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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方舟后面,周正走的很蹩脚。
她被牵着手腕,方舟纤长白玉的手臂和同样纤长的骨节明晰的手和自己乌七八黑的胳膊对比太明显,她赶紧缩了一下。
方舟回眸一笑,以为她跟不上,放缓脚步与她并排。
周正偷偷看她的容颜,真是桃李之色,瑰姿艳逸,她见过的美人实在太少,一见便是惊为天人的级别,顿时觉得方舟虽然年龄不大,但隐隐有摄人心魄的冠绝风华。
一路呆呆看着她也没怎么注意就走到了校区最南端的一排老旧平房跟前。方舟松开她,走到其中一间小屋旁边打开悬挂的锁,把屋门一推,说道,“进去吧,丫头,我给你打水洗洗脸。”
看着方舟麻利的端着脸盆出去了,周正蔫蔫的走进屋,屋里没什么家具,一套陈旧的办公桌椅还有一张粗木的单人床,床单被褥虽然洗的发白但干净整齐,她全身脏兮兮的也不敢坐,慢慢走到桌子跟前四处看。
桌子上既没有化妆品、首饰之类的也没有女孩儿家的玩偶或者摆饰,只有几本书和一个沓白纸,凭这些周正已经可以判断方舟的清贫了。忽然又在无意中看到桌台里面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个打开的盒子,盒子上面摆着一块儿手表,而且是男士手表。
流动的暗金色,表面简洁明朗,虽然华贵但又佩戴已久的样子,唯一突出的就是内嵌的几个钻石。
周正没想乱翻别人的东西,只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她轻轻用手指尖碰了碰盒子,手表自己翻了一下,周正看到背面更惊讶了,背面还刻着字呢!
“Cheryl Tsui”是谁?
这时方舟正好回来,周正来不及把表反过来,赶紧站直身子,“我没摸,它自己倒了。“
方舟笑了笑,点点头说“没事”,然后递给她一块干净的白毛巾和香皂。
“你怎么惹到周培蕴了?”她问。
提起刚才被找茬的事儿就来气,周正走到盆架旁边一边洗脸一边愤愤的说,“我不知道,他太缺德了!张口就侮辱人!“新开学第一天,衣服烂了不说,形象邋遢不说,还莫名其妙让人损成要饭的,这环境一点都不友好。
想着,更觉委屈,眼眶都有点红了。
方舟没说什么,等她洗完脸又从床底下的一个行李箱里找出一件白体恤和牛仔短裤放到床边说,“待会把这个换上。“
“啊,不用了,不用了,给您弄脏了不好,我洗洗脸就行。”周正忙摆手。
方舟看了看她,想想问道,“那你这邋遢样子,回去路上又碰到周培蕴呢?“
“碰到就碰到!大不了我躲着走!他要还再惹我……我就骂他!”周正负气道。
方舟摇摇头,“骂他能解决什么?他看你这样还会接着嘲讽你,他就是那种人,眼高于顶,而且他有眼高于顶的资格,他是可以直接用成绩进剑桥或牛津的水平,你骂他什么能伤害他?”
这两句话把周正说愣了,她哪里想得到周培蕴是这样的厉害?还以为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纨绔子弟。
方舟沉了沉又把衣服递给她,“换上吧,回去洗干净再给我拿回来……女孩子无论受多大委屈,处在多糟糕的境地,哪怕什么都做不到也一定要让自己转过身来的时候漂亮、整齐,不为别的,只为你有直面一切的勇气。”
说完,方舟出去,又给她关上门。
周正不拒绝了,她拿着衣服一边换一边想着方舟,刚才从周培蕴那把自己拽走的时候,她说话那么热情,还以为是个很温暖健谈的人,没想到她并不多言,而且说的话怎么都像她的房间这么低沉?但又不能否认这些的低沉中又有说不清的力量。
换好衣服,她走出房门,对门口的方舟道谢后问,“您是老师吗?“
方舟微微笑,点头。
“那您认识周培蕴很久了吗?也是他老师吗?看您挺年轻的。“周正好奇的问。
“……不是,他比我小两、三届,是我朋友……我们都是从北京过来的。“
周正愣了,很多京城的学生因省内外闻名的高教学质量到一中来借读这事儿不新鲜,但周培蕴才高三,那这老师得多大啊?大学毕业了吗?又怎么到一中当老师呢?
