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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罚阁是离天剑派关押触犯门规的弟子的地方,就在掌门邹安龙所住的天都峰上,守卫森严,除非持长老或者掌门印信,否则一律不得进入。一般的弟子被关进这里都是小施惩戒,在密室里面壁几天,就算受了教训了。情节严重一点的,就会被关进地牢,由灵兽看守。而像纪骜这样,犯下杀害同门的滔天大罪、而杀害的同门又身份高贵势力庞大的话,就会被关在天罚阵中。
天罚阵是离天剑派创派之处留下来的几处古阵法之一,原先是用作给门内弟子试炼所用,如今离天剑派式微,门内又是剑修居多,懂阵法的寥寥无几,除了几个一代弟子之外,去这天罚阵基本是有去无回,所以现在当做最严密的监牢,用来关押罪大恶极的犯人。
纪骜当着余家一位金丹长老的面,杀了余家最为正统也是唯一的家主继承人,被抓了个现行,本该是当场格杀的。但是顾忌到余天禄的父亲余钧还往回赶,剩下的余家人都撇不开谋杀余天禄的嫌疑,所以干脆由置身事外的邹掌门出面,把他关押在离天剑派守卫最森严的天罚阵里,由门中几位二代弟子轮流看守,等到余钧回来。
因为有天罚阵的缘故,守卫也并不是很严苛,毕竟这天罚阵是数千年前传下来的,若是不懂阵法诀窍,金丹长老也无法平安脱身,所谓的看守,其实就是个摆设而已,每天送水送饭进来的时候盘查一下而已。
今天看守纪骜的二代弟子名叫火豫,是一名凝脉期的剑修,出身贫寒,没什么背景,不然也不会被分配到这样的任务。好在他自己十分勤奋,连在阵法里看守也不忘练习剑法,一套流火剑法刚刚练完,送饭的弟子就到了。
然而今天送饭的弟子却换了一个,成了负责药庐的火翎,火翎负责整个门派的丹药分发,火豫也是认识她的,笑着问道:“火翎师妹,今天怎么是你来送饭了?”
“我曾经和纪骜有点交情。”火翎告诉他:“余钧师伯后天就回来了,我想进去看看他,就央求云犴师叔让我进来送一次饭,和他说两句话。”
火豫顿时露出了了然于心的表情。其实纪骜以一个炼气期弟子的实力,竟然成功刺杀了余天禄,实在是为离天剑派除了一大害,那些平素横行霸道的世家子弟被吓得人人自危,他们这些平时饱受欺压的没有背景的普通弟子,更是没一个不佩服他的,都对他如今的境遇十分愤慨。就连他自己,看守纪骜的时候,都不太限制他在囚室里的行动,反正他也没几天好活了。余钧长老的手段,可是人人都知道的。
“他就在里面呢,”火豫压低声音悄悄告诉火翎:“我可没见过死到临头还怎么平静的人,做大事的料,真是可惜了……”
火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提着饭盒就想进去。
但是火豫却叫住了她。
“火翎师妹。”他拦住了跟在火翎身后的那位像是三代弟子的一个青年,这青年手上也提着一个饭盒,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神色却非常倔强,尤其是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非常冰冷。
“这位师弟也是来送饭的?”火豫不解地问火翎:“云犴师叔交代了,送饭的只能让一位进去。”
“他是纪骜最好的朋友,特地来见纪骜最后一面的。”火翎见火豫有点为难的样子,直接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小的紫金葫芦,递了过去,低声道:“这里面有十颗中品火灵丹,希望火豫师兄通融一下。”
听到火灵丹三个字,火豫的眼神直接亮了起来。别说在离天剑派之内,就是放眼整个南诏国,甚至朱雀大陆,丹药都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剑修们常常出入一些十分危险的荒野深山修炼,运气好的,也能认出一些药草和灵兽内丹,但是要炼成丹药是需要炼丹师的,不管在哪里,炼丹师都是非常少见的人才,必须有剑修贴身保护。只有像离天剑派这种大门派,才能养得起一位像清衡道姑这样的金丹期炼丹师,有源源不断的丹药供给弟子修炼。而且就算在离天剑派内,丹药也是先紧着那些有天赋有背景的一代弟子和诸位金丹长老的,到火豫他们这种二代弟子手上,都是一些剩下来的下品丹药了,而火翎今天提供的这些中品火灵丹,对于即将突破凝脉后期的火豫简直是极大的诱惑。
只要突破凝脉后期,进入凝脉巅峰,就能被门派内的长老们注意到,着重培养,甚至进入一代弟子的行列,得到整个门派全力的支持和供给,一心冲击金丹!
火豫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你们进去吧,”他接过葫芦,大手一挥,立即放行:“快点出来,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等天一黑我就要交班了。”
“多谢火豫师兄。”火翎喜出望外,拖着摇摇欲坠的林涵,就钻进了纪骜的囚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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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灯火通明的外室进入昏暗的囚室,林涵有一段时间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一进入囚室,一股混合着霉气的湿冷空气就迎面袭来,他大病初愈,险些被这股寒气冲得脚一软就栽倒在地。还好火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林涵?”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左前方的黑暗中传来过来:“你怎么来了!”
