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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京城中道路自建城初始就规划完整,赵毅与赵煅兄弟两人并骑行在允许官员骑马坐车的宽大道路中央。
赵煅回身望了望跟在身后的與车,与兄长叹气道:“大哥,不知不觉,阿禾都十三岁了,过两年也该及笄了。到时阿禾可就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赵毅与有荣焉地挺挺胸膛。
赵煅一看便知兄长没想到他说的点,便直言道:“到时京中不知多少好儿郎会上门求娶呢!”
赵毅原本开心弟弟好眼光的表情,顿时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鸭子般一愕……
襄京城乃是太|祖皇帝手握大半河山之后建起来的新都城,城中正中乃是大周皇宫大兴宫。而在大兴宫四周,东侧为建安坊,乃是建国有功的各勋贵府邸;西、南两侧一为昌宁坊、一为昌平坊,按着大周朝廷的规划,只允许百官之间买卖居住,其中昌宁坊文官居多,昌平坊则武官居多;最后剩下的北面为兴安坊,乃是宗室府邸。
这四坊如此环绕着大兴宫这个大周王朝的王脉所在地,连同大兴宫,被称为襄京城的内城,是大周王朝权势的最重之地。多少士族之家挤破了头都想住到这四坊中。奈何京城本就权贵聚集、地价高昂,更何况此处是大周朝的权势心脏之地!非圣眷正隆或既富又贵者,都难以在这四坊中安家落户。
许多在前朝风光无限、如今落魄得只剩下名声的世家们,若家中子弟没个官职在身,再如何声名远播,最多也只能住到襄京城中以清贵著称的君子坊中。
忠勇伯府,就跟大周朝许多勋贵一样,乃是几十年前太|祖皇帝御赐的府邸,就位于大兴宫东侧的建安坊中。此处建国之处便是勋贵集中地,到了如今,依旧如此。
忠勇伯虽发家比有着建国之功的勋贵们晚了那么十几年,爵位却也是实打实地拿命换来的,得太|祖皇帝看重,赏了这座大宅。如今伯府中已是四代同堂,其乐融融。
一行人穿过内城城门口,很快便来到建安坊北角上的忠勇伯府。门口漆黑鎏金的牌匾上,遒劲有力的“忠勇伯府”四字乃是五十多年前太|祖皇帝亲笔御赐,经历了这许多年的风风雨雨,依旧高高悬在这个正在力争上游的家族府邸门口。
牌匾之下,是赵煅的妻子——赵三夫人杨氏领着家中小辈等着离家十几年的现任忠勇伯一家归家。
赵毅翻身下马,照例先是回身从后边儿的與车上扶下妻子。
赵敏禾在这京中勋贵往来之地可不敢再挑战自家娘亲的神经,乖乖地由后边走上来的大丫鬟拨云和弄月一人一边扶着走下马车,步履之间轻盈而韵律,一派贵女闺秀的典范。
吴氏眼神瞥到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松出一口气,随后便笑容满面地上前同三弟妹杨氏相互见礼。
小辈们也上前来齐齐道安。
赵敏禾跟在母亲身边,微微笑着与杨氏请安,杨氏连声道好,笑容越发明快起来。
她自己只生了三个皮猴小子,这些年来一直盼着能有个闺女当贴心小棉袄,可惜这么多年来都没什么消息,只好同府中的老夫人一般,年年盼着小侄女回京。
“六郎呢?”吴氏打量着杨氏身边几个家中子侄,忽的发现少了一人,便奇怪地问道。
赵敏禾一看,果真发现杨氏身后一溜小子,有哥哥也有侄子,独她那六哥哥不在。
她虽生在泸州,长在崇州,但因着赵家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家中与她通信不断,常常说道些家中琐事。因而即使上一回赵敏禾见着这些哥哥侄子们还是三年前祖父七十大寿、她随父母回京拜寿时,但对这些哥哥侄子却一点儿都不陌生。
话说起来,赵敏禾这辈子有七个哥哥,包括两个亲哥和五个堂哥,目前还有八个侄子。赵家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侧”的家规,因而这些赵家子孙全是嫡出。
巧合的是,七个哥哥的排序还恰恰好是跟着三房顺序下来的。
她的两个亲哥是三十一岁的大哥赵攸瀚和二十八岁的二哥赵攸浩,如今都在外为官。大哥娶妻宋氏,两人育有三子;二哥娶妻江氏,也有两个儿子了。上月初,吴氏还接到了赵攸浩的来信,说是爱妻江氏又有身孕了。吴氏还特意带着赵敏禾往庙里祈福,祈求江氏这一胎生个女孩儿下来。
她二叔赵殷如今也是在京外为官,与妻方氏有两子,同是二十八岁的赵攸鸿和二十三岁的赵攸源。赵攸鸿虽与赵攸浩同岁,但月份却小了两月,娶妻陆氏,育有三子,同样也是在外为官。四哥赵攸源倒是待在京里,他娶了老夫人金氏的娘家堂侄孙女小金氏为妻。
剩下的三个哥哥便全是三房杨氏所出。分别是二十岁的赵攸灏、十六岁的赵攸涵,以及同是十三岁却比赵敏禾大了半年的赵攸浚,都未婚,不过赵攸灏已经定亲,今年年底就要成亲了。
