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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绣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下晌,她推开门,发现外面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子,她顿时尖叫一声,惊恐着就往里面跑。
水苏刚好路过,听到惊叫声急忙跑过来,就见程锦绣的房间门大开着,她走进去,发现程锦绣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颤抖着,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嘴巴里一直不停地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程姑娘。”
水苏不敢再靠近,小声地喊道。
程锦绣听清楚是女子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泪水早就划花了脸,她面上惊魂未定,低低地喘着气。
“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水苏被程锦绣这个样子吓到,弯下腰来扶她。
程锦绣慢慢恢复了理智,在水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双手胡乱抹了眼泪。
“我们姑娘先前说,若是程姑娘醒了,就带去堂屋用饭,那程姑娘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走?”水苏又小心翼翼地问。
程锦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外面那两个人,还在吗?”
“人?”水苏想了想,“程姑娘说的莫非是西羌和罗勒他们两个?”
程锦绣一把抓住水苏的手,恳求道:“你让他们走开好不好,我害怕。”
水苏笑着安慰她,“程姑娘别怕,他们两个是我们姑娘安排来给你当护卫的,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
程锦绣还是很止不住地颤抖,眼圈不由得泛了红。
水苏被她吓到,急忙说道:“好好好,既然程姑娘说不喜欢,那我打发他们去前院就是了。”
说完,快步走出门外,对西羌和罗勒二人道:“你们都去外院吧,这里不需要守卫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很快离开。
水苏这才重新进屋,“程姑娘,他们已经走了,咱们去堂屋吃饭吧!”
程锦绣洗了把脸,等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之后才跟在水苏身后,不时地拿眼睛打量着外头,就怕水苏骗她,也怕那两个男人还在外面。
出了门,确定人真的已经不在,程锦绣高悬的心才总算是落了下来。
来到堂屋的时候,杜晓瑜已经在里头了。
“程姑娘这一觉睡得可安生了?”杜晓瑜笑意盈盈地问。
程锦绣站在原地,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我……”
“你放心,这里都是我的人。”杜晓瑜一边说,一边示意水苏扶她坐下,“没有人会想要伤害你,哪怕是男人,也绝对不会用外头那些人的眼神看你。”
程锦绣抿了抿嘴唇,低下头,之前的种种遭遇,让她对“男人”两个字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杜晓瑜的话,不是她不愿意相信,而是不敢去相信,因为那些过往早就成为了她心里永远抹不去的阴影,她已经习惯了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时刻提防着,哪怕是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死,害怕睡不到醒来就会被人给侵犯残害。
杜晓瑜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指桌上的粥,“你之前饿得太久,不宜暴饮暴食,需要慢慢进补,就先喝一些粥吧!”
水苏端过桌上的小碗递到程锦绣跟前。
程锦绣这才颤着手接过,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了声谢。
杜晓瑜吩咐道:“水苏,你先出去吧!”
水苏应声,很快出了堂屋。
屋内便只剩下杜晓瑜和程锦绣。
杜晓瑜许久没说话,偌大的堂屋里便只听得到程锦绣喝粥的细碎声音。
等她把一碗粥喝完,杜晓瑜才道:“我知道每一次睡觉对你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你困了,想睡,可是理智却告诉你,不能睡,一觉睡下去,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你在躲躲藏藏的这些日子里,都是这么过来的,对吗?”
程锦绣讶异地看了杜晓瑜一眼,轻咬嘴唇,然后慢慢点头,应道,“是,我害怕睡觉,因为一睡着,我就保护不了自己了。”
杜晓瑜了然,“吃饱没,吃饱的话,我带你出去转转。”
程锦绣听到要出去,紧张得不行,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嘴巴张了张,却又不敢忤逆杜晓瑜的话,只是弱弱地问:“那我可以换身衣裳吗?”
杜晓瑜笑问:“换成你之前那身从头黑到脚,连整张脸都给遮住的衣裳?”
