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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一人似拥世界,容二子屋宇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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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真没事,”祁寒被他吓人的样子打败,叹了口气去拉他,赵云灌铅般的脚才迈开了,“以后啊,以后我要找把宝剑配在身上,最好是、那种,那种削铁如泥的,这样再也没人能威胁到我了……”
为了宽慰赵云安心,祁寒故意放缓脚步一副轻松的模样,只是说起话来却一字一顿的,好似舌头都不灵了。
过度的惊吓,爆发性的运动躲闪,这会儿站在赵云跟前,祁寒只觉得像是有座山可以给自己依靠,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于是他身体里的酒意再度涌上脑壳,比之前来得更加汹猛。
“阿……阿云,你带我去买宝剑,好不好?”又冒出那个古怪的称呼,结舌巴语的,却透出一种难得的亲昵来。
赵云被他那声“阿云”叫得微诧,不由斜眸看了过去——
前方火把映出他微酡的脸色,双颊染上薄红,好似最温润的白玉上裹了一层淡淡的绯色皮子。那峭隽的眉目中,盘旋着一股难掩的轻愁,烟笼雾罩般,只最亲近的人方能看出。
赵云并不知晓祁寒内心在担忧些什么,更不知道那份担忧是源于自己,却莫名被这情绪感染了,心中的愠怒渐渐被不知何来的忧愁替代。
眉头蹙得更紧。
微微一默,他似乎终于舒出一口浊气,叹息般回应道:“好。我答应你给你一柄好剑,必定护你周全。”紧握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
祁寒已经没听他说什么,脸上扯着笑容往前走去。
一阵冷风吹来,不知是因醉酒还是疲乏,又或心情低落的缘故,祁寒的步子也渐渐凌乱,一身月白衣衫在夜雾中破散鼓荡,他款曲腰肢,身姿清癯错落,竟好似那月下酣酒的仙人,将要乘风离去一般。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赵云怔住停步,望向祁寒那似忧非忧、似喜非喜的神情,向来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刻的迷离。似中邪一般,他脑中蓦地冒出这几句小诗。
至此,眼底那种盘桓的阴沉才彻底散了去。
“咦干……干什么?”祁寒歪斜的步伐终于踩了个空,下一秒,他抗议一般挥舞着手,整个人却凌空而起,被稳稳固在了一个坚实的背上。
“你刚才踩到沟水里了。”赵云按捺住语声中的笑意,“不是说喝醉了由我背你回去么。”笑完,便反手挽住他的腰。
唉,这腰真瘦,软软韧韧的好似没长骨头,竟比女子还要小上一圈……回头,得给他弄些好的吃食,他本来年少,只怕还要长身体的。赵云长眉一顿,心中暗暗想着。
祁寒脑袋却不清楚了。虽然双手被赵云拿住固钳在肩上,仍不肯老实扭动个不停,只搅得赵云不得不扣紧了他令其无法动作。感觉到被人制约了,祁寒嘴里便开始零零碎碎骂咧一些赵云听不懂的话,赵云疑惑好奇之下不由想要细听,不妨这一扭头,面颊却被祁寒那双温热的唇重重触上——
那轻薄的唇贴上赵云的侧脸,不经意间还蠕动了几下,蹦出两三个模糊破碎的音节。醉酒后那种暖热甜腻的气息喷吐出来,在赵云脸庞上结了一层氤雾。
赵云脑中轰的一下,好像炸过一道惊雷。
仿佛心魂里有什么东西崩断一般,他脚下一个虚晃,险些趔趄着把背上的人摔将下去。
赵云反应何其迅速,震惊之下连忙伸手托住对方的腿,又握紧了他的腰。
双足却像是钉在了地上,挪不动步子去。
他就这么站着,调整了半天呼吸,只觉心跳如同擂鼓般越形激烈,直欲脱腔奔离自己。抬手扶正了对方的脑袋,令他翕动的嘴不再乱动,老老实实伏进自己肩窝里去,却又觉右颊上被吻触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好似被火苗燎过一般,越发滚烫蔓延起来。
始作俑者却毫无知觉,自始至终阖着眼睛窝在赵云背上,舒服,安稳,渐渐迷糊过去。
感受到他绵长深沉的呼吸,赵云鼓躁的心也渐渐静了下去,他吐了口气抬眸看向天边那轮雪白的月,信步往家舍方向行去。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不知为什么,心情就好了很多。赵云口中哼起几句简单的词令,原本清越靡丽的曲调,从他喉中出来,竟变出一种沉寂荒凉的调子。
