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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赵敏禾回了一趟娘家。
吴氏今年已经六十岁,阅历远比她丰富,也比她看得开。
吴二侄子的死,在吴氏那里比赵敏禾看得开多了。既没有对导致了父母死亡的凶手终得报应的快意,也没有对血亲割舍不断的羁绊,有的只是平静和淡然,仿佛跟所有人一眼,那人只是一个叛了大周的卖国者而已。
赵毅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但这些日子赵攸瀚早出晚归,跟女婿频繁碰面,他不可能什么都没察觉。只是问起妻子来时,妻子却一脸的高深莫测,一看就是不想他知情。
换了十多年前,赵毅一定嚷嚷着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但与妻子相濡以沫了四十多年,儿子都不惑之年了,他也不像从前那样非得追根究底不可,左右一家人不可能害了彼此。
赵毅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该吃吃、该喝喝,该逗外孙时,也不含糊。
他如今可算是找到对付长生的法子了。
那就是脸皮一定要厚!不管小家伙怎么冷脸拒绝,什么都不必哄只管抱了就是——这也是因为长生现在已经不会像刚出生那般一不舒服就哭嚎了,否则别说赵毅自个儿舍不得外孙嚎坏了嗓子,吴氏就不会放任他这般。
像此刻,长生蹙着小眉头,小手推拒起来的力道越来越大,但力道再大,在赵毅的眼中都只是挠挠痒而已。
他纹丝不动,长生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主儿,用上了吃奶的劲儿,最后把自己憋得小脸通红也没挣开外祖父的魔抓。
一大一小对视了片刻,牙齿都没长全的长生败下阵来,乖乖地不再挣扎。心满意足的赵毅抱了外孙去花园遛弯了。
见了吴氏,赵敏禾也算转过了弯来。
眼下,确实该当那人是个陌生人了。
到了二月初、临近长生周岁宴时,赵敏禾已一切如常。
朝中承元帝仍命羽林军配合三法司继续追查走私盐铁一案的真凶,但失去了吴二侄子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剩下的犯人对京中的安排一问三不知。虽未明说,但大部分人都已有心理准备,只怕此案最后会成为一桩悬案。
承元帝的心情并不好,朝会上每日都有朝臣被训斥。
默默地可惜了这次叫五皇子韶亓荇逃过一劫的韶亓箫,心情倒是已经调整过来。
况且儿子周岁快到了,他眼下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
像圆圆那样放在宫里的抓周礼是不用想了,长生是男孩子,若他真被承元帝如此重视,那对长生可不是件好事。也幸好,承元帝没那么重视他。
二月初八,璟郡王府席开百桌,热热闹闹地为世子办周岁宴。
被禁足数月的四皇子韶亓芃已在前几日被承元帝下旨解了禁,今日也带着妻儿上门恭贺。
他身形清瘦了不少,但看起来精神头尚好,王氏也差不多如此。
韶亓箫见状,倒是主动上前将韶亓芃迎了进去。
赵敏禾也微笑着将王氏迎过来,她也清楚韶亓芃的无辜受累。对比起没什么交情的韶亓芃,王氏的为人不错,此刻见了她,她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将人牵进来。
长生自个儿扶着小几软软地站在榻上,穿着一身大红祥云图案的小袍子,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看着人来人往的亲戚们。
王氏看他虎头虎脑得可爱,忍不住伸手点点他的额头逗他玩儿。
赵敏禾看他也站了有一会儿了,是时候坐下来了,便走过去将他抱起来,摸摸他的脑袋说道:“长生,这是四婶婶,来,叫一声,四—婶—婶。”
长生仰头看了看母妃,又扭头盯着王氏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吐出话来:“四、婶婶”。
王氏讶异地道:“都会说话了?长生真是聪明!”
听着王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快得人几乎没有发现。
但赵敏禾靠得近,她还是察觉到了。她突然想到韶亓芃被禁足时,长生才只能爬而已,现下孩子都会说话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王氏会叹气,显然这几个月的禁足对敏郡王府上上下下而言,并不好过。
如今韶亓芃虽已出来了,但他身上的官职和俸禄却还没恢复,如今在外行走,只怕也没少人在背后嘀咕。
于赵敏禾而言,她也只能装作没听到她的叹息了。
王氏也极快地恢复过来,又伸手逗起长生来。
*
今日的抓周礼,赵敏禾本以为承元帝不会到场。毕竟承元帝前些日子的表现可不像有心情参加小孙子周岁宴的模样。
但他却还是来了,虽然来得有点晚。
众人行完跪拜礼,圆圆就率先冲到承元帝的怀里。
“皇祖父!”
