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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跟潘夫人走进潘玉良的房间的时候,潘玉良正抱着沈晏均的胳膊哭哭啼啼,沈晏庭在一边一副不知所措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样子。
对于潘玉良跟沈晏均之前的亲昵,沈夫人倒是习惯了,见怪不怪。
但头一次见的潘夫人见到这一幕不禁愣了愣,有点缓不过来的样子。
沈夫人快步上前,紧和地问,“怎么样了?”
潘玉良只是哭,并不答话,沈晏均也忙着哄她。
沈夫人又道:“我都听晏回说了,那混账小子,怎么能干出这等子事儿?良儿,是不是踢疼了?”
潘玉良嘤嘤地哭着,她是个不扛疼的,又只顾着自己哭着,压根就没听清沈夫人的话,只晓得有人问她是不是疼。
她便顺着话说,“疼,好疼……”
沈夫人当下气得都想扒了那小子的皮人,落在后头的潘夫人也被潘玉良喊疼的话喊得心里一揪,这会也顾不得其他了。
“请医生了没有?”
沈晏均一边拍着潘玉良的背边安抚她,一边回着潘夫人。
“已经去请了。”
梁医生是从医院直接被一个电话摇进司令府的,跟潘家姐妹一前一后进的屋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拿东西的护士。
几人让开,由着梁医生上前,只有沈晏均一直坐在床边搂着潘玉良,时不时地轻声哄她一句。
这一幕看在潘家几人眼里,心事不一。
潘夫人跟潘如意的心思大概是一样的,潘玉良在这司令府,平时过的到底怎么样她们其实并不清楚。
只知道有潘如芸在这司令府护着她,再加上司令府的一家老小又都喜欢着她,潘玉良在这定然吃不了亏。
但眼前的景像又让她们觉各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两人心里不禁犯起嘀咕,不知道潘玉良嫁进司令府来到底是错还是对。
梁医生给潘玉良检查了一番,见没也没有很严重,便开着玩笑说,“你这条腿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上次虽然不是他过来看的,但方才电话里他都听说了,这腿之前还伤过一次。
潘玉良也觉得自己多灾多难的,可不是吗?连着伤了三次了。
沈晏均看了梁医生一眼,“你别开她玩笑了,小心她把气撒到你头上。”
潘府三小姐的坏脾气,梁医生第一次就已经见识到了。
“没事,这次没伤着骨头,不用太过担心。”
潘玉良是真真觉得这人医术不行,她道:“没伤着骨头我为什么会那样疼?你行不行啊?”
梁医生接二连三地被质疑似也习惯了,他道:“肉也会疼啊,皮也会疼啊,不止是骨头才会疼的。”
他这换里调侃意味十足。
潘玉良无语了,揪着沈晏均的衣服,气鼓鼓地说,“换医生,你给我换医生,人一点都不专业。”
沈晏均哭笑不得地拉下她的手握在手里,“别闹,让梁医生好好给你看看。”
这次因为梁医生事先有了准备,该带的都带齐了,很快便又将潘玉良的腿给重新包扎上了。
“成了,好生养着吧,虽然这次没有伤着骨头,但总这么伤也不是个事,还是要注意些。”
沈晏均点点头,潘如芸立即倒了杯茶上前,梁医生没接,示意自己的手还是脏的。
潘如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我……”
说着命喜儿赶紧拿了湿毛巾来给梁医生擦手。
梁医生擦完手之后又把裴小胖的手拿在手里看了看,裴小胖的手摔到的时候蹭破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这种伤也是疼的。梁医生轻手轻脚地给他消了毒,然后让护士给他缠上纱布。
裴小胖倒是十分勇敢,从头到尾,愣是没吭一声,甚至还觉得缠上纱布的手挺有意思,往潘如意眼前举了举,示意她看他的手。
梁医生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夸他,“真是个小男子汉。”
沈晏均增搂着还在抽鼻子的潘玉良,指了指裴小胖说,“你瞧你,还没一个孩子勇敢。”
潘玉良哼了声,她才不要勇敢呢,“我疼……”
沈夫人拍了他一记,“你就别说她了。”
说着沈夫人又看了看梁医生,心思一动,对着梁医生说,“梁医生,既然来都来了,不如给如芸也看看,她早上还说头疼着呢,可别是累病了。”
梁医生点点头,说了句可以,也没推脱,反正只要给钱,一切都好说。
喜儿扶着潘如芸请了梁医生去外间,潘夫人见潘玉良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再说,潘玉良跟沈晏均那样她也看不下去,便跟潘如意一起去了外间。
梁如芸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梁医生帮她号了脉,又看了看舌胎,做了一些简单的小检查。
等他一起身,潘夫人赶紧上前问道:“梁医生,我们如芸……”
潘如芸赶紧打断她,“娘……”
说着往里间看了一眼,潘如意也冲她轻摇了一下头。
潘夫人这才轻声道:“我这也是为你着急。”
喜儿立即上前问道:“梁医生,我们少奶奶可是伤着风了?可要用药?”