方舟知道她疑惑,事出有因,一言两句说不清,干脆转了个重要的话题,“大中午的,你不回家吃饭了吗?下午还得上课啊!“
周正刚要问其它的问题,听到方舟这么一提醒,顿时心里一惊,这都几点了?!天啊!普天超那个二百五肯定等不到自己就先走了,万一周密问他……周正赶忙跟方舟道别,转身拔腿就跑。
自从前些年被劫事件后,除了正午不用接送,其它时间,周密一定会跟她一起,现在耽误这么久,回去要对着什么脸?
果然,想什么来什么,刚一出内校门就看到周密正在甬道上快步走过来。
见到周正向外跑,周密便停住不动,一直等她完全到跟前,周密昂着头低垂眼眸问道,“你这是谁的衣服?“
周正看看自己,小声回答说,“我,我的老师的。“
“你自己衣服呢?“
周正丧气的拎起手里的塑料袋,“在这……我也不知道刚来就做军训……“
周密没说话,视线再低一些,打量了一下周正露在外的一双腿,“一中就允许女生穿这么暴露?“
“哪有啊!这不是中午才换的吗?“周正赶紧指手画脚的解释,忽然想到,这算哪门子暴露啊?短裤都长的到膝盖了好不好?!再说暴露关他什么事儿啊!自从化身为她的中考家庭指导后,他简直不可一世,事儿可真多啊!
刚想着反驳,周密已经接过她手里塑料袋转身往回走了。
周正气鼓鼓的跟了两步,到学校外门口的时候,她蹭到冷饮摊跟前冲周密背影说,“我想吃雪糕。“
周密身体一停,想了想,侧过身来看着她,“你自己没钱?“
妈怕我乱花钱,每天只给早点钱,零花钱都在你那你不知道吗?!装什么装!?周正气的牙痒痒,“没有!“
周密煞有介事的也走过来,周正心里一乐,卖雪糕的大妈也一乐,心想这一定是搞对象的小情侣,你看这金童玉女,细皮嫩肉的,一个赛一个漂亮,哎!这俩孩子怎么长的!虽然打心底反对中学生早恋,但要这样登对儿的也不妨事儿啊!哎!想远了,赶忙咳嗽一声,回答说,“买什么?“
周密指着价高的雀巢蛋筒问周正,“想吃吗?”
周正矜持的考虑,“嗯”
大妈说,“两块五。“
周密一愣,忽然低头算了算什么,转头对大妈说,“那不要了。“
大妈愕然,才两块五啊孩子!甜蜜就到手了!就说你是小孩儿搞对象也不能这么抠儿啊?
周正攥着拳头,“周密你太缺德了,凭什么不要?!”
周密捏着她的手腕,“除了吃你还能记住什么?是不是又想血流成河、疼的打滚儿?“
他这么一说,周正才呆住,自己来了一次月经后就一直没有正常,往往前后差个三五天是常有的事儿,最近两天还真是预警范围内。
让周密一吓唬,周正只好乖乖听话,只是心有不甘的望着冰柜可怜兮兮的嘀咕,“中午很热嘛,上午军训又辛苦的。“
“回家喝水!”周密果断拉着没出息的周正离开冷饮摊。
大妈细琢磨了一阵才突然明白过来,我的天哪!这是情圣再世啊,多大的孩子连女朋友月经期都记得清楚,我老伴儿一辈子也不知道我哪天不能跟他一被窝呀!
自此以后,只要见到周密再出现到一中门口,大妈都会呈现内心澎湃膜拜状,如幸运赶上周正馋嘴,大妈连五毛钱的冰棍都能给打个九折。
话说开学这天除了上午经历惨点,下午还算正常,班级里安排了简单的班会活动,又分发了军训用的迷彩服等就放学了,鉴于没有正式开课,当天的晚自习也取消了。
回家吃过晚饭,周正趁着晚上有空要去美术班报个道,周密按惯例陪着她一起去。
去的路上周正叽叽咯咯跟周密说着一中的新情况,周密就问起她军训怎么那么惨,周正差点把周培蕴欺负人的事儿倒出来。
周正可是领教过多次周密的记仇本事,当然,不管怎么说,在她看来,这个弟弟虽然事儿了点,管的宽了点,但还是十分袒护自己的,如果让他知道这事儿,难保明天周培蕴是不是四肢健全的去上学。为了社会稳定,周正赶紧打马虎眼遮掩过去。
光荣的考上了高中,周正获得了假期休息的权利,于是整整一个暑假没过来,现在一进教室门就忙着跟肖一行打招呼。
肖一行笑着回应,他自然十分喜欢周正这个爱徒,天分和能力就不再说了,他已经把周正当做最重要的弟子来培养了。
周正和肖一行谈了一阵高中的学习安排后便问他如果没有大学毕业能不能到一中教学?
