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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宋楚兮道,不慌不忙。
这里的人,有人惶恐,有人不安,也许还有人悲伤,可是这个死去的人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她甚至都不屑于伪装什么表情,只是很随意的开了口。
“前面几年,能用端木家出来的东西的——这整个京城之内就只有你一个人!”殷绍说道。
他将那条宫绦抓在手里,走到她面前,逼视她的眼睛,“本宫和这里在场的诸位,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宋楚兮看了眼他抓在手里的东西,这么仔细一看还真是眼熟。
这些东西,她虽然平时不怎么经心,但到底她的记性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这的确是她的东西。
三年前在太子府,那晚她用来翻墙进颜玥院子的那条宫绦,当时大意了,再回头找的时候就没见了。
当时她还担心会惹出是非来,但是戒备着等了几天,并没有人找茬,所以也就就渐渐地淡忘了。
这东西——
宋楚兮的心里其实还是很有些诧异的,不过人前演戏的功夫她素来一流,面上表情并无任何破绽。
她坦然的和殷绍对视,“你需要什么解释?诚如你所说的,那时候带着端木氏印记的东西我的确是在用,可就算是我有用过,那又怎么样?”
她并不去碰那东西,从皇帝身上扯下来的,看着都觉得恶心。
她勾了勾唇,只是慢条斯理道:“这东西又不是从我的身上搜出来的,你凭什么就要说是和我有关?而且退一步讲,就算这曾经是我的东西——可是都过去两三年这么久了,我身边的东西流出去的不知道有多少,这东西又过了多少人的手都为未可知。就算太子殿下你再孝顺,那也是要实事求是的查明真相的,你要做的,也不是只凭这上面一个端木家的印记就直接一口咬定了我,而是应该抽丝剥茧的逐一查问,看看这东西到底都过了哪些人的手不是吗?”
她的语气一直不徐不缓,居然也不愤怒,只是非常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说着,顿了一下,又继续,“而且就算你能把沾手过这东西的所有人都找出来,那也要先怀疑他们不是?待到一个个的问过了,就算没人招认,你也不能仅凭这件东西就认定了我与陛下的驾崩有任何的关系。没有人看到我当场行凶,所以这个罪名就不可能成立,谁也不能随便的往我的头上来扣帽子!”
她的口齿伶俐,这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宋家的这位女家主还狂妄放肆,目中无人,这一点更是许多人都感同身受的。
殷绍早就料到她不会乖乖就范,倒是不觉得意外。
只是刘皇后,她高高在上惯了,哪里想到殷绍质问两句,眼前的这个丫头居然你说一句她顶十句,直接就把人驳斥的体无完肤。
“宋楚兮!你不要太放肆!”刘皇后一怒,当即上前一步,指着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容你这样嚣张的?你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皇上驾崩的事情疑点颇多,既然你有嫌疑,太子问两句也是理所应当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皇嫂!”这一次,开口的是殷湛。
他往前挪了一步,态度鲜明的将宋楚兮护在身后,“皇兄的死因有待追究,这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是这件事和兮儿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
“宣王,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刘皇后一愣,随后就更加恼怒了起来,“皇上的死因未明,这就是天大的事,本宫和太子要主持查明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你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吗?别忘了,你不仅是臣子,同时也是皇上的兄弟,他死得含冤莫白,你却摆出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真是叫人心寒!”