梁医生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说,“没事,没有感染风寒,至于头疼,大概是少奶奶身子底子差了些。”
在里间好潘夫人这时候走了出来,对着梁医生说,“梁医生,一会就到用午饭的时间了,不如留在府上吃个便饭,下午再帮我们司令瞧一瞧。”
梁医生想了想,点点头说,“也行。”
说着便让跟着他一块过来的护士先行回了医院。
沈夫人道:“柳衣,送梁医生去偏厅休息会,再给这位护士小姐派辆车。”
柳衣立即出来对着梁医生跟那护士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位,请跟奴婢来。”
里间的沈晏均好不容易把潘玉良哄住,便把沈晏庭带到了外间,当着其他人的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晏庭看了眼他难看的脸色,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仔细地说了一遍,至于那混小子是怎么欺负裴小胖的,他实在没看见。
沈夫人听完气得直咬牙,“那个混账小子,欺负比他小好几岁的思齐不说,还踢良儿伤着的腿,我看他是无法无天了。”
沈晏均眉头拧得死死的,他又问,“那孩子是谁家的?”
沈晏庭摇摇头,这个他还真不知道,他平时根本不会跟那些孩子玩到一块去,总嫌别人幼稚,自是不认识。
沈夫人这时想起来,沈晏回方才不是说过了吗?
她道:“晏回说是陈家的,叫什么陈伟伟。”
姓陈?
这么巧?
沈晏均的眉头就一直没松过,“跟我们是什么亲戚?”
今天来的人都是潘如芸下贴子请过来的,自然不会请不相干的人进府。
沈夫人看了潘如芸一眼后说,“陈太太是你姑姑那边的小姑子。”
说到这,沈夫人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唉呀,我怎么给忘了,那陈太太的丈夫好像陈局长的本家,只不过隔得有些远,两家似乎不怎么来往,我便把这事给忘了。”
沈晏均的太阳穴猛跳了两下。
潘如芸也一脸自责,“这事都怪我……”
沈夫人打断她,“这事怎么能怪到你头上,都是我的错,怎么会没想到这一层呢?”
本来潘如芸也没请陈太太的,还是沈夫人最后在过潘如芸的贴子,提醒她加上去的。
万万没想到,出事就出在这个上头了。
沈晏均敛了神色,劝慰沈夫人,“娘,您也别自责了,这种事您也料想不到。”
是啊,谁会想到一个半大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司令府伤人。
沈夫人道:“这么巧的事,就是不知道这事是巧合还是故意的了。”
沈晏均脸上闪过冷意,是巧合还是故意,晚点就能知道了。
潘如意这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裴小胖,“你方才说那人推了你小姨,还骂了小姨,他都骂什么了?”