毕竟是在众人面前,承元帝没有像私底下那样将孙女抱起来,而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方才牵了圆圆的手一起过来。
承元帝一来,众人便有些拘谨起来。
承元帝挥了挥手,只叫大伙儿随意,自个儿便走过来,先逗了逗今日的小寿星长生,才依次关怀了几个孙女几句。
其他人都还好,从前怎么相处便还是怎么,韶亓芃的嫡女韶玉婵却不可避免地与皇祖父疏远了几分。
韶亓芃并不在意,在后头轻轻推了推女儿,轻声笑道:“婵儿快去见过皇祖父。”
韶玉婵已经九岁,早就懂事,父王刚被禁足在府时整个郡王府风声鹤唳的情景历历在目,后面虽然好了些,她和母妃也并未被禁足,但这事终究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王氏心里清楚,女儿对把自己父亲禁了足的皇祖父有了芥蒂,适当的疏远是人之常情,不过分反而能引得承元帝怜惜,但过了分却不妥了,容易叫承元帝心中留下裂痕。
于是,她在女儿仰头望着父母时,也对着女儿露出了一抹鼓励的笑容。
韶玉婵很懂事,很快就明白了父母的意思,走上前一步朝承元帝抿嘴笑了笑,嘴角却带上了一丝从前没有的紧张。
承元帝无声地一叹,不偏不倚地也摸了摸她的头,夸了几句。
到韶亓荿的两个女儿时,承元帝歪着头看了看羞涩的团团和活泼的墩墩。
一会儿后,他招手将墩墩叫了过去。
墩墩虚五岁,但实际上才三周岁多一点而已。跟有些怕生的姐姐相比,她活泼得有些过火,皇祖父一招手她便蹦蹦跳跳地过来,一溜烟儿爬到承元帝的腿上,仰起小脑袋对着皇祖父直笑。
承元帝仔细端详了墩墩圆溜溜的杏眼,伸出一指戳了戳她嘴角上方的酒窝,笑着转头对郑家人道:“墩墩小时候还看不出来,越长大倒是越像昭阳姑祖母。”
见墩墩调皮地抓住了他的手指不放,还抱在自个儿肉嘟嘟的小手里嘻嘻直笑,承元帝哈哈一笑道:“性子也像!”
郑家的大家长昭靖侯郑昇今日也来了,闻言也笑道:“阿苒小时候,微臣就看着有几分像她曾祖母,琋儿是阿苒生的,这要像起来想必也是家祖母在天有灵的福佑。”
墩墩的大名叫韶玉琋,是韶亓荿自个儿翻了好多书取的。
郑苒的母亲小吴氏喜滋滋地在一旁直颔首,有了承元帝这番话,她的小外孙女离封爵就不远了。本以为身为次女,墩墩也许要再过几年才会有爵位呢。
这个小插曲过后不久,长生的抓周礼就开始了。
承元帝既来了,将小寿星抱过去放在抓周桌案上的事自然由他接了过去。
他本想将小孙子坐着放在桌案上呢,结果长生蹬着双脚不断踢着,硬是让他没法儿放下来。
赵毅在一旁小声提醒道:“长生会走几步了,他不喜欢坐着。”
承元帝闻言,挑了挑眉,放弃了让小孙子屁屁着地的做法,让他直接站在桌案上。
果然,小家伙这次乖乖站稳了。
承元帝这才放心放了手,笑着催他过去抓上两样东西。
赵敏禾因圆圆几年前抓周时太折腾人了,从好几日前便开始教长生抓东西,是以长生没怎么闹腾,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蹲下来抓了一本书和一个算盘。
韶亓荿掩嘴笑笑,对韶亓箫道:“七哥,看来长生将来像你,善于理财!”
承元帝大约是看着满屋的孙子孙女,心情比来时好多了,当下还有兴致将长生重新抱下来。
长生蹙着小眉头,显得一张白白胖胖的包子小脸很是严肃。
韶亓荿突然“啊”了一声,大伙儿纷纷转头去看他,连还被承元帝抱在怀里的长生也是。
却见韶亓荿突然摸了摸后脑勺,一脸后知后觉地道:“我说从前怎么老觉得长生这性情莫名有些熟悉呢,今日大家齐聚一堂,才发现竟与三皇兄有几分相似——看着是个冷淡不好接近的,其实外冷内热,表里不一!”
厅堂上的氛围募的一静,被他点名的三皇子韶亓茽抽了抽嘴角。
“表里不一”能这么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