“本王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吗?”殷湛淡淡说道,但即便只是这样,他本身的气质就很冷,生生的就叫人觉得心里发凉,“你们要查便查,本王不会拦着,可是皇嫂你执掌后宫多年,难道还不懂规矩吗?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更何况这还是弑君大罪!现在就仅凭这一点东西,皇嫂你这是欲加之罪?”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以前和刘皇后之间更是连交到都几乎不打,刘皇后却也知道,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个可以讲道理的。
“你——”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话,殷湛却已经再度开口,冷冷道:“你们要做什么,本王都不拦着,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说是和兮儿有关,那便就只能是无稽之谈。皇兄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事实的真相到底怎样,这里的奴才又全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仅凭皇嫂你和太子的一点猜测——恕我宣王府的人没这个义务,需要配合你们的猜忌和盘问。”
言罢,她扯了宋楚兮的手腕,转身就走。
殷绍的目光沉了沉,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冷意。
他站着没动,居然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殷湛!”刘皇后没想到他会说走就走,当即追出去两步。
这一声,她带着十足的怒火,喊得更是中气十足。
院子外面的侍卫都被惊动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马上拔刀要往里闯。
殷湛面上神情冰冷,只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侍卫们只觉得心上一抖,再见到出来的人是他,却又不敢直接上去拦了,迟疑着反而想后退。
“给本宫站住!”刘皇后大怒,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才要下令侍卫阻拦,从后面跟出来的殷绍却一把压下她的手腕,神色凝重的冲她摇了摇头。
刘皇后一愣,但也就只是这一瞬间怔愣的工夫,殷湛就已经拉着宋楚兮出了院子。
“绍儿!就这么放他们走吗?”刘皇后不禁着急。
皇帝在时,犹且都还把殷湛当成眼中钉和威胁,现在皇帝驾崩,殷湛在身份上就高了殷绍一头,这又叫人如何能够放心?
更何况还有一个手里握有兵权的宋楚兮?
眼下摆在前面的是弑君大罪,这个罪名,谁都担待不起,在刘皇后看来,别说是有证据能和宋楚兮挂钩的,就算没有——
也要想办法将这个罪名强压在他们夫妻身上。
虽说皇帝驾崩,殷绍理所应当的登基继位,但是隐患和祸害,自然是要一手除去了才能高枕无忧的。
殷绍眼中神色变幻莫定,并不说话。
刘皇后就更加着急,加重了语气道:“绍儿!”
殷淮也从里面跟出来,面色忧虑的看着他,“太子哥——”
“你去看看!”殷绍道,给他使了个眼色,“如果他们要出宫,那就让他们走,谁也不要拦着!”
殷淮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殷绍却容不得多说,又道:“去啊!”
殷淮无奈,这才一撩袍角,大步追了出去。
殷绍转身回了殿内,彼时一群宗亲后妃们都还在窃窃私语,殷绍走过去,在和殷述错肩的时候,脚步下意识的顿了一下。
事发之后殷述就一直没有言语,几乎叫在场的众人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此时殷绍侧目看来,他倒是不避不让,勾唇露出一个近乎可以说是挑衅的笑容来。
殷绍深深的看他一眼,心里突然有些恼火,但是这种场合却不是他质问或者发怒的时候。
他忍着没动,继续前行。
郕王见只有他们母子两个回来,就也皱了眉头,道:“皇上驾崩,这事情非同小可,虽说皇上的死因确实有待追查,但是为了朝纲稳固,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且皇上的死因离奇,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本王觉得,是不是暗访的好?”
“叔公说的是,本宫也是这样想的。”殷绍道,他顿了一下,但是面上神色却并不见乐观,又道:“本宫已经让靖王去安抚皇叔了,不过皇叔的脾气,叔公您也是清楚的,只怕——”
殷湛的性格内敛,平时不怎么争风头,但如果事情惹到他身上,他却是个绝对不会手软的人。
皇权更替的这期间,最容易出问题,更怕是会引起动乱。
郕王立刻就捏了一把冷汗,正色道:“本王过去看看!”
他的位份高,并且平素里的人缘也不错,对这个皇叔,殷湛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殷绍拱手,“辛苦叔公了!”
殷淮在殷湛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这时候当然得长者出面了。
方才他没让刘皇后和殷湛正面冲突,是因为早就看明白了,殷湛不怕把事情闹大,不仅不怕,恐怕还巴不得就这么冲突起来,把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地步呢。
别人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这些年来,大家都觉得他没有染指皇位的野心,可现在殷绍却不这么认为了,只冲他身边的那个宋楚兮——
这个人,已经和以往大不一样,不得不防了。
诚如宋楚兮所言,现在的证据虽然显示皇帝的死可能和她有关,但也仅仅就只是“可能”,只要没拿住手腕——
她不认,倒也谁都拿她没办法。
如果要来硬的,反而会落人口实。
郕王的年纪大了,走得急了,双腿都感觉有点颤颤巍巍的,他的仆从不敢大意,见他出来,马上从院子外面进来搀扶,“王爷!”