林涵转过头去,看见了囚室角落里的纪骜,他身上的一身黑衣已经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脸上还带着血迹,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瘦得脱了形,显然是受过重伤,他手腕脚腕上都锁着比手腕还粗的乌银锁链,被锁在墙上,锁链上镌刻着十分古朴的花纹,散发出非常强大的威压。
他连忙朝纪骜跑了过去。
“慢一点!”火翎像个保姆一样紧跟着他:“你别跑,我们有半个时辰呢,别着急。”
纪骜显然比林涵更着急,但是锁链的活动范围非常小,他只能勉强直起身朝林涵的方向走了两步,就被锁链死死拖住了。还好林涵自己走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你没事,太好了!”纪骜兴奋得很:“是药庐的人把你治好了吗?我还以为……”
回答他的,是林涵在他额头上的狠狠一拍。
“你疯了吗?”虽然因为大病初愈而有气无力,但林涵还是痛心疾首:“为什么要去杀余天禄?你现在才炼气初期,你要杀他不能等自己到了凝脉期再杀吗?我有没有教过你来日方长,就算他死了,他还有家族,还有师父,一定会追杀你到底。他父亲余钧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必死无疑!你的命比他的值钱多了,跟个这样的人渣换了,值得吗!?”
旁边的火翎本来以为他会说出一番叫纪骜不要杀人的大道理,谁知道这个白白净净的云涵师弟张口就是在教纪骜怎样正确地刺杀余天禄,顿时吓得呆住了。
“我以为你被他害死了,”纪骜被他一敲,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来,惜字如金地跟他解释:“我想杀了他,如果你被救活了,他也不能再害你了。”
林涵怔住了。
他明白过来了。
他自己知道纪骜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纪骜未必知道,现在的他只是个从小受尽白眼和孤立的孤儿而已,自己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以他这种有仇必报有恩也必偿的性格,一旦自己受到威胁,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除掉那个威胁,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
而自己当初之所以跳下悬崖,也正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自己已经把纪骜当做了亲人,而纪骜也是如此。
亲人之间,是没法讲道理的。
“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余天禄吗?”他沉着脸问纪骜:“这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门派里而已,就算你拿自己的命跟余天禄换了,就能确保我一辈子平安无忧了?你怎么知道你死了之后我不会再碰到余天禄这样的人?我天赋不如你高,修炼毅力也不如你!以后一个人闯天下,还不是任人宰割?”
他的话一针见血,句句都戳在点上,纪骜只是个小狼崽子一样的孤儿,做事全凭骨子里的本能,哪里会想到这么长远这么透彻,被他一语点醒,顿时睁大了眼睛,拼命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手腕上的乌银锁链,但是任凭他怎么挣扎,锁链都纹丝不动。反而有许多细碎的银色火花从锁链上那些古朴的符篆里窜了出来,直接窜进纪骜的身体里,纪骜的身体一震,显然这些银色火花对他来说并不比雷击来得更轻松。
火翎听了一堆大逆不道的话,又心惊胆战,看纪骜拼命挣扎,又怕外面的火豫师兄听到动静,连忙说了声“我去外面望风”就走出去了,留这两人在囚室里单独相处。
林涵刚刚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脸色惨白,却很沉得住气,一言不发地看着纪骜挣扎了一番,默默蹲下身来,打开食盒,取出里面东西来,原来食盒里整齐地码着许多药草,有成熟的朱雀草,也有刚结了果实的灵品珊瑚草,还有一些散碎的丹药,显然林涵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搬出来了。
他拿起一把药草,直接喂到了纪骜面前。
纪骜抬起头来,额头冷汗涔涔,这锁链里的金色火光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虽然如此狼狈,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狠绝,玄色眼瞳深不见底,声音阴沉地告诉林涵:“我会出去的。”
“我知道。”这样危急关头,林涵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只是轻声告诉他:“你把这些药草都吃了,你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不能吸收的,万一我的方法不能救你出去,你千万要自救,门派处决弟子的时候掌门会在场,你要让他看到你的修炼天赋,就算暴露出神魔血脉也没关系。实在逼不得已,我们还可以把逍遥经交出去。”
“不行!”纪骜反应非常激烈:“逍遥经不能交。”
逍遥经这种逆天的神物,一旦交出去,别说林涵他们,连门派中的长老也是没资格碰的,也许会出动五位闭关的太上长老来决断,消息走漏的话,不止逸仙郡,整个朱雀大陆都可能陷入血雨腥风之中。而纪骜跟林涵没了逍遥经,就彻底失去了在乱世中求生的资本。
