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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早睁大眼睛看着他。
少年只觉骑虎难,摸了摸鼻子,耳根处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晕红,却还是乖乖地去采了蓑草编起来。
因为在山中行走,草鞋更加适合,之前忠叔教他打猎的时候就教过他,只不过他到底养尊处优惯了,自己从未穿过。
他手指修长,快速地穿插在青草中,看着很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禾早暗暗想,这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现代,那就是最适合的钢琴手。
蓑草并不如一般的青草一样,有一定的韧性,不够软,但也因为这种硬度与韧性才能充当草鞋,禾早穿上去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磨脚。
乡下的草鞋,都是将蓑草晒干成枯黄色,增强韧性,再使劲地揉,使之变得更加柔软。
“能走吗?”少年看了一眼那青青的草鞋。
禾早点头笑:“中咧,刚刚好,阿澈哥,你手艺不错。”
经过几次相处,现在的她喊对方哥哥已经毫无压力了。
少年看看天色,今天已经晚了,所以也不准备带她去太深入的地方,想了想,便带着她往自己上次发现的那块地方去。
走在参差不平的山地上,他如履平地,速度很快,禾早一开始还能跟上,到了后来就气喘吁吁起来。
少年还是很有风度的,蹲下身主动背起了禾早。
倒是让后者又惊又喜。
啧啧,这个少年还是很不错的嘛!
她佯装没有看见少年红透的耳根,只偷偷笑。
少年虽然瘦弱颀长,但身材还是很有料的,趴到那不甚宽广的背上,禾早觉得比想象中更有安全感。
待看到那片堪称为枸杞园的时候,禾早便冒起了星星眼。
前些天她还想着能入山摘些枸杞酿酒呢,这马上就来了一个大惊喜。
她兴高采烈地从他背上跳下来,颇有些手足无措:“哎呀,这老多枸杞,我可没拿筐子、布袋啥的,咋掐回去咧?”
阿澈见她果真喜欢,便也跟着露出一个愉悦的笑。
枸杞的枝茎和辣椒有点像,尖尖的叶子,细细的茎干,因为是野生的,所以不像培育的那样粗壮,只有二尺多高,枝头上结满了密密的红色果实。
远远看去,那青色中透露出的点点红,煞是喜人。
但,这山上的枸杞实际上是秋天成熟的品种。
现在盛夏,一大半都未彻底成熟。
禾早左右看看,就扯了藤蔓尝试着编草篓子,平日见四宝编了很多,以为很简单,但实际上要想编得密不透风,能放下枸杞那样紧密的却很难。
还是阿澈前来帮忙才成功。
掐了半篓子,禾早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现在的枸杞够用就中,剩下的等完全成熟了再来掐。
枸杞在这个时代并未受到太大的重视,顶多算是一种调味品,而在后世,却是养生美容的圣品,不管是煲汤做茶都能用到它。
禾早很大方地分给少年一小半,并细细告诉他方法:“你炖了鸡子或者炒菜的时候就放进去几颗,平日多泡茶水也好,有红枣的话泡着喝会更好哩!”
少年就扬了扬眉,不动声色地瞅了她一眼。
禾早还真就懂了他的意思,再一想,不由有点囧。
枸杞红枣茶,貌似是补气养血的,让一个大男人去喝这些东西似乎不太对劲。
她闭了嘴,仰了小脸笑:“咱还往里走不去?”