“宣王走了哪边?快追!”郕王道。
眼见着他这体力不支,随从赶紧传了步辇。
皇帝的寝殿中,其他人还都是愁云惨雾的杵着。
但既然是有疑点,那就要一点一点的查清楚的,殷绍就转向高金立道:“父皇这里的布置你最清楚,别乱动东西,再找一找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是!”高金立连忙应了,找个几个手脚干净麻利的小太监进来,帮忙查看皇帝的东西。
皇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如果是寿终正寝也就罢了,现在起了这样的风波,高金立也只是想方设法的希望能澄清自己。
他心里也是怕,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一瞥,瞧见还倒在地上的那把椅子,突然心里一冷,出了一身的汗,颤巍巍道:“殿下,事情——好像是真的有蹊跷的。”
众人齐刷刷的朝他看过去。
高金立的冷汗立刻就糊了一脸,硬着头皮道:“皇上最近的身体不好,奴才不敢擅离左右,陛下睡着的时候,奴才就守在外面,如果真是陛下自己想不开——”
他说着,顿了一下,眼神还是有些畏惧的去看那把倾倒的椅子,“从头到尾,这屋里子可是一点格外的声响也没有的,按理说——这——似乎不应该啊!”
众人的心神一凛。
刘皇后马上道:“当时外殿侍候的宫人还有谁?就没有一个人听到动静的?”
皇帝都被挂在房梁上了,总没办法自己还把踩过的椅子轻拿轻放吧?
那些个宫人都已经在角落里跪了半夜,不敢大声的哭,眼泪也流不动了,闻言只瑟瑟发抖的伏低了身子,俱都是摇头,“奴婢——奴婢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
正在说着话的时候,那龙床右侧的一扇窗户前,一个小太监已经惊呼,“大总管!”
管海盛赶忙过去。
那小太监也是惊得不轻,指着窗台上的一个花盆和两只装饰用的瓷瓶道:“大总管您看,这些东西,是不是有被人动过了?”
这里的盆栽,每天早晚会有人过来浇水修剪,可是这天比较特殊,皇帝一直在睡,傍晚的时候宫人就没敢来打扰,本来就是喜阴的蕨类植物,浇水很多,花盆底下常年洇湿出一块痕迹,但是这会儿那块湿了的痕迹却有些偏移,从花盆下面露出来了。
而且显然也不是早上宫人擦花盆的时候挪动的,因为那块痕迹很有些湿气。
“这应该是这三两个时辰之内被人动过的吧?”管海盛道,回头去看殷绍。
而这三两个时辰之内,是不可能有人进来动过这东西的。
殷绍冷着脸,对身边高茂道:“仔细看看!”
高茂于是搬开窗台上的东西翻窗出去,在外面又检查了一阵,果然就说外面有些被人刻意破坏了的痕迹。
当然,具体的脚印和有价值的线索是拿不到的,都被人仔细的隐藏好了,但却几乎可以笃定的判断——
之前有人从这窗户进来过皇帝的寝殿。
“这——这怎么会有这种事啊!”人群里一片抽气声,有人觉得荒唐,想笑,可是这种场合之下,又有谁笑得出来,大家就都只是觉得颈后寒毛都竖了一片起来——
皇帝的寝宫,居然真的有人摸进来行凶了?
这简直是旷古烁今的奇闻。
大家都不再说话,殿内的整个气氛静悄悄的,殷绍紧抿着唇角站了半天,最后才道:“现在应该可以判定父皇的死因确实有蹊跷了吧?”
众人都自顾低垂着脑袋。
大家都不想趟浑水,只能是默认。
这里的众人正在拉锯战中沉默,外面就有一名禁军校尉满头大汗的求见。
殷绍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眉心一跳,“进来!”
