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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理寺的小院子里,君大人正进行着他的早膳。
只因为君大人每天出门上朝的时间太早,刚起来便用膳也没多少胃口,而下了早朝他又直接回大理寺办公而不是回君府,自打上次他被饿着了一回晚上回君府当做趣事儿随口提了那么一句之后,君长知的娘亲就惦记上了,生怕宝贝儿子再饿出个什么毛病来——之后,便是每日雷打不动地都会在君长知前脚出府上早朝后,后脚就打法君府的小厮拎着装早膳的篮子在大理寺门前候着,就等着君长知下了早朝坐下来慢慢吃。
这会儿在大理寺的小院子里,刚刚打扫过的庭院里洒了水去了尘,身穿绯红色官袍的君大人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椅上——在他的面前摆着一碟凉拌藕尖外加一碟卤水鸭肾,一荤一素,都是要配着篮子里那碗还温热的白粥食用的。
待那君府小厮刚把碗筷等一系列用品在君长知面前摆好,君大人眼睛一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果不其然,再是一抬头,便看见某个都尉府的临时工这会儿咬着个大白馒头蹦跶进了大理寺的院门——
不知为何,无论多少次看着这个瘦小的身影在大理寺门前出出进进,君长知总有一种想要让人放狗的冲动。
而这会儿大约是感受到了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那刚买进门的身影也是一顿,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狗闻着了麻雀的味儿似的立刻警觉起来,她站在大理寺门前东张西望了一圈,最后当她的目光不其然地与树荫底下的大理寺卿那双清冷的眸子对视上时,她微微一愣,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怎么看都是不安好心的模样。
这君府的小厮也是认识白术的,知道这家伙就是君府银瓶那个丫头的大哥,年纪不大却跟大理寺的画风完全不同,不好对付得很,于是这会儿见了她往这边走过来,手脚越发利落地将装吃食的篮子收拾好,匆匆跟君长知报备了声后就去隔壁给下人准备的休息室呆着去了。
“君大人,早啊。”
白术走到君长知跟前,君大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那身上穿着夜行衣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身影就一屁股在他隔壁的那个石头椅子上坐下了——君大人不急不慢地伸了筷子夹了块藕尖放入口中,稍微咀嚼便吞咽下去……至于那些个上下级官员之间见面该有的礼数,他发现他简直一个字都懒得对面前这个小鬼讲。
其实万岁爷也是,脾气这么急躁是为什么呢?只需要稍隐忍个那么一两天,便也就觉得习惯了不是?
君长知淡定地用自己的早膳,眉眼不动地听着下属坐在自己身边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做着不正规到了皇城外边去的所谓“述职报告”,好好的一个探查工作,这会儿被白术的一番描述之下,君长知自己几乎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变态,否则他没事做派一个下属跑到人家新进宫女的房顶上听八卦这究竟是图的什么?
在白术详细地开始描述那陆双与银铃的发型究竟是长什么样的时候,君大人已经不急不慢地将自己面前那一碟藕尖挑选干净,那碟荤菜倒是没怎么动过——听说吃多了鸭肾容易胸闷气短,这会儿还没吃他就已经感觉到那种无法呼吸的胸闷感了,他怕他再吃上两口,恐怕今天是要当场交代在这儿。
君长知吃完了藕尖,便去端那碗放在手边的白粥。
白术话锋一转,等君长知反映过来的时候,她的话题不知道怎么转的就直接从“新入宫女盘发”的问题跳转到了“只见那陆双鬼鬼祟祟入了茅房”。
君长知送到唇边的粥动作一顿,斜睨一眼身边满脸兴高采烈的都尉府临时工:“上个茅房有什么好鬼鬼祟祟的,做述职报告便做,莫要妄加形容词与个人看法,你这样屡教不改,仔细下回便被万岁爷一阵好打。”
白术猛地一下将话题刹住车,瞪大眼看着君长知:“可是她真的就是鬼鬼祟祟啊!”
君长知面无表情地回看她。
三秒之后。
白术长长地“喔”了一声,受不了君大人的眼神攻击,老老实实地说:“只见那陆双入了茅房——”
君长知收回目光,又要将粥碗凑到唇边,这一次,他的碗的边缘都已经碰到了唇,却冷不丁地听身边的小鬼又道——
“入了茅房后,那陆双却并不入厕,反倒是拿过了茅房角落里的那把小铁铲——小铲子,君大人见过么?在这群宫女们还没成主子之前,是肯定没有人给她们替换夜壶的,所以那榭角宫的茅房设备也不是很好,想要入厕,那必须是自行用那小铲子刨个坑,排泄过后,再将那湿润粘稠的泥翻搅一下,你知道,若是在这之前有人用过茅房,指不定就翻搅出……嘿嘿嘿嘿——”
君长知:“…………………………”
白术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君大人手中的粥碗,拖长了声音道:“搅啊搅。”
君长知:“…………………………”
白术笑眯眯道:“陆双就那么拿着那把小铲子搅啊搅。”
君长知垂下眼,看了眼唇边这香气扑鼻的白粥,却突然觉得无论如何都变得难以直视起来,挣扎之中,他最终还是“咚”地一声重新将粥碗放回石桌上,推开了碗筷,微笑着看着身边的小鬼道:“搅完了,然后呢?”
“……”白术猛地一顿,转过头来,状似毫不知情地看着君大人,“大人,您别这么冲咱笑成么,卑职看了只觉得瘆的慌?”
