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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将近,宫里近日来倒是显得繁忙热闹得很,每天都有许多外来人进进出出——先是在民间最出名的戏班子住进了宫中以排演中秋宴会;又因为中秋节里,宫廷内向来有赏菊的习俗,所以除却御花园那些个争奇斗艳开得正好的菊,更有大江南北各地花会的人将那些今年拔得头筹的各种品种的菊花送入宫中;夹在在来来往往的马车里,还能不时地瞧见一些长相与大商国人并不相同的外国使节,他们都是带着本国上位者预备的礼物来到大商国打理外交……
人来人往,自然人多口杂,作为内廷侍卫,都尉府全体二十八名在职人员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捅出个篓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是在那日白术他们将那两名西番人赶跑的第二天,天德帝便收到了西番国的消息,说是西番使节及其第二皇子西决即将带着大批绫罗绸缎、宝马美婢抵达大商国,欲趁着这中秋团员佳节,与大商国共商百年修好的大事。
西番的二皇子听说虽然身性脾气古怪,手段残忍,却因为完美继承了其母妃生前美貌,其母又为西番第一美人,为西番国王正儿八经的王后,奈何英年早逝只留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常年征战沙场,是剩下小儿子留于老父膝下,所以这二皇子极为受宠。
此番与大商国的拜会,那西番国王居然舍得将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往虎口里送,可见其赤胆忠心一片诚意。
……
当然,如果不看前几日他们遮面夜行,“大闹央城”的行径,确实是这样的。
……
当天德帝在阅读西番使节来信时,正好轮到白术他们站岗,这会儿都尉府临时工算是看透了自己不受待见的本质,正垂眉顺眼地低头地站在天德帝孟楼身边装死呢,就冷不丁地听见他问了一句:“二十八,西番国与大商国国土接壤,交接之地向来大大小小战事连连,双方打得正开心,这西番人却忽然吃了耗子药似的狱与大商国重修于好,所为何事?”
“……”白术想了想,嘴角一动,“回万岁爷的话,卑职认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天德帝转过脑袋,盯着白术看了一会儿,在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仿佛确定了她是思考过后才开口说话之后,这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将那折子一搁:“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看来那西番国确实是想要与大商国重修于好。”
白术:“……………………”
卧槽!
这皇帝怎么那么贱兮兮得慌啊!
安安静静的御书房内,白术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要么就是来自薛公公,要么就是来自她那个无良师父的一声嗤笑……白术抬起头,恶狠狠地地图炮式往传出笑声的方向瞪了一样,目光刚刚扫过门口,却在这时,听到门外一声通传,紧接着便从门外走进一名身材修长、器宇轩昂、一看就让人移不开眼的身影。
“——臣君长知,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边口口声声说着“叩见”,一边做着“啪啪”甩甩袖子再来微微一个鞠躬就算是全部动作的人,这就是君长知君大人了。
好在皇帝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个,又或者压根就是他自己给了君公公个什么特权,总之这会儿见君长知来了,他好像还挺高兴,放下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砂笔宣看茶上座,等君长知坐稳了一口热茶喝上了,这才挥退了众人,却惟独留下了白术——当皇帝做出这一决定时,白术就知道,这是皇帝又要开始纠结他那些个私家闺房的小秘密了。
果不其然,皇帝一开口便是:“昨日朕派了二十八去打听董霓佳的消息,结果她打听了一个下午夜晚回来,除却跟朕说了一大堆关于董霓佳那些个恶心人的外貌以及说双儿的方子不是那个董霓佳自愿给她的之外,旁的什么都没问出来,反倒是跟朕絮絮叨叨了一堆西番国的闲话。”
白术:“……万岁爷,那董霓佳本来就是因病毁容,因病瘫痪,因病失声,这些都是不可抗力,您抱怨也是抱怨不出个结果来的。”
天德帝:“这会儿是暗示朕无理取闹了?行,君爱卿,你来,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无理取闹。”
君长知刮了刮茶碗子,这会儿听到皇帝亲自点了自个儿的名了,这才放下茶碗,那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勾,直把白术瞧出点儿心惊肉跳的不安,这才缓缓道:“距离董霓佳那批宫女入宫至今日,有多长时间了?”