以潘如意对潘玉良的了解,她是不扛疼,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至于哭成这样。
一边的沈晏庭看了眼沈晏均道:“他骂小嫂嫂跟大嫂姐妹共侍一夫,不要脸……”
这次不光沈晏均的眉毛跳了,在场的除了裴小胖跟沈晏庭,其他人的眉毛都不禁高高挑起。
这话哪里是一个孩子能说得出来的?定是有人这么说了,他才学来了。
无论是那陈太太还是那踢人的陈伟伟,都是司令府的亲戚,潘夫人这边也不好多说什么。
潘如芸把潘夫人跟潘如意送去了客房,又把沈晏庭特地留给他的糕点拿给他。
“思齐今天特别勇敢,这是你晏庭哥哥特别奖励你的。”
裴小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小胖手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潘如芸揉揉他的脑袋。
裴小胖先前被潘玉良喂了不少东西了,潘如意便将糕点替他收了起来。
“一会该吃午饭了,这个留着下午吃。”
裴小胖有点眼馋,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潘如意挺着肚子,方才还抱了裴小胖一路,潘如芸脸上闪过懊恼。
“瞧我,方才被良儿的事弄得都慌了手脚,你这还挺着肚子呢,没事吧?”
潘如意摇摇头,“姐,我又不是良儿,有事我会说的,你甭操心了。”
潘如芸叹口气,“我还以为小孩子不是思齐这样乖乖的,便是良儿那样活沷好动,但至少也是讲道理的,没想到还有这种,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的。”
潘夫人连忙嘘了声,“芸儿,那孩子是司令府的亲戚,这种话你不好说的。”
潘如芸心想,也不光是司令府的亲戚,也还是那陈家的亲戚呢。
就是不知道沈晏均会如何处理这事了。
午饭众位太太在好偏厅里用的,梁医生也在,潘如芸跟沈夫人陪着,沈司令的午餐送到了书房。
沈夫人本来让沈晏庭跟他们一块在偏厅里用餐的,但沈晏庭嫌她们女人太多,不愿意,便去潘玉良的房里跟沈晏均还有潘玉良一块用了。
潘玉良哭了一遭,腿其实也没那么痛了,这会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晏庭倒不觉得有什么,就像饿了就哭一样的道理,痛了就哭也没什么不对。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跟潘玉良说着话,若在平时沈晏均肯定要呵斥他了,不过今日有他转移一下潘玉良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沈晏庭道:“那混小子跑了,不过小嫂嫂你放心,我肯定会逮着他的,看我不把他揍得他娘都不认识得他。”
潘玉良道:“还是别了,我一个大人,哪里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沈晏均笑着问,“你何时这么大方了?”
潘玉良不满地撇了他一眼,然后对着沈晏庭道:“我的意思是,你去揍他的时候,可千万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沈晏庭立即心领会神,给了她一个还是你想得周到的眼神。
沈晏均替她夹菜的手顿了顿,看了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的两人一眼,只道,“这事要是让司令府难做了,我就让你去营里替那些士兵擦靴子。”
营里那些士兵穿过的靴子可是臭得不行,沈晏庭白了他一眼。
“大哥,吃饭的时候能不说这么恶心的话吗?”
沈晏均只一心地给潘玉良夹着菜,替她挑掉那些她不爱吃的配料,他淡淡地开口。
“恶不恶心的,你记着我的话就是了。”
沈晏庭说了句知道了,然后便猛扒了几口饭。
沈晏庭吃完午饭,本来还想赔着潘玉良坐一会,但被沈晏均拎着衣领给扔了出来。
要不是沈元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估计他能摔成跟潘玉良一样的瘸子。
潘玉良吃饱了就开始犯困,这几日她都如此。
沈晏庭让她坐直了身子,“中午你吃的不少,坐一会,消消食,呆会再睡。”
潘玉良只好强撑着眼皮坐着,神情恹恹的。吃饭的时候勉强打起精神来跟沈晏庭说了些话,等他一走,她便没了精神。
沈晏均帮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又细心地帮她把衣摆拉她,认真又细致。
潘玉良垂着眼不说话,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她不说话屋子里便安静下来。
沈晏均又捏了捏她的手,看着穿了不少,手却是凉的。他将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的大掌里,替她暖着。
潘玉良不知想起什么,拧着眉把手往回抽了抽,却没能抽开。
“那混小子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潘玉良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沈晏均知是她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便继续说:“他是故意说那番话给你听的,不然那么多孩子,他为何独独推了裴小胖?”
潘玉良不愿意说话,沈晏均连说了几句都似给说给空气听的,但他也没有生气,轻笑了声后说,“怎么?不跟我说话了?要当小哑巴了?”
