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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高大的不似同龄的少年生生挨了三十棍,愣是一声也没吭。
自始至终也没看罗美娘一眼,打完就走了。
罗美娘冷情的眼里似乎终于泛了点光,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
瞧了一回热闹,丁当这才往家走。
远远丁当便看见自家院子了,不过十岁年纪,丁当在门外便能看见小院儿的情况。
黄橙橙的麦秸搭在过道里,给这个黑乎乎的家添了点儿别样的色彩。
玉米杆子做成的栅栏门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随着丁当推开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
半人高的墙壁连个破孩子都挡不住,更别说是贼。
只是这家除了鸡舍那几只老母鸡,便没啥可让人惦记得了。
想来便是贼也不想光顾吧。
看着主屋那两间茅屋,丁当一阵揪心,真不知什么时候会塌下来。
再看看四周乌黑的土坯墙,丁当又是一阵无力。
矮也就罢了还黑不溜秋的。
摇摇头,丁当朝灶房走去,打柴的丁芝儿已经回来了,这会儿灶房等着。
“丁当,用高粱苗沾点儿油刷刷锅就行了。再放那么多,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茅屋传来丁氏高亢的嗓音,带着北方女人特有的粗犷。
丁当撇撇嘴,“爹的腿不好,吃点儿油怎么了!我买油回来了,不用你操心!”
果然,都是钱惹得祸,丁当话儿回过去,北屋再无动静了。
看着二姐敢跟娘亲叫板儿,丁芝儿的眼睛里全是崇拜。
加上自从丁大勇在山上摔断了腿,丁当一手揽过厨房的活计,家里的伙食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丁芝儿便跟丁当越发亲厚起来。
呼呼的冷风在灶房形成一个风口儿,刮得丁当更冷了。
想起夜间的难熬,暗暗盘算近日的收获,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盘个火炕。
丁当头前儿已给茅草房子的窗户上换了新油纸,可惜到底还是纸糊的。
冷风顺着缝隙刮过来,凭你怎么躲,都毫无用处,若是有了火炕,晚上也不至于太难捱。
又是一阵冷风灌来,丁当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又把火苗调得更大了些。
“二姐,好香!”丁芝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得丁当又是一阵心酸。
“等会儿就能吃了,二姐今天割了好多肉,芝儿和小聪都可以吃个肚圆儿。”
丁芝儿一听,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看着丁芝儿的可爱模样,丁当忽得想起六岁,也该是拿针的年纪了。
“芝儿,你也跟着我做头花儿吧。这些活计都简单,你做一个姐都给你钱,让你攒嫁妆。”
丁芝儿小小年纪虽不知嫁人是个什么概念却是对攒嫁妆这个词清晰地很。
每年秋天的时候,村儿里大大小小的姑娘们便会搭伴儿拾麦穗儿,时常挂在嘴边儿相互取笑,也知是个羞人的事儿,但心底却是愿意的。
两颗白白的牙齿露出来咬住了刚刚回血的下唇,想来是羞极了,虽是如此却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在这儿看着火,别把灶房烧着了,我去跟娘说点儿事儿。”
丁芝儿点点头,烧火的差事她已经能应付自如了。
推门儿进屋儿,热气儿扑面而来,还没站定,丁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饭熟了?”
丁当撇撇嘴,一蹬腿儿便挤到炕上去了,“芝儿看着火呢!娘,我要盘火炕。”
“快去做饭去,你爹的腿都这样了,哪里有钱给你们盘火炕。”
“不用你花钱,你就说肯不肯吧。”丁当也光棍儿,一点儿也不怕丁氏发火儿。
盘火炕的砖加上人家的手艺少说也要半两银子,丁当的钱都是从自己手儿里出去的。
她哪来这么多钱,这样一想,丁氏便把笤帚拿在手里了。
“咱们家虽穷,但也不能干些个偷鸡摸狗的事。钱哪儿来的?”
“谁干偷鸡摸狗的事儿了,这钱是我自己挣得。干净地很。”
说着丁当宝贝地捂了捂自己的钱袋子。
丁氏养了丁当这么多年,虽是调皮捣蛋了些,傲慢了些,爱欺负人了些。
但这种偷鸡摸狗的大事儿她是向来不做的。
笤帚就这么拿在手里,却是放也不是打也不是了。
丁当向来骄纵惯了,连个慌也不屑于撒的,既是她说是挣得那就是挣得了。
一时间,丁氏有些捉摸不定,只好拿眼看看丁大勇,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老实是老实,丁大勇还是做得些个主的。
“弄就弄吧,二妮儿吃完饭就去找村儿东找老孙头儿,他盘得炕最好了。就是贵点儿也不打紧,让你娘给垫上。”
得了特赦令,丁当一溜烟儿跑回厨房去了,
丁氏坐在床沿儿上直叹气,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宠了这些年,最后竟成了这样子,哪有不难受的。
“别瞎寻思了,她终究是不一样的。管不了也别管了,你看现在你管不了不也挺好吗?”
丁大勇见丁氏兴致不高也就说了句。
“我这不是怕她学坏吗?”丁氏有些不服气。
丁大勇眼角儿的皱纹儿都快挤到一处去了。
“能坏到哪儿去?你呀,那些个思想都该改改。再说了,芝儿也在那屋儿呢!”
说着丁大勇描了一眼炕上的丁小聪意有所指,
“你这心也偏得忒厉害,小聪跟着咱们,她俩那屋儿冬天冷得跟睡在冰碴子上似的。你个当娘的怎么就这么狠心。”
丁大勇慢声慢气儿地说,倒没听出多少埋怨,反倒规劝的意思居多。
听了这话儿,丁氏心里也不大好受,瞥了一眼火炕上睡得小脸儿红扑扑的丁小聪,丁氏就更觉得难受了。
“哪里就不心疼呢?芝儿那嘴唇都紫了,只是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刚打算往下说,丁大勇便将话头儿截住了。
“日子再穷也能过下去,到底是花在她身上,你那钱也甭放着了。”
顿了顿,丁大勇才接着说,
“小时候丁当身子弱已经用得剩了不多了,如今再盘个火炕,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这些年,你从没亏待她,村儿里人都看在眼里。”
“诶,诶!”丁氏被这话说得几乎流下泪来。
这些年来这样宠着丁当,反倒是丁曼和丁芝儿受了许多委屈。
总是怕被人戳脊梁骨,如今丁大勇这话儿却是说到心坎儿里去了,丁氏一连应了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