“……嗯。”程锦绣斟酌着点头。
“不用。”杜晓瑜摆手,“我带你出去,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你遇到的那些,只不过是天下千千万万人里面的一部分渣滓,而在这部分人之外,还有更多的心善淳朴之人。”
杜晓瑜说完,朝她伸出手。
程锦绣还是很犹豫。
杜晓瑜知道她有心理障碍,也不逼她,显得十分耐心。
程锦绣看着面前的女子,年龄与身形都与自己不相上下,可她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显得那么沉稳,无形中有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信服于她的力量。
也正是这股力量,促使程锦绣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将手递给了她。
杜晓瑜唇角微勾,拉着程锦绣走出大门外,吩咐了下人不许跟着。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躲在暗处不见光的日子,哪怕被杜晓瑜这么拉着,程锦绣还是显得很惶恐,精神高度紧绷,随时都是警惕的,尤其是遇到乡邻的时候,她恨不能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小鱼儿,这姑娘长得可真俊,你朋友啊?”
一妇人笑着打招呼。
“这大热的天,小鱼儿不在屋里头躲凉,出来瞎转悠啥呢?”
一老汉扛着锄头戴着草帽路过。
“东家来了?快这边坐。”在大树下乘凉的长工们见到杜晓瑜,急忙起来让座,“这边有梨子,用井水湃过的,冰凉爽口,拿几个回去尝尝?”
这一路走来,跟杜晓瑜打招呼的人很多,也有不少人将目光放在程锦绣身上,但不管是妇人还是年轻男子亦或者老汉,都没有露出她想象中那些或嫉妒或淫邪的目光,大家更多的是好奇和打量,一听杜晓瑜介绍说是朋友就释然了,顶多夸她两句长得好就各自散开去干活。
程锦绣简直不敢相信,这村子里的村民们竟然和她娘家和婆家那边的完全不一样。
“这些都是真的吗?”
跟在杜晓瑜身后,程锦绣忍不住低喃。
杜晓瑜转过身,看着她莞尔一笑,“你觉得呢?”
程锦绣恍惚道:“我记得我刚去婆家的时候,才第一次跟村妇们打照面,就有几个妇人直接当着我婆婆的面说我皮相妖媚,不像是能旺家的人,将来说不准还能给家里带来祸害,按说我跟我婆婆才是一家人,这种时候她应该帮着我说话才对,但是她选择了沉默。
等那些人回去,对我的态度就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每天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狐狸精,为了讨好她,我事事谨慎,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抢着做,就怕哪里惹得她不高兴。
到头来,我巴心巴肺的讨好,还是比不上乡邻们的几句污蔑之词,我婆婆宁愿相信他们,宁愿拿着鞭子抽我,也不愿意问我一句到底做没做过,我连开口为自己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杜晓瑜心道这事儿要换了她,谁敢这么乱嚼舌根子,直接拳头伺候。
不过程锦绣是个弱女子,又是冥婚上门,在婆家始终处于弱势地位,不管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就算她当时真的恨不得撕烂那些妇人的嘴,脸上也绝对要陪着笑,否则她要是敢当场跟村妇们撕破脸,她婆婆就敢当众给她没脸。
这万恶的婆媳关系,着实让人头疼。
想到这里,杜晓瑜突然有些庆幸,庆幸阿福没有家人,否则自己将来要摊上那么一个恶婆婆,每天被气上几回的话,早晚气出病来。
带着程锦绣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杜晓瑜才开口,“我之前在村里的处境,虽然没有你那么悲惨,但也不比你好到哪儿去,做了人家十多年的童养媳,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暖和衣裳,可是后来,欺负我的那些人都不敢再动我一根手指头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程锦绣满心震撼,她原以为杜晓瑜天生富贵,所以锦衣玉食,穿衣吃饭都有下人伺候,如今听来却不是,她竟然还给人当过童养媳,也被人欺辱打骂过?
这怎么可能呢?
