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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之少年
李隆基很是无语,真想瞪着叶畅,斥责他吹牛说谎不打草稿。
国子监助教出的难题,旅顺书院十二岁的少年就可以轻易解开,这岂不是在说,堂堂大唐最高学府的助教,还比不得旅顺的一个顽童少年么
但是李隆基心底明白,叶畅这话只怕不是假的。这种事情,叶畅一向不好吹嘘。
而且叶畅方才提到的庖丁解牛的例子,也让他霍然惊觉。
叶畅为何在十一年前横空出世之后,能做出这么多大事从他最初虹渠引水,到今年在葱岭西大败大食,这些成就,他自己总结时,曾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能取得此成果,不过是因为比起一般人更接近于道罢了。
万事万物俱含大道,能识大道,便可借用万事万物之力。
李隆基一时之间,不禁深思,而就在这时,试场之中局面发生变化,杨帆解出了第二题,紧接着,岳曦又解出了第三题。
瞿昙巽此时眼睛都红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除了第一题,在他看来简单一些,是个硬加的题目,第二第三题,可都是需要动一番脑筋的难题,第三题乃是韩信点兵题,出自孙子算经物不知数,只不过比起孙子算经中举的例子要难许多,而解这道题的方法,正是计算天文历法所常用一次同余式解法。
这怎么可能唉呀,是了,是了,叶畅抬高僧一行,一行之侄张休便在他手下,这些少年的算学,便是张休教授,他们乃是一行之再传弟子,会解此等题在所难免,只是他们怎么算得如此快
瞿昙巽虽然心中焦虑,却还没有到阵脚大乱的地步。
前面三题,只是麻烦,却并不能算难题,真正的难题,还在后头。想到这里,他稍稍定下心,然后坐了下来,才一坐下,便听得自己这边太学生中有人呼了一声:成了
他们终于解出了第一题,将答案送到小吏手中之后,瞿昙巽暗松了口气。
第一题解开第二题应当不会太难吧
结果让瞿昙巽失望,第二题乃是一道不规则田亩求面积之题,关键是,这田涉及到扇形三角形菱形梯形等多边形,还要进行切割修补也就是要做数条辅助线。虽然题目中那田形状就画了出来,可是众人还是禁不住傻眼,愣了一会儿,瞿昙巽怒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模样的田,分明是刁难
诸太学生面面相觑,他们出给对方的题目,其实也是刁难的题,但谁知道对方竟然如此轻易答出来了呢
快做,快做,先捡容易的做出来。瞿昙巽也知道怒不起作用,当下便开始检视题目。
周围的百姓当中,有人忍不住开始小声议论,还是差役弹压,他们才又安静下来。
这一安静,便听得旅顺书院这边开始噼噼叭叭的清脆声响,原来是岳曦在开始用算盘,不一会儿,杨帆蔡晨果先后也抓起算盘开始计算。
这声音倒是清脆,不过那玩意儿,当真可用有人低声问道。
自然可用,别忘了,那东西肯定是叶中丞发明,叶中丞这些年来发明的物件,有什么是不好用的煤炉子火炕地井四轮马车辙轨,依我说,叶中丞才智机巧,不亚于鲁班孔明
百姓们现在对叶畅都有些盲目的信任了,挤在人群中的陆羽微微点头:其实何止这些,叶畅还有许多非常重要的发明,只不过一般人不知罢了。
他这几年行走四方,想要找出天下三十六名泉来泡茶,在长安与洛阳,都看到了水力带动的纺织作坊这些工坊原是叶畅首创,但现在却被不少人学了去,虽然他们的效率还无法与辽东相比,可是规模却是越办越大。
这也导致棉花种植面积在中原越来越多,粮价缓慢上涨,而棉价却被这些控制着纺织作坊的权贵们压得甚低,不少佃农不得不放弃租佃,转而进入工坊中作工。