君长知收敛起了笑,变脸那叫个说变就变比唱戏还快,只见此时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瞅着面前的都尉府临时工道:“小鬼,那个陆氏最好是搅合出什么东西来了,否则今日我便让你去搅一个下午的茅房,搅个痛快。”
白术:“……大人,您这是滥用职权。”
君长知:“你倒是跟万岁爷告状去,就跟他说,我滥用职权,我若不承认便是孙子。”
“……别,您这么英俊,哪能当人家孙子啊呵呵呵呵呵呵呵。”
白术一见玩脱,赶紧见好就收,手中那啃了一半的大白馒头一放,转身一溜烟就跑到墙角处,君长知坐在原位冷眼看着这小鬼做贼似的撅着屁股将那靠着墙边放着的一排花盆中的倒数第二个挪了出来,微微一愣,这才猜到原来这小鬼大约是早晨天还未亮便回了大理寺放东西,这才匆匆回去都尉府拿吃的,这么想着,便不自觉心头一松,想要给她放个一天半天的假——
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大清早的,这大理寺鬼都没有一只,谁给她开的门?
所以,她自然是翻墙进来的。
君长知微微眯起眼,看向此时白术蹲着的脑袋上方,只见雪白的内墙上,果不其然多了那么一两个暗搓搓的脚印。
君长知:“……”
所以放假这种事果然还是免了为好,仔细一个不留神蹿到乾清殿,将房顶都掀了,闯了祸他还得跟在后面擦屁股……这会儿,君大人正仔细琢磨着如何才能将这事儿两全其美的办好不至于让人落下个压榨下属的坏名声,这时只见那小鬼挖宝似的从花盆后面掏出一袋子什么东西,举着那袋子东西献宝似的冲着自己这边一路狂奔过来——
君大人微微眯起眼。
君大人只用了莫约三秒的时间便通过结合上文话题,立即反应过来这小鬼手中所拎之物从何而来。
于是在第四秒的时候,在那个小鬼距离自己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君大人开口叫住她,见那身影猛地一顿停下脚步,又淡淡道:“东西就放那儿。”
白术站稳了,将手中东西放下。
君长知瞥了一眼,在他这个距离看不清楚兜袋里装的是什么,便命令:“打开。”
白术又弯下腰,一步一号令地将那兜袋打开。
这一回君长知是瞧清楚了,只见那布兜兜里,小心翼翼地包着小半块青色的蛋壳。
君长知收回目光,问站在兜兜旁的小鬼:“这什么?”
白术回答:“蛋壳。”
君长知微微眯起眼:“你耍我?”
白术尿了:“陆双她真就从茅坑里挖出这玩意啊!她挖出什么是我能决定的吗!我要是能决定这个不让她挖出一尊白云观音我都不开心啊!”
说罢,白术又凑到了君长知身边,嘀嘀咕咕将昨晚之后所见所闻又说了一遍,那些个放在桌上的中草药,因为她这些天跟着都尉府的医术师傅学了几天,勉强能认出其中四五味药来,其中闹阳花她是肯定不会认错的,在她称述的过程中,君长知又换来人收拾了还没用完的早膳拿来纸笔,将白术说的那几种中药草名称一一记下——
此时,太阳已完全从天边升起。
这偌大的皇宫,宫女太监加上后宫等人虽成百上千,但是往这皇宫里一装,便显得人烟稀薄,连带着空气都比当代城市清新许多……此时晨曦之下,微凉的清风吹过带来夏季末尾特有的气息,白术与君长知并肩坐于树荫之下——
“闹阳花,白芍,蜂蜜,梅花花干……”前者掰着手指努力回忆着昨晚自己所看见的那些个东西的名称,数着数着,余光一闪,眼角一亮,忽然之间,她的注意力便被身边的大理寺卿提笔记录时,那一个个排列整齐、极为漂亮的毛笔字吸引了去。
“梅花花干,还有……”
白术伸长了脖子去看,君长知似乎有所感觉,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见后者只是伸长了脖子在看自己的字,便也大方让她看,只不过君大人不知道的是,起初,白术是当真在看他写的字,只不过看着看着,那痴汉似的目光便从字上转移,落在了他露在绯红色官袍袖外的那一节手腕上。
“梅花花干,还有梅花花干,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白术眨巴着眼,像个色.情狂似的盯着那一截被绯红色布料映衬得越发白皙的皮肤,关注点完全从“好漂亮的字”变成了“好漂亮的手”。
那手,修长干净,指节分明,皮肤更是白得几乎就像是要透明了似的。
手腕上,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被覆在一层看似极薄的皮肤之下。
“哦对了,”白术说,“我想起来了,还有梅花花干啊。”
“……”
“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你继续写……”
“小鬼。”
“干嘛?”
“你对龙阳之事如何看待?”
“……什么?什么?”
君长知放下笔,坐直了,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满脸懵懂的小鬼,眉眼不动淡然道:“古有前朝帝皇男幸,如女子般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艳压后宫三千,得宠于帝皇,帝皇封其代号‘龙阳君’,从此,这龙阳便成为后世作为男子之间不寻常关系的代名词,此时,你如何看?”
“呃呃?呃呃呃?!”
“不知怎么回答?那好,让我们换一个提问方式。”
“…………”
“小鬼,你好龙阳?”
“………………”
“手腕都快叫你的视线给烧穿了,你当我是木头感觉不出来么?”
“………………………………………………………”
“说话。”
“我、我说什么?”白术蹭地一下蹭起来,一蹦三尺高蹿到几米开外处,见了鬼似的瞪着君长知道,“我就看看,看看也不行么?看看就是怎么着你了么就是想怎么着你了么!有本事、有本事你去跟万岁爷告状啊,就说我用眼睛耍流氓,我若不承认便是孙子!”
作者有话要说:╮( ̄▽ ̄")╭ 这是一个痴汉桑不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