的方向,随后朝他深深地躬下了腰。
青烟看着续断公子这般,那握剑的手紧捏得能清楚瞧见她手背上青绿的血管。
柯甲紧咬着牙,愤怒地瞪着君倾。
“公子给君某行这般大礼,君某一介小小丞相可受不起。”君倾神色冷冷淡淡,说着受不起的话,却不见他面上有任何受不起的神色,他甚至“看”也不“看”续断公子一眼,就像他根本不屑于对方的赔礼似的,“不过既然公子都已经给君某赔不是了,君某怕是不接受都不行,他的命,君某还是留给公子了。”
“小生谢过丞相大人。”不若青烟与柯甲的愤怒,续断公子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呿。”小白白了续断公子一眼,伸手从君松手里捧着的食盒里拈起一块甜糕扔进了嘴里,毫不在意方才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方才那剑尖不是指向他喉咙取他性命似的。
“不知公子前来敝舍,所为何事?”当君倾放下他手中的茶盏时,这才问了一句在小白耳里有用的话。
而君倾的话音才落,便听得小白边嚼着糕点边口齿不清道:“哦,忘了和你说了,他们哪,昨儿个已经来过一回了,那时候你和朱砂姑娘去了安北侯府而已。”
小白的话让续断公子眼眸动了一动。
“你——”青烟终是不能忍受小白的态度,欲斥他时却被续断公子抬手打断。
“小生前来,是来答复那日在缕斋丞相大人问小生关于那名为溯风的香粉的事情,只是在这之前,小生有一事欲请问丞相大人。”续断公子字字句句都是温和的,可这温和里,却又带着一股冷冽,像一枚银针,虽小,而一旦刺中要害,同样能让人动弹不得。
“公子但问便是。”君倾依旧未“看”他。
“朱砂姑娘,可是在丞相大人府上?”续断公子看着君倾,竟是问得直接,直接得让小白不由挑眉笑了。
“哟,这要么不说话,这一说话,可真是开门见山哪。”小白笑着靠到了君倾身旁,“小倾倾啊,敢情续断公子前来是要找你要人的哪?”
“哦不,不该叫续断公子,应该叫——”
“溯风公子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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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小倾倾和小阿离好可怜啊~没娘的娃没媳妇的男人啊~
虽然更新得不多,但是过年不请假,还是好想表扬一下自己,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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