“很不可思议,对吧?”杜晓瑜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以前遭尽磨难,村子里不管谁,动动手指头都能将我弄死,而现如今,这附近的几个村庄,不管我走到哪里,那些人跟我说话都得带着三分客气,你还别不信,这就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之所以能有今天,靠的不是运气,更不是老天垂怜,而是自己心头那股不服输的倔劲儿。
因为我不甘心。
不甘心被人踩在脚底肆意凌辱打骂,不甘心一辈子做个底层人,更不甘心眼睁睁看着那些欺负过我的人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而我却只能活的像条狗。
所以我发了狠劲地要往上爬,只要有一丝能让我翻身的机会,我都会想方设法去争取。
那股狠劲,成就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杜晓瑜。你看,这周围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和药田都是我的,而田地里干活的那些人,都是在我手下办事从我手中拿钱的长工,说白了,我如今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有权利决定谁有饭吃,谁饿肚子,所以他们都不敢得罪我。”
程锦绣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接杜晓瑜的这些话,因为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在杜晓瑜面前显得既卑微渺小又无用,同样是出身卑微的小姑娘,自己出嫁前好歹还有爹娘能倚仗,而对方什么都没有,自己混得人不人鬼不鬼,就连出个门都怕被人认出来,要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而对方混得风生水起,让从前欺负过她的人从今往后都仰她鼻息,靠她施舍。
这样的差距给程锦绣带来的心灵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我曾经跟你一样怕死。”杜晓瑜装作没看到程锦绣的反应,继续说:“就因为怕死,所以我为了活着,别的什么都不怕了,谁欺负我,我就想尽办法欺负回去,让她也尝尝被人踩在脚底狠狠蹉碾的滋味。”
说完,杜晓瑜这才抬眼正视着程锦绣,“我觉得,你比我还怕死,你这样有求生欲望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暴露于人前让他们有将你置于死地的机会呢?”
程锦绣浑身一震。
“你越害怕,越是草木皆兵,越会让周围的人觉得你不对劲,就好像那天在桃源镇的街上,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追杀,而我又为什么能顺利将你从那些人手里救回来吗?”
程锦绣紧紧咬着唇。
“因为你害怕别人发现自己,就穿了一身黑衣,戴着兜帽,连整张脸都蒙得只剩眼睛,你觉得没有人能认出你来,可事实上,你才是整条街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所以镇长儿子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你,并且带着那么一大帮人要烧死你。
可是后来,我将你拖入巷子里,去外面买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给你换上,又让贺云峰背上你,我们是从主街上堂堂正正走着回去的,一路上,看到你的人不知凡几,但没有一个人怀疑你是鬼魃,所有人都觉得,你不过是仁济堂的一个病人,昏迷不醒急需医治。”
杜晓瑜越说,程锦绣的脸色就越白,甚至到了最后,连一点点的血色都看不到了,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你看,今天我把你带出来,没有穿黑衣,没有蒙面,还遇到了那么多人,可是,有人觉得你不正常吗?还是有人想对你行不轨之事?”
程锦绣嚅动了一下嘴唇,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杜晓瑜眺望着远方,“我说要教你防身术,是为了让你多个防身的技能不会轻易被人侵犯,但对于内心崩塌精神碎裂的人来说,就算有着绝顶身手也是枉然,她照样会吃亏。
所以,你想要一条活路的话,你自己就得帮自己把这条路给铺出来,过得了心里的坎,才能过得了现实中的坎。
只要你不怕,或者说,只要你勇敢去面对你害怕的东西,就没有人奈何得了你。”
见程锦绣已经僵硬得不成样子,杜晓瑜拍拍她的肩膀,莞尔道:“我今天说的这些话,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咱们再开始学防身术,否则你想不清楚,我教了你也是浪费工夫。”
程锦绣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外面实在是晒得慌,杜晓瑜伸手挡了挡太阳,“走吧,回去吃一些解暑的东西,否则一会儿真得晒蔫了。”
程锦绣木讷地跟在杜晓瑜身后。
因着下人们的喜爱,静娘水苏和林嬷嬷她们几个昨夜做了好几盆凉粉,这会儿见着杜晓瑜和程姑娘回来,静娘当先给二人各打了一碗,这次的凉粉做得比上次好,不仅手艺有进步,就连抓凉粉的锼子也做出来了,碗里的凉粉不再是一块一块的,而是一条一条的。
静娘知道杜晓瑜的口味喜好,所以提前把调料都放好了,程锦绣的却是没敢放,过来请示杜晓瑜,“程姑娘的那一碗,调料该怎么放?”
