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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堂已经布置好,新郎官杜晓骏也换上了大红喜服,平日里就玉树临风的人此刻看来越发的瑰姿艳逸。
到底是头一回做新郎,杜晓骏哪怕面上维持着镇定,从小细节小动作里也不难看出他紧张得要命。
杜晓瑜来前院的时候,见他正站在一棵被雪覆盖的花树前,有一下没一下地伸脚踢着树干,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落。
“四哥怎么这么紧张?”
杜晓瑜从后面轻拍他一下,可把杜晓骏吓得够呛,瞪她一眼,“小丫头,把我吓出毛病来,今儿个你就得替哥哥去接亲了。”
“好啊!”杜晓瑜笑得眉眼弯弯,“我长这么大,还没接过亲呢!”
杜晓骏气得无语,这是女儿家该干的活,又是女儿家该说的话吗?
“好啦好啦,不说玩笑话,四哥赶紧去德荣堂见爷爷奶奶吧,二老等你很久了。”杜晓瑜突然正色道。
杜晓骏深吸口气,和杜晓瑜一起去往德荣堂。
不止是老太爷老太太,其他两房的长辈和杜程松杨氏夫妻二人都已经在堂屋坐着了。
见到杜晓骏进来,老太太满意地笑了笑,“这臭小子平日里总是不修边幅,没想到穿上喜服倒挺有个模样的。”
杜晓骏马上扬起眉毛,自夸道:“奶奶说的什么话,孙儿本来就长得好看。”
杜程松有些无语,暗骂一声不要脸皮的小兔崽子。
杨氏无奈,眼中却净是宠溺。
老太太直翻白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杜晓骏弯弯唇,不置可否,天知道他心里有多紧张,还不就是想着眼下还在自己家里,多说两句活跃一下气氛缓解一下心情罢了,一会儿去了丞相府,又得被那边的长辈敲打一番,哪怕做好了准备,心里多少还是会觉得紧张。
老太爷倒是一眼看透,哼声对老太太道:“早就该给他安排几个丫头侍奉的,你瞧瞧他,接个亲就脸红成这个样子,说出去都要给人当笑话了。”
老太太脸色尴尬。
这事儿她其实很早就跟杨氏提过了。
杨氏也委屈呀,不是她不安排,她安排了不少丫鬟过去,可是自己儿子不开窍,一直以为她只是单纯地让小丫头们去照顾他的,然后就一个都没碰。
杨氏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她这当娘的非要扯着耳朵直接告诉他说儿子你把她们都给睡了吧?
杜晓瑜见大家都尴尬,忙帮着杜晓骏打圆场,“没事没事,四哥这个样子才显得纯情呢,毕竟是当着许家长辈承诺了一辈子只娶三姑娘一个妻子的,要是屋里还有其他人,岂不是自打脸面?”
一句话缓解了气氛。
杜晓骏感激地看她一眼。
杜晓瑜笑了笑,说:“四哥,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带着迎亲队伍接新娘子去吧!”