潘玉良这时候才哽咽着说了句,“他说的也没错。”
本来就是她不要脸。
她明明知道沈晏均是她姐夫,她还……
虽然一开口就气人,但说了话总比不开口强。
沈晏均神色严肃地说,“家里人说千句万句好话你都听不进去,旁的人说一句不好的话就放在了心上,你个小没良心的。”
沈晏均的话似在开导,又似在教育她。
但她哪里听得进去,勉强再撑着坐了会,脑袋一歪,也不管消不消食了,困得趴在桌子上便睡下了。
沈晏均看着她也是无可奈何,还不如方才就上床睡去呢,起码她脱衣服的时候还能配合着呢。
午饭过后,潘如芸陪着众家太太继续看戏,谁都没有再提陈太太的事。倒是有两位问了下潘玉良的情况,潘如芸只推说没什么大事,又道小孩闹着玩的,不必放在心上。
放不放在心上的,这事主要还是看司令府,众人心思各异地看着台上的戏,下午重晓楼的戏有两出,他是晋城的名角,长的好,唱的也好,向来得晋城的阔太们喜欢。
这才两出,得的赏钱就够平常人家生活小半年的了,众家太太跟比着打赏似的。
下午梁医生被请去了沈司令的书房,给沈司令号了脉,又给沈夫人号了脉,笑着说。
“沈司令跟司令夫人身体都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沈夫人留下梁医生,哪里真是为了号个脉,书房里只有沈司令和她,沈司令的副官都没进来,柳衣在一边侍候着。
沈夫人朝柳衣使了个眼色,柳衣心领会神地问,“梁医生,您上午给我们少奶奶号过脉了,可有不妥?”
梁医生似也知道沈夫人留下他是为了医生,笑了笑,又把上午的话复述了一遍,“少奶奶的身子底子不太好。”
沈夫人问,“可有什么法子补救?”
梁医生想了想道:“还是有些难的。”
沈夫人不大明白这有何难的,亏了就补,这不是一向的法子么?
梁医生解释说,“就好补一个瓶子,夫人您想往里加上超过瓶子的水,瓶子肯定是盛不住的,少奶奶的这身子……亦是如此,补再多,她无法受用也是枉然。况且,是药三分毒,补多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沈夫人不由得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原本还存着一线希望的,看来还是强求了。”
梁医生笑笑,没有说话。
这毕竟是沈令府的家事,言尽于此。
沈夫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那梁医生看,我们良儿……”
梁医生推了推眼镜,笑着说,“少夫人身子倒是好,又年轻,腿恢复的其实也不错,只要不再伤着,想必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
一说潘玉良身子好,沈夫人不禁笑起来,一扫方才的阴霾,连声说了几句好,然后命柳衣取了诊金,又送了梁医生出府。
下午潘玉良睡了不少时间,沈晏均一直在房间看着书,也没有出门。
沈晏庭过来探头探脑地看了两次,见沈晏均跟座雕像似地坐在那,便恹恹地走了。
沈晏均也不管他,自顾自地翻着书,红衣在里间照看着,防止潘玉良翻身压着自己的腿。
等到赵副官来找他,沈晏均便把红衣打发了出去。
沈晏均命赵副官去查潘玉良补下药的事,这都两天了,依着沈晏均的性子,这事要是再没点眉目,估计就要有人倒霉了。
“少校,您要不要亲自见见那位重先生?”
沈晏均抬头看着赵副官,“何出此言?”
赵副官道:“问题似乎出在重先生的那包零嘴身上,但那零嘴是重先生的小斯去买的,那小斯似乎跟陈家有点关系,而且重先生吃了好像也没事……”
沈晏均放下书,“又是陈家?”
赵副官也听说了上午的事,知晓了些情况,心里想着这陈家手都伸到司令府来了,还真是大手笔,想必那陈家少爷大抵是真治不好了。
沈晏均想了想,对着赵副官道:“你去安排一下,我见一见这位重先生。”
说着他又道:“早就听闻这位重先生了,还一直没有见过呢。”
赵副官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也不久呆。
沈晏均起身立在窗边站了会,似在想什么事情。
等到里间睡着潘玉良传出动静,他才转身往里走。
潘玉良起来也没有出门,穿好衣服后便跟沈晏均一块在外间看书,起初还是自己看着,后来嫌翻书麻烦,犯了懒,便要赖着沈晏均给她读。
沈晏均眼睛一瞪,她便作势要哭,把装腔作势做得十足。
沈晏均叹气,“小赖皮,你怎么这么赖?”