杜晓瑜想了一下,说:“她有伤在身,辣椒和花椒是万万不能吃的,其他的,你看着随便放一点吧!”
静娘点头,不多时把程锦绣的凉粉端来。
程锦绣第一次见到这种吃食,很是惊讶,看向杜晓瑜,“这是什么东西?”
杜晓瑜道:“凉粉,你试试看。”
程锦绣拿筷子挑起一口尝了尝,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怎么做的?真好吃。”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爽口的吃食。
“怎么做的不打紧。”杜晓瑜道:“你要是喜欢,就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让下人们给你做就是了。”
程锦绣忙不迭点头,“谢谢。”
杜晓瑜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当个正常人,是不是要轻松很多?”
程锦绣停下筷子,认真地看向杜晓瑜,郑重点头,“杜姑娘说的那些话,我这一路上反复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我终于懂了,今日之前,我不是做不了正常人,而是我自己心里都觉得我不是个正常人,用你的话讲,是我自己没给自己留条活路,所以,我没资格去要求别人给我活路。
虽然我到了现在还是没办法完全消除心里的恐惧,但我想尝试,尝试打破这层软弱,尝试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杜晓瑜勾勾唇,“悟性不错。”
程锦绣由衷道:“遇到了杜姑娘,我才知道这世间女子并不一定要被世俗和规矩压着一口气活,我觉得,自己要向你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杜晓瑜挑挑眉,“那就好好学吧,提前祝你早日摆脱阴影。”
“谢谢你。”程锦绣说完,又端起凉粉继续吃。
看起来,她很喜欢这东西,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原本还想再来一碗,不过因为身上有伤,杜晓瑜不让她贪吃,最终只能作罢。
想通了以后,程锦绣哪怕是脚踝受了伤,也会坚持每天早起陪杜晓瑜去外面晨跑,顺便练习简单的防身术。
杜晓瑜不敢让她剧烈运动,跑得特别慢,基本上是全程陪着程锦绣走过来的,就算是练防身术,时间也不敢过长,就怕她受不了。
到了拆线这一天,杜晓瑜亲自送程锦绣去了镇上。
站在镇口,看着这个曾经让她吓得东躲西藏的地方,程锦绣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她穿得不打眼,再加上脸上多了一条疤,基本没有人会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自然也不会有人高举着火把追着她,嘴里喊着“烧死鬼魃”。
杜晓瑜撑开伞,两人朝着仁济堂方向走去。
贺云峰正在给一位常犯头痛的病人推荐清空膏,见杜晓瑜带着程锦绣进来,又见程锦绣脸上多了一条疤痕,当即愣了一下,等把病人送走就急匆匆过来跟二人打招呼,之后才把目光落在程锦绣身上,“程姑娘,你……你那天不辞而别,是不是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事?”否则脸上怎么会多了这么长的一条疤痕?
程锦绣莞尔道:“我没有遇到别的事,倒是遇到了杜姑娘。”
说罢,手自然而然地挽着杜晓瑜的胳膊,看起来十分亲昵。
杜晓瑜便也由着她,这段日子,两人相处得像是姐妹。
反正在这里也没有闺蜜,杜晓瑜觉得多个年岁相当的姑娘陪着解解闷也是好的。
贺云峰脸上的表情越发惊讶了,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姑娘跟初见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呢?
可他到底是跟她接触不深,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杜晓瑜嗔他一眼,“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招待招待,老盯着人家姑娘看做什么,傻眼了吧?”
贺云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嘴里忙说着赔罪的话。
程锦绣的眉头却是微微地蹙了一下,跟着杜晓瑜坐下来。
贺云峰亲自给两人倒茶。
杜晓瑜问他,“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
说起这个,贺云峰就来了劲儿,兴奋道:“好几天前,有个三天两头犯头痛的大爷找上门来,说是这些年看了不少大夫,也喝了不少的药,顶多能镇住一时,过后照样疼得不行,问我们家有没有根治的法子,医治人我不太会,是吴大夫上的手,给扎了几针,我又配上你送来的清空膏,那人一听这么大罐膏药只要两百文,有些不太相信,但他实在是疼怕了,就抱着试试的心态买了回去,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杜晓瑜很给面子地配合了一下。
贺云峰越说越兴奋,“那位大爷第二天又折返回来,直夸膏药神了,他回家以后,贴的和服用的各来了一次,没多久,疼痛感就全部消失了,入夜的时候,脑袋也不觉得重了,跟正常人一样,为了表示感谢,他还抱了一只芦花鸡送给我,我怎么推都推不掉,只好收下,不过我觉得这功劳是杜姑娘你的,就把芦花鸡养在后院,晚些时候杜姑娘记得抱着回去。”
杜晓瑜问:“这么长时间,就只有一位病人找上门?”