杜晓骏点点头,拜别了几位长辈,去往外院,领着迎亲队伍,一路锣鼓喧天地朝着丞相府方向去。
从杜家去丞相府是极远的,这又是迎亲队伍,雪天走得缓慢,一来一回就得花费将近三个时辰,再加上去了丞相府以后少不得要被拦在几道门外各种为难,算下来,的确是要早早出发才能确保在黄昏之前把新娘子给接回来不耽误拜堂的吉时。
杜晓骏走后,杜晓瑜跟着杨氏去了新房院子,昨儿个许家来的嫁妆还没归置完。
想到昨天那排场,杜晓瑜再次忍不住倒抽气。
许家为了撑足面子可谓是下血本了,杜晓骏带去的聘礼基本上原封不动地抬回来不说,另外给许如月的嫁妆也是殷实到让人各种羡慕嫉妒恨。
贴了双喜字的瓦片十二块,这是代表房产。
包了彩纸的土坯十块,这是代表田产。
跟着是拔步床,罗汉床,美人榻,全都成双成对的来。
六抬黄花梨木顶箱柜里面,是沉甸甸的压箱银。
金丝楠木书柜则内放了《金刚经》、《道德经》各一册。
另外的经史子集放了四箱,上等文房四宝一箱,不知道有多少套。
金银首饰更不用说,光是朝珠就就来了好几盘,珊瑚的,金珀的,蜜蜡的,沉香的。
跟着便是环佩,青玉,白玉和水晶都有。
手串,扳指,金银项圈,各式各样的镯子耳坠,完整的头面,一开箱,金灿灿的能晃花人眼。
对于丞相府这样的书香门第,古玩字画自然少不了,全都是典藏版的名家墨宝。
然后便是梳理用的匣子篦子,洗漱用的漱口盂,牙刷牙粉。
化妆用的胭脂盒,眉膏眉笔,头油粉扑,无一不精致。
再接下来的床上用品,床帘,帐幔,彩缎褥子,鸳鸯枕头,绣功一流,可见是专门请了绣娘订制的。
再有几大箱子的皮毛,锦缎,绸子,单纱和新娘子四季的衣物。
除了这些,天材地宝也陪嫁了不少,像什么罕见的麝香、雪莲、沉香之类的药材。
广陵香,零陵香,藿香,苏合香,安息香之类的上等香料。
大大小小的箱笼一百三十多抬往新房院儿里一放,挤挤挨挨地下不去脚。
哪怕是昨天就见识过了一番,杜晓瑜今儿个再过来,还是再次被震惊到。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大手笔啊!
——
新娘子许如月天刚亮就起床,沐浴更衣,化个新娘妆花了一个多时辰,房里人不少,这个过来跟她说句吉祥话,那个过来跟她嘱咐两句。
许如月看似在认真听着,事实上思绪早就神游到了九霄云外。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可以脱离丞相府这个金丝牢笼了。
其实昨天晚上就高兴得睡不着觉,只是为了今天能美美的嫁过去,再睡不着也得睡,让人点了些凝神香,现如今是精神百倍,整个人神采奕奕。
来给她送嫁的同族姑娘不少,有人眼尖,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宁王府的那位侧妃?”
按理说,这么重要的日子,许如眉作为堂妹,怎么也该向宁王告个嫁来送一送才是。
另一人小声道:“听说许侧妃怀了身子,怕是不方便。”
其余人等全都恍然大悟,一个个向许如眉的娘投去羡慕和恭喜的眼神。
要知道宁王可是还没娶正妃的人,侧妃若是先诞下了儿子,那就是长子,有多尊贵可想而知,哪怕这二人的结合原因有些不光彩,可宁王那样性情随和的人,总不至于不待见自己的亲生骨肉吧?
许如眉的娘虽然对女儿强行嫁入宁王宁王府的行为感到不耻,但听说女儿怀孕了,自己就要做外祖母了,心里头还是很高兴的,当下被人这么捧着,浑身都觉得舒坦得劲。
许如月的目光穿梭在房里众人身上,低声问了一句,“嘉妹妹没来吗?”
许如月的娘林氏一时没反应过来,问:“月姐儿说的是谁?”
“江府那位姑娘,江亦嘉。”
林氏不清楚,看向丫鬟们,丫鬟们也是齐齐摇头,说不曾见到江姑娘。
许如月心中有些失落,原以为这么重要的日子,好姐妹会来送送她的,不曾想她至今都还没出现,该不会半道上出了什么意外吧?
正这么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说:“对不住,我来晚了。”
许如月闻言大喜,转过身就见到江亦嘉捂着胸口喘着白气,脸色因为缺氧而红得不成样子。
许如月惊了一下,问她,“嘉妹妹这是怎么来的?”
江亦嘉又喘了一大口气才说:“天冻路滑,马车在半道上坏了,我跑着来的。”
许如月听得心疼不已,吩咐丫鬟,“快去给江姑娘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又请江亦嘉坐下说话。
江亦嘉想着刚才自己一个大家闺秀在路上跑引来不少回头率的情形,心头暗暗好笑。
许如月又气又无奈,“你说你,来不了就来不了嘛,让下人来知会一声不就结了,好好一大姑娘这么跑着来,你形象还要不要了?”
