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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接走了。”
我脸色一变,“被谁接走!”
不料袁不患竟说:“老夫不知。”
我闻言大怒,他枉费我的信任没有保护好怀影且不说,现在居然还给了我如此不负责任的回答,不由大动肝火,不再维持先前的恭敬态度,怒道:“袁不患!你堂堂一代宗师,就是这样回报经天子对你的知遇之恩?”
袁不患神色不变,道:“老夫正是为了报答先帝对老夫的恩情,这才让那人带走怀影。哪怕大经气数已尽,只要其志不灭,天道永存。这也是那孩子将来所要面对的责任和使命,他不能对不起自己身上所流着的皇族血脉。”
“我不听你狡辩,到底是谁带走了怀影!”
“那人老夫虽不相识,但他身配信物,乃是昔日大司马广成昕的旧部,效忠于大经天子。”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姹紫被我毒死之前曾经告诉我的那些秘密。
其实我早该想到,姹紫生性不坏,与我感情向来深厚,就算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她也断然不可能会想到谋害我的性命来为怀影篡取高权,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唆使——那些广成昕的旧部!
我继而想到,柳固安也是广成昕派遣道我身边的细作,昔日柳固安在杀我的时候就曾说过,广成昕临死前曾给他们所有暗人下过命令,若大经未亡天子尚存,他们必要竭尽全力辅佐皇帝,保护我;而若大经颠覆天子死于非命,则要他们舍生忘死匡扶大经帝业,再取我楚悦容的性命。
过去的记忆在我脑海里翻滚,广成昕处决的前一天我曾去牢房中看望过他,他最后对我说的那番话还清晰在耳:“楚悦容,我的魂会在九泉之下看着你的,若你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好啊,广成昕可真是厉害啊,他连自己死后的事也算得明明白白,还交代得清清楚楚。他的那些旧部这么多年来蛰伏暗处,成功地骗过了我的双眼,然后又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杀我,匡复大经。原来他们早就放弃了赵熏这个傀儡皇帝,将目标盯上了怀影,甚至安排好了全盘计划,来了一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为今朝一鸣惊人!
他们现在造反,真是选了一个好时机。
萧晚月刚刚带了二十万兵马离开大昭,原先统帅萧家十五万狼骑大军的前锋大将军路遥又死了,而景王赵敬德和洛邑王赵之城这对父子又野心勃勃,不堪重托,大昭此时正值将帅交接断层、国力最为薄弱的时候。
我不敢确定这群乱党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内幕,还是误打误撞赶上的。
若是前者,岂不是说明大昭权贵之中有他们派去的奸细,或者大昭内部有人反叛了?
那现在萧晚风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现在只恨不得立即回长川,帮助萧晚风度过这次的难关。
也不再与袁不患多做纠缠,留下一句:“这笔账日后再来跟你清算!”便拂袖要走。
袁不患喊住了我,问:“皇后娘娘,你可知何谓英雄?”
我一时不懂他如此发问的原因,杵在原地没有回答。
袁不患也不介意我的沉默,缓缓说道:“从古到今,为国家开拓疆土的人常被称为英雄,但这些英雄在被欺凌的那一方看来,却是残酷的侵略者……那么,到底怎么样,才是真正的英雄?……老夫认为,既不为国家而战,也不为家族而战,而是为了全天下苍生的幸福而战,这样的人才是真英雄!然而,这样的人往往听不到任何的喝彩与掌声,他们注定是最寂寞的人……”
这一番话,像是一道巨雷击中我的全身,震撼了我的心,让我久久回不了神。
为天下苍生的幸福而战……这恰恰与我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不再被家族的利益和狭隘的仇恨驱使,不再为了争权夺利而自相残杀,也不再制造满手血腥的杀戮,让所有人都幸福,让所有人都过上安稳快乐的日子……这才是战斗所需要的真正大义,凌驾于所有的名誉和光荣之上。
但是,这世上真有这种人吗?