“当然不是。”贺云峰道:“后来他又推荐了几个熟人来,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清空膏的妙处,这几天上门来看诊的病人越来越多,我又趁机把四生丸和养颜膏推销出去,现如今这铺子里,我和吴大夫两个都快忙不过来了呢!”
听到仁济堂生意在慢慢恢复,杜晓瑜觉得欣慰,“那就好,我今天来,是准备给程姑娘拆线的,顺便拿一些其他的药,你帮我准备一个房间吧!”
“好。”贺云峰站起身,亲自给杜晓瑜安排了一间厢房出来。
杜晓瑜带着程锦绣进去,没多久就把线拆了。
趁着程锦绣在屋里清洗,贺云峰把杜晓瑜叫到外面,小声问:“杜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感觉晕乎乎的?”
“哪里晕?”
贺云峰皱皱眉道:“那天程姑娘离开仁济堂,是怎么遇到你的,她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杜晓瑜叱道:“你一个大男人,问那么多干嘛?”
贺云峰噎了噎,“我这不是出于大夫的关心吗?”
杜晓瑜哼声,“那用不着了,我自会关心她。”
贺云峰一脸纳闷,“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啊,今儿火气怎么这么大?”
杜晓瑜见他呆头呆脑,索性直接说:“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盯着程姑娘看,没见她都不高兴了吗?”
贺云峰急忙解释道:“杜姑娘误会了,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到她那天在我这里不辞而别,之后却又辗转去了你那里,再见到她,觉得有些惊讶罢了。”
杜晓瑜撇嘴,“你这些话跟我说可没用,被你盯着看的人又不是我,一会儿程姑娘出来了,自己去跟她解释。”
“我……”贺云峰一脸憋屈。
杜晓瑜懒得搭理他。
不多会儿,程锦绣从里面出来。
贺云峰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急忙上前拦着人,“程姑娘,刚才的事我必须跟你解释一下。”
程锦绣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警惕,“解释什么?”
贺云峰道:“我不是有意盯着你看的。”
杜晓瑜忍不住笑,“那就是故意的了?”
“我……我没有!”贺云峰越描越黑了,转过头幽怨地看了杜晓瑜一眼,气得涨红了脸,“杜姑娘,你莫冤枉好人。”
杜晓瑜挑眉,“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这双眼睛可看不出来。”
程锦绣瞧着贺云峰这副解释不清又急得满头汗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贺云峰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当然不会生他的气,更何况,那一夜他来找她的时候,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有事说事,甚至很懂得避嫌。
从那时候起,程锦绣就知道贺云峰是个十分规矩有礼的君子,绝不会乘人之危。
贺云峰没辙了,低下头没敢再看程锦绣,说道:“总而言之,我不是有意冒犯姑娘的,但我刚才盯着你是事实,你若是不高兴了,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程锦绣掩唇轻轻笑了一下,轻嗤,“呆子,谁要怪你了?”
贺云峰诧异地抬起头来,见到程锦绣的如花笑靥,怔忪了片刻,俊脸不受控制地红了红。
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失态,他马上垂下脑袋,保持着刚才“任君处置”的姿态。
程锦绣绕开他,走到杜晓瑜身边。
杜晓瑜问:“感觉好点没?”
程锦绣点点头,“这段日子多亏了你悉心照顾,我全身上下的伤都有了很大的好转,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的。”
杜晓瑜看了一眼她的脸上,“坚持忌口,面上的疤痕也能很快祛除的。”
程锦绣感激地点点头。
贺云峰静静听着二人的话,一声没吭。
程锦绣转过身来,正对着贺云峰,认真地说道:“那天走得急,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还没来得及正式道谢……”
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云峰打断,“不不不,程姑娘不必谢我,我知道,你会一大早离开,肯定是听我娘跟你说了什么,我正愁找不到机会跟你赔个不是呢!”