肖一行说当然不行,做老师也得有真本事,如果没上专业大学那实力可能不够,更不足以教育高中的美术考生。
周正虽然对方舟没有坏印象,但看她太年轻,比学生大不了多少,心想大概她没什么实力,肯能是有关系才安排进来的,索性对她不再好奇了,又去追问肖一行是浙江美院毕业的,而且都是硕士学历,画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当中学或大学老师?
肖一行说自己不是本地人,以前也不是教学的,所以不适合。
周正睁大眼睛,连问是哪里人,以前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到L市来?
肖一行笑着敲她的头,“你这孩子哪来的那么多问题!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周正嘿嘿一笑,说“我跟您学这么多年了,感觉已经像我的亲人一样啊,所以想了解,再说,您又不是本地人,以后万一想离开了,我知道去哪里找到您呢!”
本是玩笑居多的话,但肖一行听了很是感动,一晃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周正也从当年那个扎着七扭八歪羊角辫的小小姑娘变成了上高中的少女,他叹了口气,说他因为大学爱上一个女孩儿,但后来没结果,过了几年听说她因种种原因在北京染重病,没亲人没朋友的流落街头,他于心不忍过来照顾了一段时间,女孩儿就去世了。
这件事中间很多原因跟他有关,虽然后悔也没办法,当时他状态也不好,看北京附近的L市生活节奏安稳离着北京也很近,就选择留下来开始办美术班了。
周正听完后眼睛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她可从来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单调乏味的肖老师会有这样的人生情感!于是跟着肖一行唏嘘良久才想起来周密还在外面等着,赶忙收住谈话,道别回家。
周正怕周密不高兴,一路上赶紧转述了一遍肖一行的事儿,周密说,“你问她埋在哪儿了吗?“
周正一愣,“我问这干嘛?“
周密说,“肖一行为她算是终身不娶了,那女的就算你师娘了,你不应该好好祭奠一下吗?“
周正瞪着眼睛,一脸顿悟的模样,感叹道,“哦!!对啊!还是你厉害!我就是觉得那个阿姨真可怜的,感觉好心酸,那我一定想办法问她的墓地在哪。“
周密白她一眼,“蠢材!!这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吗?他说什么你就信?!“
原来周密让她去问墓地在嘲讽她啊!周正咬着嘴唇气的真想一脚踢死他,她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忽然拽住周密的衣服后摆。
周密回头看她,目光询问。
周正对视了两秒,问道,“如果肖老师骗我,那这个故事也很感人,虽然没男人这么爱我,但我还是挺向往的!如果肖老师没骗我,那这女的一定有个能祭奠的墓地,虽然她生前不能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但我能去上一束花也是对他们的关爱,所以,无论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我怎么就是蠢材了?!”
周密安静了一阵没说话,周正看他的眼睛里刚刚还明明狡黠忽然又转了晴明,正要再问,听周密反问了一句,“我不是男人?”
周正又混乱了,这是啥?哼!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谁是蠢材!?
周清煜还是值班不归,白敏熹好像根本不理会武装部到底需不需要部长隔三差五值班的问题,两人好似早已习惯这样的过日子方式。
周正和周密回来的时候,白敏熹正在看电视等着他们。母子三人聊了一会儿,白敏熹对他们俩说,“我们单位的新房指标下来了,妈妈交了申请,所以新区有咱们的楼房,等明年年底交房,周密上高中的时候咱们就可以搬家了,以后离着一中近,你们上学都方便。”
对这个消息周正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在这栋楼住了好多年,搬新家还是好事儿一件。周密只是笑了笑,没表现出什么,但他心里可不太愿意,谁知道新楼是什么格局呢?他和周正的房间怎么分布?如果没有便利条件以后可怎么暗度陈仓?
直到睡觉的时候,周密从卧室跳进来的比以往更早一些,他看周正已经藏在被子里,把被子两侧都紧紧裹在身体上,缩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
周密刚要躺过去,忽然像周围看了一圈,问道,“我被子呢?”
周正看都不看回答说,“你被子在你屋,问我干吗?”
“我说我每天在这屋盖的那个呢!”
周正摇摇头,“妈给收走了,说现在还热,我一人用不着盖俩,要换洗。”
“……”周密。
夜晚的空气还真冷飕飕的。
“……”周正又把被子裹的更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