白术想了想回答:“一旬多几日吧。”
君长知点点头,又道:“你且再将那董霓佳的状态形容一遍与本官听。”
“……”老要将那恐怖的病状在脑海中回忆来回忆去实在是有些影响心情,但是这会儿给白术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你自己问天德帝”这种话,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陆双姑娘面部有脓包,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并且并无好转迹象;四肢乏力,只能弯曲手指;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含糊犹如学语婴儿的气音;精神紧绷,似乎不喜欢陌生人靠近——哦对了君大人,容卑职好心提醒一句,当时是您亲口说,这案子结了的。”
君长知淡定地看着白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白术:“………………”
还真他妈诚实,毫不犹豫就承认自己的错误,这积极认错敢于承认的端正态度,竟叫人无法反驳。
正当白术愣神之间,君长知又继续问:“说完了?”
白术点点头:“……说完了。”
君长知转向皇帝:“回禀皇上,根据陆双姑娘的说法,那董霓佳是来皇宫的路上便已病发,并且当时已经出现了让人不想要靠近的症状,这就说明,很有可能当时董霓佳身上就已经出现了溃烂,也许并不严重,但是也足以让人心生远离之意……臣曾阅读医术,记忆之中,所有会在皮肤上发生溃烂的病症,待出现明显溃烂脓包症状时,都会伴随着发热、神志不清的状态,此时多数情况下患者已病入膏盲,短则数时,长则数日,必将毙命,哪怕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救不了他们的性命——二十八,本官且问你,现距离董霓佳发生此类病状已过一旬有余,除却症状可怖,那董霓佳可还活着?”
“……活都好好的。”
“可有发热?”
“没有。”
“精神如何?”
“除了有点儿紧张,不过还挺精神的。”
“神智清醒?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是什么人在与自己说话?”
“神智也清醒着,我问她什么都答得挺好,在我报了都尉府的名号之后她也警惕性没那么高了,只是瘫在床上,也不好说话而已——哎呀?”白术说着说着,自己都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对啊,都病成那样了,又是在那种客栈那简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老婆子草草照料,她怎还……既无发热,也无神智不轻,这好像有点说不过来……?”
君长知微笑起来:“二十八,你且在回忆一番,当日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不妥之处?”
白术想了想。
忽然想到那一天她为董霓佳亲手擦拭额间的汗以及脓水,当时她虽然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她脸上的脓包,但是因为她很少照顾人,所以做起事来却还是笨手笨脚偶尔有有力过重不小心让纱布碰到那脓包的情况——
现在想一想,在能用含糊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情绪的情况下,当时董霓佳好像压根没有呼痛,哪怕是又一次白术的纱布都贴在那脓包之上,她头皮发麻地将纱布掀下来,纱布上倒是一片血水,按照常理那董霓佳应该疼痛难忍,但是当时,她却并没有多余的其他反应——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用急切的含糊声音像是想要表达什么。
而旁人在她的脸上所做的一切,她似乎毫无感觉。
白术眨了眨眼,只觉得此时此刻心中一片迷茫,空落落的,在君长知的提示之下,她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些不得了的信息。
果不其然,没等一会,她便看见君长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还是用他那不急不慢的语气道:“面目全非,不能识别本来面容,无法发声表达任何复杂意志,身体瘫痪不能提笔——一个人能够向完结传达信息的全部方式都被这奇怪的‘疾病’一一毁损,却依旧能留人性命数日,我研究医书多年,却未见过如此病症,其中之古怪,恐怕值得深思。”
“……”
君长知将目光从皇帝身上挪开,空气之中,不其然与站在皇帝身边发呆的小鬼对视,而后,年轻的大理寺卿微微一笑:“换句话说,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保证那躺在床上的人,真的是我们以为的那个董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