潘玉良哼哼,她挨骂很大一部份原因也是因为沈晏均,不折腾折腾他,她这气怎么出?
沈晏均拿过她方才看了几页的书,在给她念书之前又道:“若是日后你出了府,上哪去找晏均哥哥这么纵着你的人?”
潘玉良一怔,歪了歪脑袋,咬着唇一副苦恼的样子,似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沈晏均这么猛然一问,倒有些迷茫起来。
片刻后她道:“我爹娘比你还纵着我呢。”
沈晏均呵了一声,意味不明。也不说其他的了,直接给她念起书来。
沈晏均的声音好听,念书的时候抑扬顿挫,明明只是一本地理志,偏让他读出戏本子的意味来。
沈晏均念的不快,声音缓慢,似在给潘玉良消化的时间。
这屋子里的书大部份都是他的,上次陪潘玉良归宁,也从潘家搬了些她的书回来。
不过,她懒,那几捆书还捆着放在一边也没收拾。沈晏均也没管,那是她自己的东西,留着她几时想起来就几时收拾。他原本以为等她想要看书了便会想起她那些书来,没想到她会直接从他的书里面拿,还挑了本地理志。
念了一会,潘玉良问着沈晏均,“晏均哥哥,你去过别的地方吗?”
沈晏均问,“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像你呆过的国外吗?”
潘玉良道:“也不是这么说啦,我是说除了晋城以外的地方。”
去是自然去过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问。
潘玉良又道:“董先生不是说过吗?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沈晏均笑笑,“哦?你还知道董先生?”
潘玉良哼哼,“我知道的可多着呢,唉呀,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沈晏均这时才说,“去过,去过很多地方,跟沈晏庭现在不同,沈晏均跟着沈司令南征北战,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别的城市。”
潘玉良忽然好奇起来,“虽然我去了国外吧,但加起来也就两个城市,对了,那些外国人跟我们的生活很不一样呢,说话方式,打招呼的方式,吃饭喝水都不一样……”
沈晏均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讲她在国外的生活,但仍是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潘玉良想了想,唉呀了一声,“描述出来的没有意思啦,你只有体验过才会明白。”
沈晏均只笑,并不言语,她就是故意的,挑起你的兴趣,偏又不告诉你。
潘玉良又说,“晏均哥哥,你去过别的地方,别的地方的人跟晋城的人一样吗?是一样的生活吗?”
沈晏均道:“描述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你……”
沈晏均用了她的原话来堵她,潘玉良刚想发作,只听到沈晏均又接着说,“有时间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潘玉良不禁来了兴趣,“真的吗?晏均哥哥真的会带我去别的城市看看吗?”
沈晏均哼了声,“如果你听话的话,我的话便作数。”
潘玉良觉得自己自从入了司令府,比起以前在潘家,简直是听话得不了了,既没有去偷偷往谁的杯子里放蛤蟆,也没有在谁的凳子上放冰块。
潘玉良似想到什么又忽然说,“只怕到时候,我应该出了府了。”
听到这话,沈晏均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下,但仍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两人在房间里看了一下午书,准确地说是一个念一个听,谁也没嫌烦,谁也没嫌腻。
等到前面园子里的戏都听了,屋子里都暗了下来,沈晏均命红衣掌了灯,两人还在灯着看着书。
潘夫人跟潘如意牵着裴小胖进来,原本是想来看看潘玉良怎么样了,不料见到这样一副光景,两人相视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
潘夫人上前,“良儿。”
潘玉良立即要起身,却被沈晏均给按回了椅子上,“好生坐着,忘记你的腿了?”
潘夫人也上前,笑着说,“坐着坐着,别乱动,娘就是来看看你,腿还疼吗?”