“是我自己要离开的,跟尊夫人无关。”程锦绣道。
“可是……”贺云峰想到都是因为自己没能留住程姑娘,才会让她出去以后脸上也受了伤,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行了你们两个。”杜晓瑜插话道:“这么推来推去的,准备谢恩道歉到天黑吗?”
程锦绣轻笑。
贺云峰很是不好意思,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杜晓瑜见他那反应,眼眸闪了闪,没说什么,转而对程锦绣道:“咱们去外头逛街吧!”
“好。”程锦绣爽快答应,二人挽着胳膊,缓缓走出仁济堂大门。
贺云峰这才得以抬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那抹倩影,微微愣神。
这段时日杜晓瑜给程锦绣做的思想工作不少,程锦绣虽然不是特别聪明,但悟性还算不错,很多话,杜晓瑜只需要稍微一点拨,她就明白了,明白以后也能很快的融入到自己的思想里。
出门的时候,杜晓瑜原本给她准备了一方面纱的,程锦绣说不用,她以前害怕男人见到她的美貌,如今却不怕那些人看到她最丑陋的容颜,不戴面纱反而踏实一些。
杜晓瑜见她坚持,便没有勉强。
二人来到街市上,就如同寻常闺蜜逛街一样,要么尝尝这里的小吃,要么去看看那里的胭脂水粉,一转眼就买了不少提在手上。
走到转角的时候,两人都不防会有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过来,速度飞快,一路上已经撞倒了不少摊位和人,眼见着就要撞上杜晓瑜。
程锦绣脸色大变,眼明手快地一把将杜晓瑜推到一边,自己因为大幅度动作没站稳,身子往后面仰了仰,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
马儿受了惊,扬起的前蹄直接踢在程锦绣背上,撞开她刚刚愈合的伤口,疼得她闷哼一声,一下子摔倒在一旁。
赶车小厮脸色如常,似乎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车里的人对于这一幕更是不闻不问。
杜晓瑜看得双眼冒火,突然拨开人群撒腿大跑,一边跑一边拔下头上的簪子,追上马车以后一脚将赶车的小厮踹下去,自己上了车辕,用力拉住缰绳,等马儿速度缓慢下来才跳下来,走到马儿身旁,毫不犹豫地将簪子刺进马脖子里的大动脉。
霎时间,马儿痛苦地高声嘶鸣起来,带着车厢疯狂往前跑了一段路就倒了下去。
车厢里的人摔了个七荤八素,这时候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爬出来以后骂骂咧咧,“哪个王八羔子敢对老子的马车动手脚,给我站出来!”
杜晓瑜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个男子,生得肥头大耳,胖得跟猪一样,一脸的纵欲过度,让人一看就心生厌恶。
杜晓瑜以前去镇衙的时候远远见过一次,此人名叫包世兴,仗着自己有个当镇长的爹,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常常为非作歹,调戏良家妇女更是不在少数,镇民们私下里对他恨得是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了他,更不敢去县衙告状,否则谁要是去告了黑状,等收田赋和其他税款的时候谁就得遭殃,农民靠田吃饭,商人靠货吃饭,镇长要是一怒之下从中动动手脚,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所以这些人恨归恨,却是敢恨不敢言。
“是我动的手。”杜晓瑜爽快站出去,大方承认,小脸上并没有寻常百姓见到镇长儿子的恐慌,而是一片坦然,眼底甚至还有几分冷意。
包世兴拍了拍身上的灰,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这才看清楚杜晓瑜的容貌,一时色心大起,瞧着她水灵白皙的脸蛋儿,伸出手就想摸两把,“嚯,小娘子姿色不错嘛!”
杜晓瑜毫不留情地打开他的手,冷着一张脸,“包公子有事说事,大庭广众之下,别动手动脚的让人恶心。”
包世兴一听这话,顿时眼露凶光,“行啊,咱们来说事儿,你既然知道爷姓包,想必也知道爷的身份,今儿伤了爷,没个千两银子,你摆不平,怎么着,小娘子是给钱还是给人?”