赵敏禾前面三个哥哥虽都没在京中,却不约而同分别将自己的嫡长子送入京中,一是让长子替父母尽孝,二也是怕长子困在外放之地缺少该有的见识,将来不足以支撑家中门楣,还不如送入京中给府中长辈教导。
故此,原该站在这里,应当有她四哥、五哥、六哥、七哥,侄子里该有十二岁的赵煦、十岁的赵焘和九岁的赵焎,总共七个大小郎君才对。此刻,杨氏身后却只得六人。
杨氏歉意一笑,纤手一指大兴宫方向,说道:“今日,他那位住那儿的表弟一大早就来了府里,找他切磋武艺来了。”人家是皇子,已经上了门,赵家自然不好将人轰出去的。
吴氏顺着她手指看了看大兴宫隐约可见的宫殿檐角,想到出身皇商杨家的杨氏与已逝的淑慧皇贵妃乃是同族姐妹,了然地点点头。
长嫂体谅自己的儿子,杨氏却也免不了要解释一番:“七皇子不是无礼的人,只是他还未开封建府,一直待在宫里,也没入朝,想必是不知大哥大嫂今日归家才上了门。”
若是明知人家要忙着一家团聚,还这么大大咧咧上门来打扰,哪怕身为皇子,也是无礼之举。没看今日里,连赵家的四代通家之好郑家都没上门来叨扰。
吴氏安抚地在她手上拍拍,道:“咱们一家子向来和睦,无须为这点子小事介怀。”
杨氏感激地笑笑。
一大家子往府里行去,杨氏按捺不住,伸手拉过赵敏禾的手,一会儿摸摸她的粉颊,一会儿轻抚她头上的彩色流苏和铃铛,又忙不迭问着一路上可好云云。
赵敏禾在面对长辈的疼爱上,一直是乖乖巧巧的,也由着她像摸个娃娃似的稀罕。
吴氏轻轻抿嘴一笑,每次女儿一回京来,就成了家中一宝,连杨氏这样在京中贵妇人中以贤淑持重出名的,也对女儿爱得不行。
吴氏又一次庆幸女儿不是个嚣张任性的,否则这么多人宠着,还真能把性情给宠移了。
这一大家子人不及转过砖雕影壁,便见到两个少年人一前一后绕过影壁快步走出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宫人服饰的内侍。
落后一步的少年英气少年郎正是杨氏的次子赵攸涵。赵攸涵十六岁了,平日里爱好舞蹈弄枪,比同龄人要高出一截。只这同龄人,显然不包括走在他半步前的这少年。
只见他头顶白玉冠束发,剑眉星目,鼻梁笔挺,生得一副好容貌。身上却是一身儒雅的冰蓝色暗云纹常服,以绯红色刺金祥云革带束衣,外罩一件品月色缂丝对襟长袍,隐约可见腰间坠着一个小小的镂空雕银熏香球。
见他这副打扮,男人们没觉出什么,常见着他的杨氏却是微微一愣。韶亓箫无论长相和性格,都是神采飞扬、率意洒脱这类型的,怎的今日居然穿的这般……精致又讲究?眼见赵毅已迎了上去,杨氏也不再把这等小事放心上,很快就放下不管了。
赵毅三年前才入京述职,在承元帝身边见过这少年,已然认出来这少年正是自小最得承元帝宠爱的七皇子韶亓箫。
大概是走得急了,韶亓箫脸上带着一层薄红,衬得他更加玉面昳丽。
不知者无罪,赵毅倒没小气到同个十五岁的少年计较他不识相,况身份有别,他倒坦然上前,与韶亓箫拱手行礼道安:“七殿下。”
韶亓箫自是不能让他真拜下去,赶忙上前拖住他的双手,连连道恼:“赵伯爷多礼了。今日我与表兄打得痛快,不想扰了贵府的天伦,还是我的不是。”
他强忍着不将火热的视线投向赵毅身后的女眷那里。只要一想到他的阿禾如今只距离他不及五丈,他便激动得难以自持,只好强自忍耐着与“未来老丈人”寒暄着。
事实上,他只敢在方才远远地瞥过她一眼,深怕自己看她久了就做出失态之举。
来日方长……今日他可不是要让赵家所有人看着他手足无措才来的!
韶亓箫暗暗呼出一口浊气,口中笑道:“今日是我无状,这便告辞。来日,我再上门与伯爷赔罪。”
赵毅自是不会糊涂到让堂堂皇子向他赔罪,连连推了,又留他用饭。韶亓箫却道自己与八弟韶亓荿有约,再不去怕是要晚了。
赵毅内心其实也不想多个外人打扰自己一家人欢聚一堂的,因而多番礼让之后,便亲自送着这位炙手可热的七殿下出了伯府。
韶亓箫紧张得两侧的双手手心濡湿,想要再回身看她一眼,却因不想给身旁的赵毅留下不好的印象而苦苦忍耐着。
待得赵毅回身,已往前跨出大门几步的韶亓箫终是忍不住转身,视线直直穿过诺大的府门,他看到了日思夜想三年的女孩儿。
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发上可爱的小饰品衬得她乌发光泽,莹润的耳垂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得透明。
韶亓箫看得失了神,直到一双带着诧异的晶亮漆黑的眼眸闯进他的视线。
身旁的贴身内侍康平使劲儿拉了拉他衣角,韶亓箫才回过神来——原来他心爱的女孩儿已经转过头来,隔着丛丛的人群,与他两两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