潘玉良摇摇头,“不疼了。”
潘如意开着玩笑,“这会是不疼了,上午不知是谁哭鼻子呢。”
潘玉良脸色一红,不好意思起来,“二姐……”
裴小胖立即道:“上午是思齐哭鼻子。”
几人闻言纷纷笑出声,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倒会给人解起围来。
红衣给潘夫人跟潘如意看了茶,沈晏均上前一把将裴小胖抱起,让他坐在他的一只胳膊上,另一只手捏捏他的小肚子。
“我来看看小思齐是不是吃饱了?”
裴小胖被他捏得浑身发痒,扭着身子咯咯笑,“吃饱了吃饱了,吃得好饱了,姑爷别挠思齐痒痒。”
沈晏均笑笑,“小思齐吃了姑父家几碗饭哪?”
裴小胖伸了两根短手指出来,“两碗!”
沈晏均挑挑眉,好家伙,比潘玉良可能吃多了。
沈晏均开着玩笑说,“那你可要记着,回去跟你爹爹说,让他给姑父送米来,不然姑父家都要被你吃穷了。”
裴小胖笑着说,“才不会呢,我爹爹说姑父家最有钱了。”
潘玉良也插进话来,“裴思齐,你们家可是开银行的,谁能有钱过你们家呀。”
潘如意啐了她一声,“你们能不能教孩子一点好啊,都说的什么呢?”
沈晏均举着裴思齐高高扔起然后又接住,裴思齐跟疯了似的大笑不止。
裴思远那文弱的书生可跟他儿子玩不了这样的游戏,裴思齐第一次这么玩,既紧张又刺激,在那又笑又叫的,整个房间都只听到他的声音。
玩了好一会,沈晏均才把他放下来。
潘如意拿着帕子帮裴小胖擦了擦脑门上的薄汗,埋怨着,“沈少校,这游戏可不是谁都能玩了,回头他要是找思远陪着玩可就麻烦了。”
沈晏均扬扬眉,似乎就是为了这个似的,“那不正好?”
潘如意无奈,不知这沈晏均跟裴思远两人什么情况,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的。
潘玉良给沈晏均倒了杯水递给他,动作自然,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倒是潘夫人跟潘如意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惊奇。
潘玉良道:“晏均哥哥,看你整天对着晏庭都是板着脸的,还以为你讨厌小孩子呢。”
沈晏均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对地道:“他不一样。”又道:“你忘记了?你小时候也很喜欢我跟你这么玩。”
潘玉良想了想,依希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来,但还是故意道:“忘记了。”
沈晏均也不介意,当着潘夫人跟潘如意的面道:“就说了你是个小没良心的了,别人对你的好转头就忘了。”
潘夫人勉强地笑笑,也说,“可不是吗?这臭丫头属耗子的,撂爪就忘。”
裴思齐平时本来是有些怕沈晏均的,可能方才才玩过,这会一点也不怕了,上前戳了戳沈晏均的胳膊,“姑爷,我不会忘的,我不是属耗子的。”
潘如意地将他拉回怀里,“怎么哪哪都有你的事?”
说着她又抬起头,对着沈晏均跟潘玉良道:“良儿,上午的事是思齐的错,要不是他跟那小孩闹起来了,也不会累及你……”
潘玉良哭笑不得,“二姐,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别说是思齐,就是不相干的小孩,被那混小子那样欺负,我也是要上去打抱不平的,更何况思齐可是我外甥呢。您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潘如意笑笑,又看了沈晏均一眼。
潘玉良跟她是自家姐妹,潘如意这道歉的话自然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沈晏均听的,虽然瞧着方才沈晏均一副对裴思齐十分喜欢的样子,但该表示的还是得表示。
沈晏均似也知晓潘如意的意思,便道:“多虑了,思齐在司令府出的事,我们还没道歉呢,哪里轮得到你们来道歉。”
潘夫人适时地说,“是啊是啊,一家人哪里有什么好道歉来道歉去的。”
潘玉良磨磨牙,看着裴思齐说,“裴小胖你放心,你小姨我已经让你思庭哥哥去揍那小子去了,一定会给你报这个仇。”
潘夫人一惊,连忙阻止她继续往下说,“良儿!可莫要说这混话,你现在都是个大人了,同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潘玉良还是了解潘夫人的,这要是在潘府上,潘夫人早拿棍子去了,哪里还有这教育她的话。
只是如今她在这司令府,潘夫人才会这么说。
想至此,潘玉良不禁有些愧疚,当初若不是她冲动了,如里有后边这么多事,是她害得潘夫人如此操心。
“娘……良儿知道了,我说着玩的。”