陆羽隐约觉得,叶畅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在推动这一进程,而他修路疏浚水道办邮政等事情,则是在缓解这一进程中产生出来的问题。但叶畅终究只是一己之力,天下还是李唐的天下,他的好心,也只能照顾到他视线所能及之
江淮,甚至江南,非叶畅之力所及处,那里的情况,很不乐观。叶畅通过水路辙轨,将江淮的粮食大批运送到中原,缓解关中的粮食压力,可这样一来,江淮的粮食价格就在上涨,青黄不接之时,甚至以菜为食。
此等情形再发展下去,恐有不测之风云
陆羽虽然年轻,见识并不多,却也有这种感慨,各地地方官岂会不知。但如今天子,好大喜功,爱听粉饰太平之语,骄奢淫逸,厌见犯颜直谏之人,谁会和自己的前程过意不去,拿这等事情去扫天子的兴致
正琢磨着自己的心事,陆羽听得身边诸人呼道:啊呀,好快
他一抬眼,便见岳曦又将一题答案交了出去,看神情,甚为轻松。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国子监算学馆那边,一个个脸色都青白交替,显得压力极大。
四题了旅顺书院这边转眼就做好四题,这才过了多久,一刻钟还不知有没有有人看了一下放在一边的滴漏铜壶,惊得呼了一声:刚好一刻钟
总共十题,一刻钟就做掉了四题,先不论对错,单说速度确实让人吃惊。
为何会如此,莫非国子监算学馆有意放水,出的都是些容易题
倒是听说过有人操持赌盘,意欲押此试胜负
休得胡说八道,此次大试,干系到国子监算学馆的名头,甚至于系到算学馆博士诸生前途,如何会放水有通事理地冷笑道:你们也不想想,这些算学馆的诸生,要靠着这算学本领担任官职的,若是输了,岂不是说他们还比不上叶中丞私学教出的弟子
那为何旅顺书院做得如此轻松
实力,实力上的差距你懂不懂,若是算学馆的博士诸生与旅顺书院的算学本领相差甚远,他们出的题目,又怎么能难得住人
差距有这么大听得这句,周围的人都惊呼出来。
城上李隆基也觉得有些尴尬,从目前来看,国子监算学馆与旅顺书院的算学水准,相差真的很大
叶畅,看来你之信心,不是没有来由啊。他斜斜看了叶畅一眼道。
陛下所指
绝对优势啊,如此看来,大约有个两刻钟你们就可以胜出了。
圣人有所不知,旅顺书院以周礼之法授算学,与算学馆自然不同。
周礼之法李隆基想到叶畅的那份奏折,笑着摇头:你所说周礼不过是六艺罢了。
正是,周礼保氏所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其排名虽有先后,但重要却无主次。据臣所知,国子监算学馆名为算学馆,实际上还是以诗书文章为主,算学只为其辅,在其教学研习之中,十不占一。而在旅顺,算学与书艺礼乐射驭一般,为书院显学,打小便极为重视。有此差别,故有此结果。
李隆基微微点了点头,他看了叶畅一眼:为何你要如此重视算学
臣以为,天下诸般大道,离不开算学为基石。叶畅轻轻顿了顿足:修葺城池,开掘河道,收取算赋,支应军粮;春种夏收,秋贮冬藏,渔猎商贩,百工兴旺。此等事情,离开算学便会生乱。
说到这里,叶畅看了杨钊与王一眼,这二人为了在李隆基面前争宠,搜刮百姓以为理财手段,逼得百姓穷困,也极大影响了辽东工业品的市场,这等蠢物所为,叶畅岂有不知。他觉得,这个时候,正是一个机会,当下便又道:臣说一句直言,当初前朝杨广手中,若有精通算学之辈,且能信而用之,想来运河之役,辽东之征,不至于招致天下怨愤,身死国灭
