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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亓箫是晕着脑袋回了锦墨轩的,又花了一整个晚上才想明白赵攸瀚那一拳的意味。
赵攸瀚是武将,外表再文雅也是铁骨铮铮、戍守边关十年的武将。文人再开放也只会拍肩搭背,这一拳是武人的交流方式。
大舅子认同了他!想明白这一点后,韶亓箫尽管一晚没睡,却仍旧精神矍铄,挂着两只熊猫眼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还住在大兴宫中,未免引人注目,自然要极力克制了。只是难免也还会带出来一些,寻常走路也带着些风。
六月出发去襄山避暑前,承元帝把韶亓箫宣去。
“不用入朝就这么高兴?看你这些日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承元帝立在桌案前练字,头也不抬淡淡问道。
韶亓箫正静静给皇父磨着墨,闻言一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儿子不是为那个高兴呢。”
承元帝看了他一眼,笑问:“那是赵家姑娘那儿有进展了?”
韶亓箫快速放下手中的盘龙描金墨条,蹿过去小声道:“前几日,她大哥邀我赴宴。”
承元帝颇有兴致,恰巧今日的书法也习完了,当下也搁了笔,放下卷起的宽袖,一边往殿中走,一边听儿子叽叽喳喳地将那日他与赵攸瀚的会面完完整整说了。
末了,承元帝忍不住打击了一下有些兴奋过度的儿子,再放任他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得意忘形了。
“赵家大郎只是表明了他的态度而已,又没说要帮你,你有何好兴奋的?”
承元帝对赵攸瀚的了解不如对老伙伴的深,但父子俩嘛,总是有相似的地方的。易地而处,他随意思考几下便知赵攸瀚绝不会帮外男亲近他家小妹妹的。
看韶亓箫脸色一下子苦了几分,承元帝继续淡淡道:“况且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关哥哥什么事?”
虽说他可以肯定老伙伴一定会把长子的意见听进去,但现在他没必要让儿子太放松了,尤其在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面前放松,简直是罪大恶极!
“赵毅嗜女如命,只怕他女儿不点头,他也不会就此定下女儿的亲事。现在赵家姑娘对你的观感如何你可清楚了?若她跟她哥哥一样看好你,那你再高兴不迟。”
短短几句话,句句戳在了韶亓箫的肺管子上,弄得他立时泄了气,最后垂头丧气回了自己的锦墨轩。
承元帝对着儿子比来时颓废了许多的背影,满意地笑了笑。
偷得浮生半日闲结束,承元帝继续奋战堆积如山的奏折去了。启程襄山避暑在即,皇帝陛下得在离京前将该处理完的事摆平了,很忙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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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亓箫堵着一口气进了书房没多久,出宫为他办事去了的陶卓就回来了。
韶亓箫打起精神来:“怎样,事情是否顺利?”
陶卓回道:“很顺利,属下一路都很小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又亲眼看见陆铭打开了纸条看了主子命人写的东西。只是属下看他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发生变化。”
自陶卓查探出了陆铭遇害后最可能得利的人之后,韶亓箫便一直苦恼着要怎么帮他避开死劫。
想来想去,他目前的人手根本没法儿做到这一点,倒不如让陆家先有了警觉。陆铭和他祖父陆崇身边的好手众多,若是事前得知有人欲谋害陆铭性命,能采取的手段比他可多多了。
于是,韶亓箫便将自己查到的事写上,寻了一个街上的乞儿,直接送到陆铭面前。及其简单粗暴,但只要陆铭重视一些,效果却是最好的。为取信于陆家,他甚至将去年秋猎的事一并写进去了。
现下,看陆铭当时的表现,难不成他一直一清二楚?若是如此,那他前世是如何遇害的?
韶亓箫挠挠脑袋,深恨自己前世太不走心,什么都记不清了,不然他还可以从事情结果上推断一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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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亓箫以为陆铭什么都清楚,却不是完全正确的。在接到那信之前,他只知道信上所说的一半事。
只是陆铭自小就被教育武将必要临危不乱,方可稳如泰山,故而陆铭看清纸条上叙说的内容时,尽管心中禁不住一凛,面上神色却淡然如常。
在韶亓箫挠脑袋使劲回忆前世事时,陆府书房内,武官之首的陆崇正举着一张信纸,一字一句地端详信上的内容。
直到确认完全没有疏漏,华发暗生、胡子也略微泛白却红光满面的陆崇才放下信纸,敛下了看着这信时眼中乍现的精光,问起眼前将这信带回来的孙子道:“可知是谁送来的?”
陆铭道:“查不出来。信纸是京中最大的云和纸坊每日产量最多的江州毛边纸,墨也是最平常的松烟墨,根本无从查起。那个乞儿我仔细盘问过,叫他传信的是当地一个混混,我追查到那混混头上时,他也说是受另一个混混所托。当时孙儿便没有再查下去了。”
因为不用查了,送信的人如此小心,套了一层又一层,他再追查下去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还不如回来与祖父相商。
对这唯一的孙子的办事能力,陆崇还是很相信的,只能说对方有意不想让他们察觉身份。
他沉吟片刻,抬眸看了孙子一眼道:“你认为这信上说的事可信?”
