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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有这样的风险,所以佛门中信奉“本来无一物”的禅宗派系,常常对戒律一派嗤之以鼻,认为他们经不起考验。不过,高风险也会带来高回报,戒律派很难出现天才,可一旦咒约成立,起步阶段往往修行奇速,一路顺风,要到中阶后期、高阶才会遇到瓶颈,但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决心与毅力,斩断尘俗诱惑,要冲破高阶、地阶的门槛,也未必是什么难事,所以选择这条路的佛门弟子不乏其人。
当然,以胡燕徒的个性,就是杀了他,他也成不了这块材料,什么清规戒律,他心里压根不信、不服,如何能守?不能守戒,当然更不能设下咒约,否则三天两头废功一次,早就完蛋了。
听说这门拈花神通是诫誓武学,胡燕徒就理解为何自己会没听过了,那个系统的东西,自己根本不想去接触,没听过也是正常,只是这么一来,另一个问题又浮现出来。
“不对吧?东方,那个眠茶……练诫誓武学?你确定?他守的是什么诫?”
据胡燕徒所知,诫誓武学的特性,是誓约越严厉、背负的诫律越多,修成的武学越厉害,绝不可能只是随便守一个不杀生、不吃荤的规矩,就练成绝世武功,慈航静殿中能循此路修上地阶的几个长老,所守的诫律吹毛求疵,动辄得咎,仔细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说是活圣人也不为过。
至于眠茶,从他刚才与村人一同烧烤进食的情况来看,他荤腥不忌,酒也喝得不少,开口闭口都是粗话,口业没少造,更别指望他会不妄语;淫邪这点不好说,偷盗这点也是别想了,因为他似乎还会率队打劫……佛门的主要诫律,他基本上通通不守,这样要说能修成诫誓,那才是见了鬼。
“唔,所以连我也觉得奇怪,慈航静殿确实将拈花神通放在诫誓武学之中,史上修成过这神通的寥寥数人,也都是走负诫修行的路子,难道是我判断有误?还是传闻有错?”
东方恋雪道:“拈花神通,名头不响,但在等级上来说,这东西是与如来神掌同级数的,如果修练大成,据说能消天下一切不祥戾气,普渡众生,化无边地狱为极乐净土……听来很玄,对吗?简单一点的说法,就是净化类的最高境界,这下你懂了吧?”
“净化?不是吧?那摆明是一种精神攻……等等,杀意、怒气,这些确实也算是不祥戾气,净化之法与这相关……原来如此,练到高深处,还有这样的用法?”
“还不只是这样呢……”
东方恋雪脑中,浮现出那名狮族兽人被gan掉的一幕,当时他被白光击中,眼耳口鼻一起喷放白光,当时自己就起了疑心,因为那是能净化一切的真焰佛火,又名灭却净焰,可以焚灭所有的不洁、不祥,在佛火之中等级数一数二,通常的施放方法,是由高僧施法,幻化出佛焰莲华,声势极大,可是狮族兽人被焚灭的时候,那道白光并无赫赫声威,仿佛信手拈来,这种挥洒自如的手法,不像凡俗僧侣所为,倒有几分神佛亲临的意象,环顾自己此生所知,似乎只有佛门传说中的拈花神通,才有此能为……
“你晓得吗?拈花神通虽然是佛门无上奥义,走的是净化之路,又被分类在诫誓武学,但它在慈航静殿是被禁止修练的。”
“有啥问题吗?横竖是没人练得成的鬼功夫,让不让人修练有什么差别?慈航静殿里头像这种根本没人练得成,却又被加上禁忌,脱了裤子放屁的功夫多着了,你……”胡燕徒说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等等,这么光明正大,又要持诫修行的东西,为什么会是禁忌?”
“所以我才在怀疑,拈花神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会不会修练这功夫的时候,容易遭受心魔侵袭,才需要持诫修行,而即使如此,出事机率还是很高,这才变成了禁忌。”
“但以净化为主的心法,应该是要破邪、去邪,怎么会……”
“灯塔底下,常常都是最黑暗的,况且你没发现吗?你这位师叔口味超重,练功还专门练那种禁忌的,除了拈花神通,他打你的那一掌,应该是九忏罪禅式之一……真恐怖,这两套神功不但都是禁忌,而且一个失传,一个只有残本,还被严格控管,他到底是怎么学会的?”
拈花神通也就算了,东方恋雪对于九忏罪禅式兴趣极高,这套只在历史上惊鸿一瞥的绝学,杀人如麻,恶名昭彰,但威力确实不同凡响,一度被推崇为外家功夫的绝顶境界,魔门、慈航静殿都有收录,却也都不全,就是想练也没法练,不过相较于慈航静殿,魔门这边已经出过修练成功的例子,天妖不晓得透过什么方法,居然修成了整套的罪禅式,更将之演化,由外入内,化为属于他自己的封禅九忏。
东方恋雪得了九忏真传,对原始版本的罪禅式,更感兴趣,总觉得要是能接触原始版本,对自己的参悟必定大有帮助,可惜天妖没传下来,眼前眠茶倒是一个机会,但横看竖看,他也不像会教自己武功的样子,不用指望……
胡燕徒没有想那么多,比起眠茶背后藏了什么黑幕,他还更关心自己眼前的处境。拈花神通造成的冲击效果,令肢体麻痹,一时三刻是动不了,眼看着时间这么过去,总不成自己就一直吊在这里晒腊肠吧?自己对于这种场面没办法,但东方恋雪机变百出,这种小场面,他没理由想不出脱困之法。
“东方,你小子诡计多端,别在这边死吊着,快想点办法出来。”
“别急啊,他说有人要他擒下我们,他要把我们交出去,换句话说,很快就有人来接收……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好机会,我打算先看一看,到底眠茶的背后是什么人?”