“殿下!”那人进门就单膝跪了下去,满面急色道:“前面出事了了,您是不是过去看看?”
殷绍没说话,刘皇后这会儿心乱,胆战心惊道:“怎么了?”
“靖王爷和宣王爷不知道为什么,在宫门口起了争执。”那校尉道。
殷淮算是个比较周到谨慎的人,应该不会直接和殷湛冲突的。
而且如果只是他们两个争执,也不至于让这校尉这么恐慌的。
殷绍立刻察觉了事情不对,他脸一沉,“郕王呢?”
那校尉倒是一愣,愕然抬头看他一眼,一脸茫然,过了会儿才赶紧定了定神道:“属下没见到郕王爷,只是之前前来赴宴的百官出宫,按照惯例,今儿大家都是要走的西宫门的,但可能是有百姓放烟火时候的火星不小心溅出来,御道附近的小树林烧了起来,把大家的行程都给阻了,这会儿——那里事情闹得有些大了。”
殷绍倒抽一口凉气,袖子底下的手指不由的用力捏了捏。
本来他就是怕闹,才让殷淮跟过去的。
“着火了?”刘皇后先是一惊。
“是!”那校尉苦着脸,“再加上今天入宫的客人多,各家的马车都停在宫门外和御道上,火势一起,就波及了不少,所以……”
那些人,哪个不是养尊处优的,烧了车驾,难道还能徒步回去吗?自然是要被堵在宫里了。
殷湛做的?
为了把大家都堵住,然后最大限度的激化矛盾?
虽然知道皇帝的死不是宋楚兮所为,但殷湛和宋楚兮却又分明是有备而来。
“太子哥不去看看吗?”殷述从后面走上来。
他的面色平静,就是平静,却不是那种和气,慢慢道:“眼下冬日,又有些天没下雪了,天干物燥,如果是林木着火还好说,那附近——我记得连着不远的地方就有民舍了,要伤了无辜就不好了!”
殷绍冷冷的看着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无声之间,这眼前的整个气氛就突然诡异的变了。
“太子哥不去?那我去好了!”殷述等了片刻,然后一笑,举步就走。
他去?就冲他的那点小心思,还不是火上浇油的把事情往死里折腾?
殷绍这时候已然是有些头大,就对刘皇后道:“父皇这里,先交给母后了!”
言罢,也是一撩袍角,大步的出了门。
其他人谁愿意在这里守着个死人,当即也纷纷趁机跟了去。
这边的宫门外,几乎所有入宫赴宴的客人都被堵在了这里,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
本来大家都还只是被那火势惊扰,后来就听见后面争执。
本来就人多,挤来挤去的,等到有人挤到了近前,却见是宣王夫妇和靖王殷淮站在一处。
也不知道前面都说了什么,这边宣王殿下端着架子,冷着脸一语不发,却是身边的宣王妃满面怒容,有人过去的时候就只听了她刚出口的一句话,“皇上驾崩,皇后娘娘隐瞒数个时辰不报,怎么就没人怀疑她图谋不轨?我家王爷震怒自然就有他震怒的道理,你什么也不用多说,不是我们宣王府不把皇上的事情当回事,而是太子他欺人太甚。弑君大罪,这样的罪名扣下来是什么样的后果?靖王你不知道?还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殷淮的脸色,一下子就僵硬铁青了起来。
他追出来,本就只是为了安抚殷湛夫妻两句的,却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话,宋楚兮居然直接发难了。
而最可怕的是,文武百官这会儿还都被堵在这里。
殷淮额头上的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而这里的整个场面就在那一瞬间彻底完全的炸开了?
“什么?皇上驾崩?我——我没听错吧?宣王妃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这——这——这——天哪!”
“王妃——”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宋楚兮确认,但一看他夫妻两个的脸色又立刻反应过来,这位王妃并不平易近人,一群人,当即就乌压压的把殷淮给围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大家全都乱了心,也顾不上什么身份,直接就有人去扯他的衣领。
“靖王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方才宣王妃说的是真的吗?皇上——皇上真的驾崩了?”
