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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曜拿衾被的手悬在半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平日哪个女子见到他,不是含羞带怯便是诚惶诚恐,而沈晗月两者都不是,是疏离,是不情愿,是一种不愿与自己亲密的表现。
他默默叹气,终是将衾被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扶助她的双肩,让她直起身子,再将拽住衾被两边拉紧,让她裹得再紧实一些。
沈晗月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头,依旧缩坐在叠席垫上,双手紧紧拽住衾被边角,似乎这样才更有安全感一些。
楚曜心里明白,她对自己还是排斥的,终是不肯嫁给自己。他盘腿坐在沈晗月对面的席位上,中间隔着四方矮几。
莫允立即安排人,将事先准备好的茶水为太子奉上。
茶香袅袅,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芝兰清香,楚曜眉眼柔和,温润淡雅,见沈晗月还很局促,便启唇道:“喝点姜茶吧!”
沈晗月眸子微垂,有些木讷地颌首,而后探手准备将案几上青瓷鎏金杯盏执起。哪知楚曜也刚好准备将那杯盏拿起,两人指尖相触,沈晗月倏然一惊,立时把手缩回衾被,将自己包裹得更加彻底。
楚曜略略勾唇,将斟满茶水的杯盏挪至她的身前,春水嗓音喷薄而出:“姜茶微辣,口感有些呛,我命人废了些功夫,才让它顺口一些。”
沈晗月没有吱声,凝望温热茶水上的几缕轻烟,而后才伸手端起,轻啜一口,当真没有辣呛,只有甘甜与一股透着极浅淡的生姜气味,茶汤缓缓滑入喉间,而后涌起的回香弥漫整个口腔,乃至呼出的鼻息都透着清新芬芳的气味。
沈晗月知晓,不是最最顶级的贡茶,绝不能有如此留香程度,更何况还兑了生姜,若在现代,几十万价格的茶王也不一定有如此香醇的茶气。
楚曜见她眉目舒展,便知她识得此茶精贵:“本来这茶是要送给姑母的寿礼,咱们现在先享用了。”
“……”沈晗月不知如何应答,难道说:“谢谢殿下赏脸,让小女一品人间极品珍茶?”亦或是:“谢谢殿下关心,怕晗月呛口,竟拿如此珍贵的茶叶煮出姜茶,给晗月享用?”反正她怎么应答都是矫情,都觉得别扭。
其实与楚曜这厢独处在这,沈晗月哪可能自在?她刚刚被这满溢香气的茶水涤去烦恼,结果又忆起两人唇瓣相对的尴尬瞬间,越发坐立不安,不禁舔了舔唇瓣,心下决定回去还要洗个十遍八遍才行。
这一动作,看在楚曜眼里却是极其性感的,他的双唇微启,差点也要探出舌尖,细品曾经与她一起相触后留下的柔香。不过到底是没出这丑态,楚曜收回目光,清了清喉咙,再次言道:“你为什么认为老五是太子。”
沈晗月这才知晓,原来娘娘腔是五皇子,反正不管是谁,她都是认错人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是龙纹。”她没说原本知道太子也在莲池附近,也没说听说太子病恹恹,弱不禁风,而那五皇子,怎么看怎么都是面色惨白,犹如大病初愈似得。
楚曜噙着浅笑,觉得沈晗月当时定是犯浑:“他身上穿的是是皇子衣袍上都有的龙纹,但我衣服上的龙是这样的……”楚曜探出手,做出龙爪模样。
沈晗月抬眸掠了一眼,嘀咕道:“五皇子衣袍上的龙也有爪子。”
楚曜双唇勾起的弧度更大些许:“他是只有三爪的,是龙爪吗?”
沈晗月看着他的手指只剩下中间三指,摇头道:“像鸡爪。”
“本来就是,我的是四爪,严格来说也非龙,应是蟒才对,这是有区别的,你竟然认错?”
沈晗月有些不服,就算自己无知,不晓这些细节,可他身上衣衫哪次有龙的印记,哪有让她识破身份的痕迹?总之她还是怪楚曜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缩在水榭外头,才会生出后面的事情。
楚曜似知道她在腹诽,用手指揪住衣袂边沿,将手抬起,叫她瞧个清楚:“看看上面是什么绣纹?”
沈晗月不想合作,奈何他高举的手臂就在眼前,令她清晰地看见边沿处的镂空绣纹,极是淡雅,只有细细端倪,才能瞧出那是一条盘云飞翔的小龙,不对,简直就是小虫,没有注意,谁会知晓?