少年摇头:“天晚了,我送你回去。改天再带你进去。”
禾早笑得跟一朵花似的:“中咧,中咧,太麻烦阿澈哥了。”
枸杞禾早并未带回去,而是放到了阿澈那里,回去的时候,阿澈猎了两只五彩大山鸡,并很大方地送了禾早一只。
禾早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
少年很有绅士风度,一直送她到水库那里,看着她安全下了山才回去。
而禾早早就把适才的不愉快给忘到了脑后,提着山鸡哼着跑调的曲儿回家,殊不知此时的禾家已然是轩然大波。
她不喜欢陈氏,私下里不愿意与她多说话,但在外人面前却十分维护她,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时代太过注重孝道的缘故,而且还是出于对四宝、七宝他们的考虑。她在乎他们,就必须要考虑他们的心情。
她一个九岁的小丫头,想要脱离禾家而独自生活的可能性为零,不说户籍问题,就是路引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弄到手的。
而在古代,没有路引基本上就是寸步难行。
更何况,她这样的小丫头真的离家出走,没有长辈护佑,没有家仆跟随,哪怕再有能耐,也不能摆脱被拐卖的命运。
要知道,在古代买卖人口是合法的!有光明正大经过交易手续买卖的,也有各种私下里见不得光的拐子,偷抢劫掠去卖。
综上所述,禾早从未想过要离开禾家。
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去改变禾老三与陈氏,如果这两人真的立不起来,仍将他们视作讨好长辈的工具,一次次用亲情来伤害他们,那她就要从四宝身上着手。
先分家,再让四宝去读书,能考取一个功名,哪怕只是一个秀才,在这科举为尊的时代,他年纪再小,也能代表禾老三与陈氏,任何人都不会忽视他的意见。禾老三与陈氏,只会是一个摆设。
但,那也太过遥远,她应该先解决今天的事。
下了山,禾早正在想着对策,就发现今天的卢家村格外热闹,村口的河岸上,站满了大人,一个个拿着长杆子在水里捞着什么,妇人们也聚在一起,低低说着什么,而远远的,她竟能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眨巴下眼睛,不知道什么情况。
待看到人群中的七宝在嚎啕大哭,陈氏跪在地上紧抱着什么东西,禾老三抱着头蹲在一旁,禾春儿与四宝嘶哑着嗓子喊着她的名字的时候,禾早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正好大央拿了长竹竿小跑着过来这边,禾早便忙拦住他:“大央哥,这是咋的了?都在干啥?”
大央愣愣看着她,那模样活似见了鬼,再然后,他一把抓住禾早的胳膊,生怕动作一慢她就跑了一样,扭过头欣喜若狂地大喊:“三叔三婶,早儿在这儿哩,早儿没死,早儿在这儿哩!”
他的嗓子已经粗哑了,却很有力,远远地传了开去。
顿时,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他们都呆呆望着禾早,静默片刻,一个尖利的声音“哇”得一声大哭出来,跌跌撞撞地就朝禾早这边跑来,大概因为腿软,跑了几步还跌了一跤,跟前的人忙帮着扶起她,并安慰道:“她三婶啊,别慌,早儿这不是好好的哩!”
陈氏头发散乱,衣服上也尽是灰土,整个人狼狈不堪,但跑到禾早跟前后,她一向麻木沉默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然后扔了手中的东西,就猛地把她抱到了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早儿啊,我的早儿啊!我的早儿啊,早儿啊,早儿……”
她的力道很大,抱得禾早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禾早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撕心裂肺的情绪,身子僵了僵,还是保持不动。
禾老三与四宝他们也都飞奔了过来。
“孩儿她娘,娃这不是好好的,你可别再哭了,小心伤了身子!”禾老三见到禾早也很激动,一双眼睛红红的,先是扭过去抹了下脸,才对陈氏说道。
陈氏却只抱着禾早不撒手。
禾早却突然闻到对方的衣襟上有一股血腥味,不由一惊,抬起头:“娘,你流血了?”
陈氏流着泪,抱着她不说话。
还是禾春儿抽泣着轻声:“早儿,娘以为你跳河没了,当时就吐出一口血晕过去了……”
禾早异常惊讶,跳河,这是从哪儿说起!
难不成禾家人以为她自杀了,所以才会搞出这样大的阵仗?
禾老三也红着眼睛:“早儿,你这娃子,好端端的咋把鞋子都掉河里去了,啊?家里人找不到你,只看到你鞋子,都以为你……”他声音又变得有些哽咽:“你咋这般傻哩,好好的鞋子你咋扔了哩,把我和你娘都吓死了……”
禾早这才看到,刚才被陈氏紧紧抱在怀里又扔掉的东西,赫然是她那一双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