潘玉良乖乖认错的样子被沈晏均看在眼里,他对着潘夫人道:“岳母不必忧思,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良儿从前在潘府没受过此等委屈,在司令府也不必受这种委屈,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几人都惊了惊,特别是潘夫人,她一直觉得,寄人篱下,总是要低人一头。
况且潘玉良也是事出有因才进的司令府,沈晏均这话的确让他吃惊。
她不禁有些欣慰,“你岳父没有看错人,你这样一说,我便放心了。”
一边的潘如意却没有潘夫人那样的乐观。
潘如意问潘玉良,“良儿,晚饭是跟我们一块在厅里吃还是在房里吃。”
潘玉良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沈晏均先她一步说道:“让她在房里吃吧,别看她在窝里横得很,出去一见人又不好意思了,哪里吃得了什么。”
潘如意笑笑说,“也是,那我跟娘就去厅里了,一会该吃饭了,让别人等我们总不大好。”
说着扶着潘夫人便起了身,潘玉良要起身送她们被潘夫人阻止了,“你坐着坐着,别乱动,小心你的腿。”
潘夫人跟潘如意牵着裴思齐出了潘玉良的房间,潘夫人边走边道:“我这颗心总算能放一放了。”
潘如意心里翻着白眼,心想她娘还好意思说潘玉良撂爪就忘,她只怕是也忘记了她先前看到的了。
长廊里没有人,潘如意不禁小声地道:“娘,姐夫如此纵着宠着良儿,未必是件好事。”
她这话潘夫人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怎么不好了?”
潘如意叹口气,“良儿被宠成这样,日后若真是出了司令府,她又当如何,试问这晋城,谁能像姐夫这样纵着她宠着她由着她,您也瞧见了,姐夫是怎么对良儿的……”
潘如意的话潘夫人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可是……
“那可如何是好,这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
潘如意把气叹在心里,“娘,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担心良儿日后出司令府的事。”
说是这么说,但潘如意的话还是一针见血的。日后潘玉良出了这司令府,便也回不了潘家三小姐的身份,一个被休回家的小妾,她上哪去找个真心喜欢她的男人?而且这晋城的确是找不出有人能比沈晏均更纵着她的人了。
潘夫人也叹了口气,“回头我让你大姐多注意一下良儿,让良儿改改这性子,若是能改成你大姐或者你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了。”
这人的性子哪里是说改就改了,“娘,您也别太操心,回来我来跟大姐说。”
潘夫人点点头,“娘最欣慰的还是你们姐妹能这么齐心。”
两人说着话便离着偏厅近了,能听到前厅里各家太太说话的声音了,园子里也时不时的有丫鬟跟仆人走过。
两人都收了声,牵着裴小胖一言不发地进了偏厅,一进门,潘夫人就满脸堆着笑,对着各家太太道:“唉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方才去看了看良儿,让大家久等了。”
各家太太都说无事,只赵红梅不阴不阳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潘如芸惊声问潘如意,“良儿可有事?”
潘如意笑笑,“没事,好着呢,她倒是会享福,在那让姐夫给她念书呢。”
潘如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她是个惯会偷懒的。”
晚上还有两出戏,都是武生的戏,十分热闹。
没了重晓楼的戏,位家太太也是十得十分津津有味,而且孩子们也爱看一些。
重晓楼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直没有出门,他似是真的身子不太好的样子。
沈晏均跟赵副官进去的时候,他仍像之前见潘如芸那样,裹着被子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半天没翻一页。
因为今夜有戏,班主在前面照看着,偏院里只有几个没戏的人在歇着,静得很。
见着沈晏均,重晓楼也没动弹,仿佛天生缺了什么似的。
赵副官道:“重先生,这是我们少校……”
重晓楼一笑,“沈少校?可是少奶奶的丈夫?”
赵副官一愣,重晓楼又道:“这府里又是少奶奶又是少夫人,我也搞不清楚,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