沈晗月没有答话,反正糗大了,没什么好说的:“你……你不怪我推你下水?”她支吾问出这句时,看起来内心忐忑没了主张,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
楚曜收回手臂,蕴着浅笑,语调缓缓,希望她放松一些:“我以为是你快掉下河去,然后拉着我,想让我救你来着,结果你实在太胖太重,我拉不动,连自己都栽下去了。”
“噗……”明明是她倾力往莲池栽去,然后使命拽着他一起下水,可他竟然这样说,沈晗月忍俊不禁:“我哪里胖了?”
楚曜点头,左右摆着头,眼光在她周身来回打量,令沈晗月被看得实在不好意思,越发往衾被缩了几分,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还说不胖,胖的都像不倒翁了。”
沈晗月不理他,看得出他是在哄自己。东宫里边佳丽一箩筐,所以他应付女子的功底绝对超过九段,经验非比寻常。所以她不想搭腔,反正她承认了不能否认的事实,而他没有计较,她也不可能再提自己的罪状。
“等下我让莫允送你回去,父皇那边我去交代。”
沈晗月没想到楚曜竟会帮她收拾残局,除了意外也没有忘记感谢:“晗月谢谢太子殿下。”
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知道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我素来乖张,根本不晓大户人家的规矩,只是乡野丫头一个,被指为太子妃是天大福气,却也知晓自己不配,连五皇子都会错认太子,还没成亲便给太子丢脸……”
楚曜双眸微眯,知道她的目的,不等她说完,便扬声应道:“你以为我不是太子,这才将我扯下水,指着皇家罢了你这未来太子妃是吗?”
他说的对,沈晗月否认不了,事实摆在这边,本来推他下水就是死罪,现在还不识抬举想着退婚,这是给自己找绳子上吊的节奏,他现在翻脸治罪,自己自是无话可说。
沈晗月这样冒死执意退婚,说到底还是因为太排斥婚姻,曾经她也是已婚少妇,那段经历刻骨铭心,犹如噩梦。
而嫁入皇宫,又能好得了多少?不过是比前世更大一些更华丽一些的笼子罢了,照样是囚禁,然后也是如履薄冰地应付男人,一颦一笑都必须小心翼翼。所以她还是怕的可以,恐惧的可以,因为就算再警惕,祸事临头时也是难以预料的。
宫闱斗争的残酷,她心里有数,若不想败北,势必要做到保全自己,不惜牺牲别人,真的要这样吗?真的不能改变吗?
沈晗月的目光变得凄凉,还有一抹绝望,楚曜看在眼里,心如针扎:“阿奕下月便要大婚,你真的不惜牺牲整个沈族命运,都要为他抗旨不尊吗?”
沈晗月心里委屈,却也申辩不了:“原本是昕悦妹妹为太子妃的,现在一下子变了人选,别人说晗月抢了妹妹的夫婿,是的,晗月就算要抢别人的男人,也万万不该抢妹妹的,所以晗月一时情急,犯了死罪,请太子不要治罪沈家,一切都是晗月的错,太子要杀要剐,都是晗月咎由自取。”
楚曜轻哼一声,眉间春水早已荡然无存:“两年前父皇赐婚,指的便是你沈家二小姐为太子妃,你们沈府存着什么心思,明明是三女,妄想让她代你嫁入皇家,父皇未追问个欺君之罪,已是仁慈,是她冒名顶替,怎就变成你抢了她的夫婿?所以你说的话根本不是事实。”
沈晗月不甘心,两年前定下的明明就是沈昕悦,后来自己认亲,父亲也请求肃亲王向皇上澄清这个乌龙,可他还要这样说,仗的就是楚家是执掌江山的帝王之家,而沈家小小蝼蚁,只能由得他们说道。
楚曜自是清楚,她终究是无心自己,思及此,越发痛楚,开口道:“你以为我想娶你吗?奈何婚姻之事乃父母做主,我父皇乃是天子,君无戏言,既然他让你做太子妃,我纵是心有所属,也只能娶你为妻。”
“……”
说这句时,楚曜也不好受,很懊恼又很违心,更多的是一种自嘲,总之百感交集,可嘴皮子一张一阖,已经吐出来了,在见到沈晗月狐疑的表情时,再次道:“而你举止乖张,却还有些小聪明,又有肃亲王照拂你,所以便是我保住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