既拿回来郑重给他过目了,便说明孙子认为这信上说的事起码有七八分准。
陆铭道:“府中二房与礼国公三房勾搭成奸,欲谋陆家家产和礼国公爵位,这事的确非空穴来风。说他们欲害孙儿的命,孙儿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谨慎总是没错。只有剩下去年秋猎的事……”
陆崇这一辈只有比他小十岁的陆岑一个弟弟,乃是陆崇继母,还在世的陆府太夫人所出。陆太夫人身为填房,野心不小,自生下陆岑就想着侵吞陆府的家财和势力。
陆崇与继母、幼弟斗了大半生,斗到陆老太爷过世、自己做了十六卫大将军,二房才识时务地沉寂了几分下来。
但这些年,二房背后的小动作也不曾停止过。若不是因陆太夫人还在世,他们又抓不到足以让陆太夫人和二房名正言顺分家出去的把柄,陆崇早就将这一房踢出去了。
现下有人传密信说二房跟觊觎爵位的礼国公三房搭上了线,要互惠互利,陆崇只觉得一点儿都不奇怪。那边的三房也确实有着勃勃雄心呐。
唯有一点——便是陆铭方才未说出口的去年秋猎……
陆崇冷哼一声道:“若那时真是他们误将烈药下到了忠勇伯嫡女的马上,那他们真是太过胆大包天!”
上林苑,是承元帝每年春猎秋猎都会去的地方,皇帝的羽林军遍布山头,不单有王公贵族随扈,承元帝本人和几个皇子皇女也在。他们敢将手伸到那里去,不要命也不用这么连累他们大房!
陆铭冷静道:“去年忠勇伯嫡女摔下马的事发生时,孙儿也在,只是孙儿从未想到这事与孙儿有关,当初并未在意这事。依祖父看,这事情的真伪如何?”
陆崇闭上眼思索片刻,猛然间想起来去年秋天时忠勇伯赵毅给了他好一阵子白眼的事。当时以为那个老不休的越老脾气越发怪异,他没有多心,还自觉自己宽宏大量才不与他计较。
可若是赵毅当时就已知内情了呢?
陆崇从不怀疑承元帝对上林苑的掌控力,想到承元帝对赵毅的亲近,也许当时事情没发生多久,赵毅就透过承元帝得知了爱女摔下马受伤的实情,由此迁怒了他一阵子。
这才说得通。
陆崇克制住几分对二房的恼怒,对孙子道:“十有□□是真的。”
陆铭父母早逝,是被祖父养大的,自然熟知祖父的脾气。眼下陆崇虽然只说了□□分可能性,但他从不说诳语,既说出了口,那便是已经确定了。
陆铭思索几分道:“那,今日的信会是忠勇伯府的人送来的吗?”
陆崇摇头道:“不会。忠勇伯是个直爽人,若有心提醒你也不会这样遮遮掩掩的。按说赵家上下有可能用这种办法的,怕只有忠勇伯世子一人。但他才刚回京,每日早出晚归接手左监门卫的事宜都来不及,只怕也抽不出空来查去年的事,更没道理要这么遮遮掩掩地提醒我们。”
见孙子还在苦思冥想,陆崇起身将信拿到蜡烛上烧得一干二净,随后转身道:“这人既不想现身,咱们现下也不必强求。倒是你,若这信上的信息无误,二房怕是看你日渐成人,快要娶妻生子,才开始着急了,竟不择手段起来。”
“他们既在上林苑都敢动手,那么按这信上所说,干脆将你暗杀一了百了这事也能做得出来。今后我为你安排一些好手,你凡事出门都须带上他们。”
陆铭闻言,正要说他不是文人可以保护好自己,却见陆崇伸手阻止他开口道:“就这么定了。阿铭,祖父年纪大了,你父亲已去在了我前头,祖父不想再经历一回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语气凄切,陆铭望着祖父头上渐生的白发,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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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承元帝又带着一帮大臣去襄山避暑了。这次陆崇在随扈名单中。而陆铭,仍需在西郊大营当值。
却在出发前,陆铭又收到了另一封密信,这次却是道明有人欲在两月之内动手除掉陆铭。
陆崇接过信后沉默了许多,再次吩咐陆铭身边离不得人,暗地里还安排了一批精英暗中保护。
陆铭是习武之人,身手还极好,一有风吹草动便能立时察觉。这些人隐在暗处第一天便被他发觉了,盘问过后,陆铭体谅祖父苦心,只好又一次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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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伯府。
这一回避暑,赵家只得去了赵攸瀚一家子、赵攸源一家子和赵煅杨氏。
赵毅不在随扈名单中,吴氏便顺理成章留下来照顾怀了身孕的闵氏。闵氏是五月诊出的身孕,现下还没满三个月,不宜长途挪动。
即使满了三个月,只怕赵家人也是不敢让她又是坐车又是渡船地去襄山的。横竖有了去年赵敏禾贡献的“水帘”法子,即使酷热,也能让孕妇好好过个清凉的夏季。
又因今年双胞胎跟着她们爹娘一起去了,赵敏禾也就一并留下来陪伴赵祈和金氏,以免二老太过寂寞。
赵毅在圣驾启程第二日便也启程了,不过不是去襄山避暑,而是去京畿之地巡查,检视军器监之下各地都作院和武库的情况。
算算时日,赵毅得去二十日左右,约莫六月底才会回京。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在六月廿六这日回来的。
只是完完整整地出去的人,回来时却是伤了一条胳膊,用纱布斜斜挂在脖子上,透过已草草包扎过的厚实白纱,殷红的血液还在冉冉地往外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