“这么说——这么说那会儿在宴会上皇后娘娘离开就是因为——”
“啊……”
……
又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儿,居然马上就有一大票文臣当场就嚎啕了起来。
殷淮被挤在当中,扯着揪来揪去。
他不辩解,也不反抗,只就黑着一张脸,由着他们闹。
所谓的三人成虎,更何况这里还是这么多人,就算他否认,他们一旦要求面见皇帝,事情也马上要穿帮,到时候连他恐怕也要跟着被栽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到头上。
横竖要继位的又不是他,他犯不着,索性便破罐破摔了吧!
这人一下子所有人都炸开了锅,整个皇宫门口乱成一锅粥,道路算是彻底堵死了。
殷湛和宋楚兮稍稍后退,贴着墙根躲避人群,横竖还要接着闹,他们也不急着走。
郕王的步辇过来的时候就见这边人头攒动,吵闹声哭嚎声连成一片。夜色中,他又老眼昏花,远远看去,看不清这些人身上的锦绣官服,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暴民闯宫了,心里一惊,立刻就想吩咐掉头。
不是不在乎自己的位份和脸面,实在是他一把年纪了,经不起这个。
然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有人看到了他的仪仗,一群人冲过来就把他也给围住了,又是一通逼问。
他们来得太急,小太监们尚且没把步辇放下,这会儿被人群堵得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只抬着个步辇随着人潮涌动,把上面的老郕王晃得晕头转向。
这边乱哄哄的一直闹,左右丞相闻讯过来,也是惊得不轻。
皇帝驾崩,这可是天大的事,几个人,当即就往后宫去求见。
这边殷绍一行人急吼吼的往宫门这里赶,在花园里就被丞相等人堵了个正着,殷绍听了个大概就知道皇帝的死讯不能瞒了,很干脆就承认了。
毕竟——
他是不能叫人觉得他是别有居心的。
一行人仍是往宫门那里赶,为免乱子,殷绍紧急让赵统领带了两千禁卫军来,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迅速将整个宫门围困控制住。
所谓的强权镇压,不过如是。
看到这个阵仗,本来正闹的不可开交的众人慢慢的也就自动噤声。
殷绍也不说话,只就冷着脸,负手而立站在禁卫军的拥簇之下,他似是没有出手制止镇压动乱的意思,直到这场面自动的平复。
“太子殿下,方才宣王妃说皇上驾崩了,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应国侯就咬牙站出来道。
殷绍身边重兵护卫,倒是没人敢上去拉扯质问。
殷绍的目光冷厉,自人群里扫视一圈,方才冷笑,“所以呢?父皇驾崩了,你们就要公然造反了?在皇宫门口就喧哗争执,是怕父皇他老人家不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吗?”
作为当朝储君,他的气势从来就不弱,语气不怒而威。
这么大的罪名,哪里有人敢领,不知道谁带了个头,众人忙不跌跪地请罪,“微臣/臣妇不敢!”
今夜国宴,到场的人实在太多,这么一跪,真是有种一望无际之感。
其他人都跪了,事不关己站在门楼底下的殷湛和宋楚兮就太扎眼了。
殷绍的目光移过去。
殷湛款步从墙壁的阴影里走出来,冷冷道:“怎么,方才当着陛下遗体用一番欲加之罪来羞辱还不够,现在又带着禁卫军前来,你这是宁可动强也要把一个弑君大罪强加在我宣王府的人身上?”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皇帝驾崩是一回事,死于非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最近北川边境的民心不很安定,殷绍本来是真的想把事情捂在暗地里解决的,但是这么一闹,自然就不能示弱了。
皇帝和殷湛不合是一回事,总不能他人还没登基,就先叫人觉得他不仁不义,要对北狄的战将功臣下手暗算吧?
如果真的直接杀了,斩草除根也好,可殷湛——
他会全无准备,乖乖的束手就擒?