江亦嘉心道,顾念那么多规矩做什么,老是被条条框框的压着,束手束脚的什么也做不了,倒不如放开一些,活得自在些。
她倒是挺羡慕杜家五姑娘那种恣意悠然的活法,因为不是高门大户,所以不用守太多规矩,不至于连吃个饭露个笑脸都有这样那样的规矩,这也不准,那也不准。
笑了笑,江亦嘉道:“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可不能迟到了,我还想亲眼看到你穿嫁衣的样子呢!”
许如月掩唇笑,“我人就在这儿,那你如今可瞧见了?”
“瞧见了,真美。”江亦嘉由衷感叹。
嫁衣是许如月亲手绣制的,绣功自不用说,款式稍稍与别人家的嫁衣不同,改进了一些,整体看起来更为大气美观。
许如月又是倾城绝色的美人,火红嫁衣往身上一穿,别说男人,就是女人见了也心动。
丫鬟奉了热茶,江亦嘉端起来吹吹白气喝了一口,全身才感觉慢慢暖和下来。
许如月高兴地道:“等以后我到了杜家,你就可以常来找我玩了。”
丞相府给她的束缚太多,变相地也束缚了她的朋友,江亦嘉有的时候大老远跑来都见不着她一面。
这让许如月越发觉得这地方是个牢笼。
江亦嘉但笑不语。
杜晓骏娶亲了,四爷去了西洋,更何况,就算没去,她也打算彻底放开不去招惹他了,杜家的话,以后她应该不会常去,除非是有要紧事。
“嘉妹妹,你今儿个会跟我去杜家的吧?”许如月小声问,声音里透着几分紧张。
江亦嘉捧着茶杯的手收紧了些,“我……”
“听说拜了堂以后新娘子要在新房里等上好久,我想有个好姐妹陪着说说话。”许如月又道。
江亦嘉抿了抿唇,亲自来给心仪男子的新娘子送嫁就已经够扎心的了,要是还去新房里陪着,这不是要她半条命吗?
“月姐姐。”江亦嘉道:“去新房陪你这种事,我觉得杜家那位五姑娘更适合,毕竟你们没有接触过,可以趁机好好培养一下姑嫂感情,我是来送你出门的,就不陪你去杜家了吧?等你真正成了杜家儿媳,改日得了空,我再去找你玩。”
江亦嘉不愿意,许如月也不勉强她,毕竟她说得有道理,自己是该把握机会和小姑子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听说那位是杜家的掌上明珠,只要和她处好了,自己以后在杜家的处境也不至于太尴尬。
之后,许如月被搀扶着去了许家祠堂给祖宗进香拜别,回来后没多久,外面就传话说新郎官来了。
只不过,被许如月头上的哥哥弟弟们拦在大门外,据说出的题一道比一道难。
许如月握着双手,紧张得不行。
杜晓骏并非出自高门大院的公子哥儿,他平时接触的也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医经典籍,许家这些男儿给他出题,肯定是按照他们的风格来,杜晓骏怎么可能答得上来,这要是一直把人拦在外头看笑话可如何是好?
事实上,也正如许如月所担忧的那样,从正大门、仪门到二门,全都有人拦着,光给红包不顶用,有让他对对联的,有让他即兴作诗的,还有更过分的,让他唱曲儿。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杜晓骏还是被折腾得够呛。
对对联作诗都不是他的长项,好在昨天就得了杜晓瑜的指点,说如果许家这边搞文人那一套,那么提前做多少准备都是枉然,毕竟杜家不是书香门第,临时抱佛脚不靠谱,这种事只能取巧。
然后教了他一些喜联喜庆的诗。
不管许家怎么出题,他全都往喜庆这方面回答。
大喜的日子,没有人会不买喜联喜诗的账。
果然,杜晓骏一回答出来,许家这些弟兄就愣住了,虽然对联对得不工整,可单联是好联啊,那即兴作出来的诗词也是用词精妙,应情应景。
于是,杜晓骏就这么过关了,顺利来到堂屋里给长辈们叩头。
江亦嘉跟着喜媒搀扶着新娘子过来的时候,一眼见到堂屋内身着大红喜袍的新郎官,那俊逸的面庞上满是笑意。
她刚才一直想着,自己要是见了这一幕,肯定心痛得要滴血,可是眼下直面新郎官杜晓骏,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了。