李隆基愣住了,叶畅这样点评前朝亡国之君,特别是在他面前,这还是很少有的。而且叶畅话中有话,似乎另存深意,他如今年迈,有些事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大言不惭,虽说你旅顺书院算学甚佳,却也不可如此无限拔高算学之效用。杨钊咳了一声,然后出言反驳道。
他一出言,李隆基就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叶畅这是委婉地在批评,如今进士取士,重文章辞赋而轻算学。如果按照的叶畅的意思,将算学提高到和文章辞赋相应的高度来,岂不意味着每年要从旅顺书院选举大批学生为官这些人到了官场之上,与叶畅盘根错节,形成一股很大的势力,必然会成为宰执的心腹之患
杨钊显然是明白这一点,所以虽然他尽可能避免与叶畅正面冲突,此时也忍不住站出来了。
叶畅笑着道:隋炀帝开凿运河,发工无度,征伐辽东,聚敛无限。若是有人先计算国家财力人力可支撑之限,再算开河征伐所消耗财力人力之极,两者一比,隋炀帝虽是残暴,岂有不知此二者不可急行的道理
你
行了,莫争了。李隆基淡淡地说了一声,打断了杨钊的话。
牵涉到算数的东西,还是不要与叶畅争论为好。只不过,他不欲人杨钊与叶畅争,却挡不住叶畅与杨钊争。
叶畅岂是轻易偃旗息鼓的人,他的目的,也不是那么简单。
朝廷今日赋税,据闻三倍于晋公为相之时,臣心中觉得有些诧异,如今户籍未能三倍于彼时,田亩未能三倍于彼时,产业兴盛未能三倍于彼时,而国库年入赋税却三倍于彼时。臣不知是户部算学不精,亦或者是其余原因,还须圣人详察。
这杨钊吸了口气,象是牙疼一般,叶畅这般攻击,当真是让人难以忍受,城头上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等待他的回应。
在吸了口气之后,杨钊道:叶中丞不说此事,臣也要向圣人请罪,臣身为户部尚书,确实有过,未知民力而擅增税赋,有竭泽而渔之患也。
众人目瞪口呆,杨钊竟然把这个过错认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承认这个过错,对杨钊来说可是一大挫折,方才的情形,还没有到这个地步,杨钊究竟是什么打算
众人再看叶畅,发觉叶畅神情自若,没有任何意外,然后听得杨钊又道:不过,臣计算这税赋所增,主要有三,其一乃是安东云南两大商会与安东银行之税,其二乃京城东都即陈留等重镇商税,其三乃是京畿赋税。臣愚驽,其一其二如何而来,臣都有数,唯有京畿赋税,为何在圣人连年减赋之下,犹数倍于以往,则非臣所知。
王原本在一边冷眼旁观,看着叶畅与杨钊二人死掐的,但听得杨钊这般说,他脸色一变,正等出班回应,偏偏此时,叶畅却接着杨钊的话题说了过来
此事臣倒是有所知,据闻圣人仁慈,免去京畿百姓租庸调,但京畿采访使却令百姓缴纳转运费用,所收运费,胜过百姓租庸调数倍。臣在安西时又闻,朝廷旧例,卫戍边疆将士当免租庸,六载轮换一回,但臣在安西时发觉,高仙芝屡屡丧师,却耻于告知朝廷,故阵殁将士之名,犹在户籍之上,京畿采访使竟将此等为国捐躯之士,充任逃人而加征其家之租庸,有一次收三十年者。
叶畅话说得不紧不慢,声音也不算大,但听得朝臣耳中,却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便是李隆基,也瞪得眼睛,目光在叶畅与杨钊两人身上移来移去。
这二人分明是一唱一和,他们的矛尖所指,乃是王
朝臣们原本以为叶畅与杨钊斗得势不两立,双方借着这些比试算学,都是为了打击对方,却不曾想,这两人不知何时又恢复了默契,他们的真正攻击对象,竟然是王
就是王自己,也一时间蒙了,呆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