袁不患道:“皇后娘娘,或许你可以做到。”
我回头冷冷看他。自嘲笑起:“你错了,我没有这么伟大。”说罢,毅然转身离开。
恍恍惚惚听见袁不患在身后叹息:“无人不业障,无处不地狱……”
出了房间,要再度经过那个诡异的走廊,我有点惴惴不安,唯恐再陷入先前的幻境。
然而,当我放眼望去的时候,眼前所见让我大吃一惊。
先前墙壁两侧那些光怪陆离的壁画居然全没了!
壁面上光秃秃的一片,像是粉刷过了似的洁白,全无一丝其他的痕迹。
出了阁楼,袁少恒等在外头,我向他询问了这个疑问,袁少恒道:“那条长廊名为‘轮回道’,是通往玄宗的最后一道阵法,墙壁上本就没有东西,但凡俗世轮回之人,走在这条道上,都会因为陷入阵法中而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痛苦的记忆。”
内心最痛苦的记忆?我蹙起眉头,为何刚才我会看到一只黑色麒麟喷火焚烧彼岸花的一幕?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关?简直莫名其妙。
袁少恒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摇头道:“不,什么也没看到。”
袁少恒见我脸色怪异,也没再问下去,便领着我走出玄宗,在竹筏渡江之后,又由柳君侯带我原路返回,重回白云山下。
蔺翟云、小荷和福安他们正在山脚下翘首等待,见到我之后无不欢喜。
我却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等在那里的不仅仅只有他们三人,还多了十二黑甲狼骑中的三郎将马骏臣和五郎将郝思去,领着约莫五百精兵,将白云山附近严密把守住了。
“你们……”我吃惊过后,不由怒道:“而今反贼四起,局势不稳,正是大昭用人之际,两位将军不为圣上排忧解难,出谋划策,跑来这里做什么!”
马骏臣抱拳道:“末将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替圣上排忧解难,只有皇后娘娘安全了,皇上才无后顾之忧,安心地治理朝政,决策千里。”
郝思去道:“请让末将立即护送皇后娘娘回长川吧,皇上非常惦记您。”
郝思去的请求,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怀影现在还身陷虎狼之地,昔日李元凯也是打着光复大经的口号造反的,萧晚风派天赐前去镇压之后,就下令处死赵熏和太后,今日我是断然不能再让历史重演了。
仿佛早就料得我态度,马骏臣也不意外,只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于我面前,道:“这是圣上写给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看过之后,自然会随末将回去了。”
我连忙接过书信快速阅读,心中大致意思是说萧晚风他在得知范建忠发布讨伐书之后,便料得怀影在叛军手中,也料得我必然会来玄宗查明真相,而今兵荒马乱,唯恐我只身在外遭遇风险,故而派人赶来白云山接我回去,并安慰我无须担心,他绝不会伤害怀影一根毫毛,并会全力为我救出怀影,让我们母子团聚,希望我不要再心有牵挂,速回长川。
最后还附上一首小诗: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这是一首丈夫思念2妻子的情诗,他所要对我表达的情义早已不言而喻,而他能为我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如今他放弃自己的原则放弃一个帝王的道义,只为了让我早日回到他身边,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匆匆辞了柳君侯,我与蔺翟云等人上了马车,便在马骏臣和郝思去的护送下踏上了重返长川的路上。
我已怀有身孕的这个好消息,想在回到长川后亲自告诉萧晚风,故而让蔺翟云和小荷他们不要宣扬,马骏臣他们也不知我身体状况,匆匆赶路,一路颠簸,折腾得我够呛。行了半日路,我就有点受不住了,伏在蔺翟云肩膀上无精打采。蔺翟云见我脸色不好,忙让小荷去跟马骏臣说,立即停下行程休息。马骏臣和郝思去商量了片刻,便在附近找了一家驿站下榻。
到了房间后,蔺翟云嘱咐我好好休息,便出去与马骏臣一道安排周边护防了,房间附近只由郝思去和十几个侍卫保护。毕竟若是五百精兵全都聚在驿站,不免显得过于张扬,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不就等于告诉那些叛军这里有朝中权贵投宿,到时候会给我带来更大的隐患。
我半依在榻上休息,小荷送来止孕吐的酸梅,我才刚吃了几颗,门外便传来郝思去的通传:“皇后娘娘,有人请见。”
我不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便问:“是谁呢?”