“他离开寺里的时候,武功平平,现在却变得那么厉害,背后肯定有鬼,你是想看看他与什么人勾结,从哪得到的后援吧?主意不错,但兽人大军随时会攻城,我们还在这里放长线,你不觉得我们本末倒置了吗?”
“是有点,但如果不这样,难道你要我老实承认,现在我也全身麻痹,动弹不得,想作什么都不行吗?”
“………干!”
胡燕徒骂了一声,这才明白东方恋雪的情况与己相若,暂时都束手无策,指望他是问道于盲。
而两人吊在树上直晃荡,虽然从底下遥遥看上去,他们两个没有什么问题,东方恋雪更像是处于昏迷,但落在有心人眼中,还是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在交谈。
“那两个小王八蛋,嘀嘀咕咕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眠茶皱眉道:“以他们的处境,多半是在打些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想看看老子要交货给谁吧?”
“这可麻烦了,要是迟迟没人来收货,难道你就把人一直吊着?”
“问你啊!是你说要把他们两个拿下,我才动手抓人的……他妈的,两个小王八蛋都很有本事,比兔子还难捉,如果不是你说要捉,我直接一脚把他们踢回巴吐城去。”
村内的建筑都是茅屋,眠茶的住所也不例外,屋里陈设简单到极点,墙壁上什么都没有挂,地上也只有几个蒲团,除此之外,就是一堆酒瓶和菸草。这位不守清规的将军和尚,有抽菸的习惯,直接用菸草卷起来抽,口味又呛又重,一走到他身边,就可以嗅到那股烟味。
而在眠茶的对面,有个人坐在那里,如果不出声,没人会发现这里坐了个人,因为套着一件黑色斗篷的他,整个人与黑暗完美结合,仿佛融入黑暗之中,让人难以察觉。
听着眠茶的话,黑斗篷之下的人笑了,隐隐约约,他脸上五彩斑斓的花朵刺青,绽放着明艳光色。
“巴吐城的实验,费了你不少苦心,就这么被他们毁了,你甘心吗?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不觉得对他们太便宜了?”
“什么实验?老子在巴吐城所作的,是一次尝试,可不是试验!当时我确实相信那个作法可以成功的,能救一城之命,换得一段时间、一段范围的和平,现在看起来也不能说有错,只是效果不如预期而已,生命啊……就是复杂,不管是人或兽人,不知不觉就让事情偏离本来方向……”
“倒不如直接承认,你当时太年轻,看到的东西有限,想法也简单了些,换作今时今日,你还会作同样的事吗?”
“嘿,作了就作了,难道还怕人说吗?老子作的也许是傻事,却不是错事,要是当初没有那样的安排,在雨林留下一根钉子,封住兽族的脚步,遮日那王的兽军早就屠光三星葱领以北的所有人类,挥队南下了,那时连帝国都不见得能保住。”
“有道理,朋友你大智大勇,这个策略确实不能说错,成功地为人族争取到时间,只是可惜……帝国上上下下,并没有珍惜你争取来的成果。”
眠茶闻言默然,当初穿过绝境长城,初来北地,他就晓得帝国对北疆边防的态度,冷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明明是国之要事,甚至是全体人类性命攸关的大事,却吝于投入资源,甚至就连慈航静殿都没人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仿佛所有人都觉得事不关己,什么异族、什么北疆,都只是一些远在天边,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反正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顶着。
要是在这些年里头,帝国能整军经武,充分备战,搜集北地情报,作好充分了解,可能一切都会不同,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帝国对边防的态度不变,反而还好像认为有座巴吐城在,尽管可以高枕无忧……这才真是本末倒置。
“或许,这样也不错……”眠茶瞥了一眼外头的星空,天地苍穹,无边辽阔,偏偏自己被绑困在这里,不得自由,“遮日那王虽然身死,兽族的年轻一代,却都还继承着他的霸念,和平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就算没出这次的事,他们也容巴吐城不久了。”
“分分合合是天下常态,战战和和又何尝不是?朋友你已经尽力了,不过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觉得……人类与北地异族,当真没有和平谈判的可能?非得要兵戎相见吗?”
“没有可能!”眠茶斩钉截铁地答道:“光是东部的兽族,可以讲好处的,就已经没什么可能了,至于西部的精灵、翼人,那些连收买都没有可能,完全不跟你讲好处的,想要和他们谈和平,那除非……除非……”
“除非如何?”
“除非当日的西门朱玉复生,重回人间,才有一丝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