“父皇驾崩,毕竟是件大事!”殷绍上前一步,面不改色的和殷湛面对面,然后,他的目光自宋楚兮面上稍稍掠过,唇角就跟着牵起一个不很明显的弧度,道:“方才皇叔走后,本宫带着宗族里的其他人又查看了一遍父皇的寝宫,发现的确是疑点颇多,应该是在傍晚时分,有人潜入过父皇的寝殿。”
人群里,此起彼伏的都是到抽气的声音。
只是这个局面之下,就算心里纳闷的要疯了,也没人敢随便开口,大家只是伏低了身子,默默地等。
殷绍站在人前,倒是端着一副实事求是的态度,继续道:“父皇不是自缢,他宫里的所有宫人都能作证,没有人听里面传出任何动静,这就说明,那把椅子也是时候有人悄悄放倒在地的,为的就是做成一种假象。”
“所以呢?”殷湛好整以暇。
“需要追查凶手!”殷绍道,言简意赅。
他说着,再度把目光移到宋楚兮身上,“吊死父皇用的那条宫绦,现在就只能证明是可能和宣王妃有关的,本宫虽然没有猜忌和强行定罪之意,但既然是有疑点,皇叔总不能护短不让查吧?”
宋楚兮对上他的视线,冷然的一勾唇角,“没有人在行凶的现场堵住我,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用过的东西多着呢,就是进宫来赴宴的时候也接触过不少物件,难道就因为今天我在宴会上喝了杯茶,明天其他人用同一个茶碗喝茶之后死了,我就要担着个杀人凶手的罪名了吗?如果这要这么说,那保不准我这身上每天都有新增的人命官司呢。”
其实她也不算强词夺理,毕竟是身份太过特殊了。
如果换做是个宫婢有嫌隙,那肯定就是马上拖下去,严刑逼供了,哪怕就只是有一点最微末的迹象和证据。
可是她——
谁还真敢为了这么点儿只露出点苗头的事就把她堂堂宋氏家主、宣王正妃拖下去严刑逼供的?
“那傍晚那会儿,你的具体行宫能交代一下吗?”殷绍并不相让,只道:“本宫听说傍晚进宫之后,只有皇叔和北川郡主去了宗祠上香,那其间足有半个时辰的工夫,宣王妃没有在人前露面。父皇出事,大抵就是在那前后了,只冲着这种巧合,你就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那段时间,她一直在附近等殷湛父女出来,当时的确是没什么人证能证明她的行踪,至于殷述——
不提也罢!
宋楚兮道:“我一介女子,往宗祠那边凑不太合适,就在附近等着了。但如果就因为当时我是一个人,就要被怀疑的话,那么太子殿下是不是可以顺便问一问,在场的诸位,他们之中有谁在那段时间里是一个人独处的,全部都拉出来审一审?”
皇宫这么大,又更不是随时都有机会进来逛的,当然有好些人是自己四处赏景的。
惊闻此言,顿时就有人开始瑟瑟发抖。
殷绍根本无意追究别人,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死盯着宋楚兮。
宋楚兮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那里可是皇上的寝宫,里里外外多少人守着看着的?我区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果我真有这个不动声色入室杀人的本事,恐怕——”
她说着,一顿,然后就表情冷艳的笑了,“这里有的人就没这个运气还能站着说话了。”
皇帝寝宫的侍卫也都已经逐一盘问过了,没有任何人发现任何的可疑人等的踪迹,虽然也没人抓住宋楚兮的手腕,但一则她那时候的行踪的确不明,还有那宫绦也能她扯上关系,虽说是也有点牵强,但是两个巧合加起来,也的确是值得被怀疑的。
已经有人偷偷的在拿眼角的余光瞥她了,那种怀疑和审视的眼神,是相当明显的。
双方对峙不下,场面剑拔弩张。
郕王唯恐会有正面冲突,忙不迭上来打圆场道:“皇上的死因自然还是要进一步追查的,你们叔侄现在也没必要先闹得这么僵,还有皇上的后事要办,这才是最要紧的。”
殷湛却不是肯息事宁人的脾气,当即只道:“我宣王府不能顶着这样的嫌疑被人指指点点,现在本王就只要你明确的一句话,你是一定还要将本王的王妃做凶嫌来查吗?”