“我知道我知道,那只是最后的办法而已。”林涵连忙让他安心:“离天剑派的清衡道姑想收我做弟子,我会想办法让她救你,实在不行,就献出神农百草经。你赶快把这些药草吃了,好好修炼,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他话说得这么满,其实心里也没底,虽然纪骜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是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开始,这个世界的时间轴就完全混乱了,如果他引起的蝴蝶风暴导致纪骜失去了获救的机会,那就真的完了。而且他并不敢拿纪骜的命去试,所以在事情出现转机之前,他绝对会竭尽全力——不然也不会刚能下床就逼着火翎带他来见纪骜了。
他还想再交代一些事,囚室外的火翎已经手忙脚乱地跑进来了。
“林涵,我们走,下一班看守的师兄提前到了。火豫师兄正在替我们周旋,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林涵连忙放下药草,不敢再耽搁,只能握着纪骜的手,刚想说让他放心,自己会全力救他出去,纪骜却反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出去的。”
林涵还想再说,已经被火翎拖着往门口走了。匆忙间他只来得及仓促回头看了纪骜一眼,伤痕累累的少年神色凝重,但是为了让他安心,还竭力露出一点笑容来。
可惜他并没有看见他走之后的状况——在整个囚室都安静下来之后,一直静坐在黑暗中的纪骜忽然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手上的乌银锁链,深黑色的锁链上银色的篆纹散发着古朴的气息,死死锁住他的手脚。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跃而起,像冲出丛林的饿狼一般,竭尽全力地冲向囚室门口。
但是锁链比他更快。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乌银铁链上的篆纹光芒大亮,银色的纹路中像有液体在流动一般,无数银色火花一齐涌进他的身体,纪骜的身形一滞,重重地摔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他的伤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痊愈,而是血流不止,他身体周围并没有出现往常一样的灵气漩涡——这个阵法里,一丝灵气都没有,别说修炼,连维持正常的经脉运转都难。所以看守天罚阁才被弟子们视为最不愿意去的务,只有火豫这种没有一点背景的二代弟子才会被分配到这里。
但是纪骜没有去动林涵留下来的药草。
他只是伏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知疲倦地爬了起来,再一次试图挣脱锁链。
乌银锁链连接着整个天罚阵,阵法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所以里面的能量是无穷无尽的,大概是纪骜反抗得太狠的缘故,这一次阵法的鞭打来得更加猛烈,纪骜被拖得重重摔在地上,连骨头都摔断几根,意识都有点模糊了,更别说爬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他身上渐渐出现了每次自我修复的时候才会出现的金色篆文,但这次金光非常微弱,刚刚亮起就熄灭了,也许是由于伤势太重必须修复的缘故,金光反复闪烁,十分艰难地想要从周围这灵气困乏的环境里汲取一点灵气,这股吸力如此强大,以至于那些林涵留下来的药草都在瞬间枯萎,乌银锁链显然也被这股吸力所撼动,光芒大盛,然而就在纪骜即将被再次镇压的瞬间,锁链上的一缕银色火花忽然一颤,竟然被强大的吸力拖进了纪骜的身体之中。
阵法的起源,就如同林涵在神农百草经上看到的一样,是远古人族模仿灵兽灵草身上的花纹画成的可以引动天地灵气的图案,经历千万年修真者的探索和积累,这才形成了系统的符篆、阵法,所有的阵法都是把灵气转换为独特的力量,有的阵法是转换为土地之力,所以人进去阵法之后身体会变得无比沉重,寸步难行,就像纪骜刺杀余天禄时的地灵阵一样。有的是转换成水德之力,以柔克刚,而关押纪骜的天罚阵,显然是把阵法内的所有灵气都转换成了银色的雷霆之力。
雷霆是天地间最为恐怖的力量,就连逆天而行的修真者,最为惧怕的也是从金丹到元婴时的三九雷劫,一道天雷,就足以让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真人神形俱灭,至于引雷霆入体,更是没有人敢去尝试。
但纪骜是硬生生抗下过余炎真人一道雷击的人,这一丝雷电之力虽然更为纯净,几乎触及到了雷电的本源,但还是在窜入他身体的一瞬间被他身体里那些吞天决留下的金色篆文包围,分解同化,最终化入他身体之中。
得了这一丝雷电之力,他身上的伤口竟然迅速愈合起来,好像他的身体不仅可以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连雷霆之力都能吸收。如果有任何一个修真者看到这一幕,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离天剑派的太上长老,也会被吓得肝胆欲裂。要知道,修真者都是*凡胎,相比他们驾驭的防具,飞剑,法宝,身体反而是最脆弱的一环,所有的修真者都只能用门派的修炼法诀吸收温和的天地灵气,慢慢淬炼经脉,稍有不慎,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像纪骜这样逆天而行的修炼方法,实在太恐怖了。
但是作为一个半路出家,连一本正当的离天剑派功法都没看过的业余弟子,纪骜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他只是很满意自己在天罚阵里找到了修炼的功法,一心要趁着那个可以不费吹飞之力杀了自己的“余天禄的父亲”到来之前,把自己修炼得厉害一点,他可从没想过信任离天剑派,只想着到时候想办法逃出去,然后带着林涵躲起来,自己修炼,林涵种药,最后练成一方大能,保护林涵在朱雀大陆横行霸道,看见谁的药草好就抢过来给林涵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