说着,那手又不安分地伸过来想碰杜晓瑜。
杜晓瑜顺手抓住包世兴的手腕用力一折,反拽住他的手,将他的脸摁在墙上。
“啊——疼疼疼!”包世兴顿时嗷嗷大叫。
杜晓瑜不松手,眼底冷意更甚,“包公子既然都发话了,那么不管是赔钱还是赔人,咱们都去县衙找青天大老爷做个见证,如何?”
包世兴龇牙,“你以为老子能怕了你?”林县令可是他姑父,这事儿要真闹到县衙打了官司,他自然有的是办法让这小贱人身败名裂,到时候他随便跟他姑父求个情,把这小贱人带回府上,不狠狠折磨她一回弄死她,她都不知道他包世兴的厉害!
“死到临头还嘴硬!”杜晓瑜抓着包世兴的手腕丝毫不松开,疼得包世兴险些飙泪。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女人看起来柔弱无骨,却是个有身手的,而且身手还不弱,她刚才掰那一下,他的手腕估计是直接废了。
“小贱人,你敢敬酒不吃吃罚酒!”包世兴痛苦地歪着脸看向急匆匆跑过来的小厮,吼道:“快回去多叫几个人来来把这小贱人给我抓起来!”
小厮转身,拔腿朝着镇衙方向跑。
程锦绣在好心人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她刚才被马儿踢得太狠,后背的伤口崩裂开,此时鲜血已经染红了单薄的衣裳。
踉踉跄跄朝着杜晓瑜走过来的时候,程锦绣看清了包世兴的模样,当即吓得尖叫一声,再一次摔到地上。
包世兴听到程锦绣的声音,艰难地偏头看去,当瞧清楚程锦绣的面貌以后,双眼慢慢瞪大,面上划过一丝害怕,但随即,那害怕就被狠厉给取代了,他被杜晓瑜钳制住,挨近不了程锦绣,只能看向周围的镇民,大声嚷道:“乡亲们,这位就是前两天跑脱了的鬼魃,你们都看见她脸上的伤和后背的血迹了吧,鬼魃不能见光,大家快去点火,先烧了魂魄,咱们再去坟山找到她的尸身,烧了鬼魃,明天就能下雨了!”
众人一听,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远离程锦绣,有不少人去准备火把了。
程锦绣看着百姓们对她又怕又恨的目光,心中害怕得不行。
“锦绣姐姐,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杜晓瑜知道她的心魔又在作祟了,适时出声提醒。
这一声亲切的“锦绣姐姐”,瞬间拉回了程锦绣的理智,她脑海里突然浮现杜晓瑜跟她讲的那些话,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杜晓瑜,心里的惶恐与不安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程锦绣忍痛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包世兴。
包世兴惊恐地瞪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程锦绣面上划过一丝狰狞,冷笑,“你说鬼魃能做什么,自然是要你的命!”
程锦绣说完,快步上前,狠狠一脚踢在包世兴腿弯处,包世兴前面是一堵墙,跪不下去,但也疼得厉害,嘴里骂得难听。
杜晓瑜道:“锦绣姐姐,没时间了,你快去把我们的马车赶来,咱们这就去县衙。”
程锦绣闻言,马上去镇口找橘白。
包世兴听到杜晓瑜要私自送他去县衙,心知这小贱人胆子还没大到敢随意对他动手的地步,心里的害怕也消退了一些,直接放狠话,“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橘白速度很快,载着程锦绣快速朝这边来,眼瞅着包家的下人过来了,程锦绣在马车上朝着杜晓瑜大喊,“晓瑜妹妹,快上车!”
杜晓瑜眼明手快,使了大力将包世兴掰过来,在橘白的帮助下三两下把人弄上马车,然后朝着包家下人飞奔过去,包家下人吓得赶紧退开,但想再追已经追不上了。
车厢上有绳子,杜晓瑜麻利地拿出来将包世兴五花大绑,顺便塞住他的嘴,吩咐橘白,“直接去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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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他高高在上,冷漠不识。
却不知,他已引她入局,宠妻之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