“难道她不该配合一下吗?”殷绍却是不答反问。
这时候,殷述突然走上前来,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道:“皇叔,女人和兄弟,到底哪个更重要?父皇他尸骨未寒,您难道就不能暂时退一步吗?”
他的目光移过去,又落在宋楚兮的脸上,语气懒散中带了几分戏谑,“太子哥是尊重皇叔的身份,故而不好把话说绝了,本来有嫌疑就是有嫌疑,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收监等候盘查审讯吗?”
是的!他的屠刀,所有的阴谋暗算,都再也不会绕着她走了。
他知道,她不会在天京这里久了,可是——
他要将她留下!
想要全身而退去双宿双栖吗?怎么可能?
此时他再看着宋楚兮的时候,已然不会再羞怯,不会再伤怀,只是面对面,以各自应有的立场。
宋楚兮的视线与他略一相撞,也无波澜起伏,却是和他杠上了,“现在你们兄弟沆瀣一气?难不成还想将我打入天牢不成?”
“父皇人都没了,为了查明真相,就算委屈一下皇婶,有什么大不了的?”殷述道,针锋相对。
他很确定,殷湛和宋楚兮近期一定会想办法离京。
他这种态度,却分明有点欲加之罪的意思。
“小七!”郕王眼见着大事不妙,沉声呵斥,“阿湛是你的长辈!”
“我只是就事论事啊,而且我也没说皇叔怎样。”殷述不以为然的耸耸肩。
这里的气氛,渐渐地又变得诡异了起来。
殷湛再次看向了殷绍:“你怎么说?”
殷绍不能和他正面冲突,毕竟殷湛和皇帝的死是一点关系也扯不上的。
这个殷述,当真也是有够阴损的,这就迫不及待的想削他的声望。一旦他忍不住趁火打劫,想把殷湛折在这一局里,殷湛不肯坐以待毙,那就有藐视皇权之嫌,而冲突之下,因为他现在手上掌握的用来指证谋杀的证据本身就不足,他也要被人诟病。
顺水推舟了,就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而叫他站出来维护殷湛和宋楚兮——
他也做不到!
“本宫现在还是太子,纵使父皇驾崩一事有线索指明是和宣王妃有关,本宫也不好随便传讯审问她。”不动声色的定了定神,殷绍道。
皇帝驾崩,为了安定臣民之心,新皇肯定要尽快上位的。
宗族的一群人也大抵都是这个意思,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仍是由资历最老的郕王站出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定了民心,太子审问皇婶,的确不合规矩,正好这件事上还有些证据需要进一步确认,可以让大理寺的人继续核查物证,同时也能争取点时间,等登基大典完成以后,太子以新皇的身份再来过问此事,这就合情合理了。”
没有皇帝,朝臣们心里也大抵都是恐慌不安的,自然也都赞成。
没人反对,那么接下来就是要紧罗密布的尽快安排殷绍登基的事,宋楚兮面目冰冷的看着他,忽而扬声道:“那在大理寺追查皇帝陛下真实死因的同时,可否也加紧追查一下上一次我家殿下被人毒害一事的真凶?”
此言一出,整个场面上又是一阵寂静。
那件事上,宣王是受害者,但是事情过去半个多月了,都没个结果,虽说皇帝身体不好,有些顾不上,但到底也是不怎么地道的。
没人敢随便议论,大家都使劲的垂下头去,唯恐自己的表情一时控制不好,会被人看见。
“当然!本宫自然也会加紧追查,尽快给皇叔一个交代!”殷绍盯着宋楚兮的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清晰的吐,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不过在此期间,为了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烦——本宫当然不会这样将你打入天牢,只是还要委屈宣王妃,暂留宫中住个几天,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就算殷述不安好心,但是这个时候将宋楚兮扣住,尤为必要。
但是——
宋楚兮一旦落在宫里,那恐怕就要吉凶未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