祁寒似被他低低的歌声打扰了,在后背上闷哼了一声,呼吸更沉更长。
夜风袭来,步履不歇。
赵云面上滑过一道道冷风,鼻端嗅到那种特属于深秋夜晚的气息。萧瑟,清冷,凛冽,有些冻人。他却觉背上暖热一片,像那热量透过后背肌肉,把自己的心也捂得暖和起来。四周围民舍静谧,偶尔传来婴孩啼哭,农人闷鼾,埘鸡浅啼,黄犬吠叫之音,赵云听了,忽觉心中涌起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满足之情。那种活了二十余年,却从未有过的,现世安好,别无奢求之感。
肩窝里气息暖煦,将他白袍濡湿,他不由侧目再看了一眼背上的人,尔后唇畔勾起一抹笑,又哼起了那变调的小令,往家的方向赶去。
……
晨间雾重,寒气淅冷。
窗牖上某种的声音搅醒了祁寒。
尽管那声音极轻,不仔细几乎听不见。但自从来到这汉末乱世,他已经比以前警醒了太多。何况为了那场反败为胜的战斗,指挥变化,筑瓮修角,地道弩机哪一样都需要他安排,几日来熬得作息都紊乱了,这些天为了强度训练又起得很早,便是三更天突然醒来也是有的。
昨日因为刘备的到来,他整天压抑心情有些郁闷,这一醉真是很彻底。夜宴之上心情跌宕,回程途中又遇张飞刺杀,担惊受怕之下,夜里便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做些光怪陆离的梦,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祁寒撑了手肘斜坐起来,脸上还挂着几分迷蒙。棉被从身上滑下几分,露出半敞的领口。
他抬起左手揉眼,见晨光尚自晦暗不明,一缕缕熹微雾气从窗口涌入,有些恻恻清寒。一道昻藏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手中握了布帛,正试图堵紧棂口上的缝隙。那轻微的响动,便是粗制布料与木头抵触时的声音。
似乎是听到他起身了,赵云回眸,触及祁寒幼鹿般迷茫的表情,目光变得十分柔和。微微一笑道:“吵醒你了?再睡会吧。还没到五更天。”
“唔……这么早,你起来干嘛了。”祁寒呻|吟了一声,颓然倒回榻上。伸手去揉作痛的太阳穴,嗓音还带着慵懒睡意。他脑袋闷痛着,一觉醒来竟然比昨晚还难受,喉咙干干涩涩的,想吐又吐不出。便撩起了眼角,不满地盯着只穿了件白色中衣的赵云,大清早起来折腾啥呢。
赵云莞尔:“这时间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你喝多了,受了冷风不好。我起来把透风的地方堵上。”说着,扭过头去,继续刚才未完的动作。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很快就用厚实的布帛将窗牖空荡处遮了个严实,那一股股冷飕飕的霾雾也不往屋里钻了,祁寒明显感到房中的冷气不流动了,好像真的暖和了一点。
他也不怪赵云吵醒自己了,望了窗前的人一眼,唇角反而翘了翘。也顾不上再去管头疼,很快闭上了眼睛,想再多睡一会儿。晨间练兵集合会有很大的响动,他需要赶紧补眠。
虽然在这时代,赵云这房子已经不算差了,甚至可能还属于一栋小小的豪宅。但对住惯广厦高楼的祁寒而言,这样的屋瓴就太过简陋,环境也较为恶劣。
赵云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因此处处照顾他。夜里他总喜欢踢被,把双脚和前胸后背都袒露出一部分,只裹住大片肚腹,这样是极容易受凉的。
在这个医学很不昌明的年代,无端端受凉发热并非小事。赵云见祁寒不够健壮又浑然不知养生之道,深秋时节睡觉盖被子还不老实,一眼便知他是经年养成的习惯。
或许他从前的生活真的相当优渥,也许是自己难以想象的环境,或许他家中长年生有暖炉之类,才会让他养成如此恶习。
赵云裹好了窗子,房中光线更加暗了一些。他点起一盏油灯,剪了灯芯,房中幽幽有了点光线。
他轻着脚步走到祁寒跟前,如同平日夜里一样,将他的被子拉起盖上那露在外面的脖颈。刻意无视了对方玉雕雪砌般的锁骨与下颔,又行到另一头,拉拽几下,将他双足裹好,继而掖紧棉被四周。确定祁寒像是个蚕蛹一般,被被子束缚住了,这才走回自己躺下,双手垫在脖子下面,斜眸望着邻榻上的人。
每天夜里,听到祁寒掀被子翻身的声音,赵云都会憎恨自己武艺练得太好,太过耳聪目明。
尽管很想睡,还是不忍心看他受凉,只得起来帮他掖被角。一夜总要起来三两次。他现在都有点怀疑,长此下去,自己会不会睡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