郝思去回道:“是驸马爷。”
天赐此时理应奉旨前去冀州讨伐乱党,由长川发兵至冀州,的确会途径此处。
此番狭路相逢,是巧遇还是刻意的安排,只有天知地知,还有他楚天赐自知。
房门咿呀一声打开i,迎面习习吹来一阵凉风,天赐携着暮后凉薄的秋意踏入房中,戎装飒飒,一袭飞龙金锁甲,肩披大红袍,玉束带,腰挂三尺剑,身旁还跟着两名随从,一高一矮,都是甲衣裹身。
小荷福身行礼,恭敬道:“见过驸马爷。”
天赐淡淡点头,从小荷身边快速走过,到了我的榻前,,随后摘下头上铜色飞翅头盔,露出那张饱受岁月羁旅的冲刷而愈发坚毅的俊脸,对着我笑了笑,“总算见到你了,悦容姐。”琉璃灯的昏黄烛火照在他脸上,如月夜拉长的水影,洵洵幽然。
与我四目相对时,他的眸心骤现潋滟华光。
比起天赐的欢喜,我的反应要来得平淡得多,喊了声他的名字,便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出征前我便听闻……”天赐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郝思去,将自己对萧晚风的不敬掩饰得极为完美:“……我听闻皇上派人去白云山接你回去,这里是回长川的必经之路,所以特意等候多时,为了见你一面。”
我问:“找我什么事?”
天赐抿嘴一笑,并未回答,折身往门口走去,长臂一抬,环住郝思去的肩膀,重重拍了三下,“郝将军,我们姐弟俩要说些悄悄话,劳烦你门外守着。”随后挨在郝思去的耳旁小声说了什么,郝思去听后一怔,很快就露出了然的表情,身体些许暧昧。天赐笑道:“若事情成了,小弟日后请你去天庆酒楼喝个痛快。”郝思去哈哈大笑,道:“成,等驸马爷这次平叛大捷凯旋而归,凑个双喜临门,咱们哥儿俩再好好庆祝,来个不醉不归。”说罢也回手重重拍了天赐肩膀三下,似在鼓励什么,然后阖门离开了。
天赐只淡淡扫了小荷一眼,小荷便知情识趣地与郝思去一道退出房中。
与天赐一同而来的那两名随从,却依旧笔直地站在屏风口,宛如两尊门神。
我对此并未上心,好奇问:“你跟郝将军说了什么,为何他会露出那副怪表情?”
天赐修眉微扬,将头盔搁在桌上,懒懒道:“我只告诉他自己准备纳个小妾,公主不同意还闹得厉害,想让你回去长川时帮忙劝劝,省得我在外头打仗也不痛快。”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难怪郝思去会露出那副表情,而萧晚灯的“妒妇”之名在长川也是出了名的响亮,说来还是天赐常常流连烟花巷湾,朝三暮四,把萧晚灯给逼的。
我觉得好笑,也真笑了出来:“哎呦,我没听错吧,你这粉肠子终于直了一回想要纳妾了?是哪家姑娘,敢情厉害的,连堂堂定国公主都不怕得罪,栓了你的心?”天赐瞪了我一眼,没好气道:“没有的事,只是为了支开郝思去随意拿捏的话。”我收起玩笑,正色道:“那你找我什么事?”天赐不急着回答,在案前坐下,随手为自己倒了一盏茶,视线触及搁在桌子上那碟子酸梅,眼角一冷,转瞬笑道:“我是来跟你说一件事的。”我问:“什么事?”天赐呷了口茶,清润过后的嗓音显得有点冷冽:“我来告诉悦容姐,你现在还不能回长川。”我又问:“为什么?”天赐回道:“;因为长川接下来会很不太平,你回去会有危险。”我闻言心惊,忙从榻上惊坐起身:“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赐不急着回答,只静静地看着我,不明深意,我却被他逼得急了,急切道:“你倒是说啊,你刚刚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长川发生什么事了?”天赐俯首望着手中杯盏,削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着杯沿,碧色的茶水映出一